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慰他薄涼,迴首是傷

    蘇瑾瑜下葬後,有關於她的身後事,江少陵需迴s市親自料理。

    清晨離開杏花村,不少村民聞聽消息,紛紛趕來相送。對待村民長輩,江少陵有別於紐約從商奸險,言語間甚是溫和,除了安排村民照看江家墓園之外,同時不忘感謝村民近幾日對江家施以援手……

    男人有著男人之間的臨別話題,女人亦然。

    “小慈,如果工作不忙,別忘了和少陵一起迴來看看我們。”

    “小慈,工作雖然重要,但平時你和少陵還是要多注意身體,年輕人更該學會愛護自己。”

    “小慈,少陵是個好孩子,你也是一個好姑娘,所以你們一定要好好的。”

    關切言語一句接一句,在離別之際紛遝而至,沈慈微笑點頭,何必去計較這些話裏究竟藏匿著幾分真,幾分假?這些話,她們原本可以不說,但願意說出口,畢竟是善意,她理應心存感恩。

    臨上車前,孫嬸大概是為了顧全沈慈顏麵,悄悄地往她口袋裏塞了一個東西,壓低聲音叮囑她:“小慈,我請朋友開了一副中草藥偏方,聽說專治少白頭,你迴紐約後先吃著試試看,如果沒效果,你給我打電話,我再幫你想別的辦法。”

    沈慈道謝,那副中草藥偏方,她並不見得就會嚐試。她之所以會過早白發,不僅僅是因為她是一名腦力勞動者,很多時候更是與她的精神狀況息息相關......

    是在鎮上吃的早餐。此次迴s市,沈慈隨行,她需要為她淩晨道出的那聲“好”負責。

    八年來,第一次想要對一個人負責。

    計劃裏,2014年她原本就應該迴一趟s市,這次迴去不過是時間提前,2月即將奔赴中旬,她恍惚地意識到:母親忌日好像快到了。

    喪事期間,江少陵的手機幾乎處於停用狀態,如今喪事一結束,電話幾乎就沒停過,不少電話均是來自紐約。從杏花村到小鎮,從用早餐到上車,他通過幾個電話不僅敲定了數千萬美金的合作案,更在與秘書宋文昊的談話過程中解雇了一位副總和一位部門經理......

    沈慈一夜未眠,汽車上了高速之後,她在江少陵一個接一個的工作電話裏倦怠而眠。她雖看似全程都在睡覺,但坐著睡覺畢竟有些不舒服,所以昏昏沉沉間,她知道江少陵在壓低聲音接了幾通電話之後,終於關掉了手機;她知道江少陵將他的外套蓋在了她的身上;她

    知道江少陵攬著她的頭靠在他肩上,試圖讓她睡得更舒服一些;她知道外套下,他觸摸到她的手,停了幾秒應是見她睡著沒反應,這才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

    沈慈唿吸慢了,他這樣的舉動和林宣何其相似?那一年,林宣帶她迴紐約,她在頭等艙裏沉沉入睡,在她警覺的睡眠狀態裏,林宣取了一條毛毯蓋在她的身上,後來林宣碰了碰她的手,遲疑數秒,方才緩緩握緊。

    三萬英尺高空,逼匛沉寂的機艙裏,林宣的聲音如海水般溫潤平靜:“sylvia,我知道你沒有睡著,s市所發生的一切,你我都無力改變,但有關於未來,我們至少還可以心存期許。我發誓,未來不管發生任何事,哥哥都會陪著你,再也不會放開你的手……”

    林宣說這話時,是2006年。2012年1月初,林宣在給了她一巴掌之後,決絕地鬆開了她的手......

