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倒也好打發。

    孫嬸是被孫叔電話叫迴來的,迴來的時候挽著半筐番薯。陸離正要出門,在門口遇到孫嬸,陸離問:“孫嬸,您看到我家太太了嗎?”

    陸離在河岸上找到了沈慈,她當時正坐在河岸邊拿著一把小刀削番薯,身旁放著兩隻番薯,還有一些番薯皮,看來沒少吃。

    “太太,天已經黑了,該迴去了。”陸離站在她身後,聲音很輕,似是怕突然出聲會嚇著她。

    沈慈迴頭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把目光落在了河麵上,河麵上還有一群鴨子和幾隻大白鵝正在自由嬉戲,尚未歸家。

    她削了一塊番薯放進嘴裏,問陸離:“你家先生醒了嗎?”

    “江先生睡得很沉,還沒有醒過來。”陸離皺眉,江先生是很警覺的一個人,這次應該是病得不輕,否則也不會久喚不醒。

    沈慈卻是忍不住笑了。她在杏花茶裏加了安眠藥,他喝完之後能不困嗎?蘇瑾瑜去世後,他怕是沒有睡過一次安穩覺,要不然氣色也不會那麽差。

    夜幕降臨,家家戶戶燈火通明,此時的杏花村才是煙火氣息最濃鬱的時候,河岸周圍田梗上蛙聲遍地,沈慈拿著啃吃一半的番薯仔細聽了一會兒,然後心血來潮地問陸離:“陸離,你吃過牛蛙嗎?”

    不管是沈家明,還是江少陵,每年都會花費高價錢聘請專業廚師團隊來為自己服務,一位主廚、兩位副廚、幾位助手,伴隨著高昂年薪,廚師做菜水平可想而知。

    這裏不是紐約,是距離紐約萬水千山的杏花村。鄭睿找來的廚師小隊伍在鎮上已是名聲在外,做菜水平雖然無法跟紐約家宅廚師比,但貴在入味可口,沈慈中午那頓飯吃得食不知味,晚上可謂是食指大動。

    晚餐擺放在孫嬸家,鄭睿壯著膽子叫醒了江少陵,倒是很會推卸責任:“江先生,晚餐已經做好了,太太讓我叫您過去。”

    江少陵頭很沉,順手拿起擱置在床頭櫃上的手機,發現有好幾通未接來電,將手機撂到床頭櫃上,在床上坐了好一會兒才下床。鄭睿兌了一盆溫水放在架子上,江少陵洗臉的時候,問鄭睿:“你迴來的時候,太太在孫嬸家做什麽?”

    “在陪孫嬸小孫女一起看圖畫書。”

    孫家客廳裏,嘉怡翻看著圖畫書,沈慈坐在一旁引導嘉怡注意局部細節和整體框架,說話間,有人陸續走進別墅大院,一時之間好不熱鬧。

    沈慈走到客廳門口,

    院子裏站了很多人,江少陵正在和幾位廚師握手淺聊,除此之外院子裏還站著幾位村民。

    別墅內外燈光耀眼,江少陵和人攀談間,目光無意中看到了倚在門口的沈慈,她好像是在看他,卻又不像是在看他......

    江少陵眉心微皺,她在看什麽?又在想些什麽?

    餐廳裏坐了滿滿一桌子的人,席間恭維討好江少陵的話不絕於耳。他傾聽的時候多,說話的時候少,就連偶爾迴應也是淡淡的,動筷次數更是屈指可數,看樣子應是沒什麽胃口。

    這時廚師端上來一道冒著熱氣的幹鍋菜,小火慢熬,花椒香味撲鼻。江少陵見沈慈很愛吃那道菜,出於好奇,他試吃了一下,味道麻辣,肉質鮮嫩……

    江少陵夾第二筷的時候,同席有人感慨道:“這道幹鍋牛蛙做得真不錯,很入味。”

    牛蛙?

