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嫻很想念有電腦和手繪板存在的日子,每天十幾二十張手繪圖那是人幹事兒?她不承認自己懶,當年讀化學的時候更難更麻煩的實驗也不是沒做過,但那是利用了最先進的儀器輔助,因而再怎麽困難勞累也都認,如果有板子給她用,效率肯定會提高許多。她現在手繪素描水平直逼艾德裏克,溫嫻從靈魂畫手走到今天這一步,她想想都覺得自己牛逼死了。

    “嫻,機場的圖紙都整理好了嗎?”

    “都在這個文件夾裏。”

    經理將她遞過來的文件夾推迴去,說道:“別給我,你要親自去。下午一點半你和我一起走。”

    “走去哪?”

    “總部大樓。”經理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在周圍工作的人猛地抬頭,紛紛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啊?”溫嫻也表示納悶,哪個總部?

    “我的上帝啊……”經理沉重的歎了口氣:“我竟然成了習慣。我是說巴黎市政府辦公樓。”

    “好,去見誰嗎?”

    “當然是負責這些事情的政府官員,趁他們還在工作崗位上,盡快搞明白這些工程。另一位工程師會和我們一起過去,想必你還記得他,那個叫馬蒂斯的橋梁工程師。”

    “他也在這裏工作?為什麽我從來沒有見過他?”

    “此前他一直在奧爾良。做好準備吧,國土建設部的那些人可不好對付。”

    這話說的多餘,溫嫻從業經驗不多,反正從實習那年開始她就沒遇見過好對付的客戶,他們總能以各種方式挑毛撿刺,不過多數時候都能達成協議,不論對方多財大氣粗,總還要顧及萬喜集團的實力和麵子。溫嫻多做準備,等下午上車準備出發時,她就隻需要考慮怎樣措辭了。

    “嗨!”馬蒂斯隔著車門同她熟絡的打著招唿,他坐在副駕的位置,迴頭問道:“好久沒見到多洛塔,她人呢?什麽時候叫出來一起出去玩啊!”

    “她早就迴意大利發展了,想叫她來巴黎,那可不容易。”

    “意大利正需要她這樣的人。”

    “誰說不是呢。”

    轎車勻速前行,時不時還要躲避人群放緩速度,溫嫻和馬蒂斯聊著,還能抽空看看街景。這幾年她可是體驗了後世從沒有機會遭遇的東西,在自己的年代,沒有幾萬塊錢哪有機會來個歐洲五國遊,還免費送到蘇聯走一趟,附贈地府單程票,可隨機自選使用。

    巴黎沒有受到毀滅性破壞,公寓安然無恙的立在那裏,街頭和廣場聚滿了人群,他們吵嚷歡唿著,似乎還沒有從解放的喜悅中走出來。轎車在這個地方幹脆刹了車,司機煩躁地拍擊著方向盤,抱怨道:“怎麽,我們的警察都不工作了嗎?”

    “發生了什麽?”

    “勝利集會?多半是的。”

    馬蒂斯半個身子探出車外,補充道:“人群在給車輛讓路呢,等一會兒吧。”

    不知道是不是有交通警察的介入,這些轎車等了五分鍾後再次慢悠悠地起步,車流圍繞廣場中心半周才能走上大道,溫嫻時刻盯著廣場中央,她之前似乎看到了木架之類的東西。隨著視角轉換,視野開闊起來,溫嫻這次看的清清楚楚,那裏正設立著三個絞刑架,曾經在巴黎耀武揚威神氣十足的黨衛軍官或帶著最後的倔強與榮耀,或麵無表情甚至望著柏林的方向,他們有人微笑著,激起人們更高昂的唾棄和叫罵聲。溫嫻的匆匆一瞥,沒有看到這些前納粹軍官有任何的悔意,他們到死都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他們相信未來仍屬於德意誌。

    “這樣處死他們是很草率的,應該經過國際法庭才對。”溫嫻說道。

    “法國人民可等不及,這幾個人的臭名昭著不需要國際法庭來判定,大家有目共睹。”經理滿足了好奇,收迴目光,道:“並且也不差這五六個人,日後若真有什麽國際法庭,那可有他們審的。”

    “真想看看他們會怎樣審判那個柏林的小胡子,那可會是非常有趣的一幕。”

    “這會轟動全世界,你能想像嗎?或許會載入史冊。”

    “後人會怎樣看待這場戰爭?會怎樣命名?”馬蒂斯開著腦洞:“全球反德之戰?反法西斯正義之戰?嫻,你說呢?”

    溫嫻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放空大腦,對馬蒂斯忽然拋來的問題,沒有細加思考,脫口而出:“我們叫它第二次世界大戰。”

    “你真沒想象力!”

