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嫻湊到窗前看了看外麵的街道,現在仍舊人來人往,夜晚的燈火管製還沒有開始,但一些角落還是漆黑一片。她用手背蹭掉嘴邊的汗水,也蹭掉了薄薄的口紅。

    樓下那個黨衛隊的還在鍥而不舍的砸門,這可咋辦?

    “你是幾點的火車?”

    “九點半。哥大的招生老師說要來接我,我們一起走,現在也應該到了。但我現在連家門都出不去。”

    “翻牆出去。我就是翻進來的。”

    “什麽?”阿甯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你怎麽做到的?”

    “就踩鄰居剛扔出來的破沙發,借助柵欄上他們家二樓外窗沿,爬圍牆走幾步,邁過來就好了。”

    “你比我還虎啊!”

    “要是沒那個破沙發我也上不來。”倒也不是溫嫻謙虛,沒個墊腳的,她真翻不了牆,但阿甯這麽敏捷,應該不難。

    “行李都收拾好了吧?”

    “都在這裏。”阿甯背上雙肩包,提著行李箱跟在溫嫻後麵跑下樓。

    家門已經加固過了,卻還是被踹地大幅度抖動,母親的身體隨著那一聲聲巨響而抖動著,溫嫻雙腿也有些發軟了。她掐了自己手背一把,這時候可不能害怕。

    “從廚房的後門走!”溫嫻三兩秒之內把阿甯推進去,扯著後背的傷口,手臂一發力,拉上廚房的門。而與此同時,更加驚險的是家門被撞開,木門撞在牆邊,不甘地反彈了一下,似乎正用自己最後的力量保衛這個家的安全。

    埃裏克少尉帶著士兵湧入客廳,目標直指溫嫻。她在迴頭的那一霎迎上的不是少尉兇狠的質問,直接是結結實實的一巴掌。

    溫嫻被打的歪過身子,左臉發麻,隨後才是難忍的疼痛。她迅速扶著門框站起來,依舊擋在門前。小房子的好處體現在這了,士兵若想從外麵往阿甯逃脫的方向包圍,那就隻能砸了鄰居家的牆,最快的路徑是穿過廚房後門,但現在這條路被溫嫻堵死了。

    埃裏克可能沒長嘴,也不懂打人不打臉的規矩,他沒有任何勸說或者威脅,直接動手又搧了溫嫻一巴掌。她咬牙忍了,母親可忍不了。

    母親忽然上來動手,受驚的不隻是埃裏克少尉,也有溫嫻。她眼睜睜的看著母親還沒摸到少尉的衣袖便被士兵拖開,按在地上。

    “別動我媽!”

    溫嫻隻做了一個前傾的姿勢,埃裏克馬上便抓住時機,雙手

    扳住她一側肩膀,用力推開。溫嫻的手死死扒緊門框,兩腳在地上交替打滑,雖然狼狽不堪,但也沒讓埃裏克得逞。

    然而拚力氣還是溫嫻的弱項,尤其是在對方帶著士兵和槍的情況下,溫嫻隻聽見兩聲震耳欲聾的槍響和玻璃震碎的聲音,她的耳朵幾乎聾了,半邊腦袋震的生疼,少尉抬腳用皮靴猛踢她的腿彎,溫嫻背上又是一陣劇痛,支撐不住趴在地上。

    士兵跨過她奔向後院,溫嫻知道自己根本沒抵擋多久,也沒給阿甯爭取太多時間,她滿腦子想的隻是趕緊爬起來,繼續反抗。

    “在那裏!在那裏!”

    “哪兒?”埃裏克少尉匆忙趕出去,溫嫻聞言也半躬著腰背一股腦地往前衝。

    阿甯在圍牆頂上露了個頭,牆下的士兵在少尉的命令下已經舉槍瞄準,溫嫻想都沒想,一個猛衝跳過去,雙臂抱住士兵用來握著槍管瞄準的胳膊,她用自己的體重帶偏了槍口。

    火光隨著子彈噴射而出,它打在牆頭又反彈迴來,阿甯的頭發已經消失在牆後。埃裏克少尉氣惱不已,用手指著士兵命令道:“押出來!把她押出來!”

    溫嫻的雙手被向後擰著,她的視野禁錮在腳下不足一平方米的土地,從草地走上地板,又走上水泥地,她唯一能聽見的隻是母親顫抖的哭喊:“鶴軍!鶴軍!有事找我!找我!把我的孩子放開!”

    還有幾名士兵從另一條街繞行,遠遠的傳來了槍聲,槍聲未斷,那就意味著阿甯還沒有被抓到。埃裏克少尉氣急敗壞地上了轎車,溫嫻也被打包塞了進去。

    “你弟弟走前一定跟你說了什麽,你一定知道!”埃裏克少尉終於開始了審問:“說出來,我保證你不會再受傷了。”

    溫嫻不說話,嘲諷都懶得,她左臉腫起很高,眼角淤青一片。少尉鼻翼散著油光,他眯了眯眼睛,揮起拳頭打向溫嫻的鼻梁。

    臥槽你這就過分了!