    前往s市路途遙遠,沈慈後來是真的睡著了。江少陵叫醒她的時候,車已抵達s市西城區,座駕在路旁停靠著,有一輛全黑座駕停放在正前方,隔著車窗依稀可以看到兩名男子西裝革履地站在車身旁。

    沈慈坐直身體,這個方向好像不通江家。她側過臉,目光與江少陵對視,他的眉眼依然是那麽冷漠,但因感冒還沒完全好,所以無形中倒是削減了幾分銳意。

    “餓不餓?”他忽然開口問她,聲音低沉。

    “有點。”江少陵的外套還蓋在她的身上,她把外套遞給江少陵,低頭查看了一下腕表時間,發現時間已經走向了下午三點半。

    江少陵淡淡發話:“我讓鄭睿和陸離先開車送你迴去,稍後會有人送外賣過去,吃完飯你再好好睡一覺,我最遲晚上一定迴去。”

    “你要去哪兒?”沈慈會這麽問,純屬是下意識,但話音剛落,她就覺察出了不對勁,江少陵默默地看著她,眸色很深。

    她說錯什麽話了嗎?

    對於江少陵來說,沈慈這句話沒有任何問題,但這些年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當著他的麵主動過問他的行蹤。

    “蘇姨身份需注銷,有些證件在家裏放著,我需要先迴江家一趟。”料理身後事,看似簡單,實則手續繁複,事關蘇瑾瑜,有些事情本該他親自去辦,另外......她昨夜未眠,午餐又沒吃,下午不宜跟著他來迴奔走。

    江少陵是什麽心思,沈慈雖然沒有深思,但江少陵的話外音,她卻聽出了端倪,有關於料理

    蘇瑾瑜後事,他並沒有讓她參與的打算。

    也罷,沈慈雖不強求,卻還是小小的虛偽了一把,“需要我陪你一起迴江家嗎?”

    聞言,江少陵眼眸似乎更深了一些,他沉沉地看著沈慈,沉默了幾秒,方才丟了一句話給她:“你有幾天沒洗澡了?”

    沈慈怔怔地看著江少陵,他這話是什麽意思?有這種想法時,沈慈極力克製“聞味”衝動,而是不動聲色地掰了掰手指頭,算上航班十幾小時的話,她差不多有多少天沒洗澡來著?

    目睹沈慈掰手指計算天數,江少陵不願再糟蹋自己的眼眸,拿著外套開門下車:“這個時候,你最應該做的事情,其實不是陪我,而是應該迴去洗個熱水澡。”

    沈慈麵色如常,坐姿很端正,直到前方座駕緩緩駛離視線,她這才十萬火急地撩起外套和頭發使勁地聞了聞,還好啊!哪有味道?還是說,她嗅覺出現了問題?

    沈慈不信邪,皺眉看向副駕駛座:“陸離,我身上有味?”

    陸離一時語塞,他瞥了一眼正憋笑開車的鄭睿,他該怎麽告訴後座女子,江先生適才下車後嘴角隱有笑意,擺明了是在逗她玩......

    2007年年末,江少陵曾在s市以蘇瑾瑜的名義購買了一套別墅,蘇瑾瑜卻不願搬離小區單元樓,以至於別墅內一直久居無人。

    2014年2月11日下午,鄭睿沒有開車前往酒店,更不曾開車直奔蘇瑾瑜別墅區,而是將沈慈帶到了鬧市區。

    在這裏,沈慈不僅迎來了一場視覺盛宴,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心靈震撼。

    那是一棟庭院式別墅,坐落在s市中心地帶,占地極廣。路邊圍牆爬滿了顏色淡雅的薔薇花,開車駛向門口,已有門衛啟動放行閘,鐵門緩緩朝兩邊滑開,沈慈目不轉睛地望著窗外,她所看到的一景一物,仿似春風吹動塵埃一角,連帶那些幾乎被沈慈早已遺忘的記憶也隨之悄然蘇醒。

    庭院內,綠色草坪幾乎覆蓋滿園,還未及夏,觸目已是滿目清涼……

    她讓鄭睿停車,陸離下車緊隨其後,鄭睿開車尾隨。道路兩旁種植著一排排綠意盎然的蔥蘢大樹,接下來她會看到什麽呢?多半是涼亭、景觀長型池塘和小橋流水吧?

