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的情況是,決策權完全掌握在少數人手上,具體地說,就是掌握在那個當經理的人手上。? 八一中? 文 ?網? 奶奶的,當經理的就是這麽牛,事前不用安排座談討論,也不用考慮召開什麽職工大會來征求意見。決定一旦作出,就代表最高指示,你是理解也要執行,不理解也要執行!這不是自由市場賣小菜,沒你討價還價的份兒。


    還能說什麽呢?走吧。


    走吧,走吧,人總要學著自己長大;走吧,走吧,誰能告訴我前麵到底還有多少苦痛掙紮?


    黑暗。崎嶇。陡坡。泥濘的山路。濕透的衣服。冰冷的秋雨。


    在“鬥笠”的帶領下,在林馬二人的吆喝下,五十個人每人拿了一根竹棍,身穿著那種一次性薄膜雨衣,深一腳淺一腳摸索著向前走。準備好的幾支防水手電在幽深潮濕的森林裏有如螢蟲之光,根本就起不到什麽作用。


    這“鬥笠”就相當於林經理找的導遊地陪了,他應該是正宗本地人,長年在邊境地區隱秘出入的,用行內的話說也算是在道上混的人,最熟悉偷越國境的路線,以及沿路的地形,也知道如何才能有效避開邊境警方的巡查監控。


    但從他的行為和這次帶的路來看,肯定是沒有折騰出什麽大名堂來,屬黑白兩道關係都搭得不硬的那種,充其量也就算個“黑導”。所以隻能偷偷摸摸地趁夜黑雨大時跑路,哪兒偏僻難走他往哪兒帶,讓一幫子誌在爭創外匯的熱血青年都跟著受罪叫苦連天。


    一行人狼狽地走了兩三個小時,問題出來了,好些女孩子大喊走不動了,一個個疲憊不堪,雨衣穿在身上也成了負擔,身上全淋濕了,裝衣服的包裹和鞋子裏都灌滿了水,越走越沉,腳上還打了水泡。阿芳的雙腳更是對稱開花,每隻腳掌都仨水泡,鑽心的疼。


    其他人也是自顧不暇,男孩子空有憐香惜玉之心,卻根本沒有幫襯之力,日常裏刻意保持的男士風度哪裏還拿得出來?隻能惜之歎之,聽之任之,行之而不顧之,且走且罵,在心裏輪流問候林馬及“鬥笠”三人的母親等諸女性親屬。


    但不管怎樣,問題總要解決。如果按照這種行進度展趨勢,不要說是在全民跑步奔小康的二十一世紀,就是在解放前,等一步一動地挪到目的地,什麽菜都得涼,甚至連湯都撈不著呀!


    林經理急得上火,當機立斷喝令隊伍停下來稍事休整。當然說休整隻是臨時借用一下這個詞,因為根本就無處可休,更別提想要咋整了。


    五十人隊伍的兩個最高長官加黑導先生三人緊急會晤,共商戰略戰術調整事宜,討論來討論去總不得法,誰都無計可施。


    眼看時間一分分流逝,黑導先生不得不搶過指揮權,將一根臨時充當拐杖的竹棍往泥地上戳了戳:一寸光陰一寸金,這樣濕耗著肯定不是辦法,得什麽時候才能到那邊呀?照目前的情況,隻有橫下心來打一場硬仗,才有可能最終取得革命的勝利!也就是說,隻有拿出紅軍爬雪山過草地的那股子狠勁兒,克服各種艱難險阻,將這條路堅定不移地走下去,才是唯一的出路。


    當然老黑的原話不會這麽說,那不是他的風格。他的話更為質樸簡潔,而且切中要害。他其實就說了一句:管他呢,死一個少個負擔,接著走他娘的!


    林經理卻不能將這個話原樣傳達,他是個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不能跟一個黑導一般見識。


    他爬到一塊石頭上,重重地咳嗽了一下,很顯出一種威嚴氣魄。然後皺著眉頭用手電筒朝周圍掃了一遍,底下是或蹲或坐或拄棍站著的一支毫無戰鬥力的、疲軟的丐幫隊伍,幾天前,他們還群情亢奮活蹦亂跳的呀,而現在……。


    他深吸了一口氣,用略帶嘶啞的聲音對大家說:媽奶個b,想賺錢財的,就站起來接著跟我走,你們說受苦,老子不是也跟著一身泥?什麽時候少走了半步?都打起精神來,前麵再翻兩個山頭就到了。走不動的,就躺在地上等著喂狼喂野狗,骨頭都給你啃得幹幹淨淨的,屍都不用人收。


