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申春仿佛已經想通了,不再那麽緊張了。她緊抓著手機,壓低了聲音問道:“兩位先生……同誌,你們的意思是,我們港裏有人跟走私集團勾結?”


    “現在還不能確定。”周離打了個馬虎眼,“不管怎麽說,海天港現在的混亂情況必須被解決,劉經理有些不對,還是不要讓他在這裏添亂比較好。”


    “嗯……!”申春深吸一口氣,點頭道,“你們有什麽問題就問我吧,如果真是因為犯罪就把海天港搞成這樣,那實在是太過份了!”


    沒過多久,被通知的兩人一前一後地到了。


    前麵那人四十多歲,戴著眼鏡,身材微胖,看上去甚至有些遲鈍的樣子。後麵那人六十多歲,頭發花白,滿麵皺紋,一臉的木訥愁苦。


    現在已是深夜,兩人被匆忙叫到這裏,卻都衣衫整齊,臉上也沒什麽犯困的樣子。


    支強一來,看也不看蘇進他們一眼,直接向申春問道:“我聽說係統出問題了?現在碼頭那邊怎麽樣了?”


    “是,海關的同誌就是為這個來的,他們的技術人員正在幫忙檢修。”申春很有條理地迴答,伸手向後麵一指,又道,“碼頭那邊暫時安撫下來了,但如果天亮前還不能恢複運轉,肯定會出亂子。”


    “我就知道。”支強眉頭緊皺,斷然道,“我今天就在這裏值班,係統恢複了,我來吊箱上船!”


    他的言語間自有一種銳氣,那是對自己的工作充滿自信而積累起來的氣勢。這種時候,邊勇貴就老老實實地站在旁邊,一言不發。


    “我有一些問題想問問二位。”支強跟申春對話的時候,周離一直站在旁邊靜靜地觀察,這時他開口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


    “你是……”支強皺眉打量他,問道,“海關檢查不是上周才搞完嗎?今天怎麽又來?”


    “鄰省發生了一起走私案,追查下來,走私貨物的最後海運出口指向了這一帶。”周離說。


    “這一帶像我們海天港這樣規模的港口一共三個,為什麽就懷疑我們?”支強問。


    “隻是排查而已,並不是隻懷疑了你們。”周離說。


    “這還差不多。”支強嘀咕了一句。


    這句話讓周離一愣,下意識跟蘇進對視一眼。


    支強想了想,說:“我們海天港常備標箱三萬個,年吞吐量25萬,平均日吞吐700,算是中型港口,吞吐量相對還算比較大的。中型港口管理力度相對也會比較小,沒大型港口那麽起眼,的確是走私犯比較好的選擇。而且現在正好在你們過來的時候出事,的確挺可疑的。”


    他這幾句話讓申春聽直了眼,就連一直沉默著的邊勇貴也忍不住抬起了頭,驚訝地看著他。


    支強卻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隻是常規進行判斷而已,沒有證據可什麽也算不了數。”


    周離聽見他理直氣壯的話,不禁有些失笑,想起之前申春介紹他的時候,提到的一句“支隊長的個性有點奇怪……”


    支強自己卻沒覺得有什麽好笑的,他說:“不過有一點你們要注意,船行一般比較慢,普通的貨船,最快速度不過20節。這種速度用作緊急轉移是很不合適的。所以如果通一萬步來說,走私集團真的把貨物放在了這裏,再假設外麵的混亂是為了讓他們渾水摸魚趁亂逃走,他們使用船隻的可能性就比較小了,火車、貨車都有可能。”


    他說得很有道理,周離的表情也跟著嚴肅起來,點頭說:“這個沒問題,已經做好安排了。”


    “看來這個走私集團的規模還真不小啊。”支強敏銳地聽了出來。


    “還有一種可能。”蘇進突然開口道,“假設對方的貨物真的就在這裏存放,他們提前得到了消息,已經撤離了。現在的混亂,隻是為了拖延時間,讓我們不能及時進行查詢。”


    “這個很有可能!”周離立刻點頭。


    船行速度不僅比較慢,還有一個問題就是目標方向。他們不可能無休止地在海上漂流,必然是有一個目的地的。離岸12海裏才到公海,大型貨輪速度比較慢,就算提前也很難到位,小型遊艇速度比較快,則難以應付長途旅行。


    支強毫不猶豫地從旁邊扯來一張地圖,用筆在地圖上劃了個叉,點出海天港所在的位置。


    所有人的目光同時看向了另一個方向。


    海天港往東,跨越一條海峽,大約150公裏的地方,是一座大島。到達那座大島,就形同離開了國境,到了另一片治外之地了……


    如果對方真的利用船提前逃跑,他們的目的地很有可能就是那裏!


