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羅義之幾乎是從舒雨桐身邊逃開的。

    他那一吻,簡直就是偷襲,石破天驚,鬼使神差,不僅被襲者芳顏盡失,偷襲者自身也是方寸大亂,整個一個暈菜。

    隻一瞬間,羅義之便跳上了“湖藍雅閣”,以“第一宇宙速度”迅速地逃離了“作案現場”。已經駛出很遠了,一顆心仍然“砰砰”作響直撞胸膛,久久難以平息,於是一輛有些失去了理智的“湖藍雅閣”,便開始沿著三環路“轉磨”兜圈子。

    羅義之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大膽,這麽莽撞,這麽的不管不顧?迴過頭冷靜下來細一想,竟十分的擔心:

    倘若一旦引起了她的反感,哪怕隻是一絲一毫的厭惡,那就不僅僅意味著他們之間的一切將前功盡棄、付之東流,而且那種令人神往的默契以及由此衍生的情意,也將會在頃刻之間煙消雲散,這將讓他們在今後的日子裏又該如何麵對、如何相處呢!如果是真的到了那步天地,對他而言,那可就真是悔不當初、生不如死了!倒不如就此一刀兩斷,永遠不要再見麵了!

    一陣緊似一陣幾近瘋狂的念頭翻來覆去地糾纏不休,幾乎使羅義之有些絕望了。

    然而,人一旦到了這個地步,一種自我保護的潛意識就會自然占據上風,以盡量維持住暫時的自我平衡。於是羅義之開始一遍又一遍地迴想那個霎那,於是又似乎生出了一絲安慰:

    她是有些震驚,但隻是震驚,並沒有憤怒,或是其他厭惡的表示!

    她不是那種絕情的女人!

    她還是善解人意的,還是情感細膩的,她離開自己的時候走得那麽慢,那就是不舍!況且是她自己迴頭的,小鳥一樣的撲向了自己!

    她應該明白他的一片苦心!即便是她現在還不能接受這顆心,那她也會原諒它的,也不會讓它滴血的!因為她終究是一個溫婉善良、柔情如水的女人嗬!

    想到這些,羅義之的心裏又開始溢出希望和憧憬:

    她的身上總是會有一股清爽淡雅的茉莉花香!

    她的小手是那樣的纖細,溫暖!

    她的雙臂是那樣的圓潤,溫順!

    她的眼睛是那樣的清澈,溫婉!

    她的嘴唇是那樣的柔軟,溫潤!

    她的氣息是那樣香甜,溫馨……

    她的眼神是那樣的驚慌失措!

    哦!她可能真是被嚇壞了!

    她會生氣麽?

    她還會想我麽?

    一個月之後,我們才能再次見麵!

    一個月很長呢,但也很短!

    再見麵時,我們又將會如何麵對呢?

    ……

    直到深夜,羅義之才半是亢奮、半是惴惴的迴到了家中。

    妻子、女兒已然睡下了。

    羅義之躡手躡腳摸進書房,反手便把門鎖上了,忘記了點煙,夢遊一般地踱到小沙發旁,和衣仰躺了上去,兩隻手相交於腦後,微眯起雙眼,再一次把這一天的情景在腦子裏不斷地迴放,迴想,迴味,久久不能入睡。

    這一夜,難以入眠的,自然不止羅義之一個人。

    舒雨桐食不甘味地扒了幾口飯,就撂下了筷子。抬起眼,正好對上了許援朝一雙異常關切的眼睛和一個正在用力咀嚼的嘴巴。她心下一動:他一向好胃口,今天晚上已經等了自己這麽久,想必是餓壞了!可自己怎麽卻一點兒胃口都沒有了呢?

