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


    甄逸聞聽那家仆來報,頓時愣了愣神,自言自語道:“宓兒要來省親。


    這麽說……她還活著?”


    此話一出,廳堂裏眾甄氏子弟全都交頭接耳,議論起來。


    甄宓曾經是甄氏女兒之中最耀眼的明珠,得以與袁氏聯姻,大家都覺得這個女子將來會飛上枝頭變鳳凰,必然貴不可及,從而帶動甄氏家族成為河北頂級豪門。


    可是後來的事誰也沒有預料到,袁氏在河北的統治土崩瓦解,甄宓在戰亂中失蹤,竟是生死不知。


    迴想起來不禁令人唏噓不已。


    可是此番卻突然之間又冒了出來,大家不免詫異不已。


    當然最激動的還是甄逸,他忙問那家仆道:“來的人在哪裏,快帶來見我。”


    家仆撓了撓頭,為難的道:“那人奇怪的很,說了這句話就離開了。”


    “走了?”


    甄逸頓時怒不可遏道:“難道那人撂下這麽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就走了?


    你們為什麽不攔下他?”


    “我們攔了,沒攔住啊,”家仆委屈的迴道。


    甄逸氣的長歎一聲,也沒心情喝酒了,坐在毛氈上生悶氣。


    若是能把前來報信之人攔下,就能打聽出女兒這兩年到底去了哪裏,是如何活過來的,現在所處環境如何。


    可是家仆沒攔住人,隻是留下這麽一句話,不免讓人更是著急。


    這時候盧欽在旁邊勸解道:“嶽父不必心焦,既然妻妹已經有了消息,那咱們應該高興才是。


    既然那人傳信說妻妹也即將前來省親,嶽父隻需靜等即可。”


    甄逸點點頭道:“賢婿言之有理,宓兒有了消息,是應該高興。


    隻不過……她這幾年恐怕過的不甚如意。


    要不然,早就應該給家裏來信了。”


    盧欽道:“嶽父放心,隻要妻妹能迴來,就算此前過的再不如意,我們範陽盧氏出手,必能讓妻妹擺脫困苦,重獲新生。”


    此前盧欽也是聽說過“河北甄宓俏”的名聲的。


    隻不過他範陽盧氏卻無法跟袁氏相比,所以他隻能退而求其次,娶了甄宓的姐姐。


    如今甄宓已經從高高在上的鳳凰落地成了土雞,而他們盧氏卻越來越興旺,他的小心思不免動了起來……


    ……


    天近黃昏,距離無極縣百十裏的一條河邊,丁辰的車隊在此駐紮。


    河灘上,用三根樹杈架著一口鍋,鍋內已經熬成白色的魚湯翻滾著。


    甄宓手拿一柄木勺在鍋內輕輕的攪動。


    聞著魚湯冒出來的清香,丁辰揉了揉咕咕叫的肚子,探身問道:“熟了沒,我都快餓死了。”


    “夫君莫心急,妾身熬的魚湯可是一絕呢,”甄宓嫣然笑道:“但是得等熬到火候,才能出味道。”


    這一路車馬勞頓,眼看明天就要到達無極縣,今晚在此駐紮,甄宓心情大好,便親手熬起秘製魚湯來給丁辰嚐嚐鮮。


    那魚是剛從河裏打的,作料則是甄宓早已準備好,並隨身攜帶的。


    過了一會兒,甄宓道:“好啦,夫君嚐嚐妾身的手藝。”


    丁辰將魚湯盛在碗裏,淺飲了一口,頓時感覺魚的香味布滿了口腔,似乎每一個味蕾都在跳動一般,令人心曠神怡,口舌生津,迴味無用。


    “好喝,真好喝。”


    他覺得甭說在後漢三國,這魚湯就算拿到後世,也不輸頂級大廚秘製。


    甄宓解釋道:“或許是地脈原因,這條河比其他河流冰冷的多,所產的魚兒味道也更為鮮美,以前妾身在娘家時便吃過。


    所以這次路過,妾身也想讓夫君嚐嚐。


    隻不過這裏的魚兒不僅稀少,而且警覺的很,不太好抓。


    要不然可帶些迴鄴城,給姑母也嚐嚐。”


    “你有這樣的孝心,姑母知道定然很開心,”丁辰說著,不由自主的又盛了一碗,三兩口便喝光了。


    隨即他對旁邊警戒的趙雲等諸將道:“子龍,子義,你們幾個也來嚐嚐這魚湯。”


    其實太史慈甘寧等早就聞到了魚香味,與之相比,他們手中的幹糧就難以下咽了。


    可這是他們主帥妾室親手為主帥熬的,他們作為部將,怎麽可能有口福?


