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秀的向柔,還是一如以往的優秀。她從一流大學畢業,在家族企業裏坐鎮,雖然美麗非凡,身旁卻從沒有男人的蹤影。


    至於淩瓏嘛——


    她擺脫了「向剛效應」,重歸平靜生活,兩年後考上南部的大學。


    從此之後,她隻剩寒暑假時,才加入媲美民族大遷徒的返鄉車潮,迴鎮上過過懶散的生活,等到假期結束,又得包袱款款,為了求學離鄉背井。


    四年後領得畢業證書,她在高雄找尋工作機會,前後換了兩間公司。


    第一間是虧損連連,老闆破產,必須跑路,含淚解散公司:第二間則是太過賺錢,老闆眼看荷包飽足了,決定結束事業,移民去享清福,同樣含淚解散公司。


    二十六歲的那年,淩瓏又迴鎮上。


    說好聽些,她是暫時養精蓄銳,事實上卻是找不到新工作,隻得暫時窩在家裏混日子,為中華民國的失業率略盡棉薄之力。


    家裏的分工狀況,跟以往沒啥兩樣,倒是多了個剛懷孕的嫂子,淩瓏失業返家,剛好可以分擔些家事。而所謂的家事呢,除了洗衣燒飯、伺候一家大小外,自然還包括各類的雜事——


    例如,繳電話費。


    一個燠熱的午後,一個嬌小的人兒,載著一隻哈士奇,出現在電信局門前。淩瓏把車子停好,拿掉安全帽,紅唇籲出一口氣,用手掌扇扇熱得發紅的小臉。天氣實在太熱,她才騎了一段路,去還了小說、買了蔬菜,全身就已香汗淋漓。


    「飯糰,待在這裏,別跟來。」她拍拍那顆毛茸茸的大腦袋,再拉開背包的拉鏈,確定電話帳單在裏頭,接著就轉身往裏頭走。


    狗兒卻逕自跳下摩托車,沒把她的話當一迴事,甚至沖得比她還快,咚的一聲就撞上落地窗,毛茸茸的腦袋貼著玻璃,藍色的眼睛轉啊轉,興奮的往裏頭瞧,軟軟厚厚的腳掌還砰砰砰的亂拍。


    「不行,狗不能進去,你給我待在外頭!」她手忙腳亂的拉住項圈,努力把它往後拉。


    狗兒是嫂子抱迴來的,當初還好小好小,毛茸茸的一團,可愛得像填充玩偶,全家人一看就喜歡極了。哪裏知道,它像是吞了傑克的魔豆,迅速成長茁壯,如今它頭大腳大,力氣更大,她細瘦的雙臂幾乎快拉不動,每次帶著它出門,都累得她全身發軟。


    「飯糰,坐下!」淩瓏氣喘籲籲的喊,先拿出皮帶,把它扣在一旁,再迅速掏出一顆小皮球。


    毛茸茸的大腦袋掉轉方向,藍色的眼睛找尋到新的攻擊目標,火速離開那麵玻璃。它露出雪白的尖牙低咆,激動的撲住小皮球,趴在地上亂咬,像是跟那顆球有不共戴天之仇。


    根據以往的經驗,那顆小皮球大概可以撐個二十分鍾。


    先確定狗兒待的地方夠涼爽,照不到毒辣的陽光,也沒有危險後,她這才慢慢的後退,在狗兒沒察覺的情況下,閃身進了電信局。


    自動門滑開,冷氣的涼風迎麵而來,暑氣被逼退,她滿足的嘆了一口氣。


    七、八個櫃檯隻開放了三個,每個櫃檯前都排著長長的隊伍。排隊的人們倒也不心急,愉快的交談,扯些張家長李家短的雞毛蒜皮小事,仿佛是專程上電信局來聊天,而非來繳費。


    她選了最短的隊伍,乖乖加入排隊的人群,站定後就拿出背包裏的小說,低頭埋進劇情裏,打發等待的時間,隻偶爾抬起頭來,察看前頭還剩多少人。


    隊伍前進得很緩慢,服務人員花一半的時間工作,而另一半的時間,則是在問候顧客時全家大小,善盡敦親睦鄰的職責。


    正當她看完第一章,準備翻頁時,一聲唿喚驀然響起。


    「淩瓏!」


    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纖嫩的小手僵在半空中,翻頁的動作為之凍結,她像是被點了穴,保持原先的姿勢,一動也不動,隻有那雙眼睛,因為無限的恐懼而瞪大。室內有瞬間的寂靜,所有人停止交談,目光全都掉轉方向,朝她這兒看來。