    舒雨桐愁眉不展的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想到他殷切下廚,不就是希望夫妻二人共進晚餐嗎?如果自己不吃了,他也一定會減了食欲。為了不使他掃興,舒雨桐又慌慌張張地抄起了湯匙,有一搭無一搭的去舀那砂鍋裏的蘿卜。

    許援朝並沒有停下鏗鏘有力的咀嚼,隻是騰出筷子,揀了一塊肉特別多的小排,輕輕放進了她的碟子,努了努嘴,示意她嚐一嚐。舒雨桐機械地放下湯匙,夾起小排,故作香香地啃著,還不忘抬起眼對他笑笑。

    許援朝似乎得到了鼓勵,一麵繼續大吃大嚼,一麵又精心挑了一塊魚肉,剔除掉細細的刺,放進她的碟子,再用調羹舀了些湯汁澆到魚肉上麵。她微不可聞的歎息一聲,深深垂下了頭,慢慢嚼著那鮮嫩的魚肉,腦子裏卻突然蹦出了四個字:相濡以沫,一時不由得神色大變,先是粉紅,後又深紫,最後竟成了煞白。

    許援朝終於看出了妻子不是在吃飯,倒像嚼蠟,心下裏琢磨她一定是勞累過度了,便終於對自己劇烈的口腔運動叫了“暫停”,細聲問道:“小桐,不想吃啦?”舒雨桐輕輕點點頭,繼而又搖了搖頭,一副沒精打采的頹敗相。

    許援朝輕聲笑道:“那就別勉強了。你去衝個澡先睡下吧!我來收拾殘局。”說完,揚起一張憨厚的笑臉,望著妻子。

    舒雨桐立刻丟下碗筷,淡淡笑道:“援朝,那你慢慢吃吧!”說著便起身出了飯廳。再呆下去,她覺得自己一定會抓狂的。

    取了一件浴衣,舒雨桐便立即把自己鎖進了衛生間。

    站在蓮蓬頭下,舒雨桐微微仰起臉,一任那溫熱如注的水流傾瀉而下,輕輕地撲打在臉上,手上,身上,不一會兒,渾身自下而上的漫漫騰起了一團熱潮,許久,她才伸手拾起一瓶花灑,打開,慢慢抹開了……

    當濕漉漉、香噴噴的她走出了衛生間,許援朝還在廚房裏忙碌著,舒雨桐扯過一條白色大毛巾胡亂兩把擦了擦頭發,換上一件全棉淡粉色的長睡裙,便側身躺到了床上,剛一閉上眼睛,眼前就全是他了。

    雕像一般的身影,炙熱有力的手掌,漆黑凝神的眼睛,低沉舒緩的聲音,溫濕潤滑的唇瓣,略帶煙草味道的氣息,……一時間都湧現了出來。

    他的大膽,直白,熱情,執著……讓她震驚,感動,慌亂,甚至是鬱悶。

    因為,他不是她所喜歡的那種類型。

    在舒雨桐成為少女之前,父親是她生命中第一個最為親近且又十分優秀的男人。和睦融洽的家庭環境,潛移默化的親情熏陶,以及母親對父親的尊崇和服從,使得父親最終成為了舒雨桐心目中最為理想的男人楷模。或許就是這種戀父情結使然吧,舒雨桐對異性,從一開始就采取了一種低位姿態,希望將來的那個“他”可以讓自己仰視。

    隻不過舒雨桐對那個“他”,卻從來都不大注重於外貌形象、社會地位或是家庭背景,而是非常聽憑於內心的直覺。她一向都比較喜歡那種內涵沉穩、平和溫潤、如同兄長一般的成熟男人,因為這種男人,她從小就熟悉,讓她有一種踏實感,讓她感到可以親近,可以信任,可以依靠,可以撒嬌、做小女人,甚至可以仰仗乃至於托付終身。

