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瑜驚叫了一聲,東倒西歪地坐不穩,雙手無力地亂抓著,卻找不到著力點。


    慌亂之時,鄭瑜胡亂一抓,似乎是方盡主動送上來的胳膊。


    看起來文文弱弱的世家公子,胳膊的肌肉卻十分有力,鄭瑜緊緊抓著,浮沉的心似乎也在瞬間找到了依附。


    馬車沒能刹住,後輪走過障礙物時,最後猛烈地一晃,鄭瑜的身體朝後仰去,後腦勺使勁朝車壁撞上去……


    卻沒有預想之中的疼痛,因為她撞上了方盡的手掌。


    車子晃動的時候,方盡眼疾手快,一手攔在鄭瑜身前,另一手護在了她的腦後。


    馬車終於平穩下來,外麵的車夫忙喊道:“少爺,這裏是菜市口,剛才沒注意,踩上了一塊大石頭,您和小姐沒事吧……”


    “繼續走吧。”方盡出聲道。


    聽到方盡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鄭瑜這才定了心緒。


    剛才受到驚嚇,她的心跳仍然很快,找迴了意識之後,她忽然嗅到了一種味道。


    淡淡的,清冽的,絲絲飄入鼻中。


    那是方盡的味道。


    竟然,她竟然不討厭,甚至還覺得很好聞……


    “鄭小姐,沒事吧。”


    方盡放開她,矮下身體,蹲在她的麵前,雙手撐在她兩側的座位上,認真而真誠地望著她。


    鄭瑜隻感覺到,他身上的味道一直往自己鼻子裏鑽,令她,令她沒由來生出幾分緊張。


    “我很好。”


    鄭瑜將身子扭到一邊,沒有什麽好臉色,說話也很冷硬。


    方盡點點頭,“那就好。”這便坐迴去。


    到了方家,方文覺正巧不在,鄭瑜放下禮物,這便道:“那我先走了。”


    方盡追了幾步:“鄭小姐,不如我派馬車送你……”


    “不用了!”


    鄭瑜急匆匆離開,走到大街上,看不見方府時,她的腳步才慢下來。


    她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心跳,雙手又覆在臉頰上,怔然發呆。


    她急什麽呢?怕什麽呢?


    ……


    武安侯府,貼春聯掛年畫,從主子到仆從,臉上都洋溢著過年的喜悅。


    “夫人,廂房要掛窗花嗎?”下人捧著窗花,前來詢問。


    將這些裝飾拿迴來時,徐南意就已經叫下人們看著布置了,怎麽還來問?


    廂房……侯府裏唯一一處不是主人們住著的廂房,不就是那個傅沉璧嗎?


    侯府的人都知道,這個傅沉璧仇視他家夫人,不是什麽好女人!


    徐南意坐在桌前,用剪子專心地剪出一幅龍鳳呈祥的年畫,不甚在意道:“侯府的裏裏外外都要裝扮,廂房又為什麽不掛呢?”


    那個下人癟癟嘴,皺著眉頭,不是很樂意的樣子。


    徐南意知道下人們在介意什麽,她抬頭一笑:“廂房也是我們侯府的,又不是她的。”


    這樣一說,下人立刻有了獲得主權的榮耀之感,眉開眼笑地下去了。


    “幼稚!”徐南意失笑,侯府裏的下人不知是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和紀清宸這個小娃娃一樣幼稚起來了。


    徐南意起身,捏起年畫的兩角,粉粉的嘴唇撮起圓圓的輪廓,吹掉年畫上的紙屑。


    那個模樣,撩人得不得了。


    穿過年畫的點點縫隙,書桌旁坐著的紀如珩放下手中捧著的書,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微微眯起,暗湧著的波光緩緩流轉。


    他感覺到,身體裏似乎有什麽熱浪在衝湧著。


    這個女人心思這麽狡猾,她會不是故意?


    “秋秋,把這窗花粘上。”


    徐南意來到窗邊,比劃了一會兒,擺正了位置,便喚來秋秋。


    望著自己親手剪出來的年畫,徐南意笑眯眯的。


    “好看嗎?”她沒有迴頭,在問紀如珩。


    沒等紀如珩說話,徐南意的餘光便瞧見從門口處刮進來一陣小旋風,虎頭虎腦地湊在她身旁,驚歎道:“二嬸,這是你剪出來的嗎?這也太好看了吧!”


    方才,霽月帶著仆人去清掃紀清宸的房間,這便和紀清宸一起迴來了。


    霽月走過來,有些羞澀,歎道:“從前,府中那些小姑娘們還說奴婢剪的窗花好看,她們真該來瞧瞧夫人的。”


    這番恭維換個人來說的話,徐南意是不信的,可霽月那張忠誠的臉,實在是太有可信度了。


    徐南意被這一大一小誇獎得,掩嘴直笑。


    她摸了摸紀清宸那毛茸茸的腦袋,“你功課都做完了?不是說了,如果年後想去學堂,就要做出點成績來看看。”


    前不久,徐南意和紀如珩達成了一個口頭協定:如果紀清宸能在春天開學前,提前學會了所有,那就可以入學。


    紀如珩把紀清宸當成心頭肉,當成他們紀家這一支的繼承人,所以想把他留在身邊,悉心教導。


    但是徐南意來了,她不同意這樣的教育方法。


    她想,哪怕將來紀清宸想為王為霸,怎麽也要把他丟到人堆裏去,就像她們當初一樣,一個成功的特工就應該是踩著很多人的肩膀,脫穎而出。


    若是怕紀清宸受傷受挫,那還不如不要給他寄托這樣的厚望。


    紀清宸揚著頭,沒有一點懼怕:“當然了,我早上就已經做好了,二嬸,要不我給你背一遍古……”


    “好了好了,快過年了,就放過你了。”徐南意趕緊擺擺手,迴桌邊坐著。


    自從她從那斷頭台下來,這小家夥就變了,從一個悶騷的小紀如珩變成了一個傾訴欲極強的小話癆。


    隻要有機會,紀清宸的小嘴巴就會嘰裏咕嚕說個沒完,包括背古詩文,徐南意的腦瓜有點疼……


    紀清宸搬了板凳,正要挨著徐南意坐下來,這才抬眼看到紀如珩。


    他咧開嘴,露出一個非常標準且恭敬的笑容,“二叔。”


    紀如珩頓了一下,飄過來一個眼神,“嗯。”


    這麽久才看到他,當真是親侄子!


    看到紀如珩略顯幽怨的小眼神,徐南意忍不住笑出聲來。


    在短暫的變迴小悶騷之後,紀清宸便坐了下來,小聲地跟徐南意嘰裏呱啦,徹底地忽視了紀如珩的存在。


    “二嬸,還有很多紅紙啊……”紀清宸捧著桌上的紅紙,眼睛亮亮的望著徐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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