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軍已入城中,兩邊商鋪各種離奇的吆喝聲不絕於耳,而梁順的臉色也已由血紅轉為了鐵青,孫通判很是得意,也不去刺激他,隻是牽著馬暗笑不語,哼,死閹豎,既然你不識抬舉,那本官也懶得搭理你了。


    而走在隊伍最前麵的馬大公爺和卓飛每走一步,都會引來無數的歡唿和膜拜,讚美聲,感慨聲,宅男的嫉妒歎息,小妞的瘋狂尖叫,聲聲入耳……


    “賢弟,你看如何?”


    “嗬嗬,大哥還真把小弟往日隨口所說的戲言都施展出來了啊!”


    “嘿,賢弟啊,你也不想想,你現在可是咱梅州,不,是咱大宋朝的戰神啊!您老人家就算是隨口一說,那又有誰敢不照辦啊!再者說了,你這些……這些廣告還真是有點兒意思,賢弟你看,如此聲勢,如此氛圍,百姓又豈能不尚武哉!”


    “大哥說的是,國人頹廢已久,今借此一役,你我兄弟日後當可推行新政而無阻矣。而宣揚武風,亦是新政之重,試想想,若我廣南東路真能人人皆兵,那又何愁韃虜不可盡滅也!”


    “正是如此!”


    ………………………………………………..


    數萬人的大軍是不可能駐紮在城內的,所以大軍隻是象征性地從西門入城,接受城中居民的歡唿,而最後大軍還是要從東門出去,駐紮在東城門一裏開外早就布置好了的大營裏。


    可就是這段距離,梅州兵們卻真的是實實在在地明白了什麽叫做榮譽,什麽叫做揚眉吐氣,他們不再被人叫做丘八,也不再被人叫做兵痞,而是被父老鄉親視為了真正的英雄……這滋味兒,還真是爽快!


    歡唿,讚美什麽的就不用多說了,而自打梅州兵開始入城以後,當百姓們近距離地看清了士卒們消瘦的臉龐和深陷的眼窩時,就再也控製不住自己激動的情緒了,他們紛紛衝到近前,塞各種吃食美酒給自己心目中的英雄,什麽雞蛋、果子、炊餅、美酒……等等等等,總之什麽好吃就塞什麽,還有些出門太急沒準備吃食的,一著急,幹脆就直接塞錢、塞掛飾什麽的……而大軍之中僅有的那幾名被韃虜漏網之箭所傷的倒黴蛋,此刻卻成了英雄之中的英雄,寵兒中的寵兒,你看這還沒走出十幾丈遠,這幾個倒黴蛋便已經收獲無數了,吃食銅錢什麽的直把他們全身塞得如同包子似的,而更離譜的則是這些家夥每人全身上下都掛滿了紗巾手帕之類的女兒物事,甚至還有些大膽的風塵姐兒直接就把自己貼身的小衣給拋了過來,這待遇,直把其他士卒羨慕的兩眼發紅,很是後悔為啥中箭的人不是自己,更後悔進城之前自己沒捅自己一箭……


    謝多喜走在大軍裏,一邊不斷地感謝著塞給自己吃食銅錢的父老鄉親,一邊心中很是感慨,暗想道:唉,說起來還是卓大人有先見之明啊!你看自打入韶州的時候,他老人家就下令咱們不許換衣服,不許擦甲,不許磨劍,頭發胡須也不讓打理,甚至連臉都不讓洗……咱當時還納悶,還不痛快,覺得明明能衣錦還鄉,為啥偏要搞得自己衣衫襤褸的形同乞丐呢……可如今,咱算是明白了,這要是把自己洗的幹幹淨淨的話,那百姓們能激動成這樣兒麽?高,大人實在是高明,連這事兒都能提前想到,真是活神仙啊!


    ……………………………….


    “我告訴你們,我爹叫王貴,是北城營的擁隊,手底下管著好多兵!”王貴六歲大的兒子站在沿街店鋪二樓露台上,無比自豪地向身邊幾個同齡的小子吹噓,憨態可掬。


    不過也有看他不順眼的,一個十二、三歲的童子很是不爽這個小家夥的囂張,於是便更加囂張的迴敬到:“擁隊有什麽了不起的,我爹是西城營的營副,比你爹的官大多了!”


