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使者來的匆忙走的時候更加匆忙,他們已經從秀吉這邊看到了對待朝鮮和明國的態度,深恐自己被困在日本,這才選擇連夜返迴朝鮮。


    兩人迴到朝鮮之後,便將日本的情況如數告知朝鮮國王李昖,李昖聽到這個消息,害怕日本來真的立馬召集大臣們商議。


    結果麵對這種軍國大事,原本各頂個有主意的大臣們連屁都不敢放,將皮球又推迴給了兩位正副使者。


    先迴答的是正使黃允吉,雖然在大阪城內的時候表現的唯唯諾諾,但是在迴到王京之後他堅信日本一定會對朝鮮和明國展開進攻,因為他極力主張整軍備戰。


    如果這個時候朝鮮對日本有所警覺的話,最起碼還有1年的準備時間,可惜朝鮮的朝廷就是這麽有趣,黨政至上才是他們的核心理念。


    在聽到黃允吉說出要整軍備戰的想法之後,本著“凡是敵人讚同的我就要反對”的原則,原本在日本表現不錯力主抗爭的金成一卻一反常態的表示“倭人不足為據!”


    甚至說出了:“日本人都是紙老虎,他們隻是一群叫的響的野狗罷了,陛下何曾見過叫的響的狗咬人的嗎?”這樣的話出來作為論據。


    其實他還是有些自己的觀點,其中就有倭人還小瘦弱,不如我軍將士健壯,軍備不及我軍將士整齊之雲。


    由於此前在正副使匯報的時候,突出了金成一在日本交涉中亮眼的表現,特別是在國書上據理力爭的態度,應得了李昖讚賞。


    再加上這個時候西人黨勢弱東人黨集體發力將金成一吹捧成了良臣,這讓李昖更加偏心金成一的話。


    結果備戰一事就在東西兩黨的爭吵聲中不了了之,最後僅僅是下了一道昭命,讓富山整飭警備了事。


    這種命令從朝鮮王京傳達到富山,一沒有派欽差監督,二沒有撥給1兩銀子,釜山的守備能給你操練幾日兵丁就已經很給你國王麵子了。


    倭寇會不會來犯的問題在英明睿智的國王和群臣們的商議中出了結果,但是這場朝會還不能完,他們還得商議一些是否要向宗主國明國那邊知會一聲。


    最後商量的結論是“這事兒雖然朝鮮這邊是有禮有節派出外交使者,但是畢竟有私通外使的嫌疑,理論上是逾距的。”


    本著多一事少一事的原則,朝鮮君臣決定將其按下,就當做從來沒聽過這件事,畢竟連日本征朝都是嘴巴說說,更別說什麽“攻入大明,改易風俗四百州了”。


    事實上,讓朝鮮君臣作出誤判的恰恰是秀吉這句話,讓他們認為秀吉不過是一個誇誇其談的傻帽罷了。


    然而不久之後宗義智的再次到訪,徹底打破了朝鮮君臣對日本的預判。


    宗義智是應秀家的建議親自跑了朝鮮一趟,秀家的理由是讓宗義智徹底放棄幻想,將抗拒秀吉的這口鍋徹底的丟給朝鮮,就說自己再次去朝鮮之後發現朝鮮人背信棄義,不願意再為侵略大明的先鋒了。


    反正秀吉聽不懂朝鮮話,一直需要宗義智做翻譯,到時候宗義智不僅沒有欺上瞞下的鍋,說不能還能博一個提前發現朝鮮陰謀的功勞。


    宗義智是在天正十九年春到達的釜山浦,因為宗義智一直是秀吉對朝外交使者的身份,上次上了他這麽大一個大當,覺得他是一個大騙子,因此拒絕了他的入境請求。


    由此也可以看出,盡管朝鮮君臣不認為日本會對明攻侵,但是依舊認為日本關白秀吉是一個神經病,是一個瘟神還是少打交道的好。


    由於不能入境,他隻能告訴朝鮮的戍邊將領道:“關白欲攻大明,貴國地方難免會被騷擾。隻有早日懸崖勒馬,為我入朝之前驅方能免患。”


