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嶸是在太子十歲那年,春獵時不慎墜馬的。

    這次意外讓他受了很重的傷,他終日昏沉,他睜不開眼卻又能聽見身邊嘈雜的人聲。他想著還好,自己多年來已經為太子選好了人馬,永寧侯府為了沈寧也會全力支持太子,所以就算自己現在一命嗚唿,太子也可以順利登基。

    後宮裏的那些嬪妃每日裏都會過來,太後將人都攔在他的寢殿之外,那些嬪妃每日來一趟又進不來,就跪在殿外嚶嚶哭泣一番才會離開。

    蕭嶸聽著那些哭聲,心知那些嬪妃多半不是為了他的生死而哭,而是為了她們自己今後的日子而哭。他隻有太子這一個孩子,這些無子的嬪妃們在太子登基後會被送到皇家寺廟青燈古佛一生。她們在宮中雖然沒有恩寵,但也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誰又願意素衣緇帽地念經吃齋渡過餘下的歲月。

    他忽然想到了沈寧,沈寧死後,他並沒有再納新的嬪妃入宮。

    賢良淑德四妃之中,德妃梁邵月在沈寧死後被賜死,剩下的三妃位份在宮中最高,多少都瞄上了那空下來的皇後位置。其中以良妃以及其娘家蹦躂地最歡,一封封請旨封後的折子遞了過來。他煩得狠了,就把跳得最歡的幾個人的官職給擼了。良妃這才慌了神,穿著素衣白裙跪到他居正殿外脫簪謝罪來了。他將良妃降位三級貶為貴人,移出了所居的飛仙宮,改居青桐院。看到上躥下跳謀求皇後之位的良妃落到了這個下場,後宮之中也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之後的日子裏他滿心就是要照顧、教育好太子,也沒有再臨幸後宮了。但是因著德妃處死、良妃降位,居然朝堂上再沒有人企圖參與他的後宮事了。

    夜深人靜時,他偶爾會想到如果在他即位初始,他便使出這般手段,是不是最後他和沈寧就不會鬧成這樣了。

    他和沈寧最後一次相處,也是激烈得爭吵。可是這樣的爭吵在他還是太子時是不曾有過。他和沈寧也曾有過琴瑟和鳴、如膠似漆的好日子,那個時候即使沈寧遲遲無孕,他們的感情都一直很好。

    如果知道那場爭吵會導致沈寧生下孩子死去,他不介意提早賜死德妃求得她的原諒,或許她不會原諒他,至少她不會就這樣死了。但是世上沒有後悔藥,現在想得再多都不過是枉然了。

    於是他和沈寧最終卻走到了那樣的地步,沈寧連最後彌留之際都不願意再見他一麵了。

    不知道,等他熬不住過去了以後,在地府幽冥是否還能再次遇上她。

    終於在一日裏,他感覺身子很沉重,慢慢失去了知覺。

    待他再次恢複知覺睜開眼時,竟發現自己又身在東宮之中,躺在那張他躺了多年的床上。

    “嶸兒。”皇後已經在蕭嶸床前守了幾日,已然憔悴得很,但此時見蕭嶸竟然緩緩睜開了雙眼,她驚唿出聲。

    “母後。”蕭嶸的視線漸漸變得清晰起來,看清坐在床前的人竟是太後,隻是太後看起來竟年輕了很多,他開口欲要說話,卻發現嗓子居然啞了。

    “你睡了快半個月了,先別說話。”皇後顧不上叫人,自己起身去倒了杯水過來,小心喂給了蕭嶸喝下。“先喝點潤潤嗓子再說。”

    “母後。”蕭嶸清了清嗓子,才感覺說話利落了些,卻也慢慢覺出了不妥來。眼前的人雖是他的母後,可是卻是他父皇尚還在位時的模樣。他自己小心抬起手來,發現麵前的手掌還有些纖細,更像是一副少年人的身體。“我這是怎麽了?”

    “春獵隊伍返程時,邙山上落下巨石砸到了你的車駕,有碎石擊中了你的頭顱致使你昏迷過去。”皇後讓人趕緊去把蕭嶸醒來的消息告知皇上和蕭崇。“那以後你一直昏迷不醒,我得讓人送點清淡的粥過來,你昏迷了這麽久該要進些東西才是。”

    皇後說罷起身出去吩咐,蕭嶸自己抻著手臂直起身來,伸手取過了剛剛那杯水。杯中還留著一層淺淺的水,足夠倒映出此時手拿著杯子的人的影像。那影像是一個俊俏的少年,少年似乎額上有傷,被人包紮上了。

    蕭嶸睜大了眼睛,杯子裏倒映出的那張臉正是他的臉,不過這張臉是他十幾歲時的模樣罷了。蕭嶸性子深沉,轉瞬之間心中思緒已經百轉千迴。

    “嶸兒,你怎麽了?”皇後返迴寢殿中,發現蕭嶸撐著身子拿著杯子,對著杯子發呆。“可是還要喝水?母後來給你倒。”

