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國玉璽?”


    曹操聞言,瞳孔明顯的收縮了一下,然後指著角落裏的一口井,對丁辰和曹昂道:“去給孤打些清水過來,孤要洗手。”


    他這雙手方才給蔬菜澆過糞水。


    這院落裏簡樸至極,連個侍從婢女都沒有,所以打水這種活兒,隻能落到曹大公子和丁大將軍身上了。


    丁辰曹昂前去井邊打了清水過來,曹操仔細的清洗了雙手,然後整理了一下淩亂的布衣,這才來到書案前麵,把丁辰帶來的錦盒慢慢打開。


    他之所以如此鄭重,是有原因的。


    他此前就算廢除三公,恢複丞相製度,那都是恢複漢初舊製,並沒有違背高祖皇帝製定的禮法。


    所以他以維護大漢天命自居,別人倒也無法反駁。


    可是自從他稱魏公之後,已經破壞了高祖皇帝製定的禮法,而劉備在荊州時便適時打起了維護大漢天命的大旗,引得忠於漢室之舊臣紛紛投奔。


    劉備人才多到,連龐統這樣的人物也隻能去做縣令。


    而曹操卻可憐到連發求賢令,甚至發出《取士毋廢偏短令》、《舉賢勿拘品行令》。


    在這個時代,沒有文化,沒有能力,不叫偏短,所謂偏短者,多是指德行有失。


    雖然這幾道令諭這在後世人看來,多是讚揚曹操唯才是舉,不拘一格使用人才,可實際上,曹操那是被逼無奈之舉。


    畢竟誰不願意使用崔琰毛玠那般有能力,德行又好的官員呢?


    總之,曹操在與劉備這場天命之爭中,已經是敗的體無完膚。


    而如今丁辰拿迴了傳國玉璽,對曹操來說就如久旱逢甘霖一般。


    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塊石頭也代表著天命。


    如今被丁辰帶了過來,這也寓意著天命歸曹,所以曹操才表現的如此激動,而且鄭重。


    他慢慢打開那錦盒,隻見珠圓玉潤額傳國玉璽正放在裏麵。


    曹操拿起來,反複驗看了一下,然後問曹昂道:“胡質可在鄴城?”


    “巧得很,胡質正好前來述職,兒昨天剛剛見過,此時大概還在驛館。”


    胡質此前乃是曹操任命的摸金校尉,對於辨別古玉器很有一手。


    隻不過此時曹氏已經即將一統天下,再也不用扒墳掘墓來籌集軍資了,所以胡質已經做到了東莞太守。


    “速傳!”曹操道。


    曹操的命令幾同於聖旨,不過盞茶工夫,頭發已經花白的胡質進來拜見。


    丁辰仔細盯著這老頭看了幾眼,不知道此人是不是胡八一的祖先。


    胡質接過傳國玉璽隻是一打量,便欣喜的道:“恭喜魏公,這正是從始皇帝傳下來的傳國玉璽。


    您看這上麵的花紋,與先祖留書中記載別無二致。


    魏公若要探尋這上麵的秘密,在下願效犬馬之勞。”


    曹操沉吟片刻道:“你先下去吧,讓老夫想想再說。


    另外,此事斷不可傳揚出去,明白麽?”


    “諾!”胡質明顯有些失望,躬身倒退了出去。


    曹操看了丁辰一眼,微笑著道:“孤已經忘記,這是你為孤立的第幾件功勞。


    隻不過孤已經老了,大概沒有幾年命數,就等你兄長繼位之後,再賞賜於你吧。


    反正孤並沒有白馬盟誓。”


    丁辰謙虛道:“就算到了普通百姓家裏,女婿為妻家出力也是理所應當。


    小婿既然身為曹氏之婿,自當為嶽父分憂,無需什麽賞賜。”


    “是這樣的道理,但嶽父家也不能讓女婿白幹活,”曹操微笑道:“民間說一個女婿能頂半個兒,你這個女婿,都能頂上孤整個兒了。”


    如今的曹操已經到了垂暮之年,許多事情已經感到力不從心。


    所以他才急於立下世子,安排後事。


    好在他知道兒子隻要有丁辰輔佐,也不會出什麽大亂子,甚至極有可能完成他所未能完成的偉業。


    他頓了頓又看了一眼丁辰道:“你可是想知道,這玉璽上麵到底有什麽秘密?”