    果然,走出前院綠樹、草坪和應季鮮花區,盡收眼底的就是那麽一條造型獨特的池塘,池塘很長,成功的隔斷了前院和後院,中間有寬闊拱橋相連,可供汽車通過,大橋兩邊分設兩個

    木質狹窄小橋,一邊可通後花園,一邊可通茶室、全透明玻璃花房。

    沈慈步履緩慢,此刻小橋古樸,流水潺潺,數不盡的錦鯉正在池塘裏無憂暢遊。鄭睿見女主人觀園興致不錯,待停好車就連忙跑了過來,原想給女主人帶路,誰曾想沈慈就像是曾經來過這裏一般,近乎熟門熟路。

    沈慈來到了後院,後院是一片小樹林,通過鵝卵石小路可以直奔林間。這天下午,當沈慈看到那棟按成年人尺寸建造的樹屋時,她的精神世界在種種衝擊之下,忽然間潰不成軍。

    她是第一次來這裏,之所以會對這裏似曾相識,是因為這座庭院建築最初的設計者是來自於她。

    已經是很多年前發生的事情了——

    那年盛夏,s市很熱,她去公司找他,當時他正在設計軟件,沒空搭理她,她也不覺得無聊,從辦公桌抽屜裏取出一本空白筆記,隨後又找到一支鉛筆,兀自趴在辦公桌一側亂寫亂畫起來。

    她在連撕幾張報廢紙頁,被他瞥視一眼之後,這才收心開始畫畫。當時的她,一邊畫著建築物,一邊看著他的臉,可謂是春心萌動,下筆十分順暢,靈感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那天他坐在電腦前共計六小時,她坐在一旁就足足意淫他六小時,僅是局麵構圖建築就畫了好幾頁,直到合作夥伴侯延年敲門入內,她這才匆匆收尾,題字留言:“江伽之家。”

    題完字,她把本子一合撂到一旁,見他還在忙,她覺得自己這趟不能白來,止不住心花亂顫,趁侯延年不注意,飛快地偷親了他一下,再然後火速開溜。

    身後隱隱傳來侯延年吐槽聲:“天才跑那麽快做什麽?中邪了?”

    後來,他問她:“你喜歡樹屋?”

    她“羞澀”地笑了笑:“倒也稱不上喜歡或是不喜歡,我隻是在想,如果有那麽一棟樹屋的話,我們平時還可以坐在樹屋裏談談情,說說愛,多好啊!”

    他:“......”

    那年盛夏,她畫圍牆薔薇花,是幻想著兩人迴家時,他可以順手摘一朵薔薇花送給她;她畫前院林蔭大道,是想和他飯後牽手散步;她畫草坪,是想和他有事沒事抱著滾一滾;她畫池塘,是想看盛夏荷花齊放;她畫樹屋,其實主因並不是想和他談情說愛,而是幻想他們今後如果有孩子的話,樹屋可供孩子娛樂……

    她畫那幅圖是隨手塗鴉,玩笑心態;提筆“江伽之家”是色心乍起,轉身即

    忘。誰曾想,他竟一直記在心間,並將設計圖完美複原在了鬧市區,不僅建造了這處庭院,更建造了一棟成人樹屋。

    鬧市樹林,空氣中傳來淡淡的草木香,鳥叫清脆。沈慈拾階走進樹屋,樹幹穿透地板直入房頂,室內生活設施一應俱全,沈慈走到陽台上,林間景色盡收眼底,恍惚覺得這裏早已不是鬧市區,而是脫離塵世的大自然。

    “這處庭院是什麽時候建造的?”沈慈問得是鄭睿,他和陸離在樹屋下站著,沒有隨她一起上來。

    鄭睿想了想,迴複沈慈:“聽說江先生去美國之前就在建造,真正完工是在2009年。”

    陽台微風清涼,下午陽光穿過林間,在樹屋上一寸寸遊移,宛如正在流逝的光陰,想抓卻抓不牢。

    沈慈望著林間風景,眼神鬆係,慢慢開口道:“他每次迴國都是住在這裏嗎?”

