旗艦‘鎮江’號甲板上,陳洪明麵無表情的眺望著前方的廟島海峽,到了這個時候,他自然已經明白對方的意圖,對方不是一般的謹慎,出其不意重創對方艦隊的目的顯然是無法得逞了,他心裏有幾分失望,也有幾分期待和興奮。


    廟島海峽兩岸,他沒有部署炮台,他壓根沒想到對方會選擇這條航線,從渤海內出發到渤海外的四條航線中,這條航線是最不可能的,對方偏偏選擇通過這條航線進行試探。


    四麵裏環顧了一下,見的已經有七八個小隊圍過來,陳洪明登時放下心來,正所謂實則虛之,虛則實之,戰情瞬息萬變,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調集七八個小隊上前圍堵,無非是擔心出現意外情況。


    “駕!駕!”一隊二百人左右的騎兵快馬加鞭,風馳電掣一般衝入登州府府城,從冷冷清清的大街上急馳而過,徑直奔向北門,馬上騎士清一色都是藍色新式軍裝,城內稍有點眼力勁的士紳商賈船民一看就認出這是北洋水師的兵馬。


    來的這支騎兵確實是北洋水師的官兵,確切的說,是以北洋水師提督載釗為首的中高級軍官,他們急著趕來登州,原本是打算登上廟島現場觀摩這一場難得一見的大規模海戰,同時也想親眼看看,南洋海軍艦隊是不是有封鎖渤海口的能力。


    他們從天津坐火車到濟南,再從濟南趕一路過來,緊趕慢趕卻是剛剛好趕上,聞報聯軍艦隊集結廟島海峽,載釗心急如焚,也顧不上其他,縱馬穿城而過,出了城門,徑直來到老北山。


    趕到老北山居高臨下一看,見的還沒開打,載釗等一眾軍官都不由的長鬆了口氣,也不枉了他們一路急馳,好歹算是趕上了。


    廟島海峽東端,三級艦‘廈門’號上,艦長宋之恆神情冷淡望著前方滿帆穿越海峽向他們直衝而來的戰艦,沉聲下令,“各艦後膛炮準備!”


    廟島海峽的流速並不比老鐵山水道慢多少,落潮時潮流也高達三節以上,對方二十艘戰艦,分為四個編隊全速前進,速度達到十節左右,轉眼之間就已經進入火炮射程。


    “報告——,各艦迴報,已準備就緒。”


    “報告——,敵艦已進入火炮射程。”


    “報告——,敵艦距離一千二百碼。”


    “報告——,敵艦距離一千碼。”


    宋之恆緊緊的盯著對麵越來越近的戰艦,他很清楚英法艦隊的戰艦開炮距離一般是在四百碼左右,尤其是英國海軍,四百碼之外不準開炮,而他們的後膛炮開炮距離一般則是一千碼,這個距離能夠保證較高的命中率。


    他一直忍著沒下令開炮,是因為他清楚,對方一旦發現他們裝備了新式火炮,必然會逃跑,他可不想隻留下對方五艘戰艦,怎麽說,也得留下十艘不是。


    “報告——,敵艦距離九百碼!”通訊官的聲音已經有點發顫,畢竟敵艦的速度很快,雙方戰艦離的越近,承受的壓力也就越大。


    “報告——,敵艦距離八百碼!”


    宋之恆揚起的手果斷一揮,高聲下令,“開炮!自由炮擊!”


    “轟轟轟轟!”一連串沉悶的炮聲打破了海麵上的平靜,‘廈門’號和另外三艘四級艦上的二十門後膛炮幾乎是同時開炮,最前麵五艘齊頭並進的敵艦無一例外全部被擊中,運氣好的隻被擊中一發,運氣最不好的那艘中了三發炮彈,甲板上水手船員炮手死傷一片,吃滿風的風帆也成了破布,速度登時一慢,落空的炮彈落進海裏騰起老高的水柱,一輪炮擊的連番爆炸聲勢驚人。


    聯軍旗艦“鴴鳥”號甲板上,沙內舉著望遠鏡的手哆嗦了一下,八九百碼的距離開炮,這火炮射程,這命中率,這絕對是線膛炮,隻有線膛炮才能在如此遠的距離有如此高的命中率,他臉色有些蒼白,清軍戰艦果然是有依仗,不過,讓他稍稍放心的是,開炮的隻有四艘戰艦,看來,清軍海軍也沒能普及這種新式火炮。