    譬如,大她8歲,對她一直寵溺有加、嗬護備至的許援朝。

    再譬如,年長9歲,對她一向和藹可親、以誠相待的林克峰。

    又譬如,年齡、閱曆、資曆、心智都足以令她尊敬和信賴的楊致遠。

    甚或是,雖然同歲,但卻以超乎尋常的成熟圓潤、溫和體貼而貌似兄長的劉敏章。

    舒雨桐自己沒有哥哥、弟弟,隻有姐姐,因此在她的潛意識裏,就經常喜歡把這些人當作是自己的兄長一般,就像是親哥哥一樣。

    然而羅義之卻偏偏不屬於這種類型。

    其實,羅義之與舒雨桐年齡相同這一點,並不是唯一的障礙。這裏還有一個心理障礙,舒雨桐自己不願承認,那就是羅義之的外表太英俊了。這讓她感到不自信,不踏實,因此也就有了距離感。

    舒雨桐是一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說到底,在骨子裏她是有些自卑的,所以在感情問題上,她從不願意冒險,也不敢冒險,她知道自己不夠漂亮,也不夠執著,更輸不起。

    對於羅義之,舒雨桐更多的隻是欣賞,站在遠處保持一定的距離去欣賞他:把他當作一個睿智機敏的搭檔,一個文武兼備的同事,一個性情孤傲沉鬱的朋友,一個並不懂得如何寵慣女人的異性,一個常常自尊得令人琢磨不透、因而隻得敬而遠之的男人。

    而更多的時候,她隻是把他當作一個英俊瀟灑、帥氣可愛的大弟弟而已。

    僅此而已。

    然而今天,恐怕不再是而已了。

    也不能繼續再而已下去了。

    舒雨桐從未料到一向自視極高、矜持沉鬱的羅義之,竟然會喜歡自己。

    這一切來得那麽突兀,令人措手不及。

    然而驚慌之後,舒雨桐捫心自問,卻再一次驚愕地發現,自己從心裏似乎並不厭惡,反而倒有了一絲感動。於是,舒雨桐第一次認識到自己性格中的另一麵--一種對感情的不斷渴求,永不滿足,甚至是虛妄貪婪!這另一麵盡管還不為人所知,也不為世俗認同,但她已經感悟到了,在她的心底裏,竟是那樣的願意被人在意,被人牽掛,被人寵愛。

    女人是不是都會這樣呢?舒雨桐這樣責問自己,也這樣撫慰自己。

    迷迷糊糊中,一雙溫暖有力的大手從身後嘁嘁簌簌、摸摸索索地攀援到舒雨桐那溫潤似玉、絲滑如緞的肩上,接著便開始順著她的肩胛、腰部、髖部、大腿、小腿,一直到雙腳,有節奏地徐徐按摩下來。許援朝低沉溫潤的聲音傳過來:“小桐,睡吧!”

    舒雨桐低低“嗯”了一聲,轉瞬間卻忽地把眼睛睜得大大的,心裏竟有些騷動起來,身下突然湧起一縷縷愈來愈濃的暖意,她哼哼唧唧地轉過身去,伸手摟住了許援朝,長長的唿出一口熱氣,然後像小雞啄米似的“噌噌噌”地親吻他。許援朝先是一愣,很快便熱情地開始迴應她,熟練的一粒粒解開粉色睡裙的扣袢,從她的額頭、眼睛、嘴唇、脖頸、胸部一路熱烈地吻了下去,將散發著濃鬱香氣、已經有些酥軟的她壓在了身下。

    新東方的“旅遊節”甫一開幕,即刻便引起了京城業內人士的普遍關注,乍一亮相的“牡丹花會”竟在社會各界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轟動,“牡丹仙子”柳子君也隨之被京城各大媒體紛紛追捧為本年度頗具創意的企業形象代言人。

