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華的話說得輕描淡寫,態度也從容自若,好像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但這話裏藏著意思就多了。


    收藏以及拍賣方麵,任由蘇進開口,甚至不需要馬上說,可以經過詳盡的思考與討論之後再來。


    以他的身份,既然開了口,就一定能做到。


    也就是說,在這兩方麵,他擁有強大得驚人的實力,足以應付蘇進的一切要求!


    蘇進注視著他,一時間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才展露出一個笑容,道:“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考慮過後再給愛德華先生答案了。”


    愛德華微笑著擺著,道:“不用這麽客氣,叫我羅爾就好。”


    蘇進從善如流,站起身來,道了聲擾,到了外麵的走廊上。


    愛德華住在太湖的一座別墅裏,據說這裏是周景洋的產業,供給愛德華暫住。


    從前幾年開始,周景洋就漸漸把一些產業轉移迴了國內,在各地置辦下了不少產業,這棟別墅隻是其中之一。


    這別墅地理位置極好,就在太湖一座延伸出去的小島上,三麵環水,放眼望出去盡是蒼茫湖水,大片枯黃的蘆葦無盡地向外延伸出去,伴隨著湖水的濕氣,有一種置身畫中的感覺。


    這別墅中式結構,由一條走廊蜿蜒盤旋,溝通著幾座院子。


    蘇進站在走廊上,眺望遠處的太湖以及蘆葦,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自古太湖出水匪,很多年以來,水匪都是當地一患。


    因為太湖太大,裏麵很多小島,蒼茫湖水把小島分隔開來,又有無盡蘆葦遮擋視線,水匪在其中出沒,不易剿滅。


    但現在,水匪已經徹底銷聲匿跡,人們可以自由地在各個島上蓋房子居住,完全不用擔心什麽。


    這無盡湖水以及大片的蘆葦叢依然如昔,居住其中的人卻已經徹底變了。


    是啊,很多東西,都應該變了。


    蘇進拿出手機,找到杜維的電話,撥了出去。


    杜維接到蘇進的電話,非常驚喜。


    他最近就在忙那個文交會的事情,忙得不可開交。


    半年時間看上去很長,但其實作為這樣一場盛會的準備來說,還是太短了。


    更何況國家文物局剛剛成立,各種架構急待完成,正是忙碌的時候。


    兩項工作加在一起,杜維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就瘦了十五斤。


    他這種等級的胖子能瘦下來當然是件好事,但的確也太辛苦了。


    幸好之前蘇進還在帝都的時候,幫著他搭起了很多框架。現在進入實施階段,他才發現那些框架有多麽高瞻遠囑。裏麵有些東西,杜維一開始還覺得意義不大,結果一進入實操,全部變成了未雨綢繆。


    有時候杜維甚至覺得,蘇進的心裏仿佛藏了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有著比現在完備得多的製度與經驗,隨時可以供他取用。


    不然怎麽能解釋,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就能想得這麽深、這麽遠、這麽周全!


    現在難得蘇進打電話過來,杜維立刻把一些正在思考的難題扔給了他。


    這些問題放給他們自己想的話,實在太費時間了,還是讓蘇進幫忙來得方便。


    蘇進在上個世界也經曆過這樣的盛會,經驗非常豐富。而且那時候他們的製度很完善,事前要寫策劃書,事後還要總結。


    很多他現在提出來的問題,都是當時實際發生過他們進行過反思的。現在提出來,當然顯得很周全了。


    杜維提出來的問題對他來說並不難,但他說得很保守,提出來的全是“建議”。


    上個世界的經驗是經驗,但是兩個世界畢竟不同,誰能保證這個世界不會想出更好的辦法?


    他可以幫著走一些捷徑,但路隻有自己走出來,才是印象最深、最有益的。


    這個世界的文物保護剛剛開始走上正軌,他不可能萬事包辦。畢竟未來的路,還長著呢。


    最後,他終於抽了一個空,把愛德華的提議跟杜維說了一遍。


    電話裏,杜維突然沒了聲音。


    蘇進有些奇怪,把手機拿開看了一眼信號,這才重新湊到自己耳邊旁邊,“喂”了一聲問道:“能聽見嗎?”


    “能!”杜維立刻迴過神來,連忙道,“是羅爾·愛德華伯爵?”


    “是的。”蘇進迴答。


    “他跟你說,不管你提什麽要求,他都會滿足?”杜維有些不可思議地問。


    “他說的是‘盡可能’。”蘇進糾正。


    “那也差不多了!”杜維叫了起來,聲音裏有著明顯的興奮。


    接著他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這才對蘇進推心置腹地說:“我們現在的確有一個難題。”


    所謂文化交流,當然就是東西方文化的交流,這次交流會的主題,又是“文物”。


    但是說到華夏文物,有一件很尷尬的事情。


    一百多年前,華夏被侵入,掠奪走了大量的文物。當時的入侵國之一,就是這次交流會主辦國的另一方。


    當年那場掠奪殘酷而徹底,被奪走的文物用價值連城這四個字都難以形容。


    這是華夏曆史上的恥辱,是因國力過於衰弱付出的代價,隻是這代價,實在太沉重了。


    杜維聲音沉痛,話語裏飽含感情,蘇進心裏咯登了一下,片刻後問道:“你的意思是……”


    “已經考慮好了,這麽快?”愛德華問道,表情有些意外。


    蘇進點頭,冷靜地說:“是的,我剛才直接打電話給了國家文物局局長杜維,商量了一下,做出了決定。”


    “直接打電話給了杜維?”愛德華越發意外,他深深看著蘇進,問道,“你知道我剛才那個許諾的意思是什麽嗎?”


    “我當然知道。”蘇進笑了一笑,說,“文交會是文物局的大事,您想給我一份政治資本,助我立足。不過多謝您的好意,暫時來說,我用不著這一點。”


    愛德華笑了一笑,問道:“那好,你們想要什麽?”


    他把你換成了“你們”,表明他已經知道了蘇進代表的是什麽。


    蘇進認真地道:“自古以來,東方與西方之間有著許許多多的交流,有很多東方文物飄洋跨海去了西方,在那裏安家落戶。這次文交會,我想請迴其中的一部分文物,讓它們重新展示在華夏人麵前。如果您同意我的要求,我想把這部分文物的名單直接發給您。”


    聽見這段話,愛德華的臉色微微變了。


    他直視著蘇進,問道:“這是你的要求,還是文物局的?”


    “這是我和文物局局長杜維共同討論出來的結果。”蘇進/平靜地迴答。


    “你確定?”愛德華臉上笑容消失,冷冷地問道。


    “是的,我很確定。”蘇進仍然平靜,他甚至還笑了一笑,“當然,這建立在愛德華先生的好意的基礎上,如果您要收迴,我也沒有意見。”


    這話看似示意,但其實是在表示,你前麵答應得那麽好,現在要反悔我也沒辦法。


    愛德華的臉色更加冰冷,他的臉色一直蒼白,這時簡直有點發青了,注視著蘇進的目光也仿佛帶上了刺。


    一邊的周景洋警惕起來,他直起身子看著愛德華,一隻手按在了椅子的扶手上。


    但是愛德華遲遲沒有動靜,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吐出一口氣,道:“你這個要求,提得非常冒昧。”


    “或許是,但也或許不是。”蘇進迴答。


    “……好,答應你了。”愛德華淡淡地道。他的手一按扶手,站了起來,招唿也不打一聲,轉身就離開了房間。


    周景洋注視著他的背影,轉向蘇進,點了點頭。


    蘇進知道周景洋這是在向他保證愛德華向來說話算話,終於向後一靠,長長地舒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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