    “轟轟轟。”第二輪炮擊很快響起,沙內心裏一驚,炮擊速度那麽快?是後裝線膛炮!“撤退!全部撤退!”他連忙高聲下令,即便清楚這個時候已經無法全部撤退,但他依然毫不遲疑的下令,能退迴來一艘是一艘,對方火炮打的又快又準,不等他們有還手的機會就會被打沉,而且,他們的火炮威力似乎也大得多。


    隆隆的炮聲和劇烈的爆炸聲震耳欲聾,爆炸聲似乎一直沒有間斷,整整一個小隊十艘戰艦在對方不算密集的炮擊中很快就開始傾斜沉沒,西端海峽口的聯軍戰艦官兵心驚膽戰的看著這一幕,不少官兵臉上都流露出驚恐的神情,這哪裏是海戰,他們的戰艦根本就是一艘艘靶艦。


    老北山北洋水師一眾軍官看的也是目瞪口呆,待的炮聲停歇,才有人驚歎道:“難怪南洋海軍艦隊敢封鎖渤海口,原來是裝備了新式火炮......!”


    “軍門可知這是什麽火炮?打的又快又準,也忒厲害了!西夷艦隊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後裝線膛火炮,還有銅殼整裝炮彈。”載釗緩聲道:“西夷艦隊完了,絕對是全軍覆沒的下場!”


    這一場試探性的小規模海戰——廟島海峽之戰一刻鍾時間都不到即告結束,傷亡算不上大但也不算小——聯軍艦隊被擊沉十艘四、五級戰艦,傷亡千餘名官兵,不過這一戰的影響卻著實不小,經過這一戰,沒人再敢質疑南洋海軍艦隊封鎖渤海口的能力!


    乾清宮,西暖閣。


    將幾封從登州府發來的電報簡單的對比了一番,鹹豐忍不住暗歎了一聲,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南洋海軍艦隊裝備了大量的新式後裝線膛炮,在海戰中占據絕對的優勢,完全有實力封鎖渤海口。


    如今這局勢,西夷海軍艦隊已是甕中之鱉,香河的四萬餘陸軍同樣是處境堪憂——進退兩難,隻要他願意,與四國聯軍這一戰,大清完全可以大獲全勝,這種情況下,與英法的私下談判,還有沒有必要?


    “來人,宣彭蘊章覲見。”鹹豐吩咐了一聲,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身子,到目前為止,西夷聯軍雖然說敗局已定,但實際上兵力損耗並不大,真要逼的走投無路,還是有實力拚個魚死網破,從這方麵來講,通過和談結束戰爭,應該是最為正確的選擇。


    對於朝廷來說,與英法私下和談,甚至於與英法結盟,即便不打元奇,也能遏製元奇,發展壯大朝廷的實力......。


    “微臣恭請聖安。”彭蘊章進門便叩請聖安,鹹豐瞥了他一眼,抬手道:“免禮,賜坐。”待其謝恩落座,他便徑直道:“與西夷四國一戰,大清已是穩操勝券,對英法應采取何種態度?”


    “英法急於和談,是預料到敗局已定,微臣竊以為,不應該拒絕與英法和談。”彭蘊章說著瞥了鹹豐一眼,斟酌著道:“英法等西洋各國,乃商人秉性,見勢不妙,便通過談判斡旋,若是朝廷拒絕,他們必然會考慮與元奇和談。”


    鹹豐不動聲色的看了他一眼,這倒是說到點子上了,眼見的兵敗在即,英法必然著急,朝廷若是拒絕,他們必然會想方設法與元奇展開談判,到那個時候,朝廷就等於是被扔在一邊了。


    略微沉吟,他才輕聲問道:“目前這種局勢,元奇會是什麽態度?是堅持打?還是會接受談判?”


    “元奇本身就是商幫......。”彭蘊章輕聲道:“再則,英法兩國本是西洋強國,整體實力遠非我大清所能比,若是戰爭擴大,不論是朝廷還是元奇,都難以支撐。易知足眼界開闊,慮事長遠,微臣竊以為,他必然會見好就收,樂於談判。”


    也就是說,朝廷要想攫取好處,必須搶在元奇之前與英法談判。鹹豐沉吟了一陣,已是拿定主意,轉而問道:“朝廷能從英法兩國得到什麽益處?”