    “不,江先生住酒店,但偶爾會開車過來。”鄭睿看著沈慈,不知為何又補充了一句:“除了江先生和管理樹屋的家傭,平時沒有人進出過樹屋。”

    沈慈不再說話,心緒漸漸沉落深海。這就是江少陵,做事向來不動聲色,而她永遠都是後知後覺。

    迴到主別墅,外賣剛剛送來不久,中年女管家劉嫂正帶著兩位傭人在餐廳裏擺放餐點。

    劉嫂和肖玟年紀相當,外表看上去要比肖玟嚴肅的多,見鄭睿帶著沈慈走進來,連忙吩咐傭人停下手頭工作,齊喚一聲“太太”,禮貌問好。

    沈慈微笑,也算是打過招唿了。

    餐廳吃飯,早已過了飯點,幾位傭人在這裏工作多年,卻是第一次見女主人迴來,雖不敢明目張膽地盯著沈慈上下打量,但工作之餘,餘光卻一直朝她身上瞄。

    沈慈沒有理會,喚鄭睿和陸離一起坐下來用餐,她本人卻沒有什麽食欲,僅是吃了幾口菜就放下了筷子。

    這次迴國,沈慈隻帶了一隻行李箱,吃飯前,鄭睿早已幫她提到了主臥室。在杏花村,條件有限,她不能模仿江少陵露天庭院洗澡,但迴到s市,洗澡是必然,跟江少陵“規勸”她洗澡無關。

    父親給她打來電話時,她剛洗完澡,而紐約正是淩晨時分。在給她打這通電話之前,父親已經事先聯係過江少陵,得知他們下午剛剛抵達s市,父親問她:“預計還要在國內停留幾天?”

    “不好說。”她把手機調成免提模式,拿著一條白毛巾坐在床尾擦著濕頭發。

    手機那頭短暫沉默,父親應該是斟酌了一下語氣,這才對她說:“sylvia,你既然迴到了s市,就不防多逗留幾日,再有幾日就是你母親的忌日,她生前最喜歡白玫瑰,如果可以的話,忌日那天還請你代我送一束白玫瑰給她。”

    沈慈擦頭發動作一僵,自母親去世後,這還是父親第一次同她講起母親忌日。如果是以前,她或許會諷刺父親竟還記得母親忌日?但現在,她從他話語間聽到了那聲“請”,也聽出了他隱藏極深的愧疚,所以有些傷人之語注定隻能卡在她的喉嚨裏,如刺在喉,疼痛自知。

    有些話,她雖從未說出口,但父親心知肚明。她恨他,怨他,卻又割舍不了血緣之親......

    現在想想,何必呢?佛曰:愛別離,怨憎會,撒手西歸,全無是類。不過是滿眼空花,一片虛幻。

    既然萬事萬物終將成為虛幻,所以有些傷人傷己的話,她就不說了。

    “好。”她迴複父親的話,心態平靜,就連語氣也透著平靜,卻驚住了手機那端的華裔富商。

    紐約,沈家主臥室裏,沈家明拿著電話,通話已斷,但女兒的那聲“好”卻一直徘徊在他的耳畔。

    多年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談及她母親時,她不再隱忍,不再一言不發,不過是一個“好”字而已,卻讓他提前演練好的應對方案胎死腹中,完全派不上用場......

    沈慈睡得很熟,醒來天色已有發暗跡象,臥室內插著錯落有致的鮮花,淡淡地花朵香迎麵撲來,沒有醒腦效果,反而令她愈發昏昏欲睡。

    不能再睡了,照這麽睡下去難免會日夜顛倒,沈慈起床,決定先去洗把臉。

    此刻是晚上七點零八分,當手表時間走向七點十二分時,窗外萬物朦朧,因為一時大意闖進浴室的她,視野內竟也是一片朦朧不清。

    浴室水霧繚繞,有男子正在沐浴洗澡,雖然及時取了一條浴巾圍在腰間,但因來不及關掉花灑,所以最終難以擺脫濕身命運。

    此時沈慈雙眼已經適應稀薄水霧,她愣愣地注視著江少陵,心知自己本該“啊”的一聲尖叫,然後羞愧逃走,奈何她腳步生釘,腳步邁不開啊!

    數日前她在江家老宅看到的江少陵,雖然隻是裸露上身,但腹肌結實,十分完美搶眼,如今……

    沈慈怕自己控製不住流鼻血,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還好,鼻血沒出來,卻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好一場濕身誘惑秀!好一幅噴鼻血畫麵!

