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無窮無盡的黑暗,唯一引導著她的隻有一個溫和的光點

    溫嫻的意識漸漸恢複,她開始覺得眼前溫暖的明亮開始變得刺眼,她確信此時此刻的自己是一臉懵逼的。

    手裏的鋼筆至少是六七十年前的老舊款式,寬大的筆尖上結滿一層墨水垢,翠綠殼子的台燈照著泛黃的光源,笨重的大木桌上擺著一疊疊的草紙和實驗作業。

    溫嫻肯定認得出這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不是她的,那麽她也絕逼認得出不遠處的小床上睡著的金發妹子也不是她的。

    她躡手躡腳的開門出了房間,隨即陷入昏暗綿長的走廊,就像那種世紀古堡一樣,走廊的牆壁上懸掛著各種人像,穿著考究,衣飾繁複,五花八門,亂七八糟……

    溫嫻對藝術毫無造詣,對歐洲曆史基本一竅不通,這群人在她眼裏,就是啥啥年代的某某人,知道他們應該很牛逼就對了。

    她不敢再往前繼續探索,而是馬上返迴自己醒來的那個房間,走動時帶出來的風吹動著睡裙,溫嫻打了個小小的哆嗦。真實的觸覺提醒她這可不是做夢。

    於是溫嫻發現了一些不對的地方,樓梯拐角的轉盤電話,鍾擺發出空蕩的嘀嗒聲,她跑迴房間,重新看了一眼作業上標的日期,那墨水還帶著反光的日期。覺得夜晚的風更涼了。

    一九三九年八月三十一日。

    哦。

    一九三九。

    哦。

    倒不如幹脆弄死我。

    溫嫻坐在椅子上,腦子裏一片空白,以至於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房間內搜索一切可用的信息的。

    房間裏有大鋼琴,樂稿,上麵標了一個名字,大概是讀作“索菲亞”。還有一個徽章,溫嫻認出了本子上印的是波蘭大學的標誌,那麽床上的女孩應該是在波蘭大學學習音樂的學生了。

    牛逼啊。

    那我呢?我是誰?我在哪啊?

    溫嫻出去轉了一圈迴來,在走廊的畫像下思考著,家中隨處可見的樂器和音樂類書籍來看,自己現在應該寄宿在一個音樂世家,索菲亞的家很大,長長的走廊中還掛著祖輩身負勳爵的半身畫像。溫嫻神誌不清的在一張畫像前駐足,燈光微明,廊中靜謐祥和,忽然肩上摸上來一隻手,輕柔的,緩慢的攀附上來,溫嫻頓時出了一身冷汗,魂魄差點就跟著索菲亞她□□父一起去了。

    一個女孩揉著頭發,頗為關切:

    “你是不是想家人了?”索菲亞歪著頭問她,有些自責的說道:“我真不該在晚上把家信這種東西拿給你看的。”

    她說的是什麽語?溫嫻覺得有那麽點耳熟,比英語生硬的多,從“我”的發音上,她認出來了。

    德語啊!這個學過!當年為了追星去德語係蹭了好久的課呢!

    “呃,並不是......”溫嫻搖搖頭,她不是想家人,她在想自己特麽的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那就好。”索菲亞放心的笑了,甜甜的說:“那快去睡覺吧,現在是十一點半。不然我媽媽發現了,又要講道理:女孩子睡晚了,會長很多皺紋的!”

    “好。”

    好……個卵啊!她在說德語啊!這是三九年的歐洲啊!這是要開始打二戰了啊!救命啊!我好害怕啊!

    溫嫻想哭,讓我穿越迴去吧,我論文還沒寫完呢,我還有好幾套實驗要做呢。

    返迴去睡覺時,她重新看了一眼日期,淚如泉湧。按常識判斷,自己在波蘭……是吧……德國在九月一日入侵波蘭……是吧……現在是八月三十一日晚上十一點半……是吧……

    她才被迫接受穿越到二戰的殘酷事實,緊接著被按在另一個血腥的事實中:她到了波蘭閃擊戰的日子,距離波蘭淪陷還剩五個小時三十分。

    哦,嗬嗬。

    她認為自己活不過兩章。

    這還睡媽逼啊!趕緊收拾東西跑吧!

    溫嫻意識到自己過於暴躁,但她根本不能冷靜下來,她坐在床上,甚至都不能控製住自己的雙腿不發抖。溫嫻十分害怕,現在外麵安靜如常,和往常一樣,和上個世紀的夜晚,和下個世紀的夜晚有著同樣的月光,同樣的燈火。

    唯一不同的是,現在波蘭邊境早已陳兵百萬,過不了多久,子彈和炮火,廢墟和死亡,集中營和大屠殺,會全部施加在這個國家上,然後與東方燃燒的火熱的戰火一起,燒遍這個世界。