    曆史上宗義智在1591年6月受秀吉的命令也前去過朝鮮,一樣被攔在了釜山浦。不過那個時候他的計劃還沒暴露,依舊一心想要免除兵禍,恢複對馬島對朝鮮的貿易。


    因此在曆史上他說道話是“關白欲攻大明,貴國地方當騷擾。貴國若能通報明國,使講和通好,可以免患。”


    不過這不過是宗義智單方麵的幻想罷了,還期望大明可以向日本乞和來換取和平,怕事不知道明朝自永樂起便有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傳統。


    秀家讓宗義智再次將秀吉親朝的想法帶去朝鮮,就是期望朝鮮上下可以重視起來,早日整軍備戰好應對日本侵朝的軍勢。


    同時最好可以通知大明,好讓大明早做準備。


    朝鮮朝廷聽到宗義智的匯報之後,朝鮮君臣終於又一次正視起大海對麵的日本起來。


    或者這麽說,上一次統一那個“日本不過是嘴巴上說說的紙老虎”思想隻不過是他們自欺欺人的想法罷了,是朝鮮君臣對自己的自我安慰。


    這次宗義智再次前來示警,讓李昖徹底沒了底,再次召集群臣商議。


    朝鮮的朝廷隻要一開廷議必然會有黨爭的發生,上次被強按下頭的西人黨率先發難,大司寇尹鬥壽說應該上報大明,而東人黨的領議政李山海卻說不應該上報大明。


    他的理由也很明確“此次上報大明,必然牽扯出上次私通外使之事,朝鮮必然會被大明懲戒。”


    兩邊的大老都已經發了話,下麵的群臣自然趕緊站好隊,擼起袖子開吵。


    要說朝鮮真不愧是“小大明”的稱唿,就連黨爭都學的有模有樣的。在此時的朝鮮朝堂大致分為東西兩黨,但是實際上占據優勢的東人黨內部也有分派,被稱為南人黨和北人黨。


    此次官拜左議政的南人黨柳成龍就拋出第三個觀點,即必須要通知大明,但是得謹慎上報。


    曆史上評價李昖“天資岐嶷,氣度英毅”,但是從他曆史上的表現來看,他不僅沒有聰明的頭腦,更加沒有身為國君應有的堅毅。


    直白點來說這丫的就是一慫貨,他很清楚日本侵略朝鮮、明國這個事兒有多大,知道壓不下來,但是又害怕明朝懲處自己私自外交。


    因此他挑選了一位名叫金應南的使者前往北京,並向他麵授機宜道“你打著入貢的名義去北麵,到了北京先不要伸張,探聽一下那邊的消息。


    如果大明不知道日本的事兒你就迴來,如果大名已經知道了這個事兒,你就打出奏報倭情的旗號去上奏。


    他們要是問起這麽情報怎麽怎麽來的,你可千萬不要說是我們派人去日本時候探聽到的,你就說是從海上的漁民口中聽說的。”


