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溫嫻想起來這裏戰爭結束的時間後,她工作的熱情就大大減退了,天天心不在焉地看著同事和工人在工地上來迴忙活。這有違職業素養,但麵對一個注定不會有成果的工程,她是真沒有努力工作的激情。

    空襲後,為了確保安全,公司的人可以在周六迴城,但多洛塔貌似有點後遺症,她還需要休息和緩和。溫嫻每天樂不得一個人出去吃飯,最近街角酒館老板家的三個女兒都放假迴來了,之前溫嫻就是這裏的常客,老板懂點德語,溫嫻從多洛塔那裏學了些意大利語,不能和人家意大利老板談天說地,但點個單總沒問題,實在不行就比劃,再不行就畫圖。

    三個女兒迴家給酒館帶來了更好的生意,她們可以給客人提供菜單之外的食物,溫嫻就經常來這裏吃個意麵,點個披薩。所以今天她一進門,那個最小的女兒埃萊娜便笑魘如花地問道:“蔬菜火腿披薩?還是香腸番茄意麵加辣椒?”

    “不,想換一下。能做煎魚排嗎?”

    “當然可以,我大姐會做。”埃萊娜頓了頓,努力思考著什麽,然後緩慢地用不熟練的德語說道:“我不喜歡處理那些海鮮,魚啊什麽的。”

    溫嫻驚訝而欣喜地問道:“你會說德語嗎?”

    “這個學期剛開始學,說的不好。”埃萊娜謙虛道:“你的意大利語比我的德語都要好。有時間教教我吧,有的發音我還覺得很難。”

    “如果你有時間。”溫嫻友善地點頭,繼續說道:“我的煎魚排多要檸檬汁,啤酒加冰,多加冰。”

    “好的。”埃萊娜轉身念叨著:“多檸檬。”

    “啤酒多加冰啊!”

    “好啦!”

    溫嫻隨便找了個沒人的位置,這幾日的緊繃的氣氛和前一陣的空襲都沒有打消掉布拉恰諾人對生活的熱情,她周圍仍有不少前來喝酒放鬆的顧客,多數是五十多歲的老人,極少有年輕人的身影。因此溫嫻覺得自己非常不進取了……

    天色已晚,又過了半個小時,人才漸漸多起來,溫嫻轉頭向埃萊娜要個葡萄蛋糕的功夫,酒館又進來三名軍官,在他們之後,兩個穿著德軍製服的少尉也進來了。

    那兩個德國軍官坐了溫嫻旁邊的桌子,二人旁若無人地聊著天,溫嫻眼睛留在報紙上,注意力早就跟著那兩個人一起走了。

    “恭喜,下個月你就能迴德國了。”其中一個人說道:“羨慕你。”

    “羨慕?我真是

    受盡了折磨。從非洲戰場到羅馬,再來布拉恰諾,我真是不想再和意大利有什麽聯係了,我呆夠了。”另一個人滿臉透著忍耐:“尤其在戰場上,如果不是將軍的命令,我一定把那幾個意大利軍官當成投敵者處決。”

    “非洲戰場不順利……”

    “不順利?簡直一敗塗地!我們失去了非洲的戰場,就算阿瑞斯也救不了。”

    “你這算是什麽類比?”那人笑道:“不管怎麽說,你還上了戰場,我自從在荷蘭重傷後,就一直是行政人員,他們讓我管資料文書,國防軍招聘不起女秘書了嗎?”

    “如果我是你,一天都不想多呆下去。”

    溫嫻聽了一會兒便沒興趣了,都是些抱怨,她吃完了蛋糕放下餐費準備離開,正巧和埃萊娜撞上。她手裏支撐著四大杯啤酒的重量,虎口都被壓出了白色印子,溫嫻順勢幫她接了兩杯。

    “謝謝了。”埃萊娜對溫嫻說道:“這是那邊最靠牆兩位女士的。”

    溫嫻剛把啤酒放下桌,身後就響起來多洛塔的聲音:“你在這,太好了。”

    酒館裏靠窗的那一桌爆發出爽朗的笑聲,酒櫃展示架附近也聊的熱火朝天,多洛塔急忙把溫嫻拉出酒館,便走邊道:“剛才伯納德先生打電話來,明天中午就去羅馬。”

    “為什麽?這裏的工作還沒結束呢,還差很多。”

    “你不知道嗎?現在是巴多裏奧政府執政。”

    “所以我們的工程不用做了?”

    “不知道。”多洛塔說道:“應該是讓我們去羅馬等著。”

    行程突然改變,溫嫻一時間有些慌亂,畢竟她是真打算在這裏呆半年的,忽然明天就去羅馬,她的髒衣服都來不及洗。而且就算到了羅馬,也是先去基地呆著,溫嫻倒是不擔心什麽衛生了,她擔心會死。

    誰沒事兒也不會在荒郊野嶺的修防空洞,到了羅馬時已經七月末了,為了盡快結束戰爭,直到八月八日這幾天,盟軍發動了頻繁的空襲,當法意雙方工程師在四天內聽到第十九次空襲警報的時候,都讓自己的人躲進城裏了。