    她不肯麵對現實,遲遲不願意抬頭,甚至還閉起雙眼,在心裏努力祈禱,希望那聲唿喚隻是她的錯覺——


    「淩瓏!」


    她幾乎要發出呻吟。


    不是錯覺,真的有人在喊她。


    她捏緊手裏的小說,全身發冷,慢慢轉動僵硬的頸子,看見那張烙在記憶裏的無賴笑臉。


    向剛就站在幾公尺之外,勾著薄唇,帶著淺淺的笑意注視她。


    他穿著清爽的藍色襯衫、米色的薄絲長褲,比十年前更高大、更俊朗。


    她克製著不要發抖,努力壓下洶湧而來的驚慌,想禮貌性的迴以微笑,但是小臉上擠出來的笑容,卻比哭還難看。


    「你記得我嗎?」向剛朗聲間道,用最大的聲量,隔著數排的人跟她說話,絲毫不在意四周關注的目光。


    她僵硬的點頭,把臉埋迴小說裏,學習鴕鳥逃避現實。


    可惜,向剛不肯放過她。


    「你什麽時候迴來的?」他雙手交疊在胸前,輕鬆的伸長腿,倚靠在櫃檯旁,堅持要跟她「閑話家常」。


    「兩、兩個月前——」書頁後傳來悶悶的聲音。


    「是嗎?」他偏頭微笑著,打量著縮在隊伍裏的小女人,眼睛像是黑色的鑽石,閃亮得有些異於尋常。「怎麽這麽見外,都迴來兩個多月了,也不來我家裏打聲招唿?」他語帶揶揄。


    小說挪開,粉嫩的臉兒不情願的露了出來。


    「呃——我有點忙,所以忘了。」她很想來個相應不理,但是又擔心,放任他繼續自問自答,會惹來更多人的注意。


    「忙?」他挑起濃眉,模樣比她記憶中更有魅力。「你在忙些什麽?」


    「照顧我嫂子。」


    他再度挑起濃眉,理解的點頭,接著轉身對著竊竊私語的人們介紹。「你們不記得了嗎?她是淩家的小女兒,淩雲的妹妹。」銳利的視線,沒有錯過她眼裏的驚慌。


    眾人響起一陣省悟的低唿。


    不能怪大夥兒眼拙,隻是女大十八變,淩瓏又離開鎮上太久,要不是有了向剛的提醒,他們根本認不出眼前清麗的小女人,就是當年的黃毛丫頭。


    「啊,是月娥的女兒嘛!」排在隊伍後頭的文具行老闆娘發出熱情的唿喊,要不是距離太遠,大概已經衝過來給她一個擁抱。


    她勉強擠出笑容,不安的發現,所有人一聽見老媽的名字,立刻立正站好,眼裏多了幾分敬意。


    這幾年來,淩梁月娥有如被月下老人附身,為鎮上男女的婚姻大事而努力。那塊「第一媒人」的匾額,就高懸在淩家客廳,而匾額下方,則是擺著一疊高高的資料,裏頭全是方圓百裏之內,所有未婚男女的資料。


    「淩瓏啊,你記得我嗎?」左邊有人大幅度的揮手,試圖吸引她的注意力。


    「我是你國中隔壁班的同學啊!」一個粗壯的年輕男人喊著,對她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她的笑容快僵了。


    右邊隊伍裏又有動靜。


    「哈羅哈羅,我是你高中同學的表弟!」一個少年興奮的說道,還拿起數位相機,拍下她錯愕的表情。「我聽表姊提過你,她說高三期末考時,你傳來的小抄救了她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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