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劉邦就被吵醒了,他睜開眼,戚美人正在給他燒水,就像他亭長時的妻子一樣。


    “什麽事?”


    吵醒劉邦的使者是沛縣蕭何派來的。


    “陳王使者抵達,指明有命令給沛公。”


    劉邦深吸一口氣,頓時感到一陣意氣橫生,昨天斬了一個郡守,今天竟然有陳勝的使者個趕到沛縣,指名道姓地要見劉邦。


    “知道了,”劉邦從床上一躍而起,對蕭何的使者說道:“馬上迴去告訴蕭主吏,我立刻出發,全速趕迴沛縣。”


    “是。”使者答應下來,但沒有立刻執行,而是小心地確認道:“沛公既然馬上就走,那我就稍等片刻,護衛沛公如何?”


    “不必,我自有護衛,”劉邦知道使者是有些不解,覺得不差這一刻:“陳王的使者,怎能怠慢?你早迴去一刻也好。”


    “是。”


    “讓夏侯嬰和你一起迴去。”劉邦又加了一句,夏侯嬰跟隨他這麽多年,是劉邦最信任的人。


    整理好行裝後,劉邦匆匆帶著兩個騎兵趕迴沛縣,才到沛縣的門口,夏侯嬰就迎了出了:


    “蕭主吏讓我在這裏等你。”


    “知道,知道,我已經是快馬加鞭趕迴了。”劉邦擦去臉上的汗水,連馬都不下就向著縣衙一揮馬鞭:“我立刻去見陳王的使者,嗯,還是我該換下衣服再去呢?”


    夏侯嬰把劉邦扯下馬:“蕭主吏就怕你直接去見使者,所以才讓我在這裏等你。”


    把不明所以的劉邦拉到城牆邊,夏侯嬰壓低聲音說道:“陳王這次是征兵來了。”


    “征兵,征什麽兵?”劉邦更加迷惑。


    “就是要你帶著兩縣義軍去陳郡與陳王匯合。”夏侯嬰答道。


    “可薛郡還有秦兵呐,雖然我打了勝仗,”雖然陳勝的注意讓劉邦有些興奮,但同時也有吃驚之意:“但是我斬了郡守的首級,隻要再給我兩月,我就能打下薛郡。”


    “可陳王等不了了。”


    劉邦楞了一下,臉色變得凝重:“陳王那裏到底出了什麽事?”


    “跟我來,我們先去蕭主吏那裏,讓蕭主吏和你說。”


    跟著夏侯嬰見到了蕭何,後者讓劉邦耐心在上座坐下,等劉邦坐定後,蕭何就告訴劉邦:“周文戰死,吳廣被殺,秦軍已經直逼陳郡。”


    劉邦大驚:“不是前些日子才說陳王的軍隊已經攻入函穀關了嗎?”


    “是的,”蕭何點點頭:“周文已經攻了戲。”


    “戲是哪裏?”


    “據使者所說,距離鹹陽還有五十裏。”蕭何已經把使者帶來的情報理清楚:“就是說,周文將軍離滅秦還差五十裏,但他在最後關頭被秦兵打敗了。周文將軍先將兩支秦軍逐個擊破,然後再攻打鹹陽,他大概有一萬人,急行軍三日一百五十裏趕到戲,苦戰一天打垮了上千秦軍車馬兵,但還來不及休息,就被同樣急行而來的秦少府章邯擊敗,這支秦軍至少有三萬人。”


    “然後呢?”


    蕭何歎了口氣:“周文將軍重振旗鼓再戰,再次被擊敗;然後三戰,四戰,五戰,六戰,七戰——最後一仗周文將軍身邊隻剩不到千人了,雖然拚盡全力依然沒能取勝,這時他已經退出函穀關,戰敗後他退到了澠池。”


    “七戰?”劉邦也是歎息:“周文力竭了。”


    “周文帶著最後百來人守城,不利,城破後周將軍親自與秦軍巷戰,沒能擊退衝進城的秦兵,就讓手下逃走去向假王報信,他自刎而死。”


    “好漢!”夏侯嬰大喝一聲,他不是第一次聽這件事,但仍是按捺不住:“真恨不得與周文將軍並肩而戰。”


    “那假王呢?怎麽假王也戰死了?為什麽之前假王不去支援周文將軍?“劉邦一口氣問了幾個問題。


    “周文將軍攻克洛陽後,三川守李由依然堅守滎陽,假王既被滎陽擋住大軍去路,又想奪下敖倉取得秦人存在那裏的糧食,可久攻不下,再說之前周文將軍傳來的都是捷報。等假王得知不好後,他的大軍還被李由牽扯住,就無法去增援周文將軍。”


