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強撐了一會兒,最終因為內出血加上卡在座位裏,活生生的被血嗆到窒息而死。

    “可以走嗎?傷的嚴不嚴重?”溫嫻扯著嗓子大喊,夫人和索菲亞一起爬出來,二人迷茫的看著四周,直到看見溫嫻把舒倫貝格家的孩子抱出來後,才意識到剛剛的意外。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幾個人咳嗽猛烈,索菲亞醞釀許久,忽然衝到旁邊嘔吐不止,舒倫貝格見到行李中值錢的東西被搶奪一空,凝固在原地,她的女兒哭著扯扯衣角。

    這偏僻的郊區由於溫嫻一行人的出現顯的混亂不已。

    溫嫻沒功夫去檢查自己的損失,桑尼還在裏麵。

    “桑尼嬸嬸!醒醒啊!”索菲亞兩隻手不停地拍擊金屬車板,車子與斜坡卡出的空間足夠一人擠出來,即使裏麵的人傷勢嚴重不能動,也應該給出迴應。

    但什麽都沒有,索菲亞幹脆從縫隙間鑽進去,拚命搖動桑尼嬸嬸的軀體。

    “你看到了什麽?”

    “桑尼嬸嬸在流血,渾身都是血。”索菲亞臉色蒼白地爬出來,像是收到極大驚嚇:“她沒有唿吸了,我摸不到她的唿吸了嗚嗚嗚嗚嗚……”

    “得把她弄出來。”夫人妄圖將卡車後板扳開,但始終有一角插在土地裏,無法完全打開,她像瘋了一樣大喊大叫,修剪整齊的指甲斷在車廂邊緣的工字形凹槽裏。

    “夠了!夠了!我們不能浪費時間!”舒倫貝格親自爬進去檢查,確定桑尼再沒有了生命特征。

    溫嫻無法置信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這不過十幾分鍾之間,兩條人命……兩條啊……

    “我們得離開。”

    夫人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失去親人的悲痛也讓她失去鬥誌。

    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舒倫貝格在司機身旁翻出來地圖,上麵的路線已經用鉛筆塗畫過了,她指著地圖上的一個點對夫人說:“這邊有農莊,夏天度假時我才路過。”

    “夏天時波蘭沒有德國軍隊。”夫人用袖子蹭開糊在眼角的血液,不以為然的說道:“我想我們應該迴去。”

    “迴去?!你瘋了!剛發生的這一切你都忘記了是嗎?”

    “是啊,看看吧,是什麽導致了這一切的發生。我們甚至還沒有走出波蘭就已經死了兩個人,我們的錢被搶走了,除了迴去還有別的選擇?”

    “迴不去的!迴不去的!我們的家已經毀了

    ,華沙沒有家!”舒倫貝格氣急敗壞的指著華沙城的方向,它的上空遍布畫著鐵十字的戰機。

    “我隻想活下去!能活過今天就好!”夫人怒從悲中來,她朝舒倫貝格大喊起來,索菲亞有些茫然的抓緊溫嫻。

    舒倫貝格意識到自己操之過急,她深唿吸後說道:“我不要隻活在今天,我要活到我女兒出嫁的那天,我還要活到我老眼昏花的那天,然後我才能安心閉上眼睛。這樣,我們先找個落腳點歇歇,然後好好計劃,我會努力聯係我丈夫,行嗎?”

    “桑尼嬸嬸和司機又怎麽辦?你讓他們曝屍荒野嗎?”

    “我不會那麽做的!”舒倫貝格強忍眼淚做出決定:“我們隻能去求助。我們用毯子蓋住他們,這樣不會引來什麽動物吧。很抱歉……真的。”

    “如果我們沒有離開華沙……”

    “你願意活在德國人的戰爭下嗎?你願意活在心驚肉跳之下嗎?你願意?我保證他們會安排,相信我好不好?”

    夫人用手帕擤幹淨鼻涕,輕輕點頭,舒倫貝格牽過女兒,走在最前麵帶路。在她們爭執期間,溫嫻和索菲亞已經將行李塞迴箱子,小姑娘也拖著自己的書包,吃力地趕路。

    溫嫻不知道他們這個地圖的比例尺是怎麽換算的,也不知道波蘭計量單位和日後通用國際計量單位又是怎麽換算的,她跟在最後走的毫無目的性,心裏也沒數。

    沒人會把這次行程當做遠足對待,除了舒倫貝格家的小女孩兒,她對桑尼嬸嬸和司機都不熟,隻是覺得少了兩個陌生人而已。

    “媽媽,咱們要去哪?”

    “去……找人幫忙。”

    “為什麽找人幫忙?”