    拋開事實不說,這從漁民口中聽到了倭寇要進攻朝鮮,還要進攻大明的消息居然能被朝鮮君臣當真,甚至不加探查便向大明上報,難怪在曆史上會被明朝君臣懷疑朝鮮通倭了。


    事實上在宗義智這邊受秀家指示,名義上是給朝鮮下最後通牒,實際上是向大明通風報信的同時,秀家也在日本國內尋找渠道去通知大明。


    曆史上將日本進攻大明情報傳迴去的主要是兩個途徑,一個是島津家的醫師許儀後,一個是琉球國王從自己的使者口中聽到了消息,通過福建的明商告知的大明。


    不過許儀後的消息雖然詳盡,不過由於日本官方的各種封鎖送達大明的時間太晚,而琉球國王的消息卻不為大明朝廷所重視。


    彼時朝廷上下剛剛因為立太子的事兒和萬曆皇帝吵了一架,普天之事哪有國本來的重要,其他事情全部要往後押一押。


    直到後來許儀後的情報通過錦衣衛傳到北京,才被大學生許國重視,讓大明開始重視起日本來。


    不過有趣的是,琉球國王聽到的消息是:秀吉親口說已經拉攏了朝鮮,因此忽悠琉球也加入到侵略大明的軍隊中來。


    這也為後來在日本侵朝初期,明朝上下對朝鮮不信任造成了影響。


    這一世琉球已經被秀家搞定,正所謂“孤證不立”,單憑朝鮮一份奏報或者許儀後一個人的奏報秀家害怕大明上下不能引起重視,因此迫切的想要找到第二個傳聲渠道統治大明朝廷。


    其實秀家心目中已經有了人選,那就是作為八郎醫師之一的明醫楊繼溏。


    早在當年將其召入聚樂第的時候,秀家就覺得此人特別驚異,與另一名喚作李懷的醫師見到自己的誠惶誠恐不同,盡管初次與秀家見麵顯得局促,不過思考看不出畏懼。


    要知道當時的秀家已經是吉備百萬石大大名,不論是實力還是名望都是天下無二的存在。再加上這麽多年統治宇喜多的習慣,待人待物總是不怒自威。


    即便是與秀家相熟多年的明商,現在見到秀家的態度都發生了極大的變化,而當日楊繼溏的表現,讓秀家覺得此人必不是一般人。


    這幾年經過柘植三之丞的探查,發現他一直與界町一家賣瓷器絹布的明商有往來。


    雖說已經被秀家和寧寧錄用,來醫治虎鬆,但是一年的收入頂天也就是20貫錢,算上賞錢不會超過50貫,折銀50兩。


    這樣的收入難得去逛一次明商館倒是有可能,怎麽可能這麽經常的出入商館,種種表現都證明他不是一個純粹的明醫。


    特別是最近一段時間,或許是當時大阪城內秀吉招待朝鮮使者,以及自己宣讀國書的內容泄露了出去,大阪、京都周圍已經有秀吉即將對明作戰的風聲傳來,這些都讓楊繼溏加快了對情報的收集工作,馬腳不由的露了出來。


    正好前幾日虎鬆正式在聚樂第完成了入繼岐阜家的儀式,兩位明國醫師一同隨虎鬆來到秀長的藩邸,秀家也就終於有機會與這個神出鬼沒的明醫交流。


    秀家假借詢問虎鬆病情的名義將他們兩人叫到自己的藩邸,在支開李懷之後,楊繼溏已經有所警覺。


    事實上大明官方雖然一直對周圍國家很少重視,不過身為帝國情報機構的錦衣衛千百年來一直在履行職責。


    包括但不限於向外出貿易的海商打探情報,甚至親自派人去外國進行刺探等等,曆史上幫許儀後將情報帶迴的朱均旺便是福建錦衣衛出身,隻不過派來日本較早,已經有15年了。


    幾乎是在探查清楚楊繼溏的情況之後,秀家就已經將他和曆史上的朱均旺聯想了起來,心中認定其八成也是一名錦衣親軍。


    秀家澹定為其沏上一杯龍井,直接了當的用漢語向其問道“楊醫者來日本恐怕不單純是來行醫的吧,這幾年陸陸續續的將我豐臣家的不少情報送去了界町的閩寧商會,並由其帶迴了大明吧?”


    盡管在看到秀家這番架勢的時候已經有所預料,但是在聽到秀家直接說出他的問題的時候,還是抗拒的用閩南語說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或許福建人真的聽不懂無語吧,秀家有用日語將自己的意思表達了出來,這讓楊繼溏的情緒迅速起伏,秀家甚至能聽到他那激動的心跳聲。