    這話說得夠狠,讓所有的人都寒而更栗,紛紛拿起竹棍默默地準備再次啟程。關鍵時刻,林經理充分體現出了凡的現場掌控能力和調節氣氛激勵鬥誌的水平,著實讓人佩服。


    沒有人願意留在這深山老林裏,除非真的不想活了。


    可是接下來的路讓所有人怎麽都想像不到。過了一個山頭後,鬥笠黑導帶著眾人朝更高的一座山邁進,走過半山腰後,路麵上竟然出現了白白的堅硬的積雪!難怪三個領導人每人也都拎了一個大袋子,卻原來裝的是用油紙包著的棉衣褲等保暖設施,這時候全拿出來裝備上了。


    雖然雪麵用棍子戳上去感覺並不厚實,卻足以讓這支丐幫隊伍的苦難再深上一層。這個時候,大家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將包裏所有的衣褲都往身上套,淋濕的衣服已經明顯硬,但聊勝於無。


    膝蓋以下早已麻木,腳步是機械地往前挪動,有些甚至手腳並用往山上爬。濕衣加冷風,雪嶺夜行,饑寒交迫。任誰都難以想像這五十個人的那一夜,是怎麽度過的。


    不說了,不說了。我腦海中關於那一夜的印象,來源於十六歲的小姑娘阿芳時斷時續的悲情訴說。當時的具體情形,你我都沒有親見,也無法親見。現在所能做的,隻是默默地感受,感受她那份深切的悲傷與疼痛,恐懼與無助,以及曾經的絕望與自責。


    後來的情況是,五十個人倒是全部活著到了g國,林馬二人及黑導自到g國後就不知去向,沒有人再見過。五十個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損傷,卻沒有接受到任何治療,而是統一被關進一個地處偏遠外帶圍牆的兩層樓房。


    後來他們才知道,這個樓一直被當地人稱為“鴨子樓”的,是g國一個偷渡組織專門用來臨時藏匿關押“人蛇”(偷渡者)的所在,而當地則將偷渡者一概稱作“鴨子”,關進樓後就隻能等待出售。


    第二天,他們即現林馬二人蹤影全無,並沒有安排什麽簽證轉飛。而看管的人言語粗暴,根本不顧他們的死活,甚至有兩個當地馬仔囂張地意圖對他們中一個因傷行動困難的女孩當眾欲行不軌,十餘個男孩群起而攻才並未讓其得逞。


    至此,他們很快明白過來,所謂的赴歐務工隻是林經理精心編織的一個騙局,而這些天來千辛萬苦經曆承受的種種不堪,本是希冀換取一個美麗的金錢童話,卻未料到竟是為了奔向這座羞辱的“鴨子樓”!女孩喑啞的哭聲頓時混成一片。


    或許是那些“蛇頭”(偷渡活動組織者)馬仔看到這不過是一幫半死不活的傷病人員,因而放鬆了警惕。就在第二天晚上,五十個人中的兩個受傷較輕的年輕男孩趁黑翻出圍牆,敲開了一家中餐館的門,在好心老板的幫助下直接向我國設在g國的大使館求助。


    大使館緊急聯係當地政府,出動大量警力趕往關押地點,原以為可能生武力對峙,不料所有看守人員已經探知風聲,一個個逃之夭夭了。被關的其餘四十八個人順利得到解救,大使館迅辦理遣返手續,包機將他們送迴國內接受治療。


    其中曲折自不必說。需要說明的是,對於這五十個人的身份確認、傷病救治等係列問題,大使館都按照特事特辦原則,采取了一切可能的手段給予及時處理,將此事件給國家帶來的外事影響和給個人身體造成的損害都降到了最低。


    遺憾的是,無論各方麵是怎樣的努力,阿芳的雙腳腳趾還是沒有保住。因為嚴重凍傷,醫院不得不將她所有的腳趾全部切除,隻剩下一雙光禿禿的腳掌。


    當電視鏡頭漸漸移到阿芳那雙還纏滿了紗布的雙腳,同期聲中傳來她悲痛欲絕的哭聲時,坐在電視機旁剛好看到這條專題新聞的於飛一時驚得目瞪口呆,好半天迴不過神來。


    就在住院的十來天時間裏,這麽大的一個案子竟然就在眼皮底下生了,這麽多人因此遭受了非人的磨難,而自己居然毫無察覺,更別說去設法阻止了!這簡直就是一種嚴重的失職呀!於飛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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