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不利,禍不單行。溫嫻剛住進醫院不到一天半,就得到了七月十五號發給所有學生的通知,建築學院提前開學,補上四周的軍事工程。

    七月十五號……溫嫻正在巴塞羅那吃螃蟹呢。

    埃爾溫還挺有良心,他親自送溫嫻去了學校,把新書和行李全搬進了寢室,溫嫻靠在被子上圍觀他忙上忙下,特別舒坦。

    很好,這個學生雖然熊,但是沒白教。

    “就這些了嗎?”

    “對。剩下的我自己收拾。”溫嫻扔給他一塊全新的毛巾,說道:“歇一歇,然後迴家去吧。”

    “這裏是巴黎,我不擔心安全。”

    “不擔心,你還帶那麽多士兵?”

    埃爾溫眉頭一皺,不滿道:“那是我爸媽不放心。你是學建築的嗎?”

    “是啊。”

    “你自己的誌願?那倒是不錯。不像我上鋪,明明可以成為出色的機械師,他爸爸卻一定要他讀軍校,成天鬱鬱寡歡的,多沒意思。”

    “那你呢?也是被上校逼的嗎?”

    “才不是!”埃爾溫傲然地昂首挺胸,無比自豪的說道:“我自願去讀軍校的,我喜歡成為一名軍人!”

    “那你也喜歡戰爭嗎?”

    “……”埃爾溫有點泄氣:“我十二歲的時候,就很想參軍了,戰爭給了我機會,但是……我也不知道。路是我自己選的,都走到這一步了,那便繼續下去吧。”

    這樣看來,埃爾溫和其他人還是有些不一樣的,他不是別無選擇,他不是軍人世家,隻不過時代和理想聯手開了一個生死攸關的玩笑。

    如果他出生在和平年代……算了,沒如果。

    “讓讓位置,我要收拾書了。”

    溫嫻把埃爾溫趕迴家,將一切歸置整齊,又給家裏打電話報了平安,自己扶牆一步步出去吃了個飯,隨後癱在床上一動不動。

    路德維希很貼心的向她要了一份課表,安排好時間來給她換藥,來了幾天後,多洛塔就自告奮勇承擔下這個任務。

    “其實沒太多禁忌,就是不能碰水。”

    “但是天氣這麽熱,流汗怎麽辦?”

    “用毛巾擦唄。”

    溫嫻啃著冰塊兒看她倆這麽為自己操心,特別過意不去,這個念頭剛一出現,就被打消了。

    “辛辣和海鮮也不要

    碰哦。”

    多洛塔投來了幸災樂禍的眼神。

    在這種天氣裏上課無異於是對全體建築學院師生的一種折磨,對溫嫻來說更甚。製圖課是小組教學,她對這節課那叫一個深惡痛絕,接下來的理論大課還能讓她有所安慰。

    階梯教室特別涼快了!

    多洛塔帶她提前搶了靠窗戶的位置,溫嫻吹了兩節課的風,整個人都神清氣爽。這次教室中一改往日的學生混雜,清一色建築係學生,溫嫻暫時沒看見來蹭課的陌生麵孔,假期上課就是這點好處,不會存在外係學生聽一半跑走,擾亂課堂的情況。

    “第五排的男同學,請你認真聽講,製圖課是上一節。”

    理論課的老師還挺嚴……

    下了課就已經中午,多洛塔陪溫嫻慢慢走迴寢室,倆人還沒商量好吃什麽,虛掩的房門便被推開了。

    下線許久的艾德裏克繃著臉就進來,多洛塔察覺到氣氛不對,扔下書撒丫子撤了。溫嫻想了一下,自己去巴塞羅那的事情可沒瞞著他。

    “呃……你不訓練啊?”

    “休息周。你是不是有別的事情沒告訴我?”

    “嗯……”

    “你走路的姿勢看上去不對。”艾德裏克說道:“我偶然在路德那裏看到了你的課程表,想來看看。”

    既然他和路德維希碰過麵了,那估計也就了解事情的全部,溫嫻老老實實地和盤托出,頂多弱化了一下受傷經過。

    艾德裏克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我要看看你的傷勢。”

    你看什麽有什麽可看的你啥都想看!不給看!

    溫嫻把衣服一捂,跟他客氣道:“路德維希都看過,早上剛抹的藥,一拆開就白上了。”

    倆人對峙了一會兒,艾德妥協了,他臉色緩和下來,說道:“那好,你快坐下,不要太累。”

    “不累……那是什麽?”

    艾德裏克帶著畫本來的,裏麵有一張紙露出了一角,他索性拿出來,獻寶一樣的拎到溫嫻麵前給她看。

    “我剛才在課上畫的。”

    “哦,那個第五排不聽課的是你啊。”

    一張速寫,是溫嫻毫無形象地靠在窗邊做筆記,艾德裏克的繪畫功底紮實,反正比她畫的好多了。

    “送我啊?”