    如果對方出發得夠早,很有可能早就已經離岸了。按照貨船全速航行,從這裏到那座大島隻需要四到五個小時。再遲一步,等到他們到達對麵的那座大島,即使是周離也很難跨境執行,那奪迴文物的難度又要上升不止一個等級了。


    “如果真的提前出去了,要怎樣才能確定它當前的位置?”周離問支強。


    “那還是要搞清楚它是什麽時候走的,走的哪條線。什麽都不知道的話,很難找到他們的去向。”支強說。


    “但是現在這裏亂成這樣,要怎麽確定這一點?”周離看向喧囂混亂的控製大廳,皺眉問道。


    “這個……”申春小心翼翼地開口說,“我們港雖然全部電子化管理,但是也留了紙質貨單的。”


    “對!”支強被提醒了,“集裝箱港口每個環節都是有數的,一環出問題,全部都會亂。假設真有這麽一個走私集團提前跑了,那肯定是在係統出問題前跑的,肯定要留下貨單。頂多就是貨單用別的名目代替了。隻要能查到貨物初始的位置,就能知道他們上的哪條船,走的哪條線,就能確定他們現在大概到哪裏了!”


    支強一連串說下來,非常順暢。但說完之後,大家一片安靜,沒一個人接話。


    話是這麽說,所有的貨物全部密封在上萬的集裝箱裏,怎麽找出對應的那一些?


    “我們海天港……的確可能有走貨的。”


    沉寂中,一個聲音突然響了起來。這嗓聲非常沙啞,喉嚨裏像是堵了什麽東西一樣,含糊不清。但這話一說出來,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說話的是邊勇貴,他自從到這裏來之後,就一直沉默寡言,隻聽不說。現在這句話,還是他第一次開口。


    “這話不能亂說!”支強皺起了眉頭斥道。蘇進以為他是想要維護海天港的形象,結果他道,“現在時間緊急,搞錯一點方向有可能耽誤!”


    支強的聲音非常嚴厲,邊勇貴雖然木訥,但並不怎麽懼怕的樣子。他想了想,說:“應該不會錯。”


    他聲音含混,語速很慢,讓人有些著急,但談吐之間卻並不拖遝,“我負責後場b區,後場c區在我隔壁。我們做庫管的,要定時檢查箱子裏的東西,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是規矩。”


    他咽了咽口水,繼續道,“c區是亮子管,規定檢查的時候,好幾次都看見亮子在閑晃。我先跟他講了,他說我是看他眼紅。後來我投訴到經理那裏,經理讓我少管閑事。”


    “哪個經理?”支強緊緊地皺眉問。


    “劉向遠。”邊勇貴說。


    劉向遠就是剛才那個劉經理的名字。


    “總之這事就沒人管,亮子在這裏幹了三年,倉庫檢查從來沒有規範過。後來我留意了一下,他也不是完全不檢查,就是隻管其中一半,這樣就輕省多了。”


    “哪一半?”周離問。


    “這就不清楚了。”邊勇貴說。


    “這個叫亮子的現在在哪裏?”周離問申春。


    “這個點,應該在家休息。”申春說。


    她腦子很靈活,不需要周離提醒,就自動拿起電話開始撥打。


    沒一會兒,她就捂著電話開始搖頭:“他媳婦說,亮子今天下班就沒迴去,她聽說港裏出事,還以為亮子在這裏加班呢。但是我記得很清楚,亮子今天準時下班的,走之前還到前台來轉了一圈。”


    又一個不正常。


    蘇進立刻挺直了背,問邊勇貴道:“後場c區在哪裏?帶我過去看看可以嗎?”


    “進後場要通行證……”邊勇貴嘀咕了一句。


    “事急從權,有事我擔著!”支強毫不猶豫地說。


    這時李延宇也迴來了。他從劉向遠口中也得到了一些口供。


    劉向遠的確是盜賣集團的一份子,但是盜賣集團的內部管理極為謹慎,就這麽個港口,也把不同人的任務區分得非常嚴格。


    劉向遠負責的是打點港口內部的關係,收發貨是一個人,倉庫管理又是另一個人。每個人隻知道自己那一部分的信息,所以劉向遠也隻知道“貨”在後場c區,具體位置可能隻有亮子知道。


    不過這樣越發證明了他們並沒有能控製住整個海天港,隻是滲透了一部分人進來,不然根本不用這麽麻煩。因此,找到貨物初始所在的位置也就更關鍵了。


    現在亮子下落不明,電子係統管理一片混亂,隻能確定文物大致的區域,具體在哪個集裝箱,還在不在那裏,暫時都無法確認。


    周離深吸一口氣,對蘇進道:“那就交給你了!”


    蘇進麵色凝重,對著周離微微一點頭,帶著邊勇貴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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