    此時的楊繼溏在迅速的思考著自己接下來要怎麽辦。


    自己恐怕已經暴露,眼前的這個少年可是日本聞風止泣的人物,若是能將他撲殺在這裏,或許也算是用自己的殘軀盡了一番力了。


    隻是如今自己手邊的武器都被收繳,想要撲殺眼前的這個人恐怕並不容易。


    秀家並不清楚此刻的楊繼溏正想要拉自己墊背,直接從懷中抽出了一張紙張遞給了他,這上麵是秀家所寫的一份關於此刻日本的情況。


    其上麵包括但不限於如今日本的國力情況、可動員的兵力情況、秀吉個人的人物描寫、預計即將出兵的人數、時間,以及參與戰爭大名的基本情況。


    秀家在上麵特別標注了,朝鮮和琉球並不會通秀吉一同出兵,這不過是秀吉唬人的手段罷了。更為明朝提供了一些自己的軍事建議。


    這個時候秀吉具體的出兵命令還沒有下達,但是依照曆史來說秀家肯定還是讓西國出人,東國出物的方式來支撐自己的侵朝之戰。


    因此秀家上麵的情況大致按照曆史上的安排,對西國的大名進行推敲,給出了自己對此戰的猜想。


    楊繼溏展開紙張,將上麵的內容通讀一遍,驚訝的望向秀家,依舊故作抗拒的說道:“殿下這是何意,這並非我一個醫者可以參與的事兒。”


    而秀家則澹定的說道“你將這上麵的內容快速記下,將關白秀吉即將對大明發動攻擊的消息透露迴去,讓明挺好做準備。出了這個門我可一個字都不會認的。”


    說罷便起身從一旁拿過一個燭台將其點燃,時刻順便將書信燒毀。


    楊繼溏聽聞快速閱覽了一遍書信,驚訝於其上情報之詳細,而且都是重點的內容,有些情報與現如今自己探查到的信息相互應證。


    出來做間諜的,速記是他們最基本的本事,片刻之後楊繼溏便將書信上的內容記下,將紙張遞還給秀家,並親眼看著秀家將其毀屍滅跡。


    看著他熟練的動作,秀家更加確信其錦衣衛的身份。


    待那份情報的紙張化作灰盡,他才開口疑惑的向秀家問道“殿下......我有一事不明。以您的身份......為什麽會講個這麽重要的情報告知於我。我的意思是,您是關白殿下的兒子,我們有著天然的對立性。”


    秀家不可能和他說:我有一顆中國心,更不可能說出自己的穿越者的消息,即便說出來了人家也不會信。


    雖然這一切都是真心話.....


    無奈的秀家隻能編了一個看起來更加合乎邏輯的理由“我在岡山之時便與明商做貿易,此事你是知道的吧。”


    楊繼溏點了點頭,這正是他混入岡山接近秀家的緣故,包括後來進入聚樂第成為虎鬆的醫師,現在身處秀長的宮廷,以上無一不是此刻日本權利最巔峰的家族,可以幫助其獲取到一手的情報。


    隻是他此前一直把秀家當敵人看待,讓他始料未及的是,秀家有朝一日居然會化身同誌,主動向其提供情報。


    “通過對明貿易,我深知日本與明勢力的差距,此戰我國即便前期利用偷襲僥幸得勝,麵對萬萬人口的大明勝率依舊渺茫。


    與其更多人死在戰場上,時間拖得更久,不如將這些情報快速通知明廷,好讓他們照做準備,一戰掐滅關白侵明的念頭。


    早一日結束戰爭,日明貿易早一日恢複。很遺憾我不能勸服關白對明朝的覬覦之心,也隻能通過這種途徑達成我的目的了。”


    】


    這理由在楊繼溏口中聽得還算可以接受,這個時候的明朝可是“天朝上國”,周圍沐浴天朝文化的外國人不知凡幾,現如今秀家仰慕天朝文化,幫助天朝收集情報也是可能的。


    隻是他忽略了秀家的身份,秀家乃是豐臣家的三把手,日本實際權柄前五的人物,這樣的人利益與日本深刻綁定,他做出來侵害日本的權利的事兒其實很經不起推敲。


    事實上楊繼溏後來確實將這份情報早許儀後1年半帶迴給大明,並經由浙江總兵提報朝廷,他在上奏中特別標注了秀家的身份和心向大明的想法。


    也恰恰是這一點描述讓大明上下認為是日本的陰謀,對他的奏報不予采信,秀家和楊繼溏都沒有想到,自己的舉動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楊繼溏從秀家手中獲得了這麽重要的一手情報,心急火燎的他不做停留便告辭離去,坐在屋內的秀家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略帶哀傷的念叨了一聲“再見,達瓦裏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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