    此番聽到丁辰招唿,太史慈竟是一愣,問道:“我們……合適麽?”


    以前他在江東,孫權再是禮賢下士,也沒有把妾室熬的魚湯讓屬下們品嚐。


    如今丁辰叫他們的這種感覺……有點像朋友。


    妾室做了有好吃的,在朋友之間分享一下。


    趙雲跟隨丁辰時間長了,早已習慣了這種亦主亦友的關係,大搖大擺的上前取了個碗,前去盛湯。


    “誒,子龍,你要臉吧,等等我,”太史慈跟甘寧趕緊也跑過去。


    滿滿一大口喝下去,太史慈眼珠瞪得大大的,驚叫道:“好喝,我這輩子都沒喝過這麽好喝的魚湯。


    你們慢點兒,再給我留一碗。


    你們也太不講義氣吧,竟然連魚骨頭都沒留下。”


    等太史慈想要再去盛的時候,魏延甘寧已經把那鍋內的湯給盛見底了。


    魏延甘寧喝著也是讚不絕口。


    “好喝是好喝,就是少了點,”太史慈砸吧著嘴歎息道。


    甄宓對這幾個人,除了趙雲之外誰都沒有好印象,畢竟他們曾經合起夥來騙軍兵的錢。


    騙子能有什麽好人?


    此番好不容易抓到的魚,熬的魚湯,丁辰僅僅喝了兩碗,竟然就被他們搶光了,甄宓心裏更是別扭。


    她不悅的道:“這條河裏的魚不止稀少,而且很難抓的,那能熬多少?”


    “夫人的意思,隻要有魚,您還能做是不是?”太史慈哈哈大笑道:“抓魚嘛,那有何難?”


    “吹牛,”甄宓小聲嘀咕了一句。


    太史慈沒有聽見,他反身從旁邊行囊之中拿出弓箭和箭囊,拎著爬上了河邊一塊巨石。


    緊接著他拉弓如滿月,對準河裏瞄了一下,嗖的一聲,羽箭飛出,隨即就有一條一尺來長的魚翻了上來。


    緊接著,他又抽出一支羽箭,稍微瞄準之後,一箭飛去,河裏又翻上來一條魚。


    太史慈的箭術在三國武將之中也是超一流的,此番用來射魚,自是百發百中。


    甘寧是水賊匪首出身,對水流非常熟悉,趕緊挽起衣襟,站在河邊把魚都撈了上來。


    不過一炷香的工夫,已經大大小小扔上來十幾條魚。


    甄宓在旁邊看的目瞪口呆,她本以為這幾人都是隻會賣嘴皮子的騙子,哪想到他們竟然有如此箭術。


    太史慈射魚射的興起,趙雲在旁邊道:“隻有河鮮不過癮,我來點飛禽。”


    說著彎弓搭箭,對著空中飛行的一群大雁,抖手便是一箭。


    那大雁飛的很高,但是趙雲羽箭射出之後,過了片刻,啪嗒一聲,一支羽箭上串了兩隻大雁,落在了前麵。


    “可以啊,子龍,一箭雙燕,”太史慈攀比的心思起來了,對準河裏瞄準道:“看我來一個一箭雙魚。”


    這個時代的兩大箭術高手,開始比賽獵殺遊魚飛禽。


    甄宓在旁邊適時的道:“其實隻咱們幾個人的話,這些已經吃不了了,何必再殺生呢?”


    她是真沒想到,夫君手下這一幫看起來如此不靠譜的人,卻個個身懷絕技。


    怪不得夫君打仗能夠百戰百勝,看來這些將領都不是普通人物。


    丁辰也隨即命令道:“別比了,趕緊收拾魚,收拾大雁,天黑之前還能吃得上。”


    於是甘寧殺魚,魏延收拾大雁,由甄宓來素手烹調。


    大家飽餐一頓野味,每個人都一種其樂融融的感覺。


    甄宓對大家不再陌生,大家也對甄宓充滿著敬重。


    在河邊歇息一夜,第二天繼續前行。


    百裏路程,隻需半日便可到達。


    越是靠近無極縣,甄宓越是緊張,緊緊握著丁辰的手不肯鬆開。


    進入縣城,來到甄府門前,甄宓下來馬車,看著那熟悉的大門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她離開這座大門的時候,還是出嫁,可是短短幾年時間,卻已經物是人非。


    那門口的仆人認出了甄宓,驚喜的迎了過來,施禮道:“哎呀,這不是二小娘,家主口中一直念叨您呢,您可算是迴來了。”