    開幕式還沒有結束,光彩照人的柳子君已經成為了萬眾矚目的焦點人物,所有的人都以一種讚歎不已、欣賞有加的目光投到了柳子君的身上。

    麵對數不清的傾慕和豔羨,柳子君一直處於極度興奮的情緒之中。然而,真正令她陶醉的,卻是林克峰臉上綻露出的那種溫和而沉靜的笑容。隻有沐浴在這種溫暖和煦的目光中,柳子君才覺得自己這一次不僅是今非昔比,真的成功了,而且已經開始走進他的視野、靠近他的世界了,而這才是她內心所珍視和希冀的東西。

    當天中午,新東方為所有參加開幕式的賓客舉行了盛大的招待會。熙熙攘攘的宴會大廳裏洋溢著一片歡聲笑語,人們似乎都有些陶醉了。

    席間,已然有些兩頰飛紅的柳子君斟滿了一小杯紅酒,笑盈盈地來到主桌前,頃刻間一桌子的嘉賓貴客便齊刷刷地望向了她,似乎都在期盼著能和這位美麗的“牡丹仙子”推杯換盞、同賀佳時。

    隻見柳子君謙然一笑,微微頜首示意大家“敬請隨意”,然後便一臉春風地徑直走到了林克峰身前,停住腳,含了笑,捧著杯,深情凝望。

    眾人不由得慢慢止住了喧鬧,懷了不同的期許,拭目以待。

    林克峰淡然而笑,徐徐站起身來,隨手端起自己的酒杯,溫和地望著嫵媚動人的柳子君,靜靜地等候著。

    柳子君優雅矜持地上前一步,稍一沉吟,柔聲笑道:“林總,今天的開幕式能如此順利地進行,多虧您的正確領導和悉心指教!來,這一杯,是我敬您的!”

    林克峰淡淡笑道:“柳助理,言重了!不過,今天你做的確實很好!這一杯就算是祝賀吧!”說著,略一舉杯,便一飲而盡。

    與此同時,柳子君也姿勢優雅地一口喝幹了杯中酒。

    周圍立刻響起一陣讚歎的掌聲。

    幹杯之後,林克峰便想著收迴身子,柳子君卻沒有走開的意思,而是又上前一步,插到了林克峰的身側,伸出纖纖細手放下自己的酒杯,轉而拿起了桌上的一瓶五糧液,另一隻纖手則慢慢搭在了林克峰舉著杯子的手上,旋即輕輕握住,雙眸脈脈含笑,望著他說道:“一杯可不夠!我還想和您喝兩杯呢!”

    林克峰依舊淡淡地笑著,任憑柳子君把著自己的手徐徐斟滿了一杯白酒,當柳子君接過身邊有人及時遞過來的一瓶紅酒開始為自己斟酒時,林克峰緩緩轉動雙眼,瞟了一眼不遠處坐在楊致遠身邊的鮑玉良。

    鮑玉良迅即低頭與身邊的楊致遠耳語一句,遂起身快步奔過來,一伸手便攔住了柳子君正要舉起的酒杯,大聲笑道:“慢著!咱們的‘牡丹仙子’可不能偏心眼兒啊!隻給林總一個人敬酒,那讓我們該有多失落啊!”

    眾人立刻轟然大笑。

    柳子君被鮑玉良突然間攔腰橫刺裏一把擋了駕,不由一愣!

    沒容柳子君再有反應,鮑玉良又大門大嗓地笑著叫道:“來來來!我鮑玉良不請自到!為了今天開幕式的順利舉行,為了‘旅遊節’的圓滿成功,我提議,讓我們大家跟咱們的牡丹仙子幹一杯!”說著便利索地從桌上抄起那瓶五糧液給自己斟滿一大杯,爽快地招唿著身邊的人:“大家舉杯!為‘旅遊節’,也為咱們這位美麗的‘牡丹仙子’,幹杯!”主桌四周立即沉浸在了一片小小的歡唿雀躍中!