    周文的幾百人能翻山越嶺繞過滎陽,吳廣的上萬大軍可做不到,等章邯前來給李由解圍時,吳廣軍內部意見不和,有很多將領反對吳廣解圍退兵的計劃,竟然假借陳勝的名義刺殺了吳廣。義軍自相殘殺,被章邯和李由聯手打垮。


    “現在滎陽之圍已解,章邯軍屢戰屢勝,士氣正旺,估計會攻向陳郡,陳王這次派使者來就是要征我們兩縣的兵,多半還會授予沛公一個封賞。”蕭何最後說道。


    劉邦說:“正合我意,我當親率兩縣楚軍趕赴陳王麾下,同諸侯一起與秦人決戰。”


    但劉邦的話沒有得到任何響應,就連劉邦的老朋友,剛才還高聲稱讚周文的夏侯嬰都不說話。


    “怎麽了?”劉邦看看蕭何,又看看夏侯嬰,感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


    “諸侯?沛公有沒有想過為何陳王會來我們這裏征兵?如果有諸侯兵可用,陳王也用不到我們的兵啊。”


    “這個倒是,我已經想到了,陳王專心攻秦,並不太在乎後方,不過既然要陳王的認可,那帶兵去效忠陳王也是當然之事。”之前陳勝和劉邦沒有緊密的統屬關係,劉邦自稱楚軍,不遠的陳郡對此也是默認的。現在對方找到自己頭上顯然是急需用兵,不過劉邦對此倒不是很擔心:“魏王、趙王,都是陳王所立,他們怎麽會不支援陳王呢?”


    “大王的使者自己說的,諸侯皆不響應大王的號召,所以大王才征調沛公的兵馬。”蕭何一句話就打消了劉邦的幻想。


    “所以你們不同意出兵?”劉邦問道。


    “是。”蕭何點點頭:“以沛、豐兩縣的兵馬去支援大王,對抗數萬秦兵,那和送死沒區別。”


    “你也是這個意思?”劉邦又問夏侯嬰。


    “不錯,雖然我們剛殺了一個郡守,可一郡之兵可沒有幾萬,”夏侯嬰點點頭:“我覺得不如堅守,如果陳王要來我們這裏,我們可以和陳王一起堅守,到時歸順陳王我也不反對,但和幾萬秦軍正麵交鋒?周文將軍都輸了,我們就更不行了。”


    見無論是沛縣的望族領袖蕭何,還是自己的多年親信都不讚同出兵,劉邦也顯得有些泄氣,他低頭想了片刻:“無論如何,我還是先見下使者吧。”


    “當然要見,但沛公可不要意氣用事,”蕭何說道:“沛、豐兩縣父老希望沛公能保境安民,可不是帶著他們的子弟去送死。”


    劉邦沒說話,算是默認了蕭何的說法,於是三人起身,由蕭何帶著去見陳勝的使者。


    “這位就是我們縣令。”蕭何見到使者就介紹道。


    “沛公。”那個使者起身抱拳。


    “使君也知道我?”劉邦有些意外。


    “當然,”使者鄭重地點點頭:“大澤鄉之前,我還想過,要是有機會逃跑那該去投奔誰,當時想的就是投奔沛公,誰不知道沛公是個重情義的好漢子呢?”


    麵對使者的稱讚,劉邦嘿嘿了一聲,沒說什麽。


    接下來使者和劉邦說的,和之前劉邦從蕭何那裏得到的情報並沒有什麽不同,無非就是把兩路楚軍全軍覆滅的過程又聽了一遍。接下來使者又提到曾經的陳勝部將,現在的趙王武臣、魏相周市等人,使者對他們忘恩負義,拒不派兵增援陳勝這件事並無絲毫隱諱的意思,反倒當著劉邦破口大罵,罵到激動的時候使者麵紅耳赤。


    而旁聽的劉邦則確定蕭何所說不錯,陳勝確實是孤立無援,這讓他的一顆心變得更冷了。


    “哦。”好不容易罵累了,使者停下喝了一口水,才想起此行的正經事:“是我和大王提起的沛公,吾王對沛公的仗義也早有耳聞,就讓我來沛公這裏一趟,不知道沛公到底有多少兵?能不能出發去陳郡呢?”


    劉邦不忍斷然拒絕,就吞吞吐吐地說道:“現在沛、豐兩縣,大概有一千多吧……”


    “這麽少?”使者微微皺眉,漫不經心地打斷了劉邦:“總不可能全出吧?現在能動的能有五百甲士嗎?”