    丁辰的確是很好奇,從一開始曹昂就說這玉璽不僅僅是一塊石頭,它的上麵還隱藏著其他的秘密,丁辰心裏便有些癢癢。


    隻不過他不確定曹操會不會告訴自己。


    隻聽曹操緩緩的道:“這個秘密,還要從四百年前高祖皇帝進入鹹陽開始講起。


    當時高祖率先攻破函穀關,殺至鹹陽城下,秦王子嬰主動投降,獻上了這傳國玉璽,並主動向高祖陳述。


    其實當年始皇帝橫掃六合之後,雖將六國美女全都聚集到鹹陽,但是卻將原存於六國王宮之中數不清的珍寶秘密安置於某處,以備將來後世子孫提用。


    而那秘密所在的位置,就隱藏在這傳國玉璽花紋之內。


    隻可惜始皇帝暴卒於沙丘,從此之後再也無人知曉如何破解這個秘密,中車府令趙高也隻是知道有這麽迴事,卻也無法解開這玉璽之上的花紋之謎。


    乃至後來大漢曆代皇帝將此事相傳,並千方百計找尋,依然沒有人能尋到那筆寶藏。


    而那胡質之先祖,正是當年為始皇帝藏寶選址,並僥幸存活下來的匠人。


    有胡質出力,便能解開這玉璽花紋之秘密,找到那筆寶藏。”


    丁辰聽了曹操的敘述,竟然有種不過如此的感覺。


    如今曹氏隻剩下漢中和蜀地沒有拿下來,天下九成已經握在手中。


    如此來說,寶藏還有什麽吸引力?


    “嶽父是準備前去發掘?”


    曹操微微搖了搖頭,“孤初起兵之時,糧草錢幣緊缺,急需軍餉,所以做過許多不擇手段之事,可是如今孤對錢糧已經沒有那麽迫切了。


    當年始皇帝行此事,乃是為後世子孫留一筆財富,孤又如何不能?


    所以將來這玉璽交給子修,至於是否發掘,就由你二人決定吧。”


    “父親,”曹昂突然道:“這裏沒有外人,父親可否聽兒一句。


    既然傳國玉璽都到手了,說明天意興魏,父親何妨更進一步?”


    曹操捏著胡須對曹昂打趣:“這魏世子都滿足不了你,你就那麽想做皇太子?”


    曹昂吐了吐舌頭,趕緊把鍋甩了出去:“其實是子文想做駙馬。”


    丁辰連忙道:“大哥冤枉好人,這跟我可沒有幹係。”


    曹操在兒子和女婿麵前沒有半點兒裝的意思,笑了笑,又歎口氣道:“孤稱魏公,都鬧出如此軒然大波,若再進一步,稱王或者稱帝,天下人還不知道怎麽罵孤?


    此事還不成熟,天下尚未平定,待過幾年再說吧。


    如今該考慮的,不是這些事。”


    丁辰心中暗暗佩服曹操的處事方式。


    其實曹操並不是個特別冷靜的人,相反的,他很容易得意忘形,被勝利衝昏了頭腦。


    宛城之戰與赤壁之戰的失敗,都是這種性格導致的惡果。


    可是曹操真正冷靜下來思考的時候,卻是難得的人間清醒。


    他也是史上少數的已經在篡權之路上走了九十九步,具備了所有稱帝條件,卻沒有邁出那最後一步之人。


    “不知嶽父遣人把小婿從江東召迴來,有何事吩咐?”丁辰問道。


    其實這才是丁辰最關心的事。


    曹操麵容沉重的道:“當初孤稱魏公,引得世間心向漢室之人紛紛逃離,你曾為孤獻策,以文書答對,選拔官吏以補之。


    此策的確效果頗佳,比之從前崔琰毛玠麵談選官要有效的多。


    由此也選出諸多心向我曹魏之官員,分派於各處。


    奈何這些人良莠不齊,根本無法有效治理地方。


    此策既然是你所獻,孤便想問問,你有沒有後續策略,能讓選拔出來的官員在地方上能順利推行政令。”


    其實此前丁辰為曹操獻出的科舉選官隻是一個雛形,實則到了後世紙張流行開來之後,寒門子弟也有不少讀書識字者,這才徹底打破了貴族壟斷官場的局麵。


    隻因做官一個最基本的條件就是能讀會寫,否則連政令都看不懂,如何主政一方?


