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婉玗趴在謝澹如背上,車子已經被他丟在原地,反正等會他們稍微走遠一點,自會有人把車子帶上,迴頭修好仍舊送到廖婉玗樓下,若是修不好也不會少了新的用。


    “你是不是胖了?”謝澹如顛了顛,覺得廖婉玗背起來輕飄飄的,但嘴上十分討嫌,果然,廖婉玗聽完後掙紮了一下,語氣有點不大好,“那你把我放下來,我都說了不要你背。”


    謝澹如不鬆手,廖婉玗就算是自己放了原本扣在他脖子上的手臂,也仍舊下不來。


    “我逗你的,哪能覺得你胖了呢,要我看,你比早前反倒是瘦了。”說這話的時候謝澹如故意假裝著踉蹌了一下,嚇得廖婉玗立即便死死地抱住他的脖子。


    “我看也不是我胖了,是你身體太弱,到底是個大少爺,不能指望你手可提籃,肩能擔擔!”


    謝澹如“嘿”了一聲,“我一個大男人,提籃做什麽,能拿槍就行了。”


    廖婉玗被他這話堵了嘴巴,啞巴好一會才輕輕地“哦”了一聲,她下巴抵在謝澹如脖頸側,一唿一吸吹在他絨絨短發上,吹得謝澹如心猿意馬,開始有點後悔自己幹嘛非要背著她。


    鷺州的電燈並不算普及,寬點的主要道路路燈倒是扯了,但許多小巷子隻有巷口一站鎢絲燈泡,再加上近些日子裏東洋人實在猖狂,把老百姓們嚇的避鬼怪似得,天一黑入了夜,極少有人出來。


    所以,他們兩個這樣走在街上,雖然顯眼,但倒也還真是無人看見。


    “等到解決了閔軍的事情,我就申請換個駐地,到時候你也迴鷺州來。或者你若是不喜歡,我聽說法蘭西也很好。”


    廖婉玗搖搖頭,“阿爹的身體經不起折騰,再說,我還是想帶他去上海看看,那邊的醫生多些,英國的看不好就去看德國的,總有人能治得好。”


    謝澹如沒有說話,畢竟淞滬這麽些年來都是雷打不動的駐軍,他若去上海,多少還是有些顧慮。


    兩人又聊了些別的,謝澹如一直將人送到了公寓樓底下,值夜的老頭看到個陌生男人跟著廖婉玗,忍不住多瞧了兩眼,被謝澹如看見瞪了迴去。


    “你早上去吧,那個自行車會有人處理,若是實在修不好,我就叫他們買新的。我瞧過了,你之所以會摔,是因為那個橫梁,若是沒有,就算遇到意外,也能更快脫身,不至於叫車子給壓了。”


    這車子是竹桃出去買迴來的,並不便宜,廖婉玗不知道除去這樣的還有什麽款式,她聽了個似懂非懂。


    “那我先走了,你也早些迴去。要辦的事情自己小心些,不要受傷。”


    謝澹如點頭一一應下,見她轉身就要走,又把人給拉住了,“這就走了?”


    廖婉玗不明所以,“當然了,不然呢?”


    謝澹如在公寓門口昏黃地鎢絲燈下忽然笑扯著嘴角笑起來,“沒什麽別的要說要做了?”


    “……”廖婉玗思考了一下,試探著說,“晚安?”


    謝澹如被她這樣子氣笑,雙手捧著她的臉頰,飛快地在她唇上親了一口,然後難得像個半大小子似得,撒腿就跑,留下廖婉玗一個人站在公寓門口跳腳。


    而這個時候早前遇到廖婉玗的甄顧,想也想不到,自己因為一時心情不佳,沒有下來詢問傷情的人,居然是他這麽些年間最惦記的人。


    此刻他躺在沈明蘭的大腿上,甚至已經快要忘記散出去的那幾百塊錢了。


    沈明蘭這裏他已有許久不來,所以對方摸不準他究竟為什麽事情而情緒不佳,雖然心裏頭好奇,但口中並不能問,隻得小心伺候著。


    “最近有什麽趣事嗎?”甄顧吸了一口燒好的煙,之後長長地吐出去。


    他所問的“趣事”並不是真指有趣的事情,沈明蘭這裏人來人往,消息最是靈通,甄顧每次過來都少不得要聽她說點什麽。


    雖然大部分解釋齷齪醃臢的事情,但若是把握的好,也並不是全然無用的。


    就像甄顧早前想跟一位棉紗大戶往來買賣,但對方鄙夷他背靠日本人,拒絕起來強硬的很,當時甄顧親自拜訪了兩次無果,就是在沈明蘭這裏聽到了一件“趣事”,方才解了自己的困境。


    所以他現在養成了習慣,就算並不想念沈明蘭這個人,三兩個月也總要來一迴,平日裏的胭脂首飾也不曾虧待過,總之對她算是不錯了。


    “若說趣事,最近傳的最盛的當然還是你了,前幾日有人到我這裏打牌,說是自己見到了廖湛山,形容的有鼻子有眼,怪唬人的。”


    甄顧閉著的眼睛眼珠動了動,從鼻腔裏哼出一個帶著疑問的“嗯”音來,似是在催著她繼續往下說。


    “可這事情我是不信的,自然要同他們辯解,畢竟廖湛山死的哪一天,我是在場的。”


    這會甄顧終於還是睜開了眼睛,他淡淡地看著沈明蘭,“你在?”


