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不是什麽運氣的事兒了,在果斷跳車的那一刹,溫嫻單純的把埃爾溫當成天煞孤星。這不是第一次被當路劫殺了,埃爾溫年紀輕輕怎麽就成了這麽多人的眼中釘了呢?

    溫格納是上校,又不是上將。

    前麵那輛車從中部被□□截斷,彈落在地上還能爬起來舉槍反擊的士兵沒有幾個,因此大多數的槍聲都是從身後方和側麵迎過來的,溫嫻抱著行李箱貓低了腰往左前方衝,有幾個穿著毛衣的男人手持□□對準埃爾溫的轎車不斷掃射,在前麵的車站裏,還有兩次大威力的爆炸,那邊的火力比身後更猛。

    前方的治安警察和士兵一邊後撤一邊開火,在保護圈裏,溫嫻看到了一個身著國防軍裝的男人,他的軍褲上有一道亮眼紅色,那個發色黑白相間的將軍被兩個士兵半扶半拖,皮靴如同顏料不夠的油畫刷子,在粗糙的地麵上留下暗色的血跡。

    溫嫻沒想到埃爾溫從她身後撲上來了,他永遠不會坐以待斃。埃爾溫才想伸手護她一把,紛飛的子彈便令他後撤一步,他第二次在周圍火力的掩護下跟上來,在溫嫻耳邊大喊道:“上火車!躲上火車!”

    “他們――他們沒有對火車做手腳嗎!”

    “猶太人遊擊隊?不,在德國他們沒法這麽做。”埃爾溫抓緊了溫嫻的上臂,另一隻手舉槍反擊:“他們沒這麽大能耐。”

    “瑪莉呢?”

    “不知道。上火車躲著去!趴下點!”

    不知道為什麽,今天車站的平民極少,尖叫聲也隻爆發了一瞬,緊接著就全部被點射和掃射聲取代了,子彈擊打在鐵網上發出火花和脆響,不止從何而來的木屑被吹到溫嫻腳下。停在軌道上的列車車頭上塗著萬字圖案,頭等車廂裏又跳出幾個德國士兵加入了戰鬥。

    鑒於那邊還有個將軍的存在,溫嫻閃過一個念頭:也許這次隻是埃爾溫倒黴和人家同車,遊擊隊就是想順手把他也一波帶走而已。

    很不專業的想法……

    槍聲在溫嫻耳邊沙沙飛過,她怕的快要嘔出心髒,大開的車廂門就在眼前,溫嫻一手扒住邊緣跳上車,在她雙腳踩在車廂內的那一刻,聽到了數聲命令:“開車!啟動!聽到了嗎?開車!”

    那是混在陣陣槍聲中的命令,由將軍到副官到士兵的一層層傳達,溫嫻冒死把腦袋探了出去,不知道什麽時候,那個將軍已經被掩護上了車廂。

    地上除了橫七豎八的傷者,還有散落的零件

    和黃色海綿,遊擊隊員和士兵都往車門處湧來,隻有溫嫻特想跳下去。

    這列車是往波蘇邊境開的,是往東線開的。

    她要迴法國!

    埃爾溫按著她的額頭就給她拍迴去了。

    “我不是上這列車的啊!”

    溫嫻暗罵著我靠,又拿德語罵了一通,埃爾溫都根本當做聽不見。外麵的子彈時而被反彈過來,她暫時顧不得列車的問題,不管怎麽說先把埃爾溫拽進來。

    遊擊隊員暗藏在各處,士兵們在忙亂下隻能盡力尋找敵方。埃爾溫趁著換子彈的微秒間,借了左臂的力量和慣性踏上鐵板台階,溫嫻從座位旁站起來正要去接他的當口,麵前的人忽然直挺挺的撲在她懷裏。

    埃爾溫痛苦的慘叫隻發出來一半,另一半生生咬進牙齒裏,他的一隻手摳入溫嫻肩膀的骨縫,她也隻好硬抗下來。

    溫嫻摸到埃爾溫軍裝外衣的腰帶附近一片糯濕,於是順力將他放在地上拖到裏麵。子彈打凹了鐵皮車廂,一些士兵已經成功的上了車,這才能有個人上來搭一把手。

    砰!砰!

    兩聲槍響幾乎交疊在一起,護在埃爾溫左側的士兵與衝上車廂的遊擊隊員也幾乎同時倒地喪命。

    “到那邊去,帶她去那邊!”埃爾溫咬牙坐起來,背靠著座位,對身邊的士兵說道:“帶她往前走!”

    他的子彈打光了,便探身去拿到了士兵的□□。

    後麵的車廂內爆發出一陣陣驚唿聲,那些求饒和禱告,哭喊與尖叫突然鑽過隔門飄過來,溫嫻這才知道不是今天的平民少,而是普通乘客基本已經被塞進車內,襲擊加快了登車速度,現在車內滿是無辜的人。

    遊擊隊員朝頭等車廂奔去了,列車開始緩緩啟動,溫嫻暈頭轉向地跟著前麵黨衛軍士兵沒走出多遠,便聽到前方和月台上交織在一起的槍聲,她選擇鑽座位底下,這樣似乎更安全些。

    列車開始加速,溫嫻一點一點地挪迴了埃爾溫的身邊,車廂門被關上,來不及登車的一名遊擊隊員甩了下去。兩名士兵將埃爾溫攙扶到頭等車廂安置,列車的完全運轉起來了,槍聲一下子少了許多,在車上隻有幾聲零碎的點射。

    “貝奈斯醫生!”