    先管不上這些了,溫嫻跳下床,憑直覺來收拾自己的行李,索菲亞在一旁懵逼。

    溫嫻把所有能證明自己身份的全都帶上了,一張擺在書架上的結業證明她也拿起來塞進行李箱。她隻是好奇的看了看,發現這個原裝溫嫻,是個學物理的,通過其他的材料也可以證明,這個華人女生並非一直專攻物理,是在學習了一年半的建築學後轉修物理的,年初才申請成功到波蘭大學深造。因為性格外向,人緣好的不

    行,才來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和音樂學院的索菲亞成了最好的朋友,並在她家裏蹭吃蹭住。簡單來說,這就是個雙商飆高的姑娘。

    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溫嫻很方,她想想自己來之前,是個化學係的研究生,正打算準備一路考下去,讀碩讀博,然後在研究室或者大學裏蹲一輩子,從來交不上很多朋友,身邊說得上話的隻有兩三個人,社交能力幾乎全線崩潰。雖然是個理科生,但她是偏科嚴重的理科生。當年高三的時候化學老師衝她滿臉微笑和欣慰的說:你這個化學成績,閉著眼睛都能考上一本。物理老師說:你這個物理成績,永遠都考不上大學了。

    當然那個時候她從來不擔心挨物理老師的罵,因為化學老師總會幫忙勸架。

    想的太遠了,溫嫻不停的翻找著,裝完了證件和現金,她就不知道要幹什麽了。

    逃戰的經曆也不是誰都有的,這不是去上學或者旅遊。如果父母在就好了,媽媽會給她裝好逃命路上需要的一切東西。溫嫻呆呆的坐在地上,她忽然發現自己連個跑路的計劃都沒有,而現在已經過去四十分鍾了。

    午時已過,每分每秒,都隻能讓她意識到這不是可悲的夢境,她真的穿越了,而且倒黴催的穿越到了二戰時期的波蘭。

    可以的,這波真強。

    “睡吧,嫻。如果你想明天趕迴德國,早上收拾行李也來得及,你父母會理解的。”

    還有父母?在這個時代?

    溫嫻一下就覺得安心許多,她不是孤獨的一個人,她是有家的。

    但依舊無法入睡,她緊繃著身體和精神,等著這個家中的家長做出決定。這是溫嫻唯一還能做的,她總不能跑到主臥去,給寄宿家庭的主人背一段二戰史啊。

    溫嫻的希望一點一滴的流逝著,近三個小時的等待成為她活了二十餘年來最煎熬的時段。她對這家人的反應力失望了,她親眼看著分針指向曆史上的定點,然後才是整座城市的蘇醒。

    她看看還在沉睡中的索菲亞,換好方便活動的衣服,眼下最恨的是自己的鞋櫃裏沒有一雙運動鞋。

    飛機的唿嘯聲從頭頂掠過,這家人才從睡夢中驚醒。女主人穿著拖鞋,倉促間提著兩大桶飲用水過來砸門,用德語大吼道:“索菲亞,帶著你的朋友去防空洞!聽到了嗎?快醒醒!帶兩件大衣,帶上些手帕!”

    發生這一切的時候,這家人甚至都沒穿好衣服,提前對此有所準備的溫嫻多帶了毯

    子和餅幹,撈起還沒睡醒的索菲亞往下衝。

    “什麽?媽媽……怎麽?我的天啊……”索菲亞一直被拖到大客廳才完全清醒,她和女主人用波蘭語交流著,溫嫻一句都聽不懂。

    索菲亞家中的防空洞在院子裏,要穿過花園才能下去。女主人攙扶著一個老太太,索菲亞拉著溫嫻,這就是在這個家中唯一留著的人了。

    站在外麵才發現,實際上,這棟房子不是古堡,而是居民區中的一棟別墅,並不十分起眼,溫嫻之前有站在城堡中的錯覺,主要還是因為她從來就沒住過別墅……

    她已經能看到濃煙,能聽到聲音,這說明德軍已經開始撕裂波蘭邊境的防線,正在向整個國家發動合圍。

    天要亮了,索菲亞嘟囔了一句:“該吃早飯了,媽媽。”

    “我們不能出去知道嗎?至少現在不能。你聽,這聲音是不是越來越近了……”

    “如果爸爸來電話,我們接不到怎麽辦?”索菲亞的頭倚在溫嫻的肩上,搞的她渾身僵硬。

    “好孩子……”夫人縮了縮身體,說道:“你知道發生了什麽嗎?”

    “當然。我是在上大學的,音樂係的同學每天討論的不僅僅是樂譜……不過我們會撐過去的不是嗎?我們的騎兵和軍隊可是最英勇的男人。”

    夫人沒有說話,索菲亞吃下一塊兒餅幹,自豪的說道:“你看理查表哥和他的戰友就知道了,波蘭的騎兵部隊是最棒的!”

    夫人依舊沒有說話,這邊溫嫻的心髒幾乎漏跳一拍。

    騎兵硬抗坦克,這是二戰前線最慘烈的對戰,這群英勇的年輕人一個接一個的掉進鋼鐵洪流的絞肉機,這是一個國家的悲壯。

    這是波蘭的戰爭,這是世界的戰爭。

    這也是溫嫻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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