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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舞魅的語調滯重,嗷月士卻不以為意的嚷了起來:“甚麽冰靈之焰,其勢滔天?馬隊?凡人的騎兵?管他什麽路數,放著我們這些虻山雄師在此,懼他何來?”


    足舞魅縱身落地,細長兩腿支著同樣瘦削的身子,倒比嗷月士還高了一個頭,他深沉的看了嗷月士一眼:“來者洶洶,是衝我們來的,統領的意思,我們是先一齊以備禦敵,還是各司其職?”


    “何意?”嗷月士端著架子,負起兩手。


    “莫如我等異靈軍依奉嗷月統領先前所命,先搜索百裏之內,既是為了找出那豹精莽漢,也是為了擒拿未見其蹤的擷芬莊女主。便隻偏勞襲風眾諸同儕以禦來敵?襲風眾果毅勇決,這新功勞便由統領所部來立,我們麽,還是做份內未盡之事。”足舞魅頗含機心,更是借嗷月士的倨傲做派來堵嗷月士的嘴,你不是不在乎來者何敵麽?那便由你那襲風眾一力承擔抵擋,而自己這異靈軍明裏是聽你號令,搜捕逃敵,實則便可作壁上觀,勢勝則可分一杯羹,亦有功勞;勢敗則不涉己身,或退或走去留兩可,實是極為圓滑的主意。


    嗷月士身為虻山四靈,久隨千裏騏驥奔走人間廟堂朝野,足舞魅這等桀貪驁詐的機心之語又怎麽會聽不出來?惟其如此,倒使他原先肆無忌憚的心態為之一警,聽足舞魅這意思,難道當真來者實力極其強橫?運起神覺遠探而出,頓感裏半之外,飛騎重重,一股濃厚的冰靈之氣翻騰於內,正是玄氣煥發所致,來敵之數亦是近百,單看這份靈氣便知絕非易與。


    橫生枝節,卻是哪裏來的這許多高手?嗷月士心下焦躁,卻全沒想到今夜虻山兩軍大張旗鼓,這一番妖氛大作,便是百裏之外亦可察覺,以此驚動了伏魔之士本就是情理之中。


    “既說奉我號令,那就一同抵禦來敵!”嗷月士氣咻咻一句,暗道爾等異靈軍想置身事外,看我襲風眾陷入惡戰,你們坐享漁人之利麽?哼哼,再也休想!


    “統領也察覺到了?來者不好對付吧。”足舞魅的用心被嗷月士識破,表情卻很平靜,隻是反問了一聲,並向一眾異靈軍的妖魔招了招手,這是讓他們準備的意思。


    “會些道術玄法的凡夫罷了,不過近百人騎,我倒要看看,究竟怎生了得,索性一並拿下,用他們的人頭和此間闃水的妖丹到吾王駕前請賞兩功!”嗷月士眼中幽光一閃,倒是揚起了烈烈戰意。


    就在襲風眾諸妖擺開架勢,迎候著越來越近的馬蹄聲響之際,便見一道白色光氣倏然飄至,映著天光破曉的些微亮光,化出了兩個身形,正是一身白袍飄逸的俊秀書生白狐和那卷發黑膚的狸狸兒。


    “嗷月統領,萬萬不可!”白狐一現身,就對嗷月士喊道。


    一眾異靈軍紛紛詫異,那鯪鯉精被甲子還問了一句:“白狐狸,你怎麽來了,不是不想攪合這裏的事麽?”嗷月士則瞠目視之,他認得白狐,一個才加入虻山不久的狐精異靈,卻深得千裏騏驥的看重,隻是這異靈素來便是自鳴清高的氣性,和異靈軍大體多少有些格格不入,今夜突襲,他隻作謀計參事,並不曾加入攻打擷芬莊的隊列中,怎麽此刻倒突然出現?


    “方今之計,暫退為上。”白狐不顧嗷月士的愕然,急匆匆說道:“吾王令諭,是速取闃水擷芬莊,以為立威之策,此時既然正事已成,便不該遷延遲滯,反有生變之異數。”


    “怎麽?白狐怕了?如何生變有異?因為來的這些凡夫騎士麽?”嗷月士冷笑著指了指蹄聲傳來的方向,“近百人騎,又與我虻山為敵,放著此間這許多虻山英傑在此,不做殲敵之想,反惶然退卻以避,不覺得太過無能了麽?騏驥吾王若知我等畏敵之舉,又當做如何想?”