    可是這個時代紙張還遠遠達不到流行的程度,讀書依然是貴族子弟的專利,貧寒百姓根本沒有讀書識字的機會。


    所以崔琰所謂的科舉,隻不過是把自己要問的問題寫出來,所選拔的對象依然是貴族子弟。


    坦白講,這些人能力都很一般,許多人到了地方上,大都成了那些老謀深算的本土豪族之附庸,朝廷政令很難推廣開。


    說到底,還是因為地方豪族權力太大,曹氏中央集權的程度還差得遠。


    “辦法是有的,”丁辰沉吟了片刻才道:“隻是看嶽父有沒有決心,為那些官吏撐腰。”


    “孤選派的官員,孤不給他們撐腰,還有誰給他們撐腰?”曹操皺眉道:“你倒是說說你的辦法。”


    丁辰道:“其實當年光武中興,便是依靠民間豪強勢力,方才擊敗新莽政權。


    當時在那種情況下,本土勢力開始不受限製的瘋狂增長起來,那種情形連光武皇帝本人也無能為力。


    後來黃巾之亂爆發,為了打壓亂軍,漢室朝廷有不得不允許本土豪族擁有武裝,使得民間豪族勢力再次的大漲,並開始不受任何限製。


    及至如今,嶽父雖然平定了四方,但民間各豪族手中要土地有土地,要糧草有糧草,要軍兵有軍兵,嶽父僅僅派一個官員過去,想要在地方推行政令,搬動本土豪族利益,恐怕是做不到的。”


    丁辰是站在幾千年之後的立場上,很容易就從根本上找到原因,這種局麵其實從劉秀就已經開始了。


    曹操一邊聽著,一邊連連點頭。


    他所麵對的正是這種窘境。


    當初他為了減少阻力,在譙縣的時候便發出政令,對豪族允諾要恢複大漢舊製度,讓豪族依然可以坐享其成。


    這相當於跟豪族達成了妥協。


    所以收取荊州才不費吹灰之力,丁辰攻取江東之後,本土豪族望風而降也是如此。


    可是現在弊端便出來了,地方豪族實力太強大了,隱匿了大量人口與土地,隱然在地方上是個小型割據政權,根本不把曹氏派去的地方官放在眼裏,曹操的政令也就推行不下去。


    “繼續說下去,”曹操雖然頗有雄才,但畢竟有他的局限性。


    此番聽著丁辰的分析,不禁有種撥雲見日,煥然一新的感覺。


    “嶽父想要讓政令通達,必須削弱地方豪強之權,”丁辰頓了頓道:“不過……如此便要與全天下豪族為敵,嶽父可曾下定決心?”


    曹操聞言站起身,捏著胡須來迴走了兩步,最後才攥了攥拳頭,沉聲道:“要想天下太平,必須政出一門,否則會亂象叢生。


    地方上,本土豪強與朝廷所派官吏爭權,此終究不是長久之道。


    依你之見,具體該如何施為,方能為孤所派之官員撐腰?”


    丁辰斷然道:“禁止民間擁有武器鎧甲,禁止豪族擁有部曲。


    如此解除豪族手中之兵馬,地方官員方能與之平起平坐。”


    曹操微微頷首,其實他也早看不慣每家豪族手中擁有私兵了,這絕對是天下最不安定的因素。


    許多豪族手中的部曲有數千之多,要是幾家聯合起來就有上萬軍隊,甚至比當地駐軍都多。


    他們要是想聯合造反,駐軍根本奈何不了他們。


    “禁武器、禁部曲,依孤來看,此事可行,”曹操又攥了攥拳頭。


    就算做這些事把天下所有豪族都得罪了,可是他也不想把這爛攤子將來留給兒子與女婿。


    所以這得罪人的事,就由他先幹了。


    這時候曹昂在旁邊道:“父親,可是那些本地豪族手中軍械部曲,也可以用來自保,我們貿然收繳,若再發生匪患,豈不任人搶奪?”


    “這話也有道理,”曹操看到兒子能想到這一點,心裏非常高興,一拳捶在桌案上,斬釘截鐵的道:“所以,收繳軍械之前,孤要先擊中兵力剿匪。”


    自從黃巾之亂失敗以後,各地的匪患可謂多如牛毛。


    所以各豪族要是手中沒有部曲保護,也許早就被黃巾餘黨給搶光了。


    曹操既然下定決心要打擊地主豪強,解除他們的武裝,當然要先派軍剿匪,要不然到時就全便宜了匪徒。


    曹操對著曹昂道:“從明日開始,讓各地方上報本地流匪賊寇,然後派軍嚴厲打擊,集中清除。”


    於是在這陋室之內,曹操跟女婿和兒子商議出了影響天下的政令。


    曹氏打擊地方豪強,加強中央集權的第一步——打黑除惡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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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大頭哥哥a的萬賞,有時間一定加更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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