    王潤聽了,有些不忿,於是又說道:“營副又不是營正,有什麽了不起的,我爹爹說了,北城營技能大比拿了第一,官加三級,說起來你爹爹可能還沒我爹爹官大呢!”


    旁邊的大人們見王潤年紀小小的,竟然能想到了這一層來反駁,更是覺得有趣,於是紛紛掩嘴竊笑起來。


    “哼!什麽官加三級,那加的是散官,其實如今散官都沒還沒加呢,就是個名份而已……你,你懂了麽!”童子望著一臉茫然的王潤,覺得自己實在是和他說不清楚,頗感無奈。


    而王潤聽了,則眨了眨眼睛,嚷道:“你說的我都聽不懂,不過我卻知道以前我爹每月隻能交給我娘一貫錢,而技能大比之後,我娘上個月在錢莊裏足足領了五兩銀子,你說說,你爹每月能拿迴家這麽多錢麽?若是沒有,那就還是我爹的官大!”


    嘶……此言一出,圍觀之人皆是倒吸了一口涼氣,一個擁隊一個月竟然能拿五兩銀子,這……這收入怕都要趕上以前的副將了吧!


    五兩銀子,在普通百姓的心目中那可算是個天文數字了,足夠一家人滋滋潤潤地過上小半年了,而那名十二三歲的童子聞言也是一愣,因為他知道自己爹一個月隻有三兩半的俸祿,而這還是技能大比之後加了技能津貼在裏麵的,本來以為已經比以前多了很多了,可沒想到竟連人家北城營的一個擁隊都還不如……


    童子想到此處,很是憤憤不平,難免在心中埋怨道:哼,爹爹真是沒用,天天就知道在家喝酒,也不見他操練,難怪連個技能都比不過人家。


    “潤兒莫要多嘴!”王貴的娘子見兒子越說越不像話了,於是趕緊嗬斥到。


    王潤撅著嘴巴,不滿地言道:“我又沒說錯!”


    “你還說!再敢頂嘴我就告訴你爹,讓他揍你!”


    “我爹才不揍我呢!爹!爹!”王潤撇了撇嘴,完全不把娘親的威脅當迴事兒,緊接著,他又看見了正從樓下經過的大軍中的爹爹,忙興奮地揮手大叫起來。


    王貴一抬頭,就看見了站著沿街店鋪二樓的妻兒,心中一暖,忍不住咧嘴笑了起來,他本想也朝著自己兒子揮揮手,隻可惜這兩手都提滿了百姓塞的東西,實在是騰不出手來,於是隻好拿眼神兒示意自己年幼的兒子莫要心急,千萬別下樓來湊熱鬧,省得再被人給踏著。


    王潤看見了自己威風凜凜的爹爹,更是得意,對著那十二三歲的童子又說道:“看,我爹爹威風吧!你爹爹呢?你爹爹還沒過來麽?”


    十二三歲的小童聞言,好不尷尬,嘟囔道:“我爹爹在西城營……這次出征沒去……”


    “哦……出征可以殺韃虜,可以立大功,這麽好的事兒,你爹爹為什麽不去啊!”王潤很是費解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娘總說打仗太危險,不如平平安安過日子,可能是我娘不舍得他去吧!”小童聳聳肩答道。


    “哦,你娘可真笨……”王潤毫不客氣地批評了一句。


    而那小童也不生氣,反倒是神情一黯,說道:“唉,沒辦法,女人可不就是頭發長見識短嘛……”


    “好在我娘的頭發不長!”王潤一邊感慨著,一邊望了望自己娘親的頭發,心有餘悸。


    旁邊的大人都被這一大一小兩個混小子的話給逗得捧腹大笑,直把王貴之妻羞得差點沒找個地縫鑽進去。


    而旁邊一老者則愛憐地摸了摸王潤的頭,說道:“小子,你爹是個好樣兒的,來來來,老漢這兒剛好有幾個果子,你拿去吃吧。”


    “這怎麽使得!”王貴妻忙叫到。


    “沒事兒,就是哄哄孩子開心嘛。” 老者一邊笑,一邊硬把果子塞到王潤的手中。


    王潤抬頭望了望娘親,見娘親沒讓他歸還果子的意思,便興高采烈的謝過老者,又豪爽地把果子分給周圍的娃娃們,而那名十二、三歲的小童也分了一個。


    那小童接過果子,狠狠地咬了一口,又說道:“再過兩年我就長大了,倒時候我就參軍出征,立功迴來之後我也請你吃果子!”


