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驚慌的倒抽一口氣,連忙四下張望,就怕高中老師剛好也在現場。


    清澈的大眼兒在室內繞了一圈,沒瞧見老師,倒是看見向剛雙手交疊在胸前,黑眸瞅著她,好整以暇的微笑,欣賞她被眾人圍攻的窘迫模樣。


    這個傢夥是故意讓她曝光的!他明明就知道,她膽子小,一受人注意就會手足無措——


    砰!


    玻璃外的巨響,打斷大夥兒熱絡的自我介紹。


    一顆毛茸茸的腦袋貼在玻璃上,藍眼睛骨碌碌的亂轉。小皮球已經壯烈犧牲,成了一小坨破碎的皮革,被狗兒丟棄在一旁,它現在最感興趣的,是用濕濕的舌頭擦洗玻璃。


    「唉啊,那隻狗是你的吧?」有人眼尖,認出那是淩家豢養的狗兒。


    「嗯。」她收迴怨恨得足以殺人的目光,不再理會向剛。「抱歉,我來不及帶它迴去,隻能暫時把它帶在身邊。等我一繳好電話費,馬上就帶它離開。」


    她的歉意,立刻被街坊鄰居解讀成別的涵義。


    「啊,原來你在趕時間啊?怎麽不早點說呢?」有人反應過來,殷勤的連聲招唿。「來來來,別站在後頭,你先來處理好了。」


    此舉馬上得到熱烈響應,原本排在她麵前的人群,有如紅海般迅速分開,眼前出現一條康莊大道,櫃檯與她之間再也沒有任何阻隔。


    「呃,不用了,我跟著大家一起排隊就行了——」淩瓏受寵若驚,連忙搖頭。


    「別客氣啦!」


    「是啊是啊,都是自己人嘛!」


    「別擔心,我們都不急。」


    人們七嘴八舌,堅持她得接受這個好意,就連櫃檯後方的眼務人員也露出親切的微笑,對著她頻頻招手。


    她無可奈何,隻得硬著頭皮,拖著有些顫抖的腿兒上前,手忙腳亂的翻出帳單與錢包,擱在櫃檯上,讓對方辦理繳費手續。


    然後,當手續辦妥後,她抓起收據與零錢,在向剛的微笑,以及眾人的注目下落荒而逃。


    五的小綿羊加速到底,一路住前沖,趴在前頭的狗狗迎風而立,興奮得吐出粉紅色的小舌頭,哈哈哈的喘氣。


    淩瓏目下斜視,冶汗直冒的騎車往前奔馳,一心想著要快點逃走。


    隻是,疾速前進了幾個路口,一輛閃亮得刺眼的銀色進口轎車就從後方追來,車窗緩緩搖下,那張讓她魂飛魄散的俊臉出現在車窗之後。


    喔,不要吧!


    「你不想跟我說話嗎?」向剛偏頭揶揄著,一手搭在核桃木方向盤上,技巧的操控車子與她並行。


    「沒、沒有——」她含糊的迴答,右手扭著把手,猛催油門,隻差沒將把手扭斷,機車沖了出去,狗狗開心的大聲吠叫,以為他們在玩官兵捉強盜。


    他輕易追上來。


    「那為什麽跑得這麽快?」


    這不公平!他的代步工具可是高級轎車,而她的卻隻是老舊失修、不時會熄火罷工的小綿羊,兩者的水準相差太多,她就是把車速加到破表,也甩不開這隻龐大的跟屁蟲。


    「我得迴去照顧嫂子,她是孕婦,餓得很快。」她咬牙切齒的迴答,提醒自己街道上行人眾多,而向剛又是鄰裏間的名人,她就算再不爽,也得多少應付他一下。


    再說,老媽早有交代,要她待在鎮上這段時間裏必須謹言慎行,維持禮貌,免得得罪了左鄰右舍,對老媽的媒人生意造成妨礙。


    像是知道她不敢翻臉,向剛斂著眉目淺笑,繼續與她攀談,那修長的指在方向盤上輕敲,敲得她神經緊繃。


    「我還以為,你是存心躲我。」


    「我沒有。」


    咦,這對話好熟悉!