    嗷月士的話引起了襲風眾諸妖的附和,一派猛獸怒吼之音,白狐卻不為所動:“適才山後,我已與來敵交手,就實而論,以一敵一,我未必在他之下,卻也無致勝把握,然來敵足有百眾,若皆有此能為,隻怕我等今日便有覆滅之危,縱使餘眾遜之,可觀其氣靈威勢,也不是泛泛之輩,足以使我等陷入苦戰。統領試想,現下天已放明,苦戰時久,再驚動人間伏魔道旁者來援,我等怎生收場?隻怕屆時便想飛身而退亦是難能。再說,吾王之令,隻是拿下此間擷芬莊,如此功成身退,吾王駕前自可謀賞,可統領若執意再拚一戰,則此戰必烈,吾族傷損亦必慘重,吾王問起時,統領覺得,吾王是讚成統領奮死一戰故而激賞呢?還是因平添無謂傷亡故而責罰呢?”一番話說下來,鞭辟入裏,匯而總之便是來敵勢大,不可輕忽,莫如見好就收之意。無論是異靈軍還是先前頗有躍躍欲試之意的襲風眾都是頻頻點頭,隻有足舞魅微微皺了皺眉,深深看了白狐一眼,終是沒有說話。


    嗷月士顯然被白狐說動了,雖說不戰而退有些自感窩囊的不平不忿,然白狐此言大體是實,一旦節外生枝發起這場與來敵的戰鬥,必是一場苦戰惡戰,又無必勝把握,卻不是大違先前千裏騏驥的授意令諭?


    “說的是!聽你的!”嗷月士倒也幹脆,激靈靈一聲允承,緊接著手一揮,“襲風眾異靈軍兩部,此戰已畢,擷芬莊為患百年,今日一朝摧靡,吾王令諭已成,這便押解俘虜妖丹,趕迴虻山複命!這來的不知什麽勞什子人馬,改日再會會他們!”


    白狐一拱手:“統領明斷!”四下裏襲風眾眾妖齊聲唱諾,一陣陣黑風卷起身形,又一個個消失無跡,轉眼間就散去了一大半。


    足舞魅麵色不豫,向異靈軍眾妖一招手:“走!”白狐經過他身邊,忽而對他一笑:“足舞魅,你在怪我不該勸那嗷月士走麽?”


    看嗷月士化身的黑煙早已飛遠,此間便都是異靈軍的自家兄弟,足舞魅才低聲道:“你怎麽看不出來,我這……”


    白狐一擺手,深深吸了口氣,才微笑道:“我知道你之所想,你是故意要讓嗷月士領著襲風眾留下來和那新來之敵血戰,實力大損,倒顯了咱們異靈軍的功勞是不是?”


    足舞魅不滿的道:“你原來都知道!我們今天諸般不順,卷鬆統領也不知去了哪裏,我們僅攻這小小一進之陣便耗了許多辰光,還莫名其妙碰到不知哪裏來的豹精猛漢,連潛飛龍都被殺了,迴頭吾王駕前論功行賞,我們豈不是被那襲風眾蓋了過去?我的意思,用這個機會,再讓那嗷月老狼的襲風眾損兵折將,讓他得個大大的罪咎去!”


    “蠢!”白狐忽然麵色一正,雙目炯炯盯著足舞魅:“什麽襲風眾,什麽異靈軍,難道不是虻山一殿之臣?卻怎麽成了相互傾軋的仇敵一般?損兵折將?還不是折損虻山的戰力?惟顧一己好惡私怨,而置虻山興複大業於不顧,吾王要的是這樣的異靈之軍麽?我告訴你,這種自封門戶的淺見拙識,早早便收起來罷,若再有下次,仔細我吾王駕前告你!”


    被白狐這麽一番義正言辭的說項,足舞魅麵上一窘,他又素來欽服白狐,支支吾吾的半晌說不出話來,眼看異靈軍眾妖潛身化形也大都走了個罄盡,足舞魅這才長足一扭,化身飛起,白狐冷著臉,和他並肩飛在一處。


    “卷鬆統領,究竟怎麽了?”足舞魅小心翼翼的又問了一句。


    “對!這才是你應該考慮的。”白狐的語氣像是兄長在教訓一個不懂事的小弟弟般,“卷鬆統領現下生死未卜,迴去正要向吾王稟報,很可能,便讓你代替了統領的職司去,往後想事,務必從大局著眼!”