    溫嫻管不上眼冒金星了,她就借著這股怒火一頭頂上了埃裏克的下巴,狹小的轎車裏不太好動手,少尉的拳頭也施展不開,但溫嫻就不同了,她有牙。

    “開車!去追!”埃裏克不忘下命令,溫嫻趁他轉頭說話的當口,伸手就把他眼皮給撓了。

    埃裏克少尉的哀嚎和車輛發動同時進行著,但車子沒開出去五十米,便是一個急刹,溫嫻和埃裏克同時向前栽去。她比較慘一些,鼻子更疼了,憋了許久的一團血流了下來,和剩下的口紅抹勻了

    。

    “你他媽會不會開車!”埃裏克沉不住氣,他今晚諸事不順。司機無辜地向後看看,又後怕地向前看看。

    “是……是一位長官攔了車……”

    艾德裏克單手撐住車前蓋,逼停轎車後立刻繞過來,打開埃裏克那一側的車門,將這個運氣不好的少尉揪出來扔在外麵。

    溫嫻下半臉全是血,衣領上和袖口也沾滿血汙,她看見車外的艾德裏克,激動的想哭。

    “你怎麽來了?”溫嫻手腳利索地自己下車,盡量不讓他看出自己受了多重的傷。

    況且也沒多重,流點血嘛,降火。

    “你的包,我給你送包……”艾德裏克捧起她的臉,左右查看一番,問道:“怎麽迴事?”

    “我弟弟!我弟弟!”溫嫻扭頭就跑,槍聲已經不見了,阿甯呢?他跑出去沒有?

    溫嫻沿著那條路線一瘸一拐地趕過去,艾德裏克隻能護在她身邊。遠遠的,她便看見一輛停在路中央的黑色轎車,阿甯站在車外,麵如死灰地舉著雙手,在他旁邊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一直用英語大聲吵嚷著。

    “你們幹什麽?我是教師!我是美國人!我是合法到法國的!哥倫比亞大學的教師!這是我的學生!你們聽懂了嗎?!”

    士兵不理他,將他和阿甯,包括一名開車的助教也一起趕出了轎車,正往溫嫻家房子所在的街區趕。

    那個美國人想要伸手去拿證件,不懂英語的士兵以為他要拿武器出來,一槍托砸在他的肩膀,阿甯想伸手去扶,也被另一名士兵擊了一槍托。

    之前被艾德扔出去的埃裏克少尉情況良好,還能跑來查看戰果,美國人用英語跟他抗議,埃裏克用德語吼迴去,倆人誰也沒懂對方的意思,還強行對喊了兩分多鍾。

    還好最後他們找到了共同的語言,用蹩腳的法語一個短句一個短句往外蹦,阿甯都聽不下去了,還有功夫衝旁邊翻白眼。

    “我媽呢?我媽呢!”溫嫻一把拉開埃裏克少尉,他厚實的雙唇動了動,說道:“你在說什麽?”

    “現在發生了什麽?”艾德裏克還在狀況之外,埃裏克少尉忍著不耐,看在軍銜的份上解釋道:“調查,間諜調查。”

    “我不是間諜!”阿甯怒道:“我憑成績考的大學!”

    “我說了,是調查。”

    “調查還要動手嗎?”艾德裏克擋在溫嫻身前,將那個

    已經轉了身的少尉重新拉迴來。

    埃裏克少尉還沒有迴答,另一個聲音順風飄了過來:“艾德。”

    “齊格爾曼中校。”埃裏克立正敬禮,約格爾舉手迴禮:“希特勒萬歲。”

    他還是那樣,用鼻孔看人,從舌根出氣,但這次卻帶了不少無可奈何。

    “你知道這件事嗎?約格爾?”

    約格爾不答話,眼神輕飄飄地看著艾德裏克。

    “你提前離開也是為了這個?”

    “你為什麽不跟我提這件事?”

    “我沒有必要和你報告吧?舒爾茲少校?”約格爾冷哼一聲,道:“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我也不會按兵不動到現在。”

    “我以為你的工作都是尋找真憑實據,什麽時候也捕風捉影了?”

    “你少對我的工作指手畫腳!”約格爾勃然大怒道:“我給夠你麵子了,艾德。”

    “我就問你一句,這個事情是不是你負責?”

    “又能怎樣?”

    “如果不是,你就別在這看熱鬧;如果是,就立刻放人。這件事鬧大了就是外交失誤,以你的身份還賠不起罪。”

    “美國也是我們的敵人。”

    “你拿不出任何證據指認他們。”艾德裏克說道:“你要考慮這件事的後果。”

    “我考慮過了。”

    埃裏克少尉那邊忽然再次發生混亂,他剛下令將包括阿甯在內的三人押上轎車,但他們不願束手就擒。

    “怎麽迴事?我還沒有給你們命令!”

    “是埃裏克少尉……”

    “埃裏克少尉?”約格爾咬牙切齒道:“我站在這裏,你看不到嗎?”

    “是,請原諒我,中校。”

    “約格爾,你仔細想想吧。”艾德裏克拉住約格爾的手臂,手上加了力道,說:“你想應付外交部的那些政客嗎?”

    他輕而易舉地甩開艾德裏克,去埃裏克少尉麵前下達命令:“這三個人送到總部,接受進一步調查。這棟房子要監視起來。”

    “約格爾!”

    “艾德裏克!這件事由我處理,你閉嘴!”約格爾進一步部署:“任何人進出都要向我報告,細節記錄完整。”

    “現在就可以開始記錄了。”艾德裏克拉住了溫嫻的手,說道:“我今晚就呆在這裏。記下來,艾德

    裏克.馮.舒爾茲,八點五十五分進入。”

    “我說了,這件事我來處理,你不要插手!”約格爾終於和艾德裏克麵對麵說上一句話:“你不要亂來,為了你的前途著想。”

    “我們彼此吧。”

    約格爾眼神一凜,語氣中滿是失望:“你變了很多,你現在甚至要放棄未竟的事業。”

    “我仍然在為了最終的勝利努力著,隻不過是通過更正常的方式罷了。”

    “你想好了,這些都要寫進你的檔案裏。”

    “我的頭腦比任何時候都清晰。”

    “好,那好。”約格爾神色複雜地看了溫嫻幾眼,說道:“收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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