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迴光返照,師兄清醒了一些,咬著牙,突然伸出手拉住我,低聲對我說:‘小葉子,我喜歡你。但你……還太小,我本想到了你十八歲,才告訴你的……可現在不成了。’他聲音抖得厲害,我的心也快跳出了嗓子——我以前從沒有想過啊!為什麽會這樣?”


    “我隻覺得師兄的手在一點點冷下去,我拚命地哭,說他如果不扔下我一個人,我一定長大嫁給他。師兄突然笑了,拔出了劍,迴手一圈,把我逼出了七尺開外,大笑:‘很好,很好。我嶽劍聲這一生也算來過、活過、愛過,總算沒留下什麽遺憾!’他反手把劍一橫,就、就……!”


    “全結束了……師兄死了,我也死了,我再也沒迴過雪山派,反正,師傅是早就不要我了。我帶了師兄的骨灰到處流浪,無論走到哪兒總把他帶在一起。師兄活著時我還不懂;等我真正懂了,卻又太遲了。”


    話音漸漸低了下去,終於遊絲般斷於風中。


    風砂不再說什麽,背對著兩人坐在石上,雙肩微微顫抖。


    ―――――――――――――――――――――――――――――


    荒原雪 第二部分


    荒原雪 六(1)


    清晨的海風吹拂過來,帶來那一邊漁民的喧囂。


    任飛揚似乎還沉浸在方才這驚心動魄的往事中,很久,才吐了一口氣,按劍而起,胸中熱血沸騰,再難抑製:“好男兒!好男兒!江湖中還有這樣的人——我久居於此,也該入江湖結識一下英雄,闖蕩出一番事業了。”


    高歡似乎絲毫不為所動,倚在樹上,拈著幾片草葉,神色依舊平靜而冷淡。


    隻是他的目光,頻頻落在任飛揚的劍上,臉色極其複雜地變幻。


    “任公子,能不能借你的寶劍一觀?”他突然開口問了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


    任飛揚一時反應不上,怔了一怔,才隨手將劍拋去:“你看就看吧,也沒什麽奇特的。”


    高歡神色肅穆,反手緩緩抽出劍,一眼看到了劍脊上那兩個字——“問情”。一絲奇怪的神色在他眼中閃過。他放好劍,淡淡道:“任公子,這劍不是凡物,你可要好好珍惜。”


    任飛揚奇道:“是麽?這是父親留給我的,我從小用到大——除了比別的劍快一點,也沒發現有什麽特別。”


    高歡笑了笑,檢視著這把劍:“何止快了‘一點’?若不是此劍鋒利絕世,劍氣逼人眉睫,你方才也不能一劍截斷千年巨木。”他伸手一彈劍脊,一陣清越的龍吟:“此劍乃是一百年前的鑄劍大師邵空子所鑄,也是他生平三大利器之一,武林中不知有多少人夢想得到它——怎麽,令尊沒有提起過麽?”


    任飛揚撇撇嘴:“我爹在我三四歲時就死了,從小他什麽也不教我。”


    “那你的劍法……”高歡試探著問。


    “簡單,照劍譜練唄!反正都一樣。”任飛揚不以為意,“我娘剛開始還不許我練,說什麽武功啊官職啊,都是沒用的東西,不如安心的生活——後來她也死了,就沒有人再管著我啦。”


    高歡點頭,又問:“那令堂……也沒說起過麽?”他神色有些奇怪。


    任飛揚靠在樹上,抱著胳膊冷笑:“我娘眼裏隻有我爹,根本顧不上我。我爹一死,她不出一個月就跟著去了。那些人欺負我年少無知,個個想踩到我頭上去……哼哼,他們兇,我比他們更兇!從小到大,在這太平府內我就是老大,誰敢再欺負我?”


    紅衣少年臉上有漾出了邪邪的笑意,可眸間卻閃著一絲落寞孤寂之色:“人家都罵我是惡少……也沒什麽,反正我從小就沒娘教。”


    高歡仿佛沒聽他說,低頭反覆弄著手中的草,突然抬頭又問了一句:“這麽說,令尊令堂都已仙逝了?這些年來你們一直隱姓埋名的生活在這裏?”


    “不錯。”任飛揚迴答,忽然覺得奇怪,“你今天怎麽話這麽多?問這個幹什麽?”


    荒原雪 六(2)


    高歡笑笑,不再說什麽。


    -


    “姨,叔叔,快中午了,咱們迴天女祠吃飯麽?”驀然間,小琪他們奔了過來,畢竟是孩子,雖然方才受了很大驚嚇,此刻卻把吃飯當成了比天還大的事情,拉著風砂撒嬌,“姨,我們的肚子餓了!”


    “好,我們迴去做飯。”眼看漁民們越來越多,開始修補那道破裂的堤岸,生怕被百姓們發現,風砂拉起了孩子們,準備迴去,“兩位也辛苦多時,不妨一起來寒舍休息一下吧。”


    然而,一進天女祠,大家全愣住了。


    院內一片狼籍,大門破了,所有的花木都被連根拔起,支離破碎。牆邊橫七豎八地躺了好幾具屍體,想是強行闖入時被毒死的。可院中也已被破壞殆盡。


    “奶奶的!老什子神水宮,可真夠霸道的!簡直是逼人太甚。”任飛揚劍眉一揚,怒道,“高歡,咱們聯手去把它剷平!你敢不敢去?”


    他迴頭,目光驚電般落在高歡身上,發出了邀約。


    高歡似乎早已料到這兒的情景,隻淡淡看了一眼,不說什麽。


    見他沉默,任飛揚很是不滿,再次問:“你去不去?不去我一個人也去幹了!”


    高歡這才迴過神來,淡淡問:“哦,去神水宮?這可不是玩的。”他沉吟許久,目光中突然閃過一絲殘酷而冷漠的光,斷然道:“好,明天我就跟你去!”


    任飛揚大喜,一下子跳過來用力拍著他的肩:“我就知道你會去的,你這傢夥雖然一副冷冰冰愛理不理的樣子,可也是一條好漢子!一起出生入死,以後咱們就是兄弟了!對了,這個……是不是結義都要有信物?”


    嚮往著江湖,自然也處處摹仿著江湖規矩,任飛揚抓了抓頭,實在想不出什麽東西可以相贈,幹脆解下佩劍,送了過去:“你不是挺喜歡這劍麽?就送給你好了!”


    劍到了眼底,高歡驀然抬頭,目光閃過一絲震驚:“送給我?這怎麽可以!”


    任飛揚以為他不好意思收,便勸解似地拍拍他的肩,笑嘻嘻:“你要是過意不去,就用你的劍跟我換吧!這一來誰也不欠誰了,是不?”


    高歡注視著他,目光變得很奇怪,緩緩問:“你不後悔?”


    “當然不後悔!”任飛揚迴答得還是那樣沒心沒肺。


    “那好。”高歡解下腰間佩劍,遞給任飛揚。


    這把劍已經很舊了,劍鞘的鯊魚皮磨破了好幾處,握手的木柄更已被磨得光可鑑人——顯然已伴隨了高歡多年。任飛揚反手抽劍。淡青色的劍,沒有嵌寶石珠玉,甚至沒有刻上字。光滑的劍脊上,隻有一道淡淡的痕跡。


    荒原雪 六(3)


    仿佛淚幹之後留下的痕跡。


    任飛揚看不出這劍有什麽特別,便佩在了腰間,笑道:“高歡,從此後咱們便是兄弟了啊……我江湖經驗不行,這一次出去,你可得好好提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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