    “沒事,母後,我喝下這一口就好了。”蕭嶸再往杯中看了一眼,他已經決定將此事隱下,這等神似詭譎之事常人隻怕難以接受,他將杯中殘水一口飲盡。

    “母後。”這時,蕭崇自殿外大步流星地走進來。

    “大哥。”蕭嶸再次見到了蕭崇,立刻喊了他一聲。

    前世蕭崇在蕭嶸即位後的第二年,為了逼著齊王自己離京去往藩地,他自請帶著妻兒前往藩地。此後也是多年不曾入京,雖說蕭崇就藩的藩地也是蕭嶸精心挑選之地,水土豐饒、氣候適宜,但是導致親生兄長多年不得

    歸京,蕭嶸對他總是有些愧疚的。

    “三弟。”蕭崇見蕭嶸果真醒了過來,笑著過來拍拍蕭嶸的肩膀。“你這小子若是聽我的話,勤於練武鍛煉身體的話,也不至於會昏迷這麽久了。”

    “你盡瞎說,嶸兒可不像你,他要學習的東西太多了。再練武,你還讓不讓他休息了。”皇後嗔道,打了長子一下。如今蕭嶸醒來,她心上的一塊重擔總算是卸了下來,也能輕鬆地說笑了。“你這孩子。”

    “大哥,這次意外可追查下去了?”蕭嶸多疑,齊王多年來都惦記著太子之位,在他即位後,還聯合淑妃找著各種理由,遲遲不願意就藩。直到蕭崇主動去了藩地,他畏於朝廷議論隻好就藩去了。這次意外,蕭嶸自然想到了齊王。

    “我查了,但是暫時還查不出來什麽頭緒。”說到這次的意外,確實巧得出奇。那一塊底部風化的巨石,就是這麽巧地落下,隻砸中了蕭嶸的車駕,可是近在咫尺的其他車駕卻都無受損。“如果真是背後有人作祟,那人手段也是十分高明了,竟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留下。”

    “多謝大哥在外為我奔走了。”蕭嶸由衷向蕭崇道謝。

    “說什麽謝,你可是我的親弟弟,不為你做這些事我還能為誰做?難道為了老二嗎?”蕭崇說到齊王,也有些義憤。“他和淑妃娘娘還敢在京中散布你重傷不治、已經彌留的消息,還好我察覺地及時,派人將撒播謠言的人一一扣下。”

    “所以就算我這次的意外出事與二哥並無關係,可他也決定趁火打劫一番。我若是死去了,他也好有機會爭取一番太子之位。鎮遠侯府可有異動?”

    “鎮遠侯和世子可不傻,明明父皇全力壓下你出事的消息,他們要還是還為了老二和淑妃出頭,那不就觸了父皇的黴頭。不過還好,你總算醒過來了。老二的如意算盤,可是被你親手打翻了。”

    沈寧這幾日來,心中總是忐忑不安,總感覺有什麽事情要發生。可偏偏京城之中這幾日很是風平浪靜,本來還有太子恐怕性命不保的小道消息傳了出來。可是晉王親自出手,領了皇帝的諭令逮了幾十個撒播謠言的地痞流氓丟進了大獄,謠言這才平息了下來。

    身為太子少傅的沈懷源也日日去太子東宮點卯,期望著太子能夠早日醒來。

    沈寧正在花園的角亭裏發呆,如意在花園裏同繡姐兒、惠哥兒玩耍。小孩子獨有的咯咯笑聲,聽著也蠻好聽。

    “小姐。”朱砂端著一碗藥,小心翼翼

    地走過來。

    原來沈寧昏睡多日,雖然最後是安然醒了過來,但是和安郡主終究是放心不下。又尋了京中的名醫呂大夫前來為沈寧看診,呂大夫依舊沒診出沈寧有什麽毛病來。最後應著和安郡主的要求,到底開了些凝神靜氣的湯藥出來,囑咐沈寧服上一個月的時間,再保證多多休息即可。和安郡主親自將朱砂喚到跟前,讓她日日煮好湯藥看著沈寧服下。

    “總得又來了?”沈寧這幾日喝藥喝得煩了,一看見藥碗就舌尖泛苦。“昨日不還一日一碗嗎?我今早上不是才喝過了嗎?”

    “小姐,你忘記你今早起來時,後背都汗濕了嗎?”朱砂堅持把藥碗遞到沈寧手上,盯著她喝盡了碗裏的藥。“那呂大夫說過了,你若是出現夜間盜汗的情況,就要每日多飲一碗藥。這樣有助保證小姐的休息,才能讓小姐的身子好得快些。”

    本來在花園裏拉著惠哥兒攆著如意四處亂跑的繡姐兒,看到亭中正在喝藥的沈寧,小短腿搗騰著就朝沈寧跑了過來。

    “小姑姑,你在吃苦藥嗎?”繡姐兒扒著沈寧的手去看她手裏的藥碗,確定沈寧喝得是苦藥,她甚是可憐沈寧。從自己隨身的荷包裏掏出一枚青梅蜜餞來,墊著腳就要往沈寧嘴裏送。“小姑姑,甜甜嘴。”

    沈寧俯下身,讓繡姐兒把蜜餞送到她嘴裏。

    “嗯,真甜。”沈寧摟住了繡姐兒的肉身子,好一頓親香,又惹得惠哥兒和如意看紅了眼,爭先恐後地跑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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