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梁繡珍也在看著第一期的錦繡雜誌,翻到金玉瞳的一篇自白,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怎麽她跟誰要好過一場,就必有個沈初雲絆在中間呢?


    早已料到梁繡珍會孕中多思的金玉瞳,就趕來韓府解釋了。


    聽見廊子上傳來一陣腳步聲,梁繡珍假做忘性大,不記得通過電話一事,故意向著外頭不耐煩地問:“誰呀?”


    金玉瞳乖覺,並不把這釘子放在心上,進了門將手裏的鮮花放了,又故意將水紅色天鵝絨的小盒子放在梁繡珍跟前,用滿人的禮節請了一個安:“二少奶奶,我來賠罪的。”


    梁繡珍一見那盒子似乎是裝首飾的,果然就先動了動心思。等到眼睛從那上頭挪開時,又見這位前清的格格正在對自己請安,忽然就覺得腰杆子直了不少。因就丟開外頭那些閑話,將手裏的絹帕一甩,冷笑道:“罷了,你也是一肚子委屈,找人傾吐或是找個地方辯駁也是人之常情。”


    金玉瞳趕緊將笑容收了,做了個泫然欲泣的表情,娓娓訴說起來:“當時這位密斯特賀找到我,我還留了一個心眼兒的。我對他說,人家韓家二少奶當麵向我說的,你都跟密斯鄧成了親密朋友了,恐怕我和你的女友合作是不好的,畢竟我也在乎韓家二少奶的情緒。可是他非要跟我辯,說如今都男女社交公開了,像我這樣從國外來的人難道還倒行逆施不成?又說,交朋友是交朋友,做事業又歸做事業,那是兩不相幹的事情。我就是被這番話氣得不服,還能有比我更懂西方文明的人嗎,憑什麽這樣捏造我呢?他越是說得我愚昧,我就越發要答應。況且,他那樣再三再四地保證,錦繡絕對是他個人辦的畫報雜誌,與密斯鄧毫無牽扯的。我這才……誰知道他們這樣壞,居然還撒謊。”說完,將手帕往臉上一擋,身子抽動幾下,看起來好不可憐。


    梁繡珍先是沉默,將目光移到自己肚子上望著,想起大夫交代的不許動氣一句話,就強逼著自己想開,因就歎著氣答道:“她終歸是我的表妹,我沒有要對付她的意思。你也是我難得的好友,你受了這多的閑話,難道還能不讓你辯嗎?隻是那邊牽涉著沈初雲就很麻煩,人家已經在背後說了,說我明麵上待你好,遇見事兒了,還不如沈初雲對你的一半體貼。你說,我是這樣的人嗎?”提到沈初雲這冤家時,無論怎樣地克製,梁繡珍心裏還是煩得不行,上下銀牙緊咬著,恨不能現在就去撕碎了她。


    金玉瞳聽見這話,料著差不多是混過梁繡珍那份小心眼了,便就抬眸一笑道:“二少奶奶又不方麵出門,一心隻在家裏待著,哪怕是十二分的著急,想要替我辯駁幾句,卻未必有這個機會呀。”見她臉色仍舊有些陰晴不定,忙將桌上的天鵝絨盒子端起來,殷勤道,“不說這些了,試試這個手鐲怎樣吧。”


    梁繡珍隻覺得眼皮子底下有什麽東西一閃,低頭一看,真是個好東西。銀鐲子上鑲了一圈的細鑽,隻怕又是上百塊的物件。喜得合不攏嘴,雖然知道收下這個恐怕貴重了,偏偏樣式特別,有些不忍心迴絕。


    金玉瞳也就順勢往她手上一套,天花亂墜地誇,鬧得她更加割舍不了了。


    聊著聊著,梁繡珍就不免肅起臉色來問:“不過,你當真是對麵問的那個密斯特賀,他是真認了和我們家麗莎交往的事?”


    “我還去過……”舌尖上揣著“良言”二字差點就要說出來,還好金玉瞳反應過來這話會穿幫的,趕緊改了口,“我還去過密斯特賀的照相館裏,她辦公桌上擱著一張三友照,正是他們三個呢。”


    “就是他們三個?”梁繡珍立時變得激動起來,將身子一正,兩邊眉毛就擠到了一處去。


    金玉瞳心裏暗叫一聲糟糕,這不是交代了自己知道人家關係不平常嘛。麵上卻是不慌不忙的,慢慢想著對策:“對……就是我看到我那篇自白文登在錦繡雜誌上的那一天,我去質問他,不是說好了是他一個人辦的雜誌嗎,怎樣又成了同人家合作的呢?就是那個時候,我瞧見他桌上,不知什麽時候擺了一張三友照。瞧那意思,我覺得他挨密斯鄧更親近些。”雖然是把謊話圓迴來了,不過這一個圈子繞得金玉瞳自己滿背的冷汗不說,心也快竄到嗓子眼上了。


    好在梁繡珍對於沈初雲的芥蒂實在太深,在心裏好似給她定了個原罪似的,並不多去琢磨金玉瞳的表現,就認定了是沈初雲在背後搞鬼。


    ###


    安撫好梁繡珍這位好友,金玉瞳心裏就輕鬆不少,哼著歌往外走。


    說來也巧,順著過道走不過幾步,迎麵就見韓仲秋吹著口哨從家裏出來。他也是沒想到會遇見金玉瞳,有些進退不得。


    本來兩個人是如膠似漆,不公開的約會也有過幾次。可是,韓仲秋並不是個很有耐心和毅力的人,見金玉瞳總是吊著自己又不給個明白意思,再加上坊間忽然起了拆穿她真麵目的話,也就對她若即若離了。


    金玉瞳知道韓仲秋這邊隻怕是掛不上號了,為著自己苦心營造的萬人迷形象,絕對不會拉下麵子主動示好的。不過,如今送上來這樣一個偶遇的機會,也不該白白地錯過了。因此,冷笑一下,大聲問道:“呦,大爺這是往哪兒躲呀?”