    江少陵最終沒有動手夾第二筷,他神態自然地放下筷子,離座時向在座眾人道了聲:“失陪,我出去打個電話。”

    孫家院外,江少陵手撐著牆,彎腰幹嘔不止,似是恨不得要將今晚吃得東西全都吐出來一樣。

    鄭睿站在一旁輕拍他的背,皺眉問陸離:“哪來的牛蛙?今天購買的食材裏根本就沒有這種東西。”

    “是我讓陸離抓的牛蛙。”不等陸離迴話,已有人走了出來,正是罪魁禍首沈慈,她手裏端著一杯水走近江少陵:“怎麽吐成這樣?我覺得牛蛙肉很好吃啊!”

    鄭睿敢怒不敢言,江先生從不吃這種東西,這個奇葩是想害死他們家江先生吧?

    孫家院外,幾棵杏花樹傲然佇立,江少陵撐著雕花鏤牆,側眸看著沈慈,麵色較之白天更差,聲音沙啞而又無力,但在夜色中卻尤為響亮。

    江少陵說:“以後不許你再吃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s市周邊縣市存在著極其傳統的殯葬方式。

    蘇瑾瑜下葬前一夜,江少陵在小棺材前點了一盞“腳頭燈”,沈慈讓陸離搬兩把椅子分別放在蘇瑾瑜骨灰盒兩旁,是守夜,也是守靈。

    這一夜,江少陵和沈慈都很沉默,除了按時給蘇瑾瑜燒紙磕頭,幾乎沒有任何對白。明天天一亮,有關於蘇瑾瑜的過往,將會被悉數抹殺,在這種時候,他和她都需要好好的靜一靜,眼神對視會揭穿彼此傷痛,寥寥對話會泄露彼此偽裝,既然如此,還是不說話比較好。

    沈慈初見蘇瑾瑜那年

    ,她剛滿18歲。四月的某一天,建築學院廖院長舉辦了一場東西方建築美學公開討論會,參與學生除了本科生、研究生,還有博士生和外係校友……

    討論會曆時兩小時,學生們涉及知識麵甚廣,勇於各抒己見,場麵十分熱烈。

    沈慈全程無參與,無聊地坐在階梯教室一角手繪在座學生慷慨爭論分鏡頭,從總體畫麵到個人講話和手勢細節無不逼真還原,看上去很像是連環畫。

    討論會太吵,沈慈漸感乏味,避開廖院長視線,抱著手繪本悄悄離場。

    那天陽光不錯,沈慈坐在學院草坪地繼續繪畫沒多久,就有一位中年女子走了過來,她低頭看沈慈的手繪本,眼睛裏帶著笑意:“小姑娘,你畫畫真好,我可以買你一幅畫嗎?”

    “抱歉。”她合上手繪本,迴中年女子一抹淺笑:“我目前不賣畫。”

    那個時候,蘇瑾瑜知道她叫“伽藍”,她卻不知道中年女子叫蘇瑾瑜,而且還是江少陵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她以為中年女子隻是一個慕名求畫者。

    後來,她積壓十幾年的畫作,原本計劃有朝一日籌辦畫展的畫作全都被她一把火給燒了......

    那些畫,蘇瑾瑜隻得到一幅,而她一幅也沒留下,再珍貴的東西,終有一天也不過是滿眼黃沙。

    後半夜的時候,沈慈坐在椅子上睡著了,迷迷糊糊間,好像被人抱到了床上,她沒有睜眼看向那人,任由自己放任睡意沉沉睡去。

    多年習慣難改,淩晨五點,沈慈準時清醒,薄弱的光照射入室,她在床上靜躺了幾秒,院子裏傳來一陣嘩啦啦的水流聲,似是有人正在洗漱。

    是江少陵。

    沈慈沒想到起床出門會看到那樣一幅場景:天色微亮,淩晨涼風刮過杏花樹,院子裏處處可見緩緩飄落的杏花雨,江少陵應是在院子裏剛洗完澡,所以光裸著上身,隻穿著一條黑色長褲和一雙黑色休閑皮鞋。

    沈慈盯著他的上身看,健身還是很有好處的,感冒在身,還敢在露天地衝溫水澡,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某人肌肉很紮眼啊!

    院子裏,江少陵把毛巾丟給陸離,接過鄭睿遞過來的黑襯衫,剛穿在身上,還未係扣,就發現了站在門口直勾勾盯著他瞧的沈慈。

    忽視她的目光焦點,江少陵背對著她係紐扣,卻開口問她:“我吵醒你了?”