    一個穿著製服的男人遲遲趕來,他滿頭大汗,指揮助手剪開了埃爾溫的白色背心。

    “前麵車廂裏是什麽情況?”一針麻醉下去,埃爾溫還有閑工夫

    關心這些,貝奈斯醫生沒迴答他,而是趕緊止血:“馬上要做手術,你要保持體力。”

    “現在?在這裏?”埃爾溫沒了剛才的硬氣,疼得嗷嗷亂叫。

    “溫小姐!”埃爾溫臥在床上,腰際一圈全被染紅。他努力抬起胳膊,最終在大劑量的麻醉和劇痛中昏迷過去。

    士兵在小房間外值崗,她也站在狹窄的走廊上等待,外麵的景色飛掠而過,列車正在朝波蘭進發,溫嫻一臉生無可戀。

    這中間停站不?好歹在華沙給我停下啊……

    士兵和列車上的警務員在全車搜查可疑分子,似乎還有沒被抓到的遊擊隊員。溫嫻麻木地站在窗前,差不多處於一種心如死灰的狀態,她的行李箱落在了轎車上,除了幾本證件和護照,其他的都沒帶上來,其中最有價值的屬那個還沒捂熱乎的資格證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找迴來。

    不知過了多久,溫嫻在窗下快要睡著了,木門推拉的聲響讓她精神為之一振。

    她剛想問問埃爾溫的情況,就聽到裏麵口齒不清的一聲吼:“瑪莉!把她給我帶過來!”

    醫生滿手套的血,無奈的搖頭歎氣:“誰能勸勸他,保持體力……”

    “看來他沒事?”

    “但還沒有完全清醒。”醫生猶疑了一下,對溫嫻說道:“你是醫生?護士?還是……”

    “朋友。”

    “有什麽意外,到前麵的車廂找我。你現在可以進去了,溫格納少尉的麻醉勁還沒過,也許會胡言亂語。”

    醫生剛走,埃爾溫就捂著腹部自己爬下了床,他翻了個白眼,一腦袋往前栽過來,直接撞上走廊的玻璃。

    “欸!”

    兩名士兵將他扶到他本來的房間,埃爾溫執念很深地念叨著:“瑪莉上來了嗎?看住她!不要讓她跑了!”

    他有氣無力地說著兇惡的話語,溫嫻想讓他單獨睡一會兒,但並沒有脫身成功。埃爾溫抱住了她的胳膊,恬著臉往上蹭,蹭了她一胳膊口水。

    “嫻――我的讀音是不是標準?是不是可……可標準了?哼哼……”

    溫嫻:“……”

    “你不是要去法國嗎?我和你在一輛車上?我衣服呢?我衣服去哪了?”

    “我要去廁所……我要穿衣服去上衛生間……我手表呢?我的表表表表表!”

    “我能背……你考我反應式……給我鈉,

    我來給你呲個花……”

    神經病啊。

    埃爾溫的口水順著下巴流,溫嫻在床邊伺候了一下午,期間睡了一覺,等他蘇醒過來的時候,智商大體恢複到了正常水平。他抹抹嘴,要了毛巾擦臉,一聲不吭的喝了幾口水,悄聲說道:“我之前是不是胡說八道來著?”

    “嗯……”

    “別告訴我細節……別……”埃爾溫捂著臉,牽動了未愈的傷口,他倒吸著冷氣對外麵的士兵說道:“瑪莉那個女人呢?”

    “和那些人一起關在後麵。”

    “叫她過來。”

    溫嫻趁此時說道:“這列車中間有停站嗎?”

    “呃,沒有,隻在馬利停一次,然後繼續開往前線。”

    “那這些平民去波蘭邊境做什麽?”

    埃爾溫輕笑了一下,說道:“誰說他們是平民的。”

    “猶太人?”

    “還有罪犯。”埃爾溫披了軍裝外衣,說:“你可以等這輛列車返程的時候迴柏林,我會給你安排頭等車廂。”

    “那什麽時候返程?”

    “還不確定,你知道,列車很有可能滯留。不過會盡快的。”

    走廊中出現了幾個人的腳步聲,隨後瑪莉就被扔了進來,她跪坐在地上,眼神四處亂飄,臉上紅一塊黑一塊的,她惶恐不安地用手背擦著額頭,時而拉扯自己的衣裙。

    “那個開車的人,叫什麽名字?”

    “……”瑪莉搖著頭,打了個冷顫。

    埃爾溫在瑪莉這裏的形象已經是兇神惡煞喜怒無常了,她半張著嘴不停喘息,埃爾溫裝模作樣地說道:“可惜,你葬送了獲得更好待遇的機會。”

    “不要把我當成白癡,瑪莉。”埃爾溫不再看她,抬頭對那兩位士兵說道:“把她和那幾個被抓到的猶太人嚴加看管,此事盡快上報柏林。”

    “其中一個隊員已經死了。”

    “確定嗎?”

    “是的。”

    “扔下去。”

    房間裏的地上留下了一灘泛著黑色沉澱物的液體,乘務員進來打掃幹淨,隨後端進來兩份晚餐。

    “你要喝些什麽?雖然我不推薦這裏的任何飲料。”埃爾溫替溫嫻做了決定:“還是喝水吧,別指望一列運送猶太人的火車會準備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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