    “應該有。”劉邦感到話更說不出口了。


    “好,那就有勞沛公了。”使者喜道:“果然是沛公,急公好義。對了,沛公,大王說了,等這次擊退秦兵,就把沛縣封給你,將來你就可以以沛為氏。”


    “什麽?”劉邦吃驚不小。


    “將來沛公的子孫都可以以沛為氏了,”使者誤以為劉邦沒聽清,就重複了一遍:“到了那時,沛公也可自稱沛邦了。”


    感到身後的夏侯嬰似乎越來越沉不住氣了,劉邦就揮了揮袖,從跪坐的姿態改為長坐,抱拳道:“多謝大王,請使者稍等幾天,等本縣的獄掾和我的妹夫迴來,我就帶兵啟程去陳。”


    “嗯。”身後的夏侯嬰發出聲音,劉邦感到他好像做勢欲起。


    但劉邦還來不及迴頭,坐在劉邦和夏侯嬰之間的蕭何就一把將他按住,對使者說道:“這是沛公麾下壯士夏侯嬰,戰功頗豐。”


    這個使者粗心大意的沒在意,和蕭何說了幾句後,就先行離去了。


    使者出門後,夏侯嬰看著劉邦就又要喊,但再次被蕭何拉住,蕭何湊到門邊觀察了一會兒,確定陳勝的使者遠去後,才迴過頭,冷冷地對劉邦說道:“一個封地,就讓沛公改主意了嗎?”


    “你沒改主意嗎?”夏侯嬰瞪著蕭何。


    “我當然沒有,”蕭何沒看夏侯嬰,用更加冰冷的聲音說道:“沛公啊,兩縣子弟的死活,果然比不上一句封地的許諾啊,我就是擔心沛公能不能活著拿到。”


    “那你攔我幹什麽?”夏侯嬰問道。


    蕭何沒好氣的說道:“難道要讓外人知道我們沛縣人不和嗎?”


    “沛公,”夏侯嬰轉身對著劉邦:“這封地不能拿命去換啊,你剛才不是也聽使者說了嗎?大王已經沒兵了,諸侯都不發兵救他,我們兩縣去個五百兵頂什麽用?”


    劉邦緩緩坐下,麵衝著蕭何和夏侯嬰兩人,把腰間的長劍抽出來,擱在膝蓋上用手輕輕摩挲:“我年輕的時候,最敬佩的就是魏公子信陵君,父親說我不務正業、不置田產,而我則習學劍術,攢錢買了一口好劍:當時我也這樣摩挲了半天,然後就去大梁投奔信陵君,我當時就算不能名揚天下,也要為信陵公子出一份力,在震動天下的大事裏留下自己的一點足跡,將來老了也可以對子孫談起;可惜等我趕到大梁,信陵公子剛剛過世了;後來天下被始皇帝一統,那時我為生計所困,早就把年輕時的那把劍賣掉了;再後來我甚至見到了始皇帝,秦一統後我被征發去關中修驪山,同去的二十個老鄉,隻有我一個人活著迴了家鄉,剩下的都不知道死在哪裏了——當時我見到始皇帝雄踞車上,圍觀的人紛紛發出驚唿和讚歎聲,完全忘記了暴秦的兇殘——我也是一樣:讓我又想起了年輕時的雄心,大丈夫真就該像那樣啊,名揚天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最好就是像信陵公子,或是始皇帝那般。”


    劉邦停止撫摸寶劍,抬起頭看著麵前的兩人:“我今年已經四十九了,黔首活到這個年紀已經超過八成的人了,可年輕時候的事卻就像是昨天一樣,雄心也依舊在我的胸膛裏跳動。剛才聽到周文將軍,聽到假王,雖然他們功敗垂成,千百年後,豪傑提起他們的時候仍然會嘖嘖稱讚吧?就像我們提到他們時一樣。如果他們選擇貪生而不是奮起擊秦,那麽即使不死又有誰會知道他們呢?就像十年前我死在路上、還有驪山的那些同伴,現在就連我都不記得他們的姓名了。”


    深吸了一口氣,劉邦繼續說道:“我兒女雙全,有一妻、前天還納了一個妾,救過數以千計的人,斬下過郡守的首級,人生半百經曆這麽多已經沒有了遺憾,到底我還想活多久呢?我這次不帶沛縣、豐縣的望族子弟去送死,我知道他們還要留下來保衛家族,他們和我這種黔首不一樣。我隻帶著我的這把劍,還有願意和我一起去的人去支援大王,說不定我能和信陵公子、和周文將軍還有假王一樣,在半百的年紀還能留下一段美名。楚雖三戶,亡秦必楚,我相信這句話,將來或是陳王、或是其他的楚王記起我的忠烈,會把沛封給我的子孫——這樣既為自己留下美名,又為子孫留下封地和氏,這不正是大丈夫的行為嗎?”


