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抬出韓延蓀,倒是梁繡珍所未猜到的。


    這倒棘手了,事涉一家之主,沈初雲應該不會瞎說。如果韓延蓀預備插手,那就不好鬧得家裏人盡皆知。不然,吃虧的反會是梁繡珍自己了。因此一想,便又笑道:“我怎麽會去張揚呢,不瞞大嫂說,那些個照片上頭還有我那冤家的一筆賬。”


    沈初雲也迴以淡淡的一笑,她覺得梁繡珍這話隻怕違心得很。


    一方麵,鄧麗莎和梁繡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關係,鄧麗莎說她是會長長久久記恨於人的性格,那就不得不防著她了;另一方麵,如果此事的確也牽涉著韓仲平,那麽他夫妻兩個對旁人如何表演恩愛都不作數,事涉婚姻尊嚴,梁繡珍背地裏一定會跟韓仲平鬧,吵架時牽三掛四的話一出口,事情還是會走漏的。


    考慮到這兩個層麵,沈初雲就先將韓延蓀這尊大佛搬出來,好堵住梁繡珍這張嘴。


    妯娌兩個各有心事,倒是各自默然了好一陣子。


    良久,沈初雲先提出來,要跟韓延蓀通個電話問問。


    梁繡珍先不作聲,眼珠子咕嚕咕嚕轉過兩圈,忽想到方才來時隱約聽見韓仲秋的聲音。生怕這會子沈初雲說得好聽,等出去了難保是去找韓仲秋吵架的。在這方麵,她自詡是有經驗的,因就一個箭步衝上前去,擋在門上不讓走。預備好言好語地勸下她來:“大嫂,你先別忙著去找什麽人,我們兩個先議一下。本來也已經關係到我了,我總該有些發言權的吧。先說好了,借用是可以,但不能借到父親眼皮子底下,別牽扯上仲平,他的混事兒得由我來解決。”


    對於沈初雲這種處處愛宣講平等的人,抬出這類冠冕堂皇之言總是不錯的。


    於是,兩人又迴到了桌子邊,重新坐下來商量。


    梁繡珍難掩得色地解釋道:“這隻是其中一張照片,另外的我屋裏還有許多,都是請私家偵探去拍的。原因呢,大嫂你也很清楚。其他照片都是仲平上鏡,與大哥無關。我們兩口子的事兒是不需要勞煩上人的,我自己就可以解決。照實說吧,我打算選幾張仲平背對鏡頭的,暗地裏跟小報做個交易。當紅影星的緋聞,總是值幾個錢的。”說到最後一句,一隻腳架起,居然有幾分的悠然之色爬上了她的眼角。


    沈初雲明白,以梁繡珍的性情,絕對不會認為把聰明用在風流男人身上是一種浪費,因就奉承起來:“要不然怎麽說咱們家最聰明的,就是二少奶奶呢。這一進一出,等於是一分錢不用花,就能讓這位婚姻破壞者身敗名裂了。”


    梁繡珍想著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不由噗嗤一笑,道:“看起來大嫂已經很認可我這個參謀的能力了。”


    沈初雲是絕對不想讓梁繡珍參與到自己的婚姻問題中,但表麵上還要捧著才是:“我還真是傻人有傻福,父親要幫我不說,居然還能請動二少奶奶一開金口了。”


    “不敢當,你拿我跟父親比,不是要折死我嘛!”梁繡珍假做一番謙讓,忙壓著聲,擠眉弄眼地說起自己的計劃來了,“照我的意思呢,既然那姓陳的連親爹是誰都不知道,不如咱們就送給她一個爹好了。反正是十幾二十年前的事兒了,她媽都未必清楚呢。隻要我們找一個人,死乞白賴地纏上去,非要認她是女兒,鬧得越難看越好呢。哪天讓大哥知道了,麵子還掛得住嗎,心情還能好嗎,對那個狐狸精還能不改心意嗎?”


    不得不說,梁繡珍在這方麵簡直就是一本智囊全集。以她的頭腦,結交些舊式婦女,一定是個很受歡迎的幫手。可沈初雲不需要,她有自己的追求和底線,她的時間不值得糾纏在無意義的人和事上頭。


    “這樣鬧,父親能答應嗎?”沈初雲拿手托腮,做個為難狀。


    梁繡珍一撇嘴,儼然是鑽在錢眼裏來看事情的:“父親的法子想必是要花錢了事,可是那種女人憑什麽來跟我們這種人家談條件,這太失身份了。還不如去救救街邊的乞丐,隻要乞丐會演戲,鬧騰得姓陳的不好做人了,想必大哥也就不想在泥潭深陷了。到時候隨便送去哪個精神病院裏養老送終,事情也就完了,這不是一舉多得嘛。至於外頭人嘛,我倒認為這種一朝發達就有千把萬把人來認親的事,官場上肯定也是見怪不怪的。我們韓家在名譽上,一點損害也不會有的。”


    沈初雲勉強地一笑,道:“我總不好自己決定,還是問過父親吧。當然,你放心好了,絕對不會將你夫妻二人牽涉進來的。”


    梁繡珍言盡於此,也不好再堅持,隻得告辭迴家。到了自己屋裏,對著鏡子學了沈初雲那假聖人的模樣,道:“問過父親。”說時怒地一叉腰,白眼一飛,冷哼道,“對,就你會討上人歡心!”


