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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池棠投身乾家,火鴉焰醒以來,平生便是兩戰最感吃力,而就是這兩戰,卻偏偏都不是與敵人的生死廝拚,卻是與自己人的切磋較技。一是在乾家修玄穀玄山竹海中,力戰莽族戰神棘楚,那時節自己功力尚未臻化境,亦曾一度被棘楚壓製得處於下風,雖然最終自己憑借奮發之擊僥幸勝了一招,但棘楚顯然遠遠未盡全力,事後推想,池棠也是咋舌稱歎不已;另一戰便是在豹隱山虹瓊飛瀑之前與公孫複鞅的那場點到即止的比試,以自己淨池沁靈的絕強能為,卻也未能破得公孫複鞅大有留手的護體之功,冥思仙道,委實深不可測。


    而剛才這一戰,給池棠造成的壓力竟似不在這兩戰之下,雖說隻是兔起鶻落的交鬥幾合,可自己在一身雄渾的火鴉神力護佑下,居然已微感氣喘,況且還有韓離這個比之自己相去不遠的雷鷹化人聯手相助,兩大高手竟也未能搶得勝勢,池棠心內撲撲直跳,越發鄭重的審視起麵前的玄袍男子來。


    仔細想來,這玄袍男子的武技槍法固然是上上之選,這等武學修為,在人間武林,怕也就雙絕五士等寥寥數人可堪比擬,但其能頡頏火鴉雷鷹兩大神獸的聯手之威,最重要的卻是那一身剛猛無儔的強絕罡氣,以及對交戰局勢洞若觀火的敏銳覺察之力,這是一個武學宗師人物的天賦,這個玄袍男子卻把這種天賦與玄奇術法糅合的異常完美。


    池棠心下開始了對這個玄袍男子實力級數的品判,想那莽族戰神棘楚的真實本領究竟為何,他不敢妄下定論,但如果在修玄穀那天是由這個玄袍男子和自己比拚的話,自己絕沒有可能僥幸勝那一招,相反,倒是會被他利用自己的心浮氣躁而擊敗;至於公孫複鞅,池棠覺得這玄袍男子的絕強罡氣倒未必能勝過公孫複鞅的護體玄力,但他在那份武學天賦運使下的莫測之機或許比略顯古板的公孫複鞅更難對付。至於自己遇到的其他高手,無論是虻山千裏生、鬼君苻生、又或闃水老怪絕浪。地靈鬼將,甚至是那伏魔道鶴羽門的孤山先生,比之此人似乎仍然遜色不少。


    這個玄晶探秘之前的測試果然非同小可,這是個罕見的絕頂高手。鬼國竟然隱伏得這樣的人物,先前所言讓他們二人齊上,倒不是狂言妄語了。現在卻是火鴉雷鷹聯袂,才和對方形成了相持不下的局麵。


    強敵當前,池棠和韓離卻也並不慌亂。雙目鎮定的掃視玄袍男子的周身上下,但見他鐵槍斜指,立身於前,氣勢宛如淵渟嶽峙,身法竟是毫無破綻,倒令池棠韓離心中各讚了一聲。


    火鴉神力與雷鷹神力交織一處,充盈了整座室舍,隻有那玄袍男子身周一圈,形成了一個罡氣環繞的護罩,在兩大神力的壓迫下卻也絲毫不露頹怯之相。


    三人對峙良久。誰也不敢輕易出招,玄袍男子肅凜剛戾的麵容忽而一鬆,渾身罡氣倏然消弭,哈哈大笑起來。


    這一笑,豪烈雄邁之中又帶著豁然可親,倒使池棠和韓離頓感心頭一熱,而那玄袍男子麵上也露出欣慰的神色:“二位果然了得,幾招之內便將我逼入對峙之勢,佩服佩服……”手中鐵槍兜然一轉,卻又離奇的消隱。玄袍男子兩手空空,豎起手指,比了個三的手勢:“最多三百招,我竭盡所能之下。最多抵擋你們三百招,已是有敗無勝之局。”


    前倨後恭,這玄袍男子對二人的態度轉變的太快,不過看他現在的神情卻不是作偽,況且那份雍然若泰的氣度也不是偽裝得來的,而話語間固然是自承不及池棠韓離。可天下間又有誰敢放言應對這兩大高手三百招的?池棠和韓離對視一眼,力隨意走,滿室中火焰電光倏爾一清,池棠由衷歎道:“先生謬讚了,先生之能實為池某生平僅見,池某與璜劍但凡稍有一絲鬆懈處,恐怕便要敗在先生手裏。今日一見,足慰平生,尚未請教先生大名?”