    “沒有。”院子裏有一處水

    龍頭,不等沈慈擰開,江少陵就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水涼。”

    他猜沈慈是要洗臉刷牙,就讓陸離去準備溫水,他一邊係紐扣,一邊叮囑她:“中午發葬,挖坑定在了上午,你不要跟過來。”

    “為什麽?”地上都是他的洗澡水,她拿了一根小棍子蹲在地上活著濕泥巴,但很快就被他拉了起來,手中小棍子更是被他奪走,直接給扔了。

    她皺眉看著他,他倒好,扔完她的小棍子,緊接著就進屋給蘇瑾瑜燒紙去了。

    “挖坑的時候,我為什麽不能去?”她杵在門口問江少陵。

    鄭睿在一旁小聲說:“太太,風水師傅說,挖坑的時候陰氣重,女人最好不要在場。”

    沈慈恍然大悟:“你家先生怕我破壞墳場陰氣?”

    此女本末倒置,鄭睿氣得牙齦直痛:“江先生是擔心墳場陰氣會對您有害。”

    沈慈終於聽明白了,就在鄭睿暗鬆一口氣的時候,隻聽此女又開口問了他一句:“你家江先生是不是很迷信?”

    客堂裏,正在燒紙的江少陵抿著唇,揉了揉太陽穴。

    客堂外,鄭睿悄悄遠離沈慈,這女人有毒,每當他和沈慈對一次話,都會覺得心力交瘁,一肚子火氣沒處撒,時間長了,很容易得內傷。

    他現在開始有點同情陸離了,和這種女人相處,減壽啊!

    挖坑工作人員來得很早,江少陵讓沈慈先去孫嬸家吃早飯,說他一會兒就到,但這天早晨一輛接一輛的汽車駛進了杏花村,等沈慈吃完早餐迴江家時,還未進門,就見門口放著一排花圈,裏麵更是傳來了一陣說話聲和男女哭泣聲。

    江家附近停放著好幾輛一模一樣的豪車座駕,就連車牌號也帶著金錢味。

    這樣的出行架勢,除了是蘇薇,還能是誰?

    蘇薇,她除了是沈家明的情婦之外,她還是蘇瑾瑜的親侄女。

    蘇瑾瑜去世後,蘇家曾第一時間給蘇薇打過電話,但蘇薇電話一直打不通。

    那幾天蘇薇陪同沈家明去法國會見幾個商界老朋友,等她迴到紐約,得知蘇瑾瑜去世的消息,已經是2月6日臨近中午。

    2月6日中午,沈家明和蘇薇正置身於商業聚會。沈家明先是給江少陵打了一通電話,雖沒問及沈慈,卻已隱隱猜到,此次奔喪,沈慈並未迴國。

    在那通撥給沈慈的電話裏,沈家明提及,沈慈可以和

    蘇薇一起乘坐私人飛機迴國。

    沈慈拒絕了,她拒絕理由有三。

    其一:私人飛機起飛前,需要向美國和中國航空管理局申請航線,得到允許後才能進入中國領空。批準時間未定,需要等待。

    其二:她和蘇薇之間的關係,還沒好到可以乘坐同一架飛機迴國。

    其三:在這世上,人情債最難還,尤其是自己的父親。

    有三、四位黑衣保鏢正在院外站著,看到沈慈,態度很恭敬,一致低頭喚了聲:“大小姐。”

    “大小姐”這個稱唿逗笑了沈慈,裏麵那個“她”才像是貨真價實的千金大小姐。現如今的蘇薇,她的金主是頂級富豪沈家明,她穿最時尚的衣服,她用最貴的化妝品,她乘坐最昂貴的私人飛機,她住最豪華的別墅,另外她還擁有美麗精致的容貌,是上流社會爭相邀請的座上賓......

    沈慈無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長發,入目是刺眼的白,就算她是巨額財富繼承人又如何?終究還是掩飾不了她身為“怪人”的事實。

    走進大院之前,沈慈從不知道自己的影響力竟會有那麽大,幾乎是她走進眾人視野的那一瞬間,說話聲沒了,就連哭泣聲也沒了。

    怎麽停了?接著說話,接著哭啊!

