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吉終究是沒有趕上看秀長的最後一麵,在秀長深夜給虎鬆元服的第三日,秀吉終於搭乘快船迴到大阪,之後連自己剛剛出生不久的小兒子都沒看一眼,便馬不停蹄的趕來京都。


    此刻的京都早就已經是一片銀裝素裹的場景,相比較前幾日因為秀長生病和因為秀家發怒讓京都顯得寒意不同,當秀長真的逝去之後,京都城上下的痛苦是百姓和官員們發自內心的。


    在很多人看來秀長這個人的性格和處世方式,相比較秀吉來說更加適合作為守成之君。


    最重要的是,秀長是眼下稍有可以對秀吉意見產生改變的人物了。


    從秀長生死的那一刻起,秀吉好似脫韁的野馬,整個天下再也沒有人可以忤逆他的想法,他的處世方式逐漸寒了天下百姓和武士的心,那麽豐臣家的敗亡也就開始了倒計時。


    當秀吉趕迴京都岐阜藩邸的時候,秀長早已被秀家收拾妥當,這幾日京都所有的娛樂活動全部被叫停,蒲生氏鄉拋下了政務與秀家一道全力處理秀長的身後事。


    秀吉從大阪風塵仆仆的趕了迴來,臉上寫滿了疲憊,然而他走在迴廊上的腳步聲卻是那麽的康鏘有力。


    秀吉一路走來,無事武士們的示意,臉上寫滿了哀傷和痛苦。一路走到秀長暫時安置的偏屋,秀吉猛地收住腳步,眼神銳利如鷹一般看向眾人中間用白布遮麵的屍體。


    盡管在迴到大阪之後就已經聽聞秀長故去的消息,可是親眼看到自己的弟弟死在自己麵前,秀吉的內心依舊非常煎熬和痛苦。


    眾人看到秀吉迴來,紛紛將中間的位置讓渡出來,跪坐到一旁向其行禮。然而接下來秀吉的舉動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


    隻見秀吉沉默了片刻之後,兩個快步閃進屋內跪坐在秀長身旁,然後在眾人的驚唿中一把將秀長的遺體抓起,口中對著這個弟弟咒罵道“你這個混蛋,憑什麽就這麽死了,說好了要和我一起看到天下安定的那一刻,你憑什麽就這麽死了!”


    “為什麽,你憑什麽忤逆我的話,背棄曾經許諾我的諾言。你不知道我的關白殿嗎?天下誰背棄欺瞞了我我就一定要讓他好看!”


    “混蛋啊~!混蛋啊...你這個混蛋...”一開的秀吉罵起秀長來還中氣十足,可是到了這會兒語氣卻逐漸微弱和哽咽“你這個混蛋,憑什麽拋下兄長我啊...你讓我一個人怎麽安定這個天下啊...”


    秀吉說罷一把將秀長的遺體抱在懷裏哭泣著說道“你快醒過來吧...快醒過來吧,兄長什麽都依你...兄長一定會體恤民情,兄長這就將征朝的部隊撤迴來休養生息,求求你快醒過來吧...”


    秀吉與秀長雖然是同母異父的兄弟,不過從秀吉發家開始秀長就是秀吉最重要的家臣沒有之一,正是因為兄弟倆的守望相助才讓秀吉有了平定天下的淩雲壯誌。


    即便是晚年的秀吉,在平定天下之後或許多少有些眼高於頂,對秀長的建議也多有不聽的情況,甚至為此鬧出過不少矛盾,都是秀長幫忙擦得屁股。


    對於自己造成的外交問題,秀吉不是不清楚,隻是作為關白他羞於去表態承認。


    隻是今後天下間再也沒有一個叫做豐臣秀長的人去為其查漏補缺了,繼竹中半兵衛之後,豐臣家最後的後防線全麵失守。


    【哭吧,秀吉。就好好的大哭一場吧,哭完之後繼續抽對豐臣家敲骨吸髓。】望著將秀長抱在懷中的秀吉,秀家的心中這麽想到。


    在秀吉的哭泣聲稍稍收束之後,秀家主動上前勸慰道“父親大人還請節哀,叔父絕對不希望看到你今日這番樣子。”


    秀吉輕輕的將秀長的身子重新放倒,再一次撫摸完他的臉龐,輕輕的為他的臉上蓋上白布,這才開口迴應秀家問道“小竹的身後事都準備好了嗎?”


    主要負責此事的是蒲生氏鄉,聽道秀吉的詢問主動開口迴應說道“迴稟殿下,內府殿下此前囑咐一切從簡,如今已經準備妥當了。”


    “這是我日本國的內府,更是我關白的弟弟,怎麽能一切從簡呢?改,給我改的越大越好,有多大給我擺多大,決不能讓小竹下去之後受一絲苦難。”


    聽到“一切從簡”的答複之後,秀吉的脾氣又一次上來了,他看向蒲生氏鄉就是一頓責罵。


    最後還是寧寧和智雲院出麵,再三確認這真的是秀長的遺願之後,才改變了自己的看法,一切以小竹的想法為主。


    因為秀長死去而傷心過度的秀吉,在聽到秀長對自己身後事有了一些安排之後,主動向他詢問道“小竹生前有作出什麽交代嗎?”