    柳子君依舊姿態優雅,從容不迫地喝完了第二杯。喝罷,卻仍然不肯罷休,酒興似乎更濃烈了幾分,剛才的兩杯一下肚,柳子君臉上已然是緋紅一片了,但這反而為她更加增添了幾分嫵媚迷人的神采。

    她索性一閃身繞過了鮑玉良,上前一把緊緊抓住林克峰的袖子,往林克峰身前又貼近了一些,含著笑直直地盯住林克峰的臉,撅著小嘴低聲央求他:“林總!您賞個光吧!我就和您碰最後一杯!”

    林克峰被她拽著袖子,臉上仍然掛著清淡沉靜的笑容,眼底卻倏忽閃過了半絲銳利。柳子君恍惚間不禁怔了怔,不相信似的又睜大了眼睛細細打量他。這時候,鮑玉良插過來一隻大手,一把將柳子君的手從林克峰的袖子上拉下來,有幾分蠻橫地拖住柳子君便向一邊走去,嘴上還繼續打著哈哈:“走吧!柳助理!酒不夠啦!咱們倆再去尋摸點兒來!”手上卻暗暗加了力道,臉上仍然是一片嘻嘻哈哈的笑容。

    柳子君感到鮑玉良的大手正使勁兒地捏著自己的手,甚至感到都有點兒疼了,她一時不明就裏,怔住了,直愣愣的望著鮑玉良,腳下隻是順從地一步一步隨他來到大廳的一側。

    見他二人離去,林克峰並不看別人,隻低頭淡笑著坐下了。

    到了大廳邊上的一個接手桌邊,鮑玉良從桌上抄起一瓶酒塞到柳子君手裏,見柳子君正呆呆的瞪著自己看,便突然收斂了笑容,靠近些低聲說道:“柳助理!你知道不知道!林總以前得過肝病,他不能喝太多的酒!”

    柳子君暗暗吃了一驚,不由得轉頭去尋,卻見林克峰端坐在那裏,一臉的沉靜平和。

    柳子君一時心有所悟,忽地明白過來,忙賠笑道:“鮑總!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您放心,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鮑玉良這才放開她的手,轉而輕輕嬉笑道:“柳助理!你去招唿一下楊總吧!可別冷落了咱們的集團領導哇!”柳子君趕忙含笑點了點頭,輕聲笑道:“那您就等著看好吧!”說完,揚起了一張容光煥發的俊俏粉臉,巧笑盈盈、花搖柳擺的直奔楊致遠而去。

    鮑玉良望著柳子君嫋嫋婷婷的背影,方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林克峰含笑坐在那裏,見眾人的注意力隨著柳子君已漸漸轉移到了楊致遠的身上,不禁嗔怪的瞥了一眼遙遙相望、滿臉得意的鮑玉良,然後慢慢站起身,緩緩取出手機,漫步向旁邊走去。

    大廳這邊,柳子君、鮑玉良、羅義之、劉敏章、郝成全等人團團圍住了楊致遠,大家頻頻舉杯,互相敬酒,一片歡笑。

    大廳那邊,林克峰從宴會廳的側門緩步走了出去,人群中的柳子君舉著空杯,稍稍側過目光,靜靜地望了一眼林克峰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

    這一側,幹杯後的楊致遠與鮑玉良等人手裏握著空杯仍然熱烈地小聲交談著,幾個人的臉上無一例外的充溢著愉快而自信的表情。

    另一側,人群中的羅義之淡淡瞥了一眼悵然若失走迴自己座位的柳子君,唇邊扯出一絲冷笑,隨即又掏出手機看了看,然後打開,緩緩轉過身,一邊接聽電話,一邊也慢慢踱步走出了側門。