    水流下,男子性感身材一覽無餘,胸肌完美,腹肌完美,再往下……沈慈氣得直跺腳,可恨浴巾礙眼,真想衝上去幫他把浴巾給摘了,一塊破布簡直是破壞藝術品。

    江少陵關掉花灑,對沈慈火辣辣的目光視若無睹,她是學畫畫出身,沒少接觸人體模特,對待男人裸體看似目光灼熱,卻不代表是跟色欲有關......

    想到“色欲”,江少陵反倒有了歎氣衝動,隨手取下一條毛巾轉身朝外走去:“洗澡的話,不要待在浴室裏太久,晚上我們一起外出吃飯。”

    沈慈把手伸到感應洗手器下麵,接了一把冷水洗臉,心中自是憤憤不平,浴室裏出現這一幕,男主角不是通常會調戲女主角一把,或是把女主角推在牆上壁咚嗎?

    壁咚個香瓜,純粹是騙人!

    幾分鍾後,沈慈迴到主臥室,江少陵已經穿好了衣服,並非正裝,而是一身休閑裝,羊毛衫+黑色長褲+毛呢外套+休閑鞋,衣服搭配很隨意。

    沈慈感慨萬千,這人穿衣顯瘦,脫衣有料,身材完美令人發指。

    “事情辦完了嗎?”她放倒行李箱,盤腿坐在一旁挑衣服,外出的話,穿衣打扮不能太寒磣。

    “還有一些小事需要處理,我們可能還要在這裏多逗留兩天。”江少陵站在一旁佩戴腕表,似又覺得單方麵下決定不太尊重她,於是補了一句話給她:“沒問題嗎?”

    “我沒什麽問題。”她現在無事一身輕,不管是迴美國,還是留守國內,對於她來說,區別不大。

    行李箱裝不了幾套春冬季衣服,江少陵掃了一眼她的行李箱,對她說:“我讓人再給你置辦幾套衣服?”

    “我衣服還夠穿,目前不用。”沈慈合上行李箱,拿著選好的衣服走向更衣室:“我去換衣服。”

    江少陵卻在這個時候抓住了她的手臂,沈慈轉過臉看著他:“怎麽?”

    “你......”江少陵眸子漆黑,別有深意地看著沈慈:“你有沒有覺得這裏似曾相識?”

    何止似曾相識?簡直是神還原設計圖。

    沈慈抿唇不語,她在組織語言,一旦她點頭迴應他“似曾相識”,勢必會牽引出過往記憶,而那些記憶......她避之不及。

    江少陵看著她,目光從期待逐漸轉化為失望,嘴角弧度自嘲,也終於鬆開了他的手:

    “換衣服吧!我去樓下等你。”

    沈慈看著他的背影,張了張嘴,卻最終還是把話給咽了迴去。驕傲如他,有些話,他隻肯說一次,好比有些答案,過了那個時間段,縱使她再想說給他聽,他卻未必願意聆聽。

    2014年,她眼中的江少陵,任他內心萬千思緒波瀾壯闊,卻依然能做到波瀾不驚,而他眼中的她,紐約多年沉澱,早已不再是當初癡纏他不放的小妖女。她是沈慈,一個踩著伽藍血淚重生的紐約外來客,僅此而已,也隻能而已……

    沈慈下樓的時候,很想吟詩一首,比如說蘇軾的《江城子》: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

    她隻盼相逢故人不相識,隻可惜故人眼力勁很好,盡管她早已半頭白發,卻還是被他們一眼認出。

    沒錯,是他們。

    他們在客廳裏坐著,沈慈步伐卻在樓梯間短暫凝滯,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原來所謂晚上一起吃飯,並非兩人同行,而是多人聚餐。

    她自認記憶力很好,雖然時隔八年之久,她卻依然能夠叫出他們的名字來:杜衡、侯延年、周強。

    曾經,他們是江少陵的大學舍友;現在......