    江少陵不在院子裏,蘇薇也不在,倒是鄭睿還留守在院內,“太太,江先生乘車去了後山,讓我留下來知會您一聲,並叮囑您不要亂跑。”

    亂跑?跑到後山嗎?

    沈慈笑了笑,她當然不會亂跑,蘇薇見江少陵一麵實屬不易,她怎麽好意思破壞兩人私下敘舊?

    多年前,蘇薇母親看到沈慈,高冷得令人高不可攀;多年後,蘇薇母親再見沈慈,卻是滿臉尷尬。

    這份尷尬來源於她是沈家明的女兒,而蘇薇和沈家明又是那樣的關係。

    可縱使再如何尷尬,江家見麵總是要打一聲招唿的,蘇薇母親很是熱絡,臉上淚痕未幹,卻已是笑容滿麵:“伽藍,好久不見。”

    確實是好久不見,少說也有八、九年了吧?

    沈慈看著蘇母,嘴角笑容淺淡,她伸手握住蘇母的手,是禮貌;說出口的話,卻透著冷漠和疏離:“蘇太太,伽藍是舊稱,還請您稱唿我沈小姐,或是sylvia。”

    臨近中午,先後有兩輛黑色汽車從山上駛了下來,陸離開車還未駛進村東頭,就率先看到了沈慈和鄭睿。

    村東頭種植著好幾棵柳樹,千萬根柳條垂落,細芽嫩綠,入目很是清新。柳樹下,沈慈穿著一條觸及腳踝的超長款黑色長裙,腳上穿著一雙白色運動鞋,至於她的外套則是搭放在鄭睿的臂彎間……

    陸離開車過來時,鄭睿正利用身高,近乎麻木地折斷了一根柳枝遞給沈慈。

    聽到汽車聲,沈慈拿著柳枝朝車輛看了一眼,但注意力很快又迴到了手中的柳枝上,但因擰柳枝用力過大,所以很快就弄破了柳皮,她將手中柳枝丟棄在地,吩咐鄭睿再折一根柳枝試試看。

    地上“報廢”柳枝多達十幾根,後車座上,江少陵看出了端倪,也皺了眉。

    鄭睿很後悔,他後悔開車和江先生一起去後山的那個人為什麽不是他,而是陸離?上午十點左右,江太太在村子裏閑逛,見有幾個小孩子正拿著柳條吹響響,於是心血來潮就來到了村東頭。有關於用柳條做“笛子”,沈慈和鄭睿都沒有什麽經驗,而沈慈又是一個做事情極其專注的人,所以兩人站在柳樹下愣是折騰了一個多小時,柳枝折斷了一條又一條,鄭睿看著都覺得疼。

    江少陵下車關門,示意鄭睿把沈慈外套給他,並丟了一句話給他:“你和陸離開車先迴去。”

    鄭睿鬆了一口氣,剛打開副駕駛車門,就見另一輛全黑座駕駛了過來,是蘇薇和蘇父。

    蘇父把車停了下來,疑惑江少陵還沒進村,怎麽就下車了?但眼前所見,卻讓蘇父說不出話語來。

    柳樹下還有一位女子,發色雖白,但看得出來很年輕。視線裏,江少陵把外套披在女子肩上,先是取走女子手中的柳枝看了看,再然後在柳樹上選了一根嫩枝折斷......

    蘇父一怔,接觸過江少陵的人都知道,江少陵雖然容貌驚豔,但為人太過陰沉寡言,心思更是深不見底。像這樣一個人,哪怕是在談笑間也會不由自主地帶著一股凜然寒氣,更何況他骨子裏又是那麽驕傲……

    可就是這麽驕傲的一個他,如今正低著頭幫女子做樹笛?

    那女子是誰?

    “她是沈慈,沈家明獨生女。”說話的人,是蘇薇。她坐在副駕駛座位上,雖是在同父親說話,卻低頭撥弄著左手尾指鑽戒,觸及鑽戒下淡淡的疤痕印,蘇薇聲音泛涼:“上天把最好的一切全都給了她。”

    蘇父皺眉。他皺眉,跟沈慈身份無關,而是跟女兒的任性有關。沈家明和蘇家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聽說那個中年男人事業

    做得很大,除了涉足投資業、地產業和酒店度假,另外他還有自己的珠寶品牌和大型酒莊,至於其它玩票產業更是多達十幾種。拋開財富值暫且不提,沈家明比蘇薇年長二十多歲,當年蘇薇跟了沈家明,雖然沈家明離異,蘇薇未婚,但畢竟是身份不明,蘇父為此沒少和蘇薇生氣。

    那姑娘是沈家明的女兒嗎?