    玄袍男子大有深意的笑著,向池棠韓離點了點頭,用標準的士子禮節拱起兩手,“……在下虻山熊羆,世人皆稱我為---大力將軍。”


    “原來是虻山……”韓離微笑躬身迴禮,話說到一半,忽然怔住,虻山?虻山不是那妖魔所在麽?大力將軍?這個稱唿多曾聽伏魔之士提及來,卻是怎麽說的?韓離心下愕然,不自禁抬起頭,帶著詢問之意望向池棠,然後就看到池棠呆若木雞,僵直挺立的模樣。


    按說經曆了太多震驚之事後,人就會產生一種免疫的能力,可池棠還是被這個突如其來的信息再次震撼了。大力將軍?熊羆大力將?虻山三俊?靈風……靈風的師父?他……他……他不是已經被千裏生害死了嗎?


    池棠最早聽說大力將的稱謂,就是從嵇蕤處得來,那時候隻以為是更為兇惡厲害的妖魔,早定下了鏟除之心,可是在之後,從陳嵩那裏,尤其是從靈風的述說中,他才知道了大力將的真實情形,對於這個諳熟人間典故並且漸漸被人間思想所同化的虻山守護神,他從敵視到了解,再從了解到崇仰,隻恨此等妖靈中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卻命喪於奸邪之手,此生不得相識,欷歔感歎之餘,也很替靈風感同身受的掬了一把英雄淚。可是……可是當大力將真的就這樣出現在麵前的時候,他竟恍惚的不敢相信起來,就好像自己正身處於一個明知是夢,卻不敢醒來的夢境之中。


    大力將軍看到了池棠的愣怔,也看到了韓離的茫然,不由輕笑:“怎麽?不像嗎?”


    “啊!不不不,隻是覺得太過……太過……”池棠如夢初醒,急忙應聲,或許因為大力將軍是靈風師父的緣故,在他麵對大力將時竟有了些別樣的感覺。


    “陪我坐一會兒,早就聽說過你的大名了,想不到在這裏能夠相見。哦,這位是韓離先生吧,陳兄若是知道,一定會很感慨。與他齊名於天下武林的五士之中,竟然有兩位是上古五聖的轉世。”


    韓離這才把禮施完:“韓離見過大力將軍。”他想起來了,對於大力將軍口中的陳兄,他倒是知道的。那是說蓬關絕煞鐵槍陳嵩,而陳嵩與大力將軍交好的故事,他也是從池棠口中得知。但畢竟接觸的訊息少了許多,所以他表現的比池棠自如得多。


    大力將軍向那方桌案走去,信手一拂。桌案上的簡牘書籍立時消隱,卻多了一副做工古樸的茶具,青銅茶爐中咕嘟嘟的冒出熱氣。


    “在這裏的好處是,隔空取物之術信手拈來,不必像凡世間那麽費事。嗯,時間剛剛好,煮水將沸,很快便能一品茶香了。”大力將軍施施然在桌案後盤腿坐下,右手向池棠韓離一肅,示意他們坐下。左手卻用竹鉗夾起塊碧綠的茶餅,在烘爐上悉心的熏烤。


    池棠有太多的問題的想問了,卻還沒想好該先問哪一個,震驚的心情還是沒有平複,隻是木愣愣拖開兩腿,跟著韓離走近,在桌案旁坐下,正與大力將軍正麵相對。


    大力將的視線盡放在手中的茶餅之上,不停翻轉著熏烤,目光忽而一轉。看著池棠半黑半白的臉,又是大有深意的一笑。


    “我現在越來越能理解照澄的想法了,喜歡的東西自己卻難以品嚐,隻有通過旁人的欣賞來獲得那份滿足。香嗎?”