    側門外是一條長長的走廊。

    就在側門往左不遠處,林克峰麵壁而立,低聲打著電話。

    電話裏的那一邊是舒雨桐。

    林克峰沉聲問,一切還順利嗎?舒雨桐的聲音頗為輕鬆,很順利的,半個小時前就已經結束了,現在柳媽媽已經迴到觀察室休息了。林克峰壓低了聲音,那你怎麽還在醫院呢?舒雨桐笑答,柳媽媽的主治醫生薛大夫說要和病人家屬談一談後期治療的問題,柳子君的父親在家裏守著沒有到醫院來,哥哥柳子龍想請舒雨桐代表柳子君也一起聽一聽醫生是怎麽說的,她就同意了,現在她和柳家兄嫂妹婿幾人都在等薛大夫哩。林克峰輕輕皺了皺眉頭。

    過了一會兒,林克峰又低聲問,還沒有吃飯呢吧?舒雨桐輕聲笑著埋怨,不知為什麽一到了醫院裏就不覺得餓,總也沒有胃口,可能是太緊張了吧?迴頭再說吧。林克峰小聲道,不吃飯怎麽行?迴頭給你帶一些,下午早一點兒到集團來,踏實下來吃點兒東西。舒雨桐趕忙阻攔,別麻煩啦,我路上買個麵包什麽的就可以湊合了。林克峰低聲吼著,行了,別爭了,就這樣吧!舒雨桐輕輕“嗯”了一聲,嘴角不由得往上翹了起來。林克峰又壓低了聲音,放心吧,這迴不算打牙祭,以後再正式請你!舒雨桐啞然失笑。

    林克峰剛要收線,舒雨桐突然低聲叫道:“林總!您先別掛呀!還沒問您開幕式怎麽樣呢?一切都順利吧?賓客全部到齊了嗎?各方麵的反應怎麽樣?他們都好嗎?”

    怎麽一天不見,就成了“十萬個為什麽”?林克峰眉峰一挑,心裏覺得好笑,便輕聲笑道:“都好。你就放心吧!”

    舒雨桐忍不住又問了一句:“我是說他們都好嗎?”她把“他們”說的很慢、很重。她想,他一定明白她指的是什麽。

    林克峰嘴角掀起一絲清冷的笑意:“都很好。”

    這人!就這麽“慎於言”麽!舒雨桐撇了撇小嘴,隻得試探了一句:“柳助理的表現怎麽樣啊?”問完了她立即有點兒後悔了,感到很不好意思,但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尤其在他的麵前,她覺得自己有時候完全不設防,甚至沒有任何的顧及。

    林克峰卻是淡淡的兩個字:“不錯。”淡得竟沒有一絲味道。

    真氣人!就這麽惜字如金嗎?舒雨桐索性挑明了:“是不是‘一鳴驚人’了呀?”

    林克峰終於輕聲笑道:“唔,是有些‘一鳴驚人’!但不包括我。”

    舒雨桐這才停住了,心裏已經沒有疑問了。

    林克峰微微一笑,沉聲道:“哼!盤問告一段落啦?那就掛了吧。”

    舒雨桐無聲地笑了笑,也掛斷了。

    林克峰收好手機,返身要迴大廳,一抬頭看見了不遠處的羅義之,好像也在接聽電話,便迎上他的視線略一頜首,隨後推開側門進了大廳。

    羅義之方才一開始確實是在接聽電話。

    電話是妻子伊琳琅打來的,說是晚上自己要帶女兒羅伊去姥姥家看姥姥、姥爺,老人來電話說,想外孫女啦,還準備了一大桌好飯菜!羅義之便說,也好,晚上我有應酬,咱們一家三口幹脆就兵分兩路、各自為戰吧。

    伊琳琅很快就掛了電話,但羅義之卻沒有收線,他立刻撥叫了她的電話,他想聽到她的聲音,並盤算著自己可以先問一問柳媽媽的手術,這是一個絕好的借口,不會讓兩個人感到尷尬,如果她不掛斷,他還可以再和她說些什麽。