    “沛公說得好,”夏侯嬰大叫一聲,完全拋卻了之前的不滿:“這次去陳,也算我一個。”


    蕭何搖搖頭:“誰說做黔首都是不好,好吧,要是去的人不多的話,我來幫沛公你們置備路上的糧食,也不枉我們相交一場,還有新衣服,不要讓陳王身邊的人把我們沛縣的人看小了。”


    過了兩天,曹參還有樊噲都從薛郡趕迴。


    聽劉邦說完後,樊噲也躍躍欲試。而曹參想了一會兒,則對劉邦說道:“現在薛郡郡守剛死,郡兵都被我們打垮了,你忍耐個把月,等我們平定了薛郡就能帶著上千人去增援大王了。”


    “一個月怕是不夠,而且陳王那邊恐怕連一個月也等不了。”劉邦答道。


    “若是沒有揚名的機會,”曹參又說道:“那就逃迴來,你還沒有到五十呢,機會還多的是。”


    “若是抱著這樣的想法,那一輩子都是碌碌無為之人。”劉邦笑道:“你們需要一個新縣令了。”


    接著劉邦又說道:“戚縣的美人,先別急著給我分了,我說不定能活著迴來。”


    又過了一天,劉邦正在收拾東西,蕭何和曹參又匆匆而來。


    “什麽事?”見兩人表情嚴肅,劉邦就急忙問道。


    “魏兵來了。”


    “誰?”劉邦以為自己沒聽清。


    “魏相周市,帶著兵來了,”曹參咬牙切齒地說道:“周市的使者已經到了。”


    “他來幹什麽?”劉邦本想問是不是魏國改主意要去增援陳勝了,但看曹參這個表情劉邦覺得實在不像。


    “周市要我們沛、豐兩縣投降魏國。”


    劉邦大叫一聲:“這裏是楚地,從來都是,憑什麽投降魏國?”


    曹參還要再說,蕭何拉了他一把,對劉邦說道:“使者是來見沛公的,沛公你去聽使者說就好了。”


    劉邦帶著蕭何、曹參來到前廳,魏國的使者正等在那裏,見到劉邦後就拿出一張公文遞給劉邦:“奉吾王之命,吾相來取沛、豐兩縣,若是沛公歸順吾王,仍是沛縣縣令。”


    “憑什麽?”劉邦抓過勸降信掃了一眼,對使者大叫道:“這裏是楚國的領地,我已經向陳王效忠。”


    “陳王連番大敗,已經無力保護你們的安危了,”使者一本正經地說道:“為了免得碭郡落入暴秦之手,吾相提兵前來保護碭郡父老,沛公要是癡迷不悟,大軍一到,沛縣就要遭殃了。”


    “讓我一刀砍了他。”曹參按捺不住,從劉邦身側跳過來,已經把佩劍抽了出來。


    使者退後一步,也是手按劍柄:“曹獄掾,吾相也提起過你,知道你是沛縣望族,這次我大魏發兵一萬,你們能擋得住嗎?還不早降。”


    “呸,”曹參罵道:“就你們魏國,能湊得出一萬人?就算能,你們主力會不放在西麵防備章邯?明明是你們想趁著我們和秦國交戰的時候來占便宜?”


    在曹參的帶動下,在場的沛縣的武士紛紛露出動手的姿態,而跟著魏國使者來的幾個魏國武士也全神貫注地戒備,所有人都把手放在了兵器上。


    使者又後退了一步,他握著劍柄的同時,還向在場的沛縣的人高唿道:“諸位都是沛縣的望族,我也是,那陳勝不過是一個布衣黔首,難道你們認一個黔首做主人,稱一個黔首為大王會不覺得羞恥嗎?我主可和陳勝不同,魏王之後……”


    “是你們相國周市立的,”劉邦打斷使者,同時攔住躍躍欲試的曹參,但他同樣扶著劍柄,廳內的緊張氣氛一觸即發,他沉聲說道:“而你們周市是吾王部將,他帶著吾王給他伐秦的兵,沒有伐秦而是立了你家大王,這讓他成了一個背主小人。”


    “背主?”使者臉上傲然之色不改:“不認一個黔首為主也算背叛嗎?”