    「那麽,我請你喝咖啡。」他用平靜的聲音建議,看著那張小臉從謹慎轉為驚恐。「我們多年沒見了,不如趁這個機會,好好敘敘舊。」


    「呃,不必了,嫂子肯定餓了,我必須立刻趕迴去。」算了算了,他們之間有啥舊可以敘?再說,她一點都不喜歡暍咖啡,那黑漆漆的液體隻會讓她胃痛!


    並行了一會兒,淩瓏始終沒辦法突破封鎖,正當她焦急得幾乎想抱狗跳車時,小綿羊開始發出連串咳喘,排氣管還吐出黑煙,她愈是心急,黑煙就冒得愈多,冒到好像快出火了。


    接著,年老力衰的小綿豐陡然熄火,在大馬路上正式罷工。


    老天,舊事也重演得太徹底了吧?


    「該死的火星塞,早不壞晚不壞,居然就選在這個時候給我出問題。」她喃喃咒罵,把頭靠在狗兒毛茸茸的大腦袋上,懊惱的輕撞兩下,狗兒叫了兩聲,轉過頭來用舌頭幫她洗臉。


    一旁傳來聲響,進口轎車的車門開了又關,高大的身影步步逼近,她沮喪的抬起頭來,因為強烈的陽光而眯起眼兒。


    向剛朝她走來,步履從容,簡直像是頭漫步的狼,全身上下都隱含著內斂的危


    險。


    總覺得她早就知道,成年後的他會是這種模樣。


    當初的俊朗輪廓,歷經歲月的洗禮,變得更粗獷而男性化。眼前的向剛看來精明幹練,強悍而有自信,那股引人注目的獨特性質更是有增無減,仿佛他生來就是個發光體,註定要受人矚目。


    而他嘴角郡抹邪門的笑,讓她頭皮發麻,立刻就確定,眼前的他肯定此十年前更具危險性!


    淩瓏警戒的看著他,大眼兒盯著那張俊臉,要非常努力,才能克製住拔腿逃跑的衝動。


    她也得非常努力,才能夠克製住,不為盤桓腦中的迴憶臉紅——


    停車棚裏的那一吻,已經是上個世紀的陳年往事了。向剛還記不記得?還是說,對他而言,停車棚裏時那一吻,就跟惡作劇的捏弄一樣,隻是戲弄她的手段之一 ?


    這麽多年來,淩瓏始終沒有機會詢問,關於那個期末考的早晨,向剛到底是臨時起意,還是蓄意誘拐,用了一個荒謬的理由就騙得她的初吻。


    那個吻,對她來說是驚嚇大於羞怯。


    她起先是嚇呆了,後來則是怒火中燒,要到很久很久之後,當震驚與憤怒都褪去,在一些偶爾來拜訪的羞人夢境裏,她才會迴憶起他熱燙的唇、他霸道的擁抱以及他嚐起來奇妙的滋味——


    「怎麽了?」向剛走到她麵前,背著光的身影看來更高大。


    「沒什麽,隻是老毛病了。火星塞塞住了,三不五時就會鬧脾氣。」她抱住懷裏胡亂扭動的狗兒,故做鎮定,不理會熱燙的臉頰,仿佛那兒的嫣紅並不存在。


    「需要我替你牽去修理嗎?」他十分周到的問,顯然不準備丟下她不管。


    無奈淩瓏不肯領情,立刻婉拒他的提議,小腦袋搖得像博浪鼓。「不用了,我隻要打個電話,機車行的人就過來了。」


    小綿羊三不五時罷工,她早成了機車行的常客,雖然老闆提議,最好就此汰舊換新,再買一台新機車,但是她如今可是無業遊民,哪有閑錢買新車?基於經濟考量,就算小綿羊再破舊,好歹仍是個代步工具,在它正式成為廢鐵前,她都會耐著性子騎的。


    「那麽,上車吧!」向剛簡單的說道。


    「呃——為、為什麽要上車?」她戒慎恐懼的問,看著那輛轎車的眼神,像是在看著某種吃人的怪物,全身不由自王的縮了起來。懷裏的狗狗被勒得太緊,抗議的汪汪大叫,她連忙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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