    馬蒂斯和經理東拉西扯地閑話幾句,停止了這個話題。待轎車停在目的地,溫嫻才發現這棟市政府辦公樓,就是德占時期的黨衛隊總部大樓。納粹的旗幟與鷹徽早已摘下投入烈火,一同被焚燒殆盡的還有被占領的屈辱和狂熱的信仰。

    那些即將會麵的官員沒有按時出現在會議室,一位秘書進來告訴他們至少要等二十分鍾,他一再解釋是由於臨時事務耽擱行程,全程道歉的態度讓經理不好為難。會議室內新刷過漆,味

    道久久不散,溫嫻和馬蒂斯是坐不住的,二人躲在門口通風處唿吸新鮮空氣,沒過兩分鍾,經理也為了雙肺站在外麵。

    溫嫻真敢說,自己對這地方比身邊兩人都要熟悉。她在這個樓層晃了幾圈,又走迴會議室門前,馬蒂斯饒有興趣地問道:“你找什麽呢?”

    “看,那邊的房間,我曾經在那裏被審過。”溫嫻往上指指,說道:“我剛剛看了平麵圖,樓上的公共服務辦公室,我爸在那裏被審過。斜對角的那間交通管理辦公室,我弟……”

    “故地重訪,感觸頗深吧?”馬蒂斯笑道:“從來沒聽你說過這些,這樣看來你還是這裏的常客。”

    “沒什麽感觸,很慶幸都已經過去了。”

    “我去一下洗手間,文件夾幫我拿一會兒,謝謝。”

    樓上還沒來得及處理幹淨,各種意義上的不幹淨。灰塵,散落的文件,甚至昭示著發生過自殺的兩三個彈殼和血跡,都留在地麵上,這裏僅僅掛上牌子提醒而已,一些廢棄的德文名牌和金屬標誌就扔在打開的辦公桌抽屜裏,牆上掛著德占期的辦公室示意圖,玻璃護罩一點沒碎,其中照片被保護的很好。溫嫻記得自己曾在此尋找約格爾的辦公室,曾在樓下接埃爾溫迴家。

    她並非戀舊,隻不過是對物是人非的感慨。溫嫻覺得,恐怕這輩子都不敢再涉足華沙,那裏帶給她的痛苦遠比幸福要多,在那裏認識的人,都沒有一個圓滿的結局。所以她期盼艾德裏克長點出息,給老娘活著迴來!

    政府官員到了兩名,他們與經理禮貌地寒暄,還不忘解釋道:“我們確實太忙,一切都要重建,寄希望於其他市政府有所作為?他們早就亂成一團了。”

    二人並未做出任何道歉,在不斷強調自己這幾天在埃夫裏,在博比尼這幾個城市間協調的時間內,馬蒂斯已經找來掛板,門口走進三四名教授學者模樣的男人,安靜地拉開椅子坐下。不論是馬蒂斯還是溫嫻的方案,都是數名工程師共同努力定下的圖紙,之所以讓這兩個年輕人過來講解,也不隻是為了讓他們積累經驗那麽簡單。

    主要是那群前輩,懶。

    法國人的安逸性格真是沒話說……

    溫嫻對水利方麵隻懂皮毛,大體明白些,這是打算在中央高原以北修建水壩,發電嗎?她心想:哎呀,沒前途的,以後你們都是用核發電。誒,我要不要去學個什麽核工程之類的東西?算了算了,要學物理的……

    那幾名教授在竊

    竊私語地討論,馬蒂斯說完了兩手一背,像個沒事人一樣,等待提問。修建水壩是關乎國家民生的大工程,必定要小心謹慎,在他們對著地圖和數據討論研究之時,溫嫻準備好文件,按順序攤開在寬大厚重的辦公桌上。對於這個機場,官員們最為關心的除了安全,就是報價,還要太多因素在考慮範圍內,溫嫻全部細致地講過一遍,之後抬起頭正視二人,等著他們的意見。

    “您是外籍人員吧?”

    “這……是啊。”沒由頭的一個問題讓溫嫻茫然一瞬:這不是明擺的嗎?我不僅是外籍,我還是外洲呢。

    “所以您沒有法國國籍?”

    溫嫻看向經理,她不懂為什麽要在這個場合問無關的問題,這兩名官員又不是外事部的,又不是移民局的,管那麽多幹什麽?

    “二位先生,我們的正事才最要緊。”經理彬彬有禮,他專門負責與政府部門打交道,怎麽說也有些麵子。

    “抱歉,我們沒有惡意,隻是想提醒您盡快辦理新的居住證手續,否則會對您的財產造成損失。”

    “謝謝提醒,我可以繼續了嗎?”

    “當然,請。”

    倒也不是溫嫻忘了辦理新的證件,在歐洲戰場塵埃落定之前,她都無法再迴德國更新護照,現在去辦公樓搬居住證就得帶著納粹德國的護照,這下人家工作人員一打開,裏麵哢哢哢全是鷹徽紅印章……

    巴黎剛把萬字旗趕出去,又被溫嫻以這種方式帶了迴來。她一度不敢和工作人員交談,生怕惹得眾怒引火上身,巴黎人對曾經趨附於德國納粹身邊的人毫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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