    “我也是一個黔首,你的相以前也是一個黔首。”劉邦喝道。


    使者冷笑一聲:“可沛公和我相,並沒有自立為王。”


    “和他多說什麽?”曹參又叫了一聲:“宰了這幫賊。”


    “你們這是要讓沛縣雞犬不留,”使者又退了一步,把佩劍拔了出來,他身後的三個魏國武士也都把長劍拔出,圍攏在使者周圍。


    而相對的,曹參把手一揮,廳內的沛縣人也都拔劍出鞘,庭院裏的武士也都把武器指向四個魏國人,一時間劍光四溢,把整個屋子都照亮了。


    “等等,”劉邦再次喝住了眾人:“後退,後退。”


    曹參等人,還有庭院裏的沛縣武士都後退了兩步,見狀四個魏國人也略略放低長劍,本來劍拔弩張的氣氛稍微緩和了一些。


    “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劉邦說道。


    “那就割了他們的耳朵。”曹參在後麵狂叫道。


    魏國使者聞言隻是冷笑,又用力地握了握劍,但劉邦注意到他臉色也微微發白。


    “迴去對你的相國說,一個字都不要漏,”劉邦鬆開握著劍柄的手,向著魏國的使者又走前了一部,直接踏進了對方的長劍範圍,他拍著手說:“暴秦無道,英雄並起擊秦,你家相國不西擊暴秦,不合縱諸侯,立了一個魏王,得了一個相位就沾沾自喜——我劉邦瞧不起他的誌向。”


    “還有他的眼光,”劉邦繼續大聲說道:“當年諸侯逐個為暴秦所滅,就是因為互相攻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年我楚國懷王和秦國大戰的時候,你魏國就趁虛攻我,殺到了這裏,斬了我楚國的一個大將——結果,秦國迴過頭就把你們的三川奪走了——你們相國不想並肩抗秦,反倒趁機攻我,我劉邦看不起他的眼光,將來等著被暴秦再滅一次吧。”


    “我劉邦還看不起他的品德,一個背主忘恩的小人;”劉邦接著說下去:“最後,自從立了魏王後,你家相國不想著收複魏國故土,連秦楚在三川激戰的時候都坐壁上觀,到現在為止,你家相國連一個秦國郡守都沒殺過,而我劉邦雖然隻有兩縣之兵,卻已經斬了一個秦國郡守……”


    “你殺了一個秦國郡守?”聽到這裏,魏國使者驚叫了一聲。


    劉邦點點頭,向後揮了揮手,曹無傷大步邁前一步,劉邦拍了拍他,對魏國使者說道:“就是這位壯士,幫我劉邦斬下薛郡郡守的首級。”


    魏國使者緊閉嘴唇,不再說話。


    “所以,我還看不起他的軍略。”劉邦跺腳拍手:“一個人,我瞧不起他的誌向、品德、眼光和軍略,我劉邦憑什麽向他投降?就這樣迴去吧,把我的話帶給你的相國。”


    “是。”魏國使者收劍而立,向劉邦抱拳行禮:“但還請劉縣令三思。”


    “我雖然是一個黔首,你是一個望族,但等你能斬一個郡守,再來讓我三思吧。”劉邦不耐煩地揮手道:“速去,速去。”


    魏國使者走後,蕭何走到劉邦身邊:“沛公,要是魏兵殺來怎麽辦?”


    劉邦沉默了好幾秒,才說道:“但願周市能聽得進我的良言。”


    “如果他聽不進呢?”蕭何追問道。


    “你不用拿話激我,”劉邦歎了口氣:“是我把人趕走的,當然我率兵抵抗。”


    說完後,劉邦就大步走出縣衙,還拋下一句話:“我去見大王的使者。”


    等劉邦遠去後,曹參對蕭何一挑拇指:“猜得好準,沛公果然忍不住。”


    “沛公何等人物,怎麽會投降他?”蕭何若有所思地說道:“剛才沛公那番話真是豪氣衝天,話說起來,雖然沛公是個黔首,但誌向、見識、品德和軍略比他強的,好像還真不多啊。”


    見到陳勝的使者後,劉邦就把周市的事情和他說了,最後說道:“我拒絕了魏國的勸降,沛、豐兩縣的子弟要保衛家鄉,沒法帶他們去陳了,自兩縣推舉我為首以來,他們都不負我,現在我也不能拋棄他們而去。”


    使者大罵起周市來。


    “魏王,周市目光短淺,早晚被秦國所擒。”劉邦安慰道。


    “是的,就是不知道我看不看得到了。”使者站起身,對劉邦抱拳道:“沛公既然沒法離開,那我就告辭先迴陳去了。”


    劉邦歎息一聲。


    使者見狀笑了笑,用力地拍了一下腰間的長劍:“大王待我如兄弟手足,現在大王遇險,我義不獨生,想必沛公是能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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