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頭在箱子的各個角落掠過,不錯過任何一個細節——就像它最先開始時做的那樣。


    對比起修複前,它的變化是肉眼可見的。


    學生們也許說不出什麽太多的道理,也不甚清楚在這個過程裏,蘇進究竟做了些什麽事情,但修複的結果明明白白地擺在了這裏。


    看著這一切,他們隻能真心實意地感歎——


    “真美!”


    是的,真美!


    鏡頭再次抬起,重新迴到了蘇進臉上。


    修複完這些白銅配件,他還在做最後一步工作,給上麵塗上臘製的防護層,在一段時間內保護它不再繼續受損。


    他的唇畔帶著淡淡笑意,看著文物的表情極為柔和、極為愛憐。那深情的目光,就像對待深愛的戀人一樣。


    不少女孩子透過鏡頭看見這一幕,都情不自禁地在心裏想:真想被他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啊……一定會幸福得像要化掉一樣吧?


    但也有不少人覺得,她們更願意在一邊,看著蘇進這樣修複文物,一直一直地看下去……


    最後,蘇進站起身,托起箱子,把它移到照不到陽光的地方。


    他解釋道:“陽光中的紫外線對文物是有害的,所以我們通常都要避免陽光直射。”


    “對,就像不能用閃光燈直接拍照一樣!”


    旁邊一個學生嚷嚷道,蘇進對著他一笑,點頭道:“嗯,對,一個意思。”


    又一個學生提聲問道:“蘇進,剛你用的那個膠,也能用來清理別的金屬嗎?”


    蘇進道:“可以的,銅、青銅、鐵、金、銀,它都能產生效果。”


    那個學生嘿嘿笑了兩聲:“那你這個膠賣嗎?那麽包一會兒,再剝下來,就變得幹幹淨淨了,看得好爽啊!”


    他這一提,其他人也想起來了。人人日常生活中都可能遇到清洗金屬的時候,譬如家裏的鍋蓋鍋底,時間長了肯定會積累很多汙垢。要是用這種膠泥,包一段時間剝下來,就能把髒東西帶走,那可真是太方便了!


    “我媽肯定愛死了……”


    “對對對,我媽肯定也是!”


    學生們興奮地討論著,紛紛用期待的目光看著蘇進。蘇進想了想,說:“文物修複用的一部分清洗劑,日常的確也是可以使用的,但比較麻煩,一般不太推薦。”


    首先,文物修複用的清洗劑,在毒性上不會做太多限製。畢竟修複出來的文物大多不是想要繼續使用,而是起保護作用的。


    然後,每種清洗劑針對的材質和汙垢都不一樣,這種時候效果好,不代表換一種情況效果也能這麽好。


    再者,文物畢竟是文物,價值比較高,所以清洗劑本身也不會太考慮性價比,用在日常生活上,就太不劃算了……


    蘇進稍微解釋了一下,大家就明白了。有些遺憾,但不是不能接受。


    蘇進想了想,道:“這樣吧,我也盡量考慮一下,看能不能調整一下,把一部分文物清洗劑日用化。可能不能針對所有狀況,但應該會比現在日常使用的一些效果更強一點。”


    “是嗎,太好了!”學生們立刻振奮,一個性格比較活潑的大聲笑道,“蘇進,你真研究出來的話,肯定會變成大媽之友的!”


    “說什麽呢你!”這個人迅速被旁邊的人拐了一肘子,人群裏爆發出一陣大笑聲。


    蘇進也笑了起來,但再次轉向石誌祥與儲曉方的時候,他的笑容瞬間消失,表情變得淡然起來。


    他指了指桌上那一瓶瓶、一罐罐材料,問道:“怎樣,石老師,你現在還認為這是破爛嗎?我們是不是該重新評估一下,儲學長偷走的這些材料的價值,判斷一下這個案件的重大性了?”


    …………


    看見蘇進成功修複完這個紀曉嵐箱子的時候,石誌祥就知道事情不妙,他已經無法再控製事態的繼續發展了。


    事實上,在蘇進修複的過程中,他也想過是不是要插手做些破壞,是不是要再設法找些岔子,挽迴一些顏麵。


    但不久他就發現,他做不到!


    前者的話,現在可是眾目睽睽之下,校網站還在視頻直播。他不管做什麽事情,都會留下證據。阻撓修複師工作的進程,出手破壞文物,在他們文物修複界,這可是重罪中的重罪。萬一被存證流傳出去,石誌祥以後還過不過了?