    池棠和韓離同時一怔。還是韓離最先反應過來,吸了吸鼻子,茶餅的香味充溢四周。


    “香。”


    大力將微笑點頭,將烘軟的茶餅輕置入茶爐中,爐中熱水微漾,發出噗噗的聲音。


    “首先得向你們說聲抱歉。是我要求照澄把你們安排到這裏來的。畢竟都是上古妖聖,同時又是武林雙士,這樣的對手實在難尋,如果錯過了,我會後悔一輩子,哈哈,一輩子,真是個不太貼切的說法那。”


    池棠沒有在意大力將的感歎,他想起在離開裂淵王那裏時,裂淵王所說的那個“他”字,顯然,就是說這位大力將軍了。雖然在這裏見到大力將軍非常突兀和意外,但其實也並不是難以理解。池棠現在可以肯定,眼前的大力將軍並不是生人之體,他也同樣是個魂靈,不過是玄晶之力讓他的身體看起來有如實質罷了。這是死靈的世界,作為已經死去的大力將軍,出現在這裏,本就是合乎情理的事情。


    “你們也一定聽說過我,尤其是池兄。在你們通過玄晶完全覺醒自己的力量以前,我很想見識一下你們可以與陳兄相提並論的高明武技,而你們身上的五聖之力更可以使我毫無顧忌的全力施展自己的力量,不用像當時和陳兄切磋那樣,總是小心的控製自己的罡氣。”


    “大力將軍,韓某聽過你的名字,也多少知道些你的舊事,請恕我直言,你現在就是個魂靈吧?”


    大力將軍微笑頜首,表示默認,韓離這才續道:“下午我也聽大國衛說過這裏的種種情事,也知道魂靈能夠匯聚成形是多麽艱難的一件事,那麽……那麽你是……”


    “怎麽出現在這裏的,是嗎?”大力將軍替韓離把剩下的話說了出來,“其實這種事對於我來說,並不是怎麽艱難的事。因為我好像一不小心,已經邁入了冥思道的境界,這種境界的真諦本就是魂靈不泯的,也就是說,我即便身體已經消亡,可是我的靈魂還是存在的,並且足夠清醒,沒有尋常魂靈漸漸失卻記憶,再被天地磁極消泯的過程。不過我在魂靈的狀態時,可以去看,可以去想,卻沒有可以承載我力量的軀體,所以我看見了我徒弟們的逃亡,看見了千裏在虻山的倒行逆施,卻無力幹涉。冥思道的魂靈畢竟不是上古五聖的元靈,而即便是上古五聖的元靈,也同樣在生生輪迴中找尋著合適的軀體,就像你們一樣,不是嗎?”


    大力將軍輕柔的一句反問,麵上的笑容深邃而沉睿,落在池棠眼中,倒覺得他的笑容和那護國鬼衛碎月的笑容極為相似,不過大力將軍又立刻加了一句:“香嗎?”


    茶爐中熱水嘟嘟的滾了起來,彌漫著濃鬱的清香。


    “香。”這迴是池棠和韓離同時應聲。


    大力將軍開始用竹勺舀去水麵翻騰的茶沫,又將涼水注入爐中,看著沸騰的水麵漸漸平息,口中道:“此茶宜三滾之後飲之,方得真味。剛才說到哪兒了?啊,說到我的靈魂。在虻山的地界中,我的靈魂就這樣漂浮著,直到我感到在西方那種神奇的吸引之力,至少冥思道的靈魂可以由自己控製的,所以我就順著這種吸引之力而來,結果發現,這裏竟然是我曾經來過的裂淵鬼國之處。更有趣的是,在冥靈玄晶之前,我見到了聞名已久的裂淵王,並且拜他所賜,給了我一個身體,讓我可以發揮我的力量。”


    冥思道,難怪這般了得,池棠覺得自己的品判還是很恰當的,大力將軍所展現的實力足以與幾近天下第一的公孫複鞅相媲美。


    韓離嘴唇一動,大力將軍又笑了,打斷了韓離的問話,將碧綠的茶水盛入杯盞中,推到了韓離和池棠麵前:“請。”


    二人捧盞在手,淺啜輕嚐,滾熱的茶水落入舌下喉間,頓感齒頰溢芬,唇舌留香,胸腹間沁暖潤馨,竟是出奇的神清氣爽。


    “韓兄必是想說,既然我已經有身體可以發揮我的力量了,為什麽不去虻山找那千裏生,了此仇怨。恐怕韓兄忘了,我的身體由玄晶所生,而玄晶的效力想來你們也都知道,所以,我的力量隻能存在於裂淵鬼國之中。”


    池棠和韓離默然點了點頭,這不是出乎意料的答案。


    “現在嘛,我也有了新的職司。”大力將軍將二人麵前的杯盞又續上了新的茶水,緩緩說道,“得照澄兄錯愛,有意讓我成為繼他之後,秉承古神意旨,可以運使玄晶之力的裂淵鬼王。”(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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