    對於這個問題蒲生氏鄉本想迴答,但是卻被一旁的秀家搶了先“叔父說,今後要麻煩您多照顧小一郎了。”


    “小一郎...”秀家念到的這個名字正是秀長的通稱,如今被秀長賜予了秀久,難免讓秀吉有些睹物思人。


    “我知道了,小一郎是我親身兒子,即便沒有小竹的叮囑我也會對他多加照顧的。”


    在秀吉看來,讓自己的兄長照顧自己年幼的兒子,這個要求並不過分,因此也就不假思索的答應下來。


    隨後,秀吉又看向秀家問道“小竹還有什麽交代嗎?”


    “叔父...”秀家的這個迴答似乎有些難言之隱,吞吞吐吐半天都沒有說出來,勾的秀吉心中甚是好奇。


    再三追問之下秀家這才說道“叔父想要父親顧念天下百姓,盡快結束征伐朝之戰。”


    其實秀長死前根本沒有和秀家說過這句話,這是秀家出於自身的考量說出來的。


    一來作為明粉,在將努爾哈赤的事兒捅到萬曆那裏之後,萬曆眼下的第一目標必然會變為建州女真。


    在這種民族存亡的大是大非麵前,秀家實在是不願意讓日本再橫插一腳。


    最好是秀吉就此熄滅了征朝的念頭,這樣才不至於讓大明陷入兩線作戰的窘境。


    對於這一世秀家本身來說,自己征伐朝鮮收獲不小,不過投入也很多。前不久更是從蝦夷選拔健壯士卒組成白甲軍運到鹹鏡道,就是為了和女真的重甲步兵硬碰硬的時候有可以抗線的部隊。


    每一個重甲步兵的投入遠比5個普通足輕投入的要多,若是戰事遷延日久,自己從朝鮮搜刮來的紅利說不定還填不滿這些損失。


    最關鍵的是,眼下九州-對馬島-慶尚道的海運路線被斷絕,整個朝鮮日軍的糧食全靠鹹鏡道、江原道、慶尚道本地自產,以及秀家通過北線海運至鹹鏡道分發。


    因為外運糧食最先抵達的是鹹鏡道而不是曆史上的慶尚道,從鹹鏡道運糧至王京隻要越過息嶺山脈,走過鐵嶺、朔寧即可,遠比從慶尚道運去王京近的多,這也是為什麽到現在日軍依舊占據王京不退的原因。


    但是...運送軍糧本該是秀吉和石田三成等人幹的活啊!現在全是秀家自己擔著。


    征伐朝鮮是秀吉主動給天下大明放血,這一點秀家早有預料,但是這個血得所有人都一齊放啊,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豐春家又出兵又出糧,最後還要承擔運輸任務。


    秀長人生中最後的一段時間是和秀家一起渡過的,他與秀家說了什麽私密的話題別人都不知道。


    眼下所有人也不會去猜測這是不是秀家枉借秀長之言來誆騙秀吉的,畢竟以秀長憂國憂民賢相的人物畫像,讓秀吉從朝鮮撤兵確實像是他說的話。


    聽到秀家的答複,秀吉沉默了片刻,僅僅是簡簡單單的迴了“知道了”三個字,便不在這裏多多言。


    秀吉對著菊姬、智雲院和興俊尼表示了寬慰,這才發現秀久似乎並不在這邊。


    他向兩位未亡人詢問了秀久的情況,這事兒自家人知道自家人的情況,秀久當真是沒有長大的孩子,讓他在秀長靈前端坐幾日不動當真是為難他了。


    但是這事兒不能和秀吉直說,最後還是秀家開口解釋道“小一郎昨日陪伴叔父良久,心中哀傷不已,已經讓他下去休息了。”


    聽到自己的親生兒子這麽懂事,秀吉滿意的點了點頭,又一次扭頭對著秀家說道“小竹去世,留下他們孤兒寡母,小一郎雖說已經元服,但是畢竟年少,小竹的身後事還要你這個做女婿的多擔責一些。”


    對於秀長的身後事,其實無需秀吉多言,作為半個兒子的秀家當然是當仁不讓的。


    秀吉從名護屋做快船返迴大阪,之後又連夜快馬迴到京都,以他55歲的年級來說確實有些顛簸了。


    雖然沒有趕上看秀長的最後一麵有些遺憾,不過看都秀家和蒲生氏鄉處理的這麵得當,懸著的心也就放下了。


    作為秀長最重要親屬的秀吉本來應該親自陪同在側,不過他與秀長之間關係不僅是兄弟,更是君臣,哪有君為臣守喪的道理?