    而後者他也是想過的,結果他從頭觀察到尾,他發現,他竟然一點岔子也找不出來。


    唯一可能出問題的前期加固,他琢磨著蘇進的動作是不是太快了,後期是不是可能出問題。結果一直到蘇進修複完畢,對前期加固處理過的部分進行多次清洗,那裏都一點出問題的跡象也沒有。


    顯然,蘇進使用的粘合劑、固定劑、清洗劑,都非同一般,比他們平時用的那些好多了。


    儲曉方叫人把它們從天工社團工作室裏帶出來,的確是有原因的……


    最後,石誌祥終於不得不承認了這一點。


    現在,蘇進修複完畢,轉頭重提舊事,石誌祥的心立刻懸了起來,抬頭與他對視。


    蘇進正站在會議桌靠尾端的部分,身邊是那個才修複好的朱漆木箱,身後就是那些圍觀的學生。


    現在,朱漆木箱熠熠生輝,學生們的眼睛也是一樣的閃閃發亮。他們的臉上充滿了崇敬,全部都是向著蘇進而去的。


    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親眼目睹修複的過程,也是第一次看見有人用這麽快的速度,做到了這麽出色的修複。


    而蘇進不是別人,不是什麽高高在上的修複師,而是他們中間的一員!


    這讓他們對蘇進又崇拜,又親切。這是文修專業的這些老師做再多工作,也沒辦法贏得的感情。


    毫無疑問,現在蘇進已經占了人和之利!


    石誌祥臉上表情絲毫沒變,心裏卻已經打起了鼓。


    他剛才親眼目睹了這些試劑的效果,老實說,連他都有點心動。


    如果這是已經確定的穩定效果,它們能賣到多少錢?


    石誌祥畢竟在一行混了很久了,很快就估出了它的價值。


    一瓶至少十萬,沒得說的。一些特殊試劑,可能價值還會更高。


    他的目光掃過桌上的東西,頓時覺得有點牙疼。這一桌少說也有七八十瓶,一瓶十萬的話,至少就是七八百萬。


    七八百萬的東西,還不包括被他定性為五級文物的這個木箱……儲曉方就這樣找人偷走了,還被人留下了證據!他歎了口氣,心道,曉方,這次我也保不住你了啊……


    這時,又發生了一件事情。


    王警官接到電話,聽說派出去的另一幫人在校外抓到了肇事的混混打手,已經帶迴所裏進行了審問。審問中,為首的、名叫錢財的混混對所做的事情供認不諱,同時也交待了此次行事的指使者,的確就是京師大學文修專業的儲曉方沒錯。


    王警官聽到一半就換成了外放,對方的匯報,房間裏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儲曉方聽呆了。


    他張張嘴,一句話沒說出來就又吞了進去。這一刻,他最後一線希望也被無情地打破了。


    供認不諱,一概招認?


    說好的背景很大,口風很緊呢?!


    此時,在派出所的審判室裏,錢財吊兒郎當地坐在椅子上,仰頭望著麵前的警察,攤手道:“就是這些,我能說的都已經說了。”


    他眼角餘光瞥向站在角落裏的另一個人,揚了揚眉,心道:姓儲的,不是我不幫你,實在是沒辦法啊……對方勢力太大,老子的後台也頂不住啊……


    角落裏那人正在跟人打電話,他壓低了聲音說:“駱少,已經搞定了,對方已經招認了。”


    電話對麵的年輕聲音嚴肅地說:“很好,這件事情麻煩你再跟一下。天工社團和蘇進對我們來說非常重要,絕對不能有後患!”


    “是!”


    毫無疑問,錢財的供認是壓倒儲曉方的最後一根稻草。


    現在人證物證俱全,他做的事情已經被赤裸裸地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再也沒辦法分辨了。


    此時,他臉色煞白,雖然還勉強維持著不讓自己失態,但一雙眼睛不時地看向石誌祥,明顯在向他求助。


    石誌祥臉色陰沉,看也不看儲曉方一眼。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道:“既然已經有證據了,那這些東西,就物歸原主吧……”


    “物歸原主?”蘇進一挑眉,有些好笑地問道,“這樣就完了?”


    他臉色一整,沉聲問道,“犯下如此重大案件的嫌犯,該不該處置了?砸了我們工作室,該不該賠錢了?不分青紅皂白,不看證據就指責我們誣蔑人,該不該道歉了?”


    他疾言厲色,步步緊逼,“我倒不知道,文修專業的學生犯了這麽大的錯,可以就這樣了結了的!”


    蘇進剛才現場修複紀曉嵐朱漆書箱,無論速度還是質量,都遠遠超過了石誌祥的想象。這展示的是箱中清洗劑的效果,也是蘇進的個人能力。


    對於文物修複師來說,這兩項,本來就是沒辦法分家的。


    清洗劑是你自己調配的,表示你對文物的了解達到了一定的程度,你牛逼。清洗劑不是你自己調配的,表示你背後有人,底蘊深厚,你還是牛逼。


    從某個角度來說,在文物修複界,牛逼就是話語權。


    蘇進修複書箱,展現出了極為優秀的能力,在這一刻,他就具有了話語權,他有了在這裏說話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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