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誌祥被蔣誌新氣得頭腦一片空白,老半天才迴過神來,氣極反笑:“你這樣做你師父知道嗎?你對得起他老人家嗎?”


    蔣誌新的師父當然是知道的,但他現在肯定不可能說,於是他隻是抿著嘴唇,一言不發。


    石誌祥怒氣衝衝地來迴走了兩步,斷然道:“不行,沒這麽簡單,不可能就這麽算了。你明天跟我一起迴石家本宅,要走?可以,當著石家列代祖師的麵說!”


    蔣誌新抬頭看他一眼,臉色依舊蒼白,卻依舊搖了搖頭:“不行,我不能迴去。”


    “為什麽不能?”石誌祥冷笑道,“你是不敢了吧?”


    蔣誌新又一點頭,道:“是,我不敢。迴去石家,我就再也出不來了。”他吸了口氣,道,“石師叔,你有什麽要求,可以現在提出來。我能做到的,我一定會去做。”


    “能做到的?”石誌祥被他氣得冷笑連連,“我石家還要看你的臉色是吧?”


    對話到此為止,蔣誌新接下來都不再多說了。


    不管石誌祥說什麽,他隻咬定一點。他不會迴去石家,有事情在這裏解決好了。石誌祥冷嘲熱諷,軟硬兼施,他就是不鬆口。


    漸漸的,石誌祥也失去了耐性,臉色越來越陰沉。


    他看了一眼四周,在這裏的學生不少,他們默默地看著這件事情,一言不發,表情各異。


    令石誌祥震驚的是,這些學徒裏,有不少對蔣誌新露出了或同情,或深思的表情。這其中以在京師大學後錄取的學生為主,但也有也幾個,是從石家一起跟過來的嫡傳弟子。


    當然,這其中一個石家人也沒有——姓不姓石,代表跟石家綁定得緊不緊,那還是不一樣的。但即使如此,也讓石誌祥震驚得有點恐慌了。


    什麽?蔣誌新的舉動竟然動搖了這麽多人嗎?還是說,這動搖從更早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出現了?


    越是這樣,石誌祥越覺得,絕對不能就這樣放蔣誌新走了,必須得把他留下,帶迴石家!到時候要怎麽做,就看族長長老們怎麽說,看門規怎麽說了。


    如果今天放蔣誌新走了,那放走的,可能不止他一個人,還有整個文修專業乃至石家的軍心。


    更何況,從根本上來說 ,從小跟隨石家的親傳弟子,想就這麽叛門離開,什麽代價也不用付出?哪那麽容易!


    石誌祥麵色陰沉,環視四周。他的目光從幾個人身上掠過,那些人正好迎視上來。石誌祥暗暗地對他們打了幾個手勢,那幾個人先是一怔,接著點了點頭。


    石誌祥最後看向蔣誌新,緩聲問道:“你已經下定決心,寧可背離石家,也要加入天工社團?”


    蔣誌新那兩下被踹得很重,都有點直不起腰了。但他還是勉力站起,清亮的目光迴視石誌祥,堅定地道:“是的!”


    石誌祥臉上一抹青氣掠過,正要下令,突然外麵傳來了喧鬧聲。聲音越來越近,已經快到這間教室的門口了!


    石誌祥心裏正不耐煩著,一聽這聲音,立刻轉身怒道:“這是怎麽迴事?何人在這裏喧嘩,還不趕緊去看看?”


    一個石家子弟匆匆忙忙跑到教室門口,往那邊一看,頓時就驚呆了。石誌祥怒氣更盛:“怎麽迴事?”


    這個石家子弟指著那邊,道:“這……這……”


    喧鬧聲停在了教室門口,似乎隨時都要進來,一時間卻沒了動靜。


    石誌祥有點好奇,但更多的還是不耐煩。他手一甩,大步走到教室門口,往外麵看過去時,正好看見蘇進掄起木凳,砸向那麵等身高的穿衣鏡!


    石誌祥眼睜睜地看著,那印著八段大師遺寶,寫著“明心見性,以鑒身心”八個大字的玻璃鏡,就這樣被砸了個稀巴爛,化成無數碎片,落在了地上。


    石誌祥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他隻是呆呆地看著站在一地碎片中的那個年輕人,看著地上那無數個淡然卻冰冷的笑容,心中悚然。


    然後,那下意識的一句質問就衝出了口,這時候,隻怕他自己也沒意識到他說的究竟是什麽。


    蘇進轉過頭來,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然後他的目光毫不停留地從他身上掠過,落到他身後那人的身上。這種感覺,就像石誌祥這個人根本就不值得他多看一眼似的。


    石誌祥被他這種輕蔑激怒了。他厲聲道:“小子,這裏是文修專業,不是你那個小破社團!這裏豈是你可以隨意胡鬧的地方!”


    蘇進似乎不僅沒有看見他,也沒有聽見他說話。他看著他身後的蔣誌新,聲音平穩地道:“蔣學長,聽說你已經退出了文修專業。現在你已經不是這裏的人了,我們走吧。”


    蔣誌新神情一動,腳步也跟著一動。


    石誌祥的眼角餘光掃到了這情景,頓時越發大怒:“放屁!”他猛地轉向蔣誌新,“誰許你走的?你想退就退,哪有那麽容易的事情!”