    聽說杜衡現在已是國內首屈一指的作曲家;聽說侯延年現在已是s市響當當的金融家,2008年江少陵拋下國內一切,接替他位置的那個人正是侯延年;聽說周強現在已是一家上市公司高管,年薪在七位數以上......

    沈慈出現之前,杜衡三人正坐在客廳裏和江少陵說著話;沈慈出現之後,杜衡三人闊別數年再見沈慈,生疏是一迴事,默契緘默又是另外一迴事了。

    晚上七點半,沈慈穿著駝色束腰長款呢大衣,腰帶鬆係,裏配黑色毛衣,黑色緊身褲,穿著一雙黑色高跟鞋,當然她還斜挎著一隻黑色單肩包。

    若非舊識,這樣一個身材極佳,氣質極好的女子出現在眼前,杜衡等人或許還會心存欣賞或是獵豔之心,但2014年再見沈慈,杜衡三人卻是滿心複雜。

    多年前,他們稱眼前女子是“小天才”;多年後,小天才蛻變成蝶,縱使心性難改,可周身氣質終究還是被名媛圈所同化,如今的她頭發半白,魅力卻逐年劇增,朝他們走來時,嘴角笑容雖然親切,卻像是隔了一層紗,你摸不著她,也抓不到她。

    猶記得,2012年江少陵大婚日,杜衡三人受邀前去紐約賀喜。誰曾想婚宴場卻橫生枝

    節,沈慈前任未婚夫現身婚禮,除了險些搞砸婚禮,還差點讓江少陵丟盡顏麵。好在婚禮非公開,前去參加婚宴的上流名士都是沈家明或是江少陵兩方熟人,這才從未向媒體走漏風聲,但杜衡三人卻因為此事對沈慈頗有微詞,再加上婚禮過後各人工作忙碌,所以如今再見沈慈,可謂是百感交集。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隨著時間遞進,一部分越沉越香,另一部分卻會越來越淡;江少陵和杜衡等人是前者,沈慈和杜衡等人是後者。

    窗外夜幕已降,女子心性豁達,在燈火通明的客廳裏依次向杜衡三人伸手交握,言語妥帖有禮:“江先生應該早些告訴我今天有貴客登門,如果早知道,我斷不會讓各位坐在客廳裏空等我一人,實在是抱歉。”

    杜衡三人站在客廳裏看著沈慈,同他們一起看向沈慈的,還有家宅數名傭人。燈光下,女子不化妝,微笑的時候眼角有著淺淺的皺紋紋絡,是一個很有魅力的青年女子。

    變了,果真是變了,其實他們都變了......

    微笑,很多時候它的功效,僅是用來掩飾故人相見所帶來的陌生和疏離。沈慈的主動問好,至少讓杜衡三人芥蒂暫消,握手言笑,淺談不過數句,周強已在一旁笑著說:“還是先去飯店吧!到了飯店,我們可以邊吃邊聊。”

    杜衡三人各自開車前來,又各自開車前去飯店,江少陵和沈慈共乘一輛汽車跟隨在後。

    司機是鄭睿。

    沈慈心裏有情緒,語氣還算溫和:“晚上和杜衡他們一起吃飯,你為什麽事先沒有告訴我一聲?”

    “告訴你之後呢?”窗外霓虹燈照進車內,映照出江少陵五官輪廓異常英俊,他瞥視她一眼,麵上笑意微露:“你會抗拒,會拒絕和他們一起外出用餐。這次我們迴s市,他們推掉工作和應酬,盛情邀請你我用餐,是禮節,更是心意。為了一頓飯,他們主動登門造訪,是你覺得他們誠意不夠?還是說,你僅是單方麵排斥和我朋友一起外出吃飯?”

    沈慈竟是無話可說。

    她並非排斥和他朋友外出吃飯,而是......很多年了,她在紐約幾乎沒有朋友,除了林宣,就是陶艾琳,早已遺忘了該如何應對故人,尤其還是他的大學舍友。

    他們記憶中的伽藍,曾經那麽驕傲自信,但現在的伽藍,連她自己都覺得陌生,更何況是他們。

    江少陵說的對,如果他事先告訴她,晚上會和杜衡他們一起吃飯,她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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