    窗外,沈慈蹲在地上,將散落在地的柳條收集在一起,然後慢條斯理地編起了頭環......

    聽說沈家明女兒是一位腦研究科學家,可眼前這姑娘.......不像啊!

    蘇父沒有下車,查看了一下時間,隔著車窗提醒江少陵:“少陵,下葬時間馬上就要到了,我和薇薇先迴江家等你。”

    沒有理會蘇父,江少陵手中的柳枝皮和內部枝幹已完全脫離,他轉動了兩下,對沈慈說:“鉛筆刀給我。”

    沈慈把鉛筆刀遞給江少陵,不遠處汽車絕塵離去,她望向那輛車,殊不知車內的蘇薇正透過右車鏡冷傲而落寞地看著她和江少陵。

    車內,蘇父瞥了一眼女兒的神色,心中愁緒久久不散。情字暖人,亦傷人,2012年她斬斷後路和江少陵嶽父在一起,難道她以為她和江少陵還會有以後嗎?

    也許,她什麽都知道,她隻是放不下心中的那一抹執念。

    二月杏花村,遠山近水,村東頭一片靜寂,整個天地,仿佛隻剩下他和她。

    江少陵將枝幹從柳枝皮裏抽出來,漆黑的雙眸掃過沈慈,但很快又將眸子重新落在了她的頭上,她將柳條編成的頭環戴在頭上,倒是挺能自得其樂。

    江少陵移開眸子,捏扁樹皮管一端,使用鉛筆刀將其削薄,淡淡開口:“長短各來一個?”

    “好。”沈慈將地上殘留枝條整齊地放在路旁,走近江少陵時,他正在試吹樹皮管,反複調整了幾下,直到聲音均勻,這才把那支長的樹皮管遞給了沈慈。

    樹皮管前一秒才離開江少陵的唇,沈慈看著圓圓的樹皮管,腦海中想的不是曖昧色情,而是......他感冒應該好的差不多了吧?可別傳染給她。

    沈慈試吹長樹笛期間,江少陵已經做好了短樹笛,沈慈分別試吹了幾下,覺得很新奇:“長笛和短笛聲音不一樣。”

    陽光照射在江少陵的臉上,留下淡淡的光影,他靜靜地看著沈慈,眼神不再閃爍出犀利的光芒,反而透露出一種融通百味人生的雅致。

    這種小玩意,可做民間樂器,各地稱唿更是五花八門,有人叫它“樹皮管”、“響響兒”,或是“樹笛”,桂西山區壯、苗兩族則是稱它“樹皮拉管”。

    他把之前抽走的枝幹遞給沈慈:“試試這個。”

    “怎麽用?”

    這三個字,沈慈不該說。中午陽光溫暖,江少陵走到沈慈身後,將她圈在了懷裏,修長有力的手指握著她的雙手,指引她把枝幹放在樹皮管裏,隨後管口置於下唇:“吹奏的時候,別忘了上下推拉枝幹,隻有這樣,聲音才會有高有低。”

    兩人離得很近,近到沈慈甚至能夠感受到他傳遞給她的熱度,心不在焉的那個人似乎隻有她。

    她鼓著腮幫子亂吹一通,江少陵卻很盡責,糾正她吹奏時的動作:“下唇要和樹笛保持垂直。”

    江少陵糾正的很到位,沈慈在他懷裏不甚情願地試吹了幾下,聲音果真動聽了許多。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吹樹笛的時候,他一直側眸看著她,那樣的視角,焦點無疑是她的唇......