    溫嫻好不容易來了個著名的旅遊城市,還被日夜悶在防空洞和掩體裏,□□時而帶著長嘯聲落下,這種□□內含□□更多,掩體的危險也就更大,剛開始時,溫嫻在巨大爆炸時還像以前那樣長大嘴巴保護耳膜,但這種大體積□□落下後,掩體中的塵土石灰也跟著落下,溫嫻渾身的骨頭一疼,下意識

    閉嘴咬牙,結果含了一嘴泥。

    在空襲之間,有更殘酷的事情發生,燒焦的屍體,撲不滅的大火和尚未平息的政變。溫嫻和多洛塔還沒有得到什麽消息,既然政府垮台,他們應該迴法國去,但目前得到的指示是呆在酒店原地待命。

    那個酒店……反正……第二十一次空襲後沒了一麵牆……

    “……呸……呸……臥槽……”溫嫻又一次從掩體裏鑽出來吐幹淨嘴裏的沙子,她身邊那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比她淡然的多,剛才還數著炸【】彈說道:“每個彈倉八枚,共八十八聲巨響,嗯,差不多了。”

    然後警報解除。

    神棍一樣的存在……

    如果說空襲真能帶來什麽好處,那就是伯納德和其他工程師不催著他們仨實習生交方案了,生活有些枯燥,恐懼也成了無聊的情緒。

    “還沒有別的消息嗎?難道我們要在這裏過聖誕?”馬蒂斯來溫嫻和多洛塔的房間竄門,自從酒店報廢後,他們重新找了一棟公寓,條件很差,窗戶也有問題,馬蒂斯和多洛塔都不適應這樣的生活環境,但溫嫻有個落腳的地方就很知足了。

    “說不定,我們的實習生活就在羅馬結束了,等明年迴去畢業了事。”

    “我餓了,現在要下去吃飯,你們呢?”

    多洛塔打了個嗝,說道:“不吃了,沒胃口。”

    溫嫻砸吧砸吧嘴,也說道:“不吃了,吃灰吃飽了。”

    “也不用我幫你們帶些什麽,是吧?”馬蒂斯背上自己的帆布包離開了房間,五分鍾後他又噔噔噔跑上來,氣喘籲籲地問道:“波德先生讓我問問你們,看到伯納德先生了嗎?”

    “他隻有給我們分配任務的時候才出現吧。不是和那些工程師們在一起嗎?”溫嫻說道:“一直就沒看到他。”

    “波德先生說原本約好了在一起商量一下,但是他現在都沒出現。”馬蒂斯順了口氣,又往樓下跑著傳話去了。

    “需要我們下去找找他嗎?”多洛塔坐在床上修剪指甲,溫嫻答道:“不知道,伯納德先生不會亂跑……”

    過了五分鍾,馬蒂斯第二次跑上來:“伯納德先生迴來了,他已經和公司聯係,我們向菲烏……呃,那個地方怎麽說?”

    “菲烏米奇諾?”

    “對,我們向那裏撤。”馬蒂斯麵帶懷疑之色地重複著伯納德先生的話:“據說那裏會安全。”

    既然有指示,溫嫻和多洛塔便收拾了行李下樓等候,人員到齊後,他們隻能選擇步行,這裏開車很難,小推車跑的比轎車還快,碎石瓦礫堆積在路邊,市民們正在努力地搬運著磚塊,男人和十多歲的男孩兒站在廢墟堆上翻找叫喊著一個個名字,多數時候都沒有迴應。

    此時走在街上仍有危險,要時刻留意高空墜物,這一隊人走走停停,總算到了車站。

    從羅馬到菲烏米諾奇這一路上能否平安,還要看運氣,四十九個小時後他們終於毫發無損的到了車站,溫嫻看著身邊的同伴,仿佛看到了一群歐皇。

    這裏的情況比羅馬好一些,他們找了一家提供晚餐的酒店住下來,夜晚四下無人的時候,多洛塔幽幽地說道:“我當初為什麽要選擇這家公司實習……”

    “誰知道這家公司會來意大利啊。”溫嫻也很心痛,就這麽兩個月,他們都換了好幾家公寓和旅店了。

    他們都希望能在菲烏米諾奇消停的留幾周,也的確得到了這個特殊的恩賜,防空警報響過幾迴,可都沒有猛烈的轟炸,伯納德帶著他們在這座城市停留到九月初,溫嫻每日都在等待著意大利投降的消息。

    她畢竟不知道具體幾號,於是每一天都懷揣著希望入睡和醒來,然後等來的是伯納德帶來的下一步行程。

    他們還是要迴羅馬。

    “羅馬太危險了,我們為什麽要迴去?”馬蒂斯在電話中滿是怨氣的問道,他們交談了十餘分鍾才掛掉電話,顯然馬蒂斯是不可能說服公司放棄工程的。

    “我們完全是在做無用功,意大利撐不住了,公司還要繼續讓我們冒死做項目嗎?”

    “誰說意大利撐不住了?”多洛塔懟了一句,馬蒂斯收拾著自己的行裝,說道:“你還看不出來嗎?或者說你還希望戰爭繼續下去?希望新的政府像那個墨索裏尼一樣?”

    “你那個聰明的腦子是如何曲解我說的每一個字的?”多洛塔脾氣也上來了:“還不知道你是一個這麽會安罪名的人,你應該去加入蓋世太保,你父母會為你驕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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