    在沈初雲的旁聽之下,管家聯係上了韓延蓀,並將照片一事告知,隻是掐去了韓仲平一節。


    管家不住聲地答應著,過了能有十分鍾才撂下電話。


    沈初雲微微欠身作別,迴到書房靜候消息。


    傍晚時分,韓仲秋出了一趟門,不到兩小時又匆匆折迴,徑直衝進書房質問:“是不是你告的密?”


    沈初雲拿報的手被嚇得一顫,發這麽大脾氣,看來韓延蓀的人很有兩下子。她便放下晚報,撇撇嘴又聳聳肩,反問這話什麽意思。


    韓仲秋卻料定了,陳依曼的消失必定跟沈初雲有關。一掌狠落在書桌上,眼睛怒瞪著沈初雲,咬牙切齒地質問:“你怎麽會知道她在哪兒,你是不是派人跟蹤我?”


    “我跟蹤你做什麽?”沈初雲冷笑一聲,白著眼上下打量他,故意說反話,“你不是天天都迴來的嘛,我已經很知足了。”


    不用再往下問了,隻看她那雙眼內並沒有多少訝異的成分,韓仲秋便知自己猜得不錯。急得脖子都紫漲起來,一臂掃過書桌,唿啷啷一聲,紙筆書本茶具落了一地。口內還嚷著:“你這個背信棄義的女人,果然老話說的不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咱們說得好好的,你幫我照顧依曼,我就天天在家住。你,你居然騙我!”


    沈初雲唇角卻譏誚地一扯,這話說得沒來由,她對韓仲秋的態度從來都不是什麽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擺出這副盛氣淩人的樣子,似乎要給她扣上妒婦的帽子。還真是不可救藥的大男子,真以為自己是塊寶,誰都要搶他。


    因就兩手向外一攤,無奈地冷笑道:“我天津的朋友並沒有哪處不周到的,按照你的吩咐,送了一百塊的家用過去。怎麽,她是沒拿到這個數呢,還是嫌少了?若是嫌少,可不怨我呦。”


    “你撒謊,若你朋友真的去了,就該知道……”韓仲秋一時情急,差點就要說出自己的調虎離山之計。


    沈初雲的眸子斜向上,迎著他血絲分明的眼,抬手往鼻梁上抹了抹吐沫星子,無比冷靜地替他把話說完:“地址是對的,有人住在那兒,隻是不叫陳依曼。我朋友跟我說時,我的確是很生氣,不過再一想嘛,你外頭還有二姨奶三姨奶四姨奶,或許你說得不夠明白,或許我悟得不對。不拘是哪一個,既然和你做了交易,就該信守承諾的。否則,拿了你的錢不辦事兒,倒好像我在冤你的錢。我是不缺這一百塊錢的,倒是掙辛苦錢的女子,多不容易啊!今兒為了生活到處換房子,明兒為了生活可能就要到處換人了,我又何必去為難她們呢?”說到最後,眼中神色充滿了輕蔑。


    韓仲秋因就斥道:“你說話尊重些!”


    幾乎是未經思考,沈初雲登時騰地站起,聲嘶力竭地一連串向他反問起來:“你要我尊重什麽,人還是婚姻?尊重,是給自重者的。你尊重過我、尊重過婚姻嗎?沒有!那我又何必去尊重你,尊重你的婚外情?陳依曼尊重過她自己、尊重過我嗎?都沒有!那我又何必去高看她?!”


    沈初雲覺得頭頂燒得熱熱的,耳邊一直嗡嗡作響,眼前的人麵目模糊。


    “尊重”二字由韓仲秋這樣的人說出,能不叫人惱怒嗎?這是沈初雲希望在婚姻裏得到的,最起碼的底線。但是韓仲秋卻從不曾給予過,這便成了她最為憎惡、最不可觸碰的傷疤。而今天,他居然為了自己那點子擺不上台麵的爛事,反口指責她為人不尊重。


    韓仲秋或許也自知理虧了,聲勢就弱下去許多:“我不跟你打嘴仗,你快告訴我,她現在在哪兒。隻要你說,咱們既往不咎。”


    沈初雲將身微微一斜,兩臂抱於胸前,眼內噙著嘲諷,問道:“你認為我會再三再四地相信一個滿口謊言、滿心詭計,隻為一己私欲、情欲的小人嗎?”


    精準的描述,精準地刺中韓仲秋的最弱點,繼而惱羞成怒,再無半分哪怕是虛假的紳士風度,一把掐住沈初雲的脖頸,將人拽到近前,衝她狂喊:“我是你丈夫!”


    沈初雲眼中立時就起了血絲,身子半懸著,勉強靠一隻細胳膊撐在桌上,才不至於顛來倒去站不直。一手則拚盡全力掐著韓仲秋青筋暴跳的胳膊想讓他放手,用盡力氣地迴敬著他的暴跳如雷:“你也可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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