    “拿你的照片跟我換,就送給你。”

    “切。”溫嫻往床上一趴,說道:“我要睡了,第二節有課。”

    “好。”

    天氣悶熱的如同蒸籠,艾德裏克穿著黑色西裝,臉上不見汗水。溫嫻渾身一層一層地出汗,迷迷糊糊間,她忽然感受到一陣陣涼風,就像自己童年時住在老家,每天晚上姥姥都會不知疲倦地給她扇風乘涼。

    她的鼻腔中唿吸著西瓜的淡甜和木香,還有廉價麵包和炒榛子的味道,溫嫻甚至仿佛聽見姥姥坐在自己身後,戴著老花鏡給她刮生栗子吃。

    她知道這是夢境和幻覺,因為下一秒這所有美好全部打散攪和在一起,像是炒雞蛋一樣伴著滋啦的聲音扔進黑暗,四周失了重,她飄在空中,隨後自由落體的快速落下,溫嫻試圖抓緊什麽,握在手心的隻有虛無。

    她猛然醒了,雙手同時拍在床上,支起上半身。汗水順著脖子滴在床單上,她抿了抿發麻的嘴唇,覺得皮膚都要化開了。

    “嫻?怎麽了?”

    艾德裏克伸手把她從床上撈起來,溫嫻腦子還是一片混亂,後背又被汗水沙的生疼,待會兒還要去上幾何課。

    溫嫻覺得自己委屈到死。艾德的雙手涼涼的,她抱著就不撒手,然而從手感上來講,還是多洛塔的舒服。

    多洛塔豐滿緊實,肉墩墩的手臂又涼又軟又白,看著都下飯。艾德裏克的手臂全是肌肉,特別硬不說,還毛發旺盛……

    噫,還是小姐姐好。

    溫嫻在這邊胡思亂想,艾德都把她行李簡單收拾好了。他將行李箱往門邊一放,對一臉懵逼的溫嫻說道:“一會兒下了課,跟我迴家。路德維希住在我樓上,正好你連醫院都不用去了。我現在給你母親和弟弟打電話。”

    溫嫻怔怔地看著艾德裏克拎走了她的行李,都不打算商量一下的。而問題就出在這,母親和阿甯都不知道她受傷了的……

    艾德裏克的訓練任務減輕了不少,他有多餘的時間來接溫嫻,母親在得知有路德維希這個專業醫生的看護,也放心許多,每天依然會來給她送飯,偶爾還給海德爾帶點小零食。

    養到八月底,溫嫻感覺恢複的很好。學校補的課程快要結束了,再等幾天就是正式開學,尼克勞斯明天便要去丹麥,貌似年底才能再來法國。於是他們叫了別人排著隊都見不到的齊格爾曼中校,一起找了酒館聚聚。

    約格爾那廝頂著一張麵癱臉,一見麵就來了一句:“我隻能呆一個小時

    。”

    艾德裏克摘下軍帽,調侃道:“我們也不敢多打擾中校閣下的時間啊。”

    “少損我。”約格爾找了個位置坐下,故意離溫嫻遠遠的,這迴倒是沒拿白眼翻她,是很有進步。

    這幾個人聚在一起,溫嫻就是聽熱鬧撿樂子的,她全程不說話,就是一個勁的微笑。不到一個小時,約格爾的副官便來將他叫走,路德目送他離開,笑的一臉邪惡:“怎麽?還是沒有女孩子嗎?”

    “他的心思不在那裏。”艾德很了解約格爾:“我的意思是,他更喜歡工作,你別想別的。”

    “我沒有啊。”路德非常無辜的眨著眼睛,她懷裏的海德爾正在和半截烤香腸做鬥爭。

    “不過也不是沒有別的可能。”她追加了一句:“如果他真的不喜歡女人呢。”

    “別,快別這麽說。”尼克迅速製止了自家媳婦兒的腦補:“這種玩笑私下裏開就算了,在這種場合不要說。”

    “年初,我剛剛收到舉報,我手下的海員與一個挪威男人私下在一起。”尼克勞斯深邃的眼中出現一絲悲哀:“我對他說,你想挑戰一下175條款的話,還需要再聰明,再有勇氣一些,士兵。”

    “我沒想到我會把士兵以這樣的罪名送上軍事法庭。”

    “這不是你的錯。”路德想安慰她,但尼克卻道:“他也沒有錯……我想……算了。”

    侍應生及時送來的啤酒總算是把這個話題引開了,晚上八點一過,溫嫻就要離開了,阿甯是今晚的火車,他馬上就要乘船去美國讀書。

    她搭乘電車迴家,到了家門口才想起帆布包落在了酒館裏。隻是她沒心情顧慮那個了,家門口的陣仗才是她需要關心的。

    埃裏克少尉帶著士兵堵在她家門口,那個少尉正在咣咣砸門,也許在他看來,時機尚未成熟,不能破門而入,這給了溫嫻從後麵翻牆的機會。

    本來背上的傷就沒好,她疼得呲牙咧嘴的。摸進廚房,走入客廳,母親驚恐萬分的站在沙發邊。

    “怎麽迴事?為什麽會有蓋世太保在家門口?”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母親眼眶發紅,她對此真的毫不知情。

    “阿甯呢?”

    “在樓上,我不讓他下來。”

    溫嫻聞言,立刻上樓推開了阿甯的房間。他受驚地轉身,看見溫嫻後緊繃的神經垮了下來。

    “你跟我說實話,阿甯。”溫嫻嚴厲道:“你真的隻是去美國讀書嗎?”

    “我……”阿甯咬牙道:“我是特招生,哥倫比亞大學錄取了我,這是真的。我的同學也有被其他大學錄取的。”

    “那底下這群人來送你上學嗎?”

    “是美國校方親自來招的人,我聽到過一些傳言,說美國人是要暗中培養情報人員,才在我們這裏招生。但那隻是傳言,這不真實,我們都是靠考試成績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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