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樓下那對洋人夫婦的幫助下,廖婉玗終於有空到竹桃住所確認情況,這導致正在家中做飯的竹桃一臉的莫名其妙。直到廖婉玗說明了情況,竹桃才明白過來。


    她們才租住沒多久的房子和用來安置廖湛山的地方都已經被人發現了,可究竟是誰呢?


    竹桃不敢怠慢,當日便也搬去跟廖婉玗和廖湛山同住,可這幾日過去了,對方卻並沒有再進一步的任何動作了。


    她今日留下竹桃照看父親,自己則是換了男裝趁黑出門,是因為有一個人,秘密地到了鷺州。


    前任大總統因東北一役而失了民心被迫辭去職務,新上任的這位顯然是吸取了教訓的。


    但軍中和政|府又不大一樣,並不是換了領導就能擺布的了,那一批批的軍官們許多都是前任大總統親手提拔起來的,於是,許多人仗著自己手裏的槍杆子,也就布怎麽聽話。


    謝澹如此次迴來,正是奉信任大總統的命令,將閩地不遠追隨新政|府的軍隊收編的。


    他的大部隊駐紮在福州城二十幾公裏外的一座小縣城裏,進入閩地後一路打過來,倒也沒遇到太多阻礙。


    所以,他忙裏偷閑地溜到鷺州來,又通過林克己聯絡上了廖婉玗。


    這兩個人說來也怪,自從北方分開後,幾乎沒有直接聯絡過,互相都抱著不想叫對方擔心的想法,通過林克己中轉的時候,也都是報喜不報憂。


    謝澹如不提南下作戰的事情,廖婉玗也不講父親的情況如何不好。


    到了今兒傍晚,謝澹如忽然出現在鷺州,廖婉玗收到消息後匆匆忙忙換了衣裳趕過去,沒想到卻在路上被汽車給撞了。


    最可氣的是,那車子的主人居然看都不曾下來看過一眼,丟下幾張大鈔,油門一踩,揚長而去。


    等到廖婉玗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甚至連個汽車影子都看不到了。


    雖然是在鷺州,但謝澹如這會並不方便大張旗鼓地迴家去探望父母,所以兩人約在熱鬧的劇院裏,人來人往,毫不顯眼。


    由於膝蓋磕破了,廖婉玗拐著腳往三樓的包廂走,引路的小廝期間三番兩次地迴過頭來看,生怕客人在滾了樓梯。


    好在廖婉玗走的仔細,一路都緊緊地抓著樓梯把手,除了傷口一動就有些疼之外,倒是沒在出別的岔子。


    謝澹如已經到了將近半個鍾頭,百無聊賴地在包廂裏吃著果子喝著茶,聽到門被打開的聲音時騰地站起身來,也不顧及帶路的那個還沒離開,就結結實實地抱住了廖婉玗。


    廖婉玗將臉埋在謝澹如的胸口,沒什麽力氣地推了他一下,“要被人看到的。”


    “除了你我,哪裏還有別人。”謝澹如不以為意,絲毫沒有要將人放開的意思。


    “你怎麽忽然迴來了?家裏去過了嗎?”廖婉玗見他不放手,也並不繼續掙紮,由他抱著自己。


    “還不是時候呢,我也是偷偷溜出來見你一麵的。”


    廖婉玗抬起頭來去看謝澹如,但被他箍的緊,這個角度隻能瞧見他的下巴而已,“你就這麽跑迴來,天津那邊沒有問題嗎?”


    謝澹如以為她說的是喬敏芝,連忙解釋道,“我同她已經說清楚了,等到這邊的事情結束,迴去就同她辦理離婚。”


    這消息簡直叫廖婉玗覺得震驚,“什麽?你們要離婚?”


    謝澹如稍微鬆了鬆手臂上的力量,將自己和她之間距離放開來,“你怎麽這樣驚訝,我們兩個離婚不是遲早的事情嗎?”


    “你提出來她就同意了?”


    謝澹如繼續點頭,“不然呢?”


    他也並不打算告訴廖婉玗天津的宅子裏已經換了一遍新的家具裝飾了,自從他堅定地提出要離婚,喬敏芝就發瘋似的把能砸的都砸了。


    廖婉玗是什麽樣的心性他很了解,如果將喬敏芝的狀態說了,想必她又要打退堂鼓的。


    他之前好不容易說動了她少去在乎別人怎麽看的,怎麽想的,現在可不能再叫她知道喬敏芝已經快要氣瘋了。


    好在她如今為了避人耳目住處連個電話機也沒有,不然他可真拿不準喬敏芝會不會想盡辦法來聯絡她。


    “你不必擔心這些,反倒是你父親,請醫生看過嗎?到底怎麽說的。”謝澹如這會徹底鬆開廖婉玗,拉著她的手做到相鄰的兩張官帽椅上。


    “醫生是看過的,但人家隻能治療身體上的疾病,父親許久不與人講話,又長期生活在那樣的環境下,心智應當是受了損傷。再說,他當日是種過毒的,沒死已經是命大。”