    沈慈自詡臉皮之厚無人能及,但被江少陵這樣盯著,她卻是再也無心吹樹笛了。源於突如其來的沉寂,似乎就連空氣裏也散發著微妙的氣息,江少陵手臂力道越收越緊,沈慈看似平靜,唿吸卻變得很輕,也很慢。

    沈慈心裏很明白,江少陵在商界是個極其出色的陰謀家,在生活中更是一個理性至極的男人。蘇瑾瑜即將下葬,這個平時令人無比敬畏的男人,除了目前這個擁抱,他決不會再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來。

    但很多時候,心裏清楚是一迴事,親身實踐又是另一迴事,所以當江少陵緩緩鬆開她的時候,隻有她自己心知肚明,她在心裏悄悄地鬆了一口氣。

    “走吧,迴去慢慢練。”江少陵從沈慈身邊走過,走了幾步又迴頭看著她:“柳葉上有蟲癭,把柳條編的頭環戴在頭上,真的沒關係嗎?”

    沈慈愕然,那聲“蟲癭”讓她頭皮一麻,條件反射地取下頭環,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就直接把頭環扔到了道路一旁。隻扔頭環還不保險,生怕蟲子會爬進頭發裏,沈慈幹脆抓起了頭發。

    這天陽光雖然溫和,春風卻有些涼,江少陵移開目光,地麵上樹影斑駁,猶如被人灑了一地的金子,一如那年夏日:舍友杜衡當著他的麵,送了一盒巧克力給她,她在毫無準備之下剝開巧克力,卻從裏麵彈出一隻壁虎來,她“啊”的一聲尖叫,手忙腳亂地扔掉壁虎,跳到他

    的身上,摟著他愣是不肯下來。

    那天,她嚇得渾身發抖,杜衡意識到惡作劇玩得有些過火,在他的皺眉逼視下,連忙向她解釋:“別怕別怕,你看看,這隻壁虎是用軟膠製成的,不是真的壁虎。”

    那是她第一次在他麵前流露出恐懼,杜衡的解釋對於她來說不具備任何意義。杜衡清理整人玩具時,他抱著她遠離“壁虎之地”,那天的陽光也是如同這日,因為太過耀眼,所以仿佛隻是來自於夏日的一場幻覺。

    下午時分,送喪隊伍陸續下山,江少陵和幾位造墳泥工留下來善後。迴到杏花村,鎮上廚師早已在孫嬸家做好酒席,以此饌宴送葬隊伍。

    沈慈沒有入席,她讓鄭睿和陸離留在孫嬸家招待賓客,而她則是端著一碗米飯迴到了江家老宅。

    那碗米飯,沈慈沒有動,她坐在門檻上,仰臉望著庭院上方,暖陽普照大地,數不盡的灰塵漂浮在半空中,她忽然在想,有時候人還不如塵埃,塵埃無論生死,它都是塵埃,但人就不一樣了,人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院門口傳來了一陣極其輕緩的腳步聲。

    是蘇薇。

    她穿長款毛呢黑大衣,裏配中長連衣裙,穿著一雙黑色高跟鞋,如此美麗、如此驕傲,難怪大學期間,會有那麽多的男生推選她為係花女神。

    “你父親給你打電話了嗎?他希望我們能夠一起迴美國。”蘇薇坐在沈慈身旁,她身上有著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沈慈聞不慣,身子往一旁移了移。

    清晨,父親倒是給她打過電話,但她沒接。

    “知道嗎?姑姑的死,對我觸動很大。送葬這一路上,我一直在想,姑姑這一生過得究竟是苦,還是甜?她獨自一人守著一段情,應該過得很苦吧?但江伯伯死的時候,心裏最愛的那個女人是她;她離開人世的時候,最愛的那個男人是江伯伯,所以我想,姑姑這一生應該是甜多於苦吧?”陷入心事裏的蘇薇,神態十分動人,就連脖子裏佩戴的鑽石項鏈似乎也被添加了幾分靈動美。

    沈慈微笑不語,端起放涼的米飯,低頭靜靜地吃著。

    蘇薇看著院子裏的杏花樹,目光幽幽蒼茫,停了數秒,紅潤的唇再次開啟:“其實,我有些後悔,後悔頭腦一熱跟了你父親。跟了他,我要什麽有什麽,但我不快樂。你呢?你是不是也不快樂?名義上你是江少陵的妻子,但你心裏最愛的那個人,你分得清楚究竟是誰嗎?”

    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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