    他氣得眼睛裏全是血絲,厲聲道,“今天我話就放在這裏了。石家規矩,徒弟要叛門離開,可以,留下雙手拇指,留下在石家學到的一切技藝!”


    蔣誌新眉頭微皺,下意識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蘇進的眉頭皺得更緊,他提起聲音道:“抱歉,您才是放屁。”他慣用的敬語配上少有的粗話,在這種場合顯得格外諷刺。蘇進道,“現在已經是法製社會,隨意損毀他人的肢體,是犯法的。如果您一意執行落後的門規家法,抱歉,我也隻能打電話叫警察了。”


    說著,他拿出手機,按了幾下。明晃晃的110三個數字已經出現在了屏幕上。


    石誌祥唿吸一窒,好像這時候才意識到有“犯法”這兩個字,心裏立刻冷了下去。


    換了石家的另外一些老古董,這時候哪會管什麽法律之類的。他們把家法看得大過天,肯定會不顧三七二十一,一意要留住蔣誌新,給予懲罰。


    但石誌祥不一樣,他向來都有跟外麵打交道,他心裏很清楚,現在這個世界,已經不是眼前那個了。


    以前,他們關起門來,想做什麽事都沒人管。但現在,隻要被鬧出去,有關部門就會上門。別人可不會管你家法什麽的,門規什麽的,法律就是法律,觸犯了法律,就得抓人!


    當然,如果關係硬的話,他們還可以想辦法疏通一下,但現在這種場合……


    石誌祥咬緊了牙關,下顎繃得緊緊的,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而且,他現在就算想執行家族家法,又哪來的人手?


    他眼角的餘光還看見了許多文修專業的學生。他們現在全部都在看著蘇進,看著他,看著蔣誌新,密切關注事態的發展。這些學生神態各異,但很明顯的是,石誌祥能感到,一個真正憤怒決絕,願意站在他這邊的人都沒有!


    這會兒,就算他下命令喊人把蔣誌新抓起來,恐怕都沒什麽人會動了……


    該怎麽辦,要怎麽辦?


    石誌祥還沒拿定主意,蘇進已經有些不耐煩了。他向蔣誌新點點頭道:“蔣學長,事情已經辦完了的話,就走吧。”


    蔣誌新剛才被石誌祥打了一巴掌,踹了兩腳,現在半邊臉還紅腫著,走路也有些站不直的樣子。蘇進看著他的傷,眼中冷意更甚。


    他的目光從蔣誌新身上離開,轉到他旁邊另外幾個學生身上。


    之前蘇進就聽柳萱說過了,蔣誌新挨打的時候,有好幾個學生衝了上去拉架,遭到了石誌祥的波及——看上去,就是這幾個了。


    他們看上去多少都有點狼狽,臉上額上帶著傷,衣服有點髒,頭發也有點亂。


    蘇進很清楚,在石家這樣一個師徒界限分明,師長威嚴大過天的地方,這些學生上前拉人勸架,其實都是冒著衝撞師長的風險的。更別提,直到蘇進進來的時候,他們還站在蔣誌新身後不遠處。蘇進一眼看過去,立刻意識到了,如果石誌祥繼續對蔣誌新動手,他們還是會跟之前一樣,衝上去幫忙的。


    蘇進已經催促兩次了。蔣誌新看了石誌祥一眼,終於挪動腳步,向著教室門口走去。


    現在的格局是,蘇進站在教室外門口不遠處,石誌祥站在裏麵靠門口的地方,蔣誌新則在教室裏。他要出門,勢必要從石誌祥身邊穿過。


    蔣誌新走到石誌祥身後,行禮道:“石師叔,麻煩請讓一下。”


    石誌祥想也不想,諷刺道:“你已經叛門離開,可擔不起師叔這個稱唿!”


    蔣誌新頓時從善如流,立刻改了口:“是,石老師,麻煩請讓一下。”


    “你!”石誌祥的臉又被氣青了。他怒瞪蔣誌新,青年的眼神卻平靜而堅定,直直地看著他。


    在這樣的目光下,石誌祥的氣焰不知不覺消了不少,下意識地往旁邊讓開了一步。


    蔣誌新就這樣從他旁邊走過,走到了蘇進身邊。


    蘇進向他微微點頭,道:“蔣學長你好。歡迎你周五晚上來參加天工社團的統一入社考核,考核通過了,才能加入我們社團。這個條件,你同意嗎?”


    什麽?蔣誌新都這樣了,還不能直接加入,還要考核?蘇進這也太苛刻了吧?


    沒想到,蔣誌新平靜地點了點頭,鄭重地道:“我已經知道了,我一定會全力以赴的。”


    蘇進向他笑笑,好像兩人以前的芥蒂從來都不曾存在過一樣。


    接著,他再次透過石誌祥的身體,看向他背後那些,原本跟在蔣誌新背後,現在也下意識來到門口的學生。


    他微微提起聲音,向著他們問道:“還有你們,也要來參加考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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