    “好!一言為定哦!”


    …………………………………………………………..


    各種各樣的小插曲同時在各處上演著,一戶民宅頂上,十幾位士子文人,看著官道上的一幕幕,很是感慨,也很是熱血澎湃。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淩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哈哈哈,痛快痛快,好男兒當如卓公子是也!”一名三十多歲的文士豪情勃發,大聲吟詩,正是循州陳玉。


    另一文士聞言,笑道:“陳兄忽發感慨,莫不是想要就此棄筆從戎哉?”


    “王兄笑我,就算我陳某想要棄筆從戎,可是這手無縛雞之力,那又該如何是好,到時候我豈不是要累人累己了麽!”


    眾人一陣哄笑,曲正也在其中,聞言後忍不住說道:“哈哈哈,陳兄倒是謙虛的很,其實時值亂世,我輩文人也是有用之身,又何必妄自菲薄!再者說了,卓公子和他的五徒吳天不也都是書生麽?”


    眾人紛紛稱是,唯有那王兄喜歡找茬挑刺兒,隻聽他又說道:“卓公子自幼隱於山中,雖然學問獨步天下,但人家可是沒參加過科舉的,這能不能算書生出身可還是兩說的;不過他那五徒吳天倒是個正經書生,嗯,此次他也隨軍出征了,卻不知有無立下戰功。”


    眾人覺得有理,也很好奇,紛紛向曲正望去,沒辦法,如今曲正可是深受馬大公爺器重,雖然還不算是正經官身,但卻比一般的小官兒還要威風。


    曲正一直不甚得誌,自從協助李剛籌辦技能大比之後,始有揚眉吐氣之感,見友人皆望著自己,便笑言道:“元美兄倒是好奇……嗬嗬,也罷,反正後日獎賞的官文就要下發了,所以早些告訴諸位倒也無妨,其實此次出征,卓知州的幾位徒兒都是出力甚巨,立下了不少大功的,二徒張跑和四徒李剛曾闖敵營,以偽報誤導敵軍入伏,而三徒王挫和吳徒吳天更是親自領著知州府的親衛,將韃虜萬餘大軍困住,不得動彈……嗬嗬,隻是這其中的具體過程乃是機密,是以吾也不知,但賞功文書上確是這麽寫的,所以曲某方才才說吾輩自有吾輩的用處嘛。”


    哇……嘖嘖……


    一片豔羨之聲響起,要說卓飛高不可攀,有些令人不敢仰視,自然也就沒人敢拿他做比較。而其他徒兒都是武夫出身,立下戰功,倒也不甚稀奇了。所以唯有吳天的身份卻是能引起這些士子文人的共鳴的,吳天博聞強記的功力雖然頗有威名,但是他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若他都能立下戰功,那又有何人不可也?


    一眾文士的心氣兒登時被提了起來,人人都在幻想著自己指揮大軍,立下不世戰功的場麵,滿眼都是憧憬之色,曲正深深地了解這些家夥的德性,嘿嘿一笑,故意打擊他們說道:“諸位雖然皆是飽學之士,若論文才風流,那決不在那位吳兄之下……可這成名非僥幸,不瞞諸位說,小弟與李營正共事許久,時常聽他提起自己的幾位師兄弟,據他所說,這位吳兄雖是書生,卻不甚喜愛詩文歌賦,反倒是一直對兵法韜略情有獨鍾,當年其為求果腹之時,家中器物全都賣了個幹淨,卻唯剩幾卷兵書寧餓死而不賣。卓知州曾笑言其有淮陰侯之誌也……”


    嘶……眾文士皆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說寧可餓死也不賣兵書,那就難怪人家能領軍征戰,立下赫赫戰功了!


    想到此處,眾文士皆有些氣餒,而陳玉見狀,忽然一拍胸脯,朗聲道:“國難當頭,山河淪喪,萬民處於水火……吾輩書生滿腔報國之誌,豈可對此視而不見哉!也罷,陳某自今日起,便要苦讀兵書報國,那些詩詞歌賦還是留待太平年月再去吟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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