    然而,舒雨桐的電話卻一直接不通。

    羅義之心有不甘,就一直舉著電話聽著,等著。而在前麵幾米開外,林克峰正側身麵壁接聽電話,羅義之無意中被林克峰打電話的神情吸引住了。

    林克峰平日裏總是一副沉靜而平和的表情,即便是笑,也是一種很中庸的笑,清淡之極。絕少能看見林克峰臉上顯現出現在的這般柔和而溫情,這溫柔的笑容,仿佛使他整個人都變了一個樣,竟變得……那麽親切、隨和、溫情脈脈。

    羅義之驚訝之餘,繼續撥打舒雨桐的電話,但她的手機仍然一直占線,一直都是那麽一句:“您撥叫的用戶現在暫時無法接通”。

    怎麽迴事兒!動手術的明明是柳媽媽,又不是她舒雨桐,為什麽就無法接通呢?再看看林克峰一臉的表情,羅義之突然悟到:電話裏麵的那個人是她!他們在通話!

    血開始往頭上湧。

    可自己的確有事情要告訴她呀!

    他決定等。也隻能等。

    終於,林克峰進大廳了。

    羅義之趕忙再次撥叫舒雨桐。

    太奇怪了,居然還是占線,還是“暫時無法接通!”羅義之心裏突然一顫,有些焦慮起來:該不會是出了什麽問題吧?昨天晚上和她分手的時候還好好的!難道她真的出了什麽事情嗎?那麽林克峰剛才的電話……羅義之感到渾身一陣陣的發緊,眼睛不由得掃向了林克峰剛剛離去的那扇側門。

    就在羅義之萬般無奈、六神無主的當兒口,那扇側門突然洞開,劉敏章旁若無人、大搖大擺地走了出來,嘴裏還在大聲地叫著:“咳!舒總呐!我就說了嘛!人家薛大夫可是中心醫院胸外科的‘第一把刀’嘛!你們就隻管聽他的話吧!沒問題的啦!一切都會好的!麵包會有的!你剛才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呀,大廳裏麵太嘈雜,我一時聽不清楚,不是告訴你等我給你打嘛!幸虧我把手機提前調到了震動,倒是嚇了我一大跳呢!現在總算該對我放心了吧?哈哈哈哈!”

    “!”羅義之狠狠瞪了一眼誌得意滿、自話自說的劉敏章,收起手機,鼻子裏沉重地“哼”了一聲,兀自快步走進了大廳。

    下午,林克峰提前半小時趕到集團,此時還是午餐和午休時間,他徑直來到總裁辦門前,敲了敲門便推開了,進屋一看,幾張辦公桌前都沒有人,隻有嶽冠倫一個人側著身坐在屋子緊裏邊的一張桌子前,一顆腦袋直直紮在電腦前,神情專注地不知在忙活什麽,連林克峰敲門進來都沒有聽見。

    一見屋子裏沒有舒雨桐,林克峰便靜靜退了出來,一轉身,迎麵瞅見舒雨桐正沿著樓梯拾階而上,不由微微一笑,站住腳,等著她走過來。

    舒雨桐一上樓便看見林克峰立在總裁辦門口,臉上不覺綻開了。

    兩個人迎麵站住,相視一笑,並不開口,一前一後的進了總裁辦。

    舒雨桐一進屋匆匆掃視了一下便爽聲笑著招唿道:“小嶽,你好啊!”

    嶽冠倫方大夢初醒般的猛然抬起眼睛,瞥見是他倆,便很快站起身來,嘴裏含混到:“呦嗬!二位首長大駕光臨呐!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舒雨桐笑道:“小嶽,我還沒來得及吃午飯,想借你這塊寶地休整一下。”

    嶽冠倫高聲笑道:“既然是老領導迴家來了,自然不必客氣嘍!需要俺效勞的地方,請盡管吩咐!”說著,還故作姿態的向前探了探身子。

    林克峰笑著接口道:“不用麻煩,自己帶了點兒。”說著走近一張靠門口的寫字台,開始收拾雜亂無章的桌麵,舒雨桐忙上前幫他歸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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