    “鍾叔,帶我去見父親,”甄宓顫聲道。


    “好嘞,請隨我來,”那老仆鍾叔前麵領路,丁辰和甄宓以及假扮成部曲的百十陷陣營軍兵進入府內。


    鍾叔邊走邊喊道:“二小娘迴來了,二小娘迴來了。”


    路上碰到認識甄宓的奴仆全都行禮示意。


    甄宓性格溫婉,以前對下人很好,所以下人們對她也很感念。


    有人在後麵偷偷議論:“二小娘平安歸來,真是好人有好報啊。”


    “小娘身邊那個郎君是誰啊,長得好英俊哦,恐怕咱們整個無極縣,也找不出這麽一個俊朗郎君。”


    “那不會是小娘的……”


    ……


    一行人徑直來到廳堂前麵,甄逸早已經聽見喊聲,迎了出來,看到闊別已久音信皆無的女兒驟然站在眼前,甄逸眼眶早已濕潤了。


    “女兒拜見父親!”甄宓跪倒在父親腳下,摟著父親的小腿大哭了起來。


    “好女兒,迴來就好,迴家了,迴家就沒事了,”甄逸忍不住眼淚也流了下來,拍著女兒的肩膀不住的安慰。


    他隨意朝後麵掃了一眼,見護送女兒前來的部曲,除了幾個青年之外,絕大部分都是老卒。


    由此可見,女兒夫家應該不是什麽豪富之家。


    大約隻是小富即安吧。


    不過隻要女兒能迴來,他已經很滿意了。


    隨即甄宓跟母親見禮過後,又把丁辰拉出來,介紹道:“這是女兒的夫君。”


    丁辰躬身施禮:“小婿見過嶽父,嶽母。”


    甄逸夫婦感到一絲絲尷尬,畢竟他們的女兒嫁過袁尚,如今卻不知道什麽樣的機緣,又嫁給了這個少年郎。


    這少年雖然不是什麽大富大貴人家的子弟,但模樣氣質卻都是一流的,與女兒站在一起,宛如一對璧人一般,倒是極其般配。


    “好,好,賢婿無需多禮,咱們裏邊敘話,”甄逸向裏麵謙讓,小戶人家的子弟有小戶人家的好處,他謙遜有禮,不像盧欽那般傲慢。


    如此這個女婿在甄逸心中又增加了不少分量。


    他們進到廳堂剛剛坐下,盧欽夫婦從外麵走了進來。


    甄洛甄宓姐妹相見,哭的涕淚橫流,隻是不知道這裏麵有幾分真心,幾分假意。


    甄逸又介紹丁辰和盧欽認識。


    雙方見禮之後,盧欽大喇喇的坐下,開口問道:“不知妹夫如何稱唿,是哪裏人士?”


    丁辰早已經編好了一套說辭,迴答道:“在下姓林名辰,字子文,祖居譙縣。”


    “姓林?”盧欽仔細思索,天下好像沒有哪一支豪族姓林,他又問道:“不知妹夫在何處高就?”


    丁辰嘴角微微翹了翹:“在下忝為鄴城一書吏,不足掛齒。”


    “書吏呀,”盧欽哼了一聲。


    他本來以為妻妹落魄而歸,孤苦無依,他若出全力相助,解了甄家之困,或許能把妻妹一起收走。


    反正這個時代,姐妹共嫁一夫的也屢見不鮮。


    他也不在乎妻妹嫁過人。


    可是沒想到妻妹竟然帶著夫君迴來了,雖然不是什麽豪門,但至少也是個能派的出百十老弱部曲的富戶,如此他所有的幻想全都落空了。


    所以,他對丁辰這個妻妹夫滿滿都是敵意。


    盧欽風輕雲淡的道:“我們是連襟,妹夫既然在鄴城仕途暗淡,不如就遷到範陽,投奔我盧氏吧。


    家父與範陽太守相交莫逆,在幽州刺史夏侯惇將軍麵前也能說得上話,為妹夫謀一主簿還是能做到的。”


    甄洛也在旁邊拉著甄宓的手幫腔道:“是啊妹妹,做個書吏沒有什麽前途的,你們要是到了範陽,讓我夫家給你夫君謀個主簿,將來或許還能當上郡丞呢。”


    甄宓緊繃著嘴,強忍著不敢笑出來,她的夫君明明是曹魏尚書令,天底下實權最大的官,又手握重兵,如今卻在這裏裝慘,讓人憋笑憋的好辛苦。


    丁辰也在旁邊靜靜的看著這對夫婦裝逼,他實在不明白自己剛剛來到,從哪裏得罪過這兩人。


    在夏侯叔父麵前,還用得著別人去說?


    “多謝,”丁辰淡然道:“我會考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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