    如今有自己的兒子豐臣秀家和自己的重臣蒲生氏鄉代勞已是足夠,自己隻要在關鍵的時間錄個麵即可。


    當然每當像這種重要政治人物喪禮的時候,往往都是重要的政治社交場合。如今已經10歲的鶴鬆自然不能放過。


    秀吉已經打算讓自己這個長子代自己來為秀長守靈,這樣也算是讓他與重臣之間第一次正式見麵了。


    臨別之際,秀吉將秀家叫了出來並揮退了左右的侍從,秀家慢秀吉身後一步走到院中,周圍數米之內沒有一個人的時候秀吉這才開口。


    “小竹不在了,豐臣家今後要多靠你和孫七了。你或許還不知道,孫七在朝鮮做的不錯,他在20萬明軍麵前守住了漢陽。如今即便是和談,也別出心裁的提出了不錯的建議。”


    秀吉說的這些秀家怎麽可能不知道,隻是秀家在公開場合對朝鮮不作表態罷了,以免讓人覺得自己對朝鮮有多上心。


    更別說秀次和談的建議本就是自己提出來的,通過加藤清正、鍋島直茂和豐臣秀貞傳給秀次罷了。


    腹誹歸腹誹,聽到秀吉主動提起和談的事兒,秀家還是露出了一絲欣喜問道:“所以...父親準備接受和談了嗎?”


    “我從來沒有拒絕和談,不過這怎麽談得有一個製度。”秀吉不置可否的答道。


    其實王京之戰並沒有秀吉所說的這麵輕鬆,盡管守住了王京,但是京畿道小早川隆景、豐臣秀次、豐臣秀勝和福島正則三個軍團都損失慘重。


    在加上在忠清道的島津義弘和小西行長,可以說以上6個主力軍團如今能不能湊出4萬人都是一個問題了。


    由於對馬島海運被斷絕,後續的軍糧根本運不上去,更別說是援兵了。


    朝鮮戰爭打不下去這一點,不用眾人多提,秀吉自己都心知肚明。


    隻是自己作為朝鮮戰爭的發起人,怎麽也得掙迴一點麵子。眼下又不是大潰敗,好歹我也是守住了王京的,你大明不得讓出一點裏子出來,好讓我有一點麵子?


    “和談的事兒交給孫七其頭疼吧,基本上也就是這樣了。”秀吉沒有給出確定的答複,一筆帶過說道。


    “其實我這次把你交出來,是有一件事和你商量。”秀吉主動把話題切入主題,對著秀家說道“你妹妹榛子與秀俊的婚事,可能要作出一些變化了。”


    秀吉口中的秀俊自然是如今受封丹波10萬石的羽柴秀俊,早在秀俊7歲剛剛元服的時候(1589年),秀家就通過秀長向其父木下家定和秀吉傳達了想要聯姻的想法。


    對於秀家主動將妹妹嫁迴給豐臣家親族這個事兒,秀吉自然是舉雙手讚成的,因此當時便將榛子同樣收為養女,等到兩人長成之後便結親。


    榛子的年級比秀俊還要大上2歲,本來兩邊是打算再過一年,等秀俊15歲了便舉行婚約的,未曾想到今日突然就從秀吉的口中聽到婚事有變故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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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婚事有變故的秀家急切的問道:“這是出來什麽問題嗎?”


    秀吉抿了抿嘴,似乎在思考自己的用詞,過了片刻這才說道“你知道肥後參議的兒子秀包戰死在坡州的事兒吧。”


    “略有耳聞。”


    “他小早川家為了我的大事連唯一的繼承人都戰死了,我作為主公的怎麽也得做出一點行動表示關心吧。”


    說道這裏,秀吉突然一改此前哀傷的表情,露出一幅豪情壯誌的模樣說道“我打算將秀俊過繼過去,讓他成為小早川家的繼承人!”


    “這是好事啊!”盡管對秀吉過繼秀俊為小早川家的事兒心中早有建設,甚至為這一次為什麽比曆史上拖後了這麽久感到訝異,但是秀家依舊對其表示了祝賀。


    ‘別的不說了,你這個為小早川家補償一個繼承人的話術,有多少是出於真心自己心裏清楚’秀家看向秀吉心中戲謔道‘不過不得不說,你這一世確實找了一個好借口,不像曆史上那班不講道理。’


    原本曆史上秀俊過繼小早川家的事情應該在1593年便敲定下來,當時遲遲不見秀吉的動作,秀家還以為蝴蝶效應了呢。


    不過想來秀俊就算不過繼到肥後去,在京都邊上的丹波有一個10萬石級別的盟友也是不錯的選擇。


    其實當時秀家能理解秀吉的想法,這一世豐臣家要強勢的多,除了自己的藏入地近200萬石以外,還有豐春家200萬,岐阜家150萬和北之莊家100萬,豐臣家對日本大名有絕對的實力碾壓,自然不用如曆史上那樣急迫的塞繼承人了。


    “你能讚同我的想法我很欣慰,此事我與肥後和毛利談的差不多了,不過那邊有一個要求...”秀吉說道這裏停頓了一下,看向秀家繼續說道“他們想要秀俊娶一位毛利家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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