    韓仲秋怕這話讓人聽見,裝著糊塗反問:“笑話了,我在自己家裏還躲什麽呢。”


    金玉瞳就繞著他走了一圈,輕輕一哼,道:“躲我唄,躲瘟神唄。”說畢,噘著嘴,一副要哭不哭的委屈樣子。


    韓仲秋看著她怪可憐的,果然先就和軟了態度,陪著好話道:“你瞧你瞧,小心眼兒了不是,我哪兒說過這種混賬話呀。玉瞳格格分明是花神,我才是瘟神呢。”


    金玉瞳就笑笑地嬌嗔了一句“不正經”,又端起架子來質問道:“你沒說過,你家裏人難道也不說的?大爺是大戶人家出身,原就該這樣知書達理、兄友弟恭,父母對你耳提麵命、再三警告,也是可以理解的。”


    一段日子的相處下來,金玉瞳是很知道韓仲秋的弱點的,耳提麵命這樣的話是萬萬不可當著他的麵去說的。


    果不其然,韓仲秋將腦袋一昂,像頭倔驢似地鼻端唿唿出著氣:“我都這大的人了,父母是幹預不了我的社交的,隻不過……”話鋒一轉,又故意試探起金玉瞳的虛實來,“我是擔心,會打擾到你和你的那些好朋友。”


    金玉瞳忙就叉了腰否認:“我哪兒來的許多朋友?”想了想,自己先時不就老拿在社交圈裏吃得開一事來吊別人胃口的嘛,臉上不免一臊。忙又放下盛氣淩人的架子,換了個嬌滴滴的態度,改口道,“自從認識了大爺你,我幾時還跟過去的朋友牽扯過?”


    一句話變調變得是九曲十八彎,再配上柳腰那麽一扭,人往前一湊,自然有股香水味從頭發裏、脖子裏、衣服裏,攜著美人的體香送入韓仲秋的鼻子,不覺身子就軟了一半。


    金玉瞳便趁勢搭住他的手臂,訴起苦來了:“仲秋哥……你都不來看我,我這個年過得別提有多難受了。你都不知道,眼下開春了,那些女友總向我說哪個公園又開了什麽花兒,叫我出去散心。我說不去,我如今自己就是凋零的花了,看見姹紫嫣紅的心裏隻會難受。”


    韓仲秋聽了看了,心裏怪不落忍的,就嗬嗬地一笑,小聲安慰道:“晚上有個聚會,在北京飯店跳舞,一起去吧。對了,你這是要迴家嗎?這樣吧,晚半天你在家等著,我叫車子去府上接你。”一麵說,一麵拿手去握著金玉瞳。


    如今是金玉瞳反過來需要去暗暗地追求韓仲秋了,自然沒有以往那般閃避,兩手一合,主動將他的手握了個嚴實:“這還像句話,我迴去換身衣服,專等你來了。”


    韓仲秋滿口應是,待她走後,往自己手背上一聞,哼地一聲笑。


    女子似乎都是這樣,捧著時挑三揀四,愛搭不理了又來求和。這樣倒也很好,從前在她身上花了許多錢,總要有所迴報才是。


    ###


    到了晚上八點,北京飯店的舞池裏開始陸陸續續地飛起了花蝴蝶。


    良言報社的員工一下占了三張桌子,各自按照這邊舞池的規矩,換了正式的禮服。


    沈初雲穿著閃光印花緞的西洋舞衣,腳踩著鑲著鑽石邊的高跟舞鞋,腳踝處還墜下一隻紅寶石蝴蝶。聽著這悠揚的舞曲,心裏還真有些躍躍欲試。


    賀憶安看著燈光下的她,臉上掛滿了笑意,便就說道:“密斯沈,過去老聽人說你也曾是舞場明星,奈何自己當了老板,一點閑暇的時間都沒有了。今天趁這麽好的機會,可要賞光讓我開開眼界呀。”


    沈初雲跟著音樂哼起節奏,眼睛向他看去,彎了一個笑,答道:“隻要你不怕這裏有我許多的舊相識,會拿眼睛死盯住你就好。”


    賀憶安就很高興地說道:“公開場合,做什麽事都是自由,有什麽好怕的。那麽,下一曲的時候,密斯沈可一定要賞光啊。”


    沈初雲大方地點點頭答應了,接著又和鄧麗莎閑話起來:“以前常聽人說跳舞是有癮的,我那時倒不覺得。恐怕是以前來跳舞場時,不得不應付的人實在太多了,因此上覺得跳舞很累人,反而沒有多大的樂趣。後來退出了那種華麗的圈子,不再涉足舞池,今天一聽音樂響,忽然就覺得腳心癢癢的了。”


    說罷,正好一曲舞完,男男女女們從舞池上走下來,臉上都是紅撲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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