    沈明蘭還是第一次提起這件事情來,至於為什麽早前從來沒說過,她覺得大約是沒有機會和話題。


    “是陪人去的,後來出了事情,亂作一團,所有人都被困在那邊調查了一番,很快查到了兇手,大家也就都散了。”


    甄顧再次閉上眼睛,“那你瞧見什麽沒有?”


    沈明蘭揉著他大臂的手停下來,似是有所顧慮,但最後倒也還是如實說了,“反正,我覺得兇手不是尤氏。”


    甄顧不知道她是如何得來的結論,不免生出些興趣來,“何以見得呢?”


    “我也是後來看報才知道,說下毒的是尤氏,可我當時……”


    “當時什麽?”甄顧握著煙槍的手緊了緊。


    “可我瞧她當時嚇得不得了,不像是有膽子下毒的人。”沈明蘭一邊說話,一邊觀察著甄顧的表情,雖然他是閉著眼睛,但眉毛和嘴巴多少還看得出情緒來。


    “再說,她下毒能有什麽好處呢,我始終想不大明白。我聽說白氏可不是個好相處的,當家人沒了,尤氏的日子好不了。廖家那個男孩子當時那麽小,我就覺得尤氏不至於那麽糊塗。”


    沈明蘭見多識廣,對尤小妹的分析聽起來十分有道理,就連甄顧聽完都點點頭,“是,我也覺得她不像是那麽糊塗的人。”所以,事情當然也並不是她做的。


    隻是甄顧完全沒想到,原本想叫白秀珍被上的罪名,最後還是被推給了無辜的尤小妹。


    不過無所謂了,雖然事情跟最初策劃的有所出入,但他已經得到了他想要的。


    這樣想完甄顧馬上便否定了自己,他想要的東西是得到了,可他想要的人,這麽些年,遲遲也沒有到手。


    不但沒有到手,反而由於廖婉玗如今的身份,他再想動手做什麽之前,反而要顧慮許多。


    沈明蘭看著他若有所思,心裏頭的猜測漸漸坐實了,她跟甄顧的日子也不短了,早前雖然覺得他投靠日本人不好,但總還是能夠理解他。


    畢竟如今這亂世,做什麽都不容易,找個靠山讓自己輕鬆些也不算有錯。像是她自己,不也從來都是靠著別人過日子嗎?


    可方才那一番對話之後,沈明蘭忽然覺得自己摸不清甄顧的底線了。如果她猜得不錯,廖湛山之死跟他脫不了關係。


    這頭的沈明蘭心裏頭默默地揣度定義著甄顧,那邊她膝頭上躺著的甄顧也在默默思索著沈明蘭這個人是不是不應當留了。


    她今晚說出這樣的話來,難保當日在廖家沒有看見什麽不該看的。


    可若是當初就看見了,又為什麽要拖到今日才說呢?


    躺著的甄顧動了動腿,將煙槍放到一旁,翻了個身將沈明蘭壓倒,覺得不論如何,今晚總還是要留著她愉悅自己的。


    第二日一早,天還蒙蒙亮,知道甄顧留宿在沈明蘭這裏的潘德凱急匆匆地拍著小院木門,小九住在耳放,被吵醒後打著哈欠披衣裳開門,“一大早這是怎麽了?”


    “先生呢?”


    小九覺得潘德凱多此一問,“當然在小姐房裏。”


    聽了這話,潘德凱也顧不得失禮,走到正房“砰砰砰”地拍門,“先生,昨夜家裏糟了賊,人都沒了。”


    甄顧從小九開門時就被吵醒了,但他迷迷糊糊並沒有打算起身,隻是摟緊了懷裏的沈明蘭,這會忽然聽見潘德凱這樣講,頓時就清醒過來,半分困意都沒有了。


    他昨日沒有迴去住,先是一時興起去了廖婉馨處,後來鬧得不愉快就到了這邊,隻這麽一晚,家裏頭就進了人,甄顧腦袋飛快地轉著,列出幾個可能動手的人來。


    沈明蘭也聽明白了,她鞋都來不及穿,就伺候著甄顧更衣,直到把人給送走了,做到床上迴味潘德凱說的話,想來想去,忽然笑了。


    也不知道對方漏掉了甄顧,是原本就計劃好的,還是場意外。


    她想到這裏喚了聲“小九”,指揮著小九燒水沐浴,她要去一趟林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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