    “不要問了。”舒倫貝格埋頭趕路,溫嫻走到雙腿發麻,與此同時還要忍受來自轟炸的壓力。她很佩服那個小女孩,竟然一聲沒哭,走到下午,她也隻是靠在舒倫貝格肩頭睡了一覺,連餓都沒喊。

    溫嫻是最不喜歡孩子的,走之前還怕女孩這麽小的年齡會是個麻煩,但這一路跟來,她隻覺得這個女孩懂事的讓人心疼。似乎她比溫嫻更能適應戰爭帶來的顛沛流離,似乎她天生就能適應命運無常的苦難。

    大火衝開了黃昏的暗淡,現在溫嫻手裏要是有個單反,拍下華沙的夜景傳到後世立馬能拿普利策獎。

    “看,那邊有一戶人家!德國人還沒有包圍到這裏來呢!”索菲亞指著前方,她想到了什麽,忽然

    無比開心。

    “早晚的事。”夫人搖了搖頭,說道:“我去看看有沒有人。”

    溫嫻已經一屁股坐地上了,這家如果沒人,她就坐在人家門口歇半個小時。

    不行了不行了……真走不動了。

    門口一陣悉悉索索,但沒人開門,夫人用波蘭語喊道:“我們是從華沙來的,請幫幫忙好嗎?這裏還有孩子!”

    終於,一個從身影上看去挺健壯的男人從木門後出來,他一開口,溫嫻才聽出來這個男人起碼有五十多歲了。

    “你們是怎麽出來的?我的天啊。”女聲從男人身後穿出來,她抱過熟睡的女孩兒,輕聲細語道:“進來吧,都是女人嗎?”

    “這是我女兒,這是我女兒的朋友,她們都是波蘭大學的學生,我們不是壞人。”

    “好了好了,不要再說了,進來喝些水,慢慢告訴我們。”

    “讓我的孩子先休息一下好嗎?她們實在太累了。”夫人請求著,女主人把女孩兒抱到主臥室,然後勉為其難的表示:“我們隻有兩個房間,還有個閣樓。不過我兒子還是個男孩兒的時候,常在夏夜去住。床和櫃子還在,你們一定會帶厚衣服的吧?”

    “當然,無論如何先讓這兩個女孩兒安靜地睡一晚,她們夠累了。”夫人轉過來親了親索菲亞的額頭道:“親愛的,晚安。”

    “嫻,你今天非常勇敢,快和索菲去休息吧。”

    “那三個男人拿走了……”溫嫻對夫人說:“我沒能攔住……其實我……”

    “不是你的錯,孩子。”舒倫貝格冷冷地說道:“他們觸犯了法律和戒律,無論是憲法還是創物主都不會原諒他們的。”

    房主夫婦又給她和索菲亞帶來了煎餅和水,甚至還有糖漿。然而溫嫻現在就想吃著鹹菜啃饅頭,最好還有一鍋西紅柿雞蛋湯。

    閣樓的小窗子是打開的,今晚很晴朗。溫嫻裹在地毯裏吹風,天際線火紅與橙黃的光交織在一起,炮彈的悶響不時傳來。溫嫻壓根睡不著,能在這地方睡著的人心得多大。

    閑著也是閑著,她得好好計劃一下了,在這個語言不怎麽通,習俗更不怎麽通的歐洲國家,存活機率直逼紅線。即使能到德國,可那就是往狼窩裏送,從長遠考慮,最好的路線是去美國,瑞士距離更近,但像自己這種屌絲可能會因為找不到工作而餓死,而且語言溝通依舊是問題。英國?算了,戰時的英國也夠人受的,另外,那

    地方是發際線殺手。

    或者迴中國,這個就比較難了,但也許找到什麽華人團體的話,可能會得到幫助。

    不然就偷渡到蘇聯,徒步西伯利亞,穿越國境線

    ,跨過山,跨過河,跨過大森林,到東北,迴家。不能從西藏蒙古那邊進,被賣做農奴可咋辦……

    想了半天,溫嫻覺得每一條選擇實行起來都異常困難。最後她做了大致的時間劃分,還是先去美國更合適,如果能活到新世紀,就帶著一把老骨頭迴中國找個醫院等死吧。

    這個計劃的時間跨度不小,溫嫻決定一步一步來,但沒想到第一步就非常艱難。

    由於一天的跋涉,小腿抽筋了。

    我日。

    索菲亞睡得很快,溫嫻在這個艱苦的日子裏失眠了,在受到如此大的衝擊後,她的精神異常興奮,於是幾個小時後,溫嫻第一個察覺到了異常。

    像是什麽東西碾壓著土地前進,摩托車、卡車引擎的聲音逐漸逼近。華沙的轟炸在一小時前就停止了,因此這些令人不安的聲音在夜中便最為突兀。

    如果這些聲音劃過去也就算了,然而並沒有,刺眼的前燈熄滅了,引擎聲在達到最大的時候也停止了。

    溫嫻從櫃子裏翻出一個落滿塵埃的望遠鏡,小孩子玩的東西。她趴在窗戶上看了看。

    啥都看不到。她站在原地緊張等待,等她看清了……恨不得希望自己原地暴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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