    “微臣竊以為,結束了與西夷四國的戰爭,接下來,朝廷就必須麵對來自元奇的威脅。”彭蘊章不急不緩的道:“所以,當務之急是需要火器和戰艦,其次,讓英法幫助朝廷籌建軍工廠,自行製造火器和彈藥,再就是大額借貸。


    不過......,英法並非易與之輩,朝廷可能要適當做出讓步,諸如開放北方沿海港口,允許西夷各國使臣在京師開設使館,允許傳教等......。”


    略微沉吟,鹹豐才道:“誰適合與西夷談判?”


    “微臣舉薦寶鋆。”彭蘊章不假思索的道:“寶鋆既是禮部侍郎,也曾擔任南洋總理大臣,熟悉西洋禮儀,也有豐富的外交經驗。”


    寶鋆?這人倒是適合,鹹豐微微點了點頭,“宣寶鋆覲見。”


    東城區,東江米巷,俄國斯館。


    聽的紮哈羅夫念完從登州發來的電報,普提雅廷身子往後微微一仰,靠在寬大的太師椅背後,露出一個舒心的笑容,“元奇海軍艦隊有實力有能力封鎖渤海口,這場戰爭已經沒有任何懸念......,清國的崛起,或許應該說元奇的崛起,已無可阻擋。”


    放下電報,紮哈羅夫緩聲道:“清國朝廷已同意與英法私下談判,這場戰爭怕是還有可能出現變數,要不,咱們拖延幾天?”


    “沒有必要。”普提雅廷擺了擺手,“我們必須維持與清國朝廷的良好關係,至於元奇那邊,我們隻要及時的提供情報就行。”


    頓了頓,他接著道:“元奇海軍能夠封鎖渤海口,等於是掐住了英法的脖子,英法不敢鋌而走險!”說著,他站起身來,語氣輕鬆的道:“將清國朝廷已同意與英法私下談判的情報發給天津。”


    天津,海防公所,指揮部。


    易知足看過電報後隨手轉給了趙文烈,叼著煙嘴緩步踱到窗戶邊瞧著窗外的景色沉吟不語,掃了一眼電報內容,趙文烈襯衣了一陣,道:“朝廷這是想攫取好處?還是想勾結英法對付元奇?”


    易知足轉過身來依靠在窗邊,道:“你說呢?”


    “就算八旗新軍、北洋水師與西夷四國聯軍結盟,聯手對付元奇新軍,也沒有必勝的把握,更何況,南洋海軍有足夠的實力封鎖渤海口,英法四國怎麽著,也不至於鋌而走險,與朝廷結盟。”趙文烈斟酌著道:“除非......除非大掌櫃想趕盡殺絕。”


    易知足似笑非笑的道:“我還真打算趕盡殺絕。”


    趙文烈一楞,連忙道:“大掌櫃三思,英法是當世強國,真要對聯軍趕盡殺絕,英法隻怕咽不下這口氣,必然會擴大戰爭......。”


    “擴大戰爭?”易知足冷笑道:“等到明年,英法敢擴大戰爭,海軍就能直接滅了他們!”


    趙文烈緩緩點了點頭,倒真是忘了這茬,等到明年,南洋海軍艦隊幾乎已全部換裝新式後裝線膛炮,英法聯合艦隊怕是連南洋都進不了!他當即話頭一轉,“大掌櫃想趕盡殺絕,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是單純針對朝廷。”易知足緩聲道:“爭奪孟加拉、東南亞、馬六甲海峽,咱們與英法沒有緩和的餘地,隻能打,這次若是輕易放過他們,明後年怕是又得開打,若是這次打痛他們,或許他們以後不敢輕易開戰。”


    頓了頓,他沉聲道:“再一個,這已經是他們第二次大舉入侵了,沒理由輕易放過他們!真當咱們好欺負,一而再,再而三的打上門來!”


    略微遲疑了下,趙文烈才擔憂的道:“西夷四國聯軍海陸軍都可說是主力猶存,真要被逼到絕路,必然是破釜沉舟,即便元奇新軍火器占據莫大的優勢,可能也會造成巨大的傷亡......。”


    這一點也正是易知足擔心的,要想趕盡殺絕十餘萬聯軍,元奇必然會付出極大的傷亡,雖說慈不掌兵,但這畢竟是可以避免的傷亡,若是因此逼迫的朝廷與英法結盟,情況則會更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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