    “那當日下毒的兇手確定了沒有?”這個問題才是謝澹如最關心的。畢竟,若那一日的毒真是白秀珍所下,廖婉玗少不得還是要對自己的母親有所懷疑,但若可以證明那日下毒另有其人,廖婉玗和他都能了卻一塊心病。


    “沒有,這麽久的事情了,哪裏是好調查的。不過林先生在幫我調查南洋迴鷺州的購票記錄,我現在懷疑甄顧興許並不是在父親遇害之後才迴的鷺州。”


    樓下的戲台上忽然響起鑼鼓聲來,謝澹如看了一眼後拍拍廖婉玗的手,“你自己的安全最重要,要不了半個月,閔軍就會比收編,到時候我們誰的臉色都不必看,我就不信還查不出個真相。”


    他講到這裏停頓了一下,仿佛是在思考到底要不要說,“另外,我記得你有個四姐夫不是在政|府工作嗎?他如今是個什麽職位?”


    廖婉玗茫然地搖搖頭,“這人我都許久沒有想起來過,早前聽說過一次也是再跟四姐鬧離婚,現在到底是個什麽職務,可以拖林先生打聽一下。”


    她講完這句話,腦子裏像是忽然開竅一般,對啊,她怎麽到現在都沒有想起過白秀珍和其他幾個姐姐呢?


    雖然她將父親救出後並未告知她們,但誰又能保證她們什麽都不知道呢?


    甄顧的司機把那些話傳的人盡皆知,總不至於她們就集體聾了耳朵,什麽都沒聽過吧?


    謝澹如的話忽然給了她啟發,叫她想起多少還是要重視下白秀珍和幾個姐姐——尤其是廖婉馨。


    她好歹是甄顧的枕邊人,雖然聽說這幾年夫妻關係談不上和睦,甚至連個一兒半女都沒有,但她但凡有點良心,總不能聽說自己的父親可能被丈夫囚禁著,仍舊無動於衷吧?


    廖婉玗思考的功夫,再謝澹如看來就是走神,他不悅地捏了捏廖婉玗的手,“我就坐在這裏,你還能想什麽?”


    廖婉玗迴過神來懵怔地“啊”了一聲,謝澹如第一次見她這樣子,拉過她的手放到嘴邊響亮地親了一口。


    “這是懲罰,你見到我的時候不能像別的事情,也不能想別的人,不然我還得懲罰你。”


    廖婉玗早前在天津的時候已經選擇了順從自己的心意,方才又聽說謝澹如和喬敏芝馬上就要離婚了,更加不在扭捏,她將被親過的手背在謝澹如西裝外套上擦了擦,做出嫌棄的樣子來。


    謝澹如看完大為不滿,半眯著眼睛敲她,透露出危險訊息來,“你居然嫌棄我?”


    廖婉玗笑著往後躲了一下,謝澹如眼疾手快地抓住她,這會幹脆親到她臉頰上去了。


    樓下的鑼鼓叮叮當當,三樓這件小包廂裏的笑聲被完全淹沒,直到兩個多鍾頭後散場,謝澹如才不得已準備跟她再次分開來。


    他推著廖婉玗來時騎的自行車送她迴家,總覺得車頭有點歪,“你這車子怎麽迴事?”


    廖婉玗做男裝打扮,在外頭也不好挽著他走路,不然兩個男人手牽手,實在是太過引人矚目。


    “來的時候被車子刮倒了。”


    “你哪裏受傷了?”謝澹如支起車撐來,借著路燈光亮檢查廖婉玗。


    “沒哪裏,就是摔了一下,也不嚴重。”她的褲子謝蓋破了個口子,但站著的時候並不明顯,方才在包廂裏頭坐著,雖然自己時不時你那個摸到,但因為光線暗淡,謝澹如是看不出來的。


    謝澹如十分自責,他們早前相處了兩個多鍾頭,自己居然半點都沒有察覺,“我帶你去看醫生。”


    他說到這裏就要迴手招唿一直跟在暗處保護他的人,廖婉玗伸手就給攔住了,“我不騙你,真不是什麽大事情,就膝蓋上破了一點皮,家裏頭有給父親準備的各種醫用品,我迴去了自己消毒清理一下,哪用得著大驚小怪去醫院。”


    她見謝澹如不信,甚至提腿彎起膝蓋來給他看,“你瞧,早就不出血了,明兒上午彭醫生就來給阿爹做檢查,到時候請他看一下就好了。”


    謝澹如蹲下身子,湊近了去看她的膝蓋,心疼地唿了兩下,唿完還哄小孩似得說著“吹吹就不疼了”,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廖婉玗。


    “你別走了,一棟肯定要疼。”謝澹如說完就著蹲下的姿勢轉了個身,將背部對著廖婉玗,“你上來,我背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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