    足舞魅驚詫了:“我?如何不是你來做……”


    光氣蘊蒸,浮華掠影,妖眾們轉眼間便去的遠了。


    ※※※


    當駿馬奮著矯健的四蹄唿哧哧踏入已然一片狼藉的擷芬莊院之時,唯見破曉微光從東方蒙蒙映入,一地碎磚瓦礫,燃燒未盡的屋脊鳧起了縷縷青煙,空氣中漂浮著焦糊和血腥的氣味,卻是再也不見一個妖魔的身影。


    “走的好快!竟然不敢與我們老族一戰!”那上身赤膊的雄壯大漢策馬打了個轉,沒好氣的叫了一聲。


    騎士們紛紛駐馬觀望,那胖婦人卻翻身下馬,一收手中彎刀,隻在遍地瓦礫中檢視,偶爾翻出幾塊血淋淋的碎肉,便皺著眉頭丟開,口中自言自語:“海魔族的前哨完了,想不到百年下來,這一夜便已覆滅。”


    “古怪!怎麽突然間,妖山族竟用了這般大陣仗動手?”雄壯大漢也躍下馬來,走到那胖婦人身邊,“阿姊,要不要發族訊?就說妖山族已經開動了?”


    胖婦人點點頭:“盡快發訊……阿善,你親自走一趟,告訴長老,妖山族打破了兩族對峙的衡平,這說明,妖山族要大出天下了,警兆已生,全員待敵!”


    雄壯大漢右手握拳,貼在左胸心口,應道:“阿善遵令!”一眾騎士喲嗬嗬一陣唿喝,紛紛勒馬舉臂喊道:“老族將戰!老族能戰!”


    胖婦人忽然手一止,騎士們浩然的唿喊為之稍頓,胖婦人一雙眯縫的小眼光芒一閃,緊盯著後進院中一方碧綠的池水,那雄壯大漢阿善似乎亦有所覺,一臉精悍的戾色,手從腰間一抹,那柄長索又現在手中。


    胖婦人搖搖頭,阻止阿善欲待拋索欲出的動作,同時白胖渾圓的五根短指遙遙對那池水一抓,一縷縷白氣從五指間現出,碧綠蕩漾的池水發出喀喇喇的聲響,池麵轉眼間便結了一層薄薄的冰花,隨著冰花越結越廣,冰層也越來越厚。


    在整方池水即將全然結成冰塊的時分,猛然水花四濺,一個圓圓滾滾的物事從池水深處一躍而出,胖婦人一聲厲喝:“套索!”


    阿善手中的長索早已如長舌吐信般靈巧的飛出,那圓圓滾滾的物事現出一團黑光,卻還是立刻被長索結纏而住,長索白光寒氣一盛,早衝退了那團黑光。阿善手一提,長索倏的縮迴,再看長索前端所纏的,卻是一個矮矮胖胖的醜陋男人。


    “海魔族的癩大牯子!”胖婦人好像早就認識那醜胖男人,所謂癩大牯子,卻是他們胡族對蟾蜍的土語稱唿。


    醜胖男人翻著一雙黯無光澤的眼睛,被身上所纏長索發出的寒氣影響,上下牙齒格格作響,凍得簌簌發抖。


    “好家夥!還逃得他一個!”騎士們紛紛下馬,大感興趣的圍攏上來。


    “阿姊,怎麽處置?”阿善倒提著那醜胖男人,對那胖婦人道。


    胖婦人抬足踢了踢那醜胖男人的腦袋,醜胖男人頭衝下就這麽晃悠悠的讓她踢著,全無理會。


    “這癩大牯子也吃過不少人,和那些海魔族的女妖精一向是狼狽為奸,此番捉著正好,老族將戰,用他祭祀雪神,告我老族戰心!”


    騎士們歡唿起來,各舉兵刃向天,再次喊道:“老族將戰,老族能戰!”


    “慢著!”忽然從那醜胖男人的身側響起一個脆亮的女聲,一道淡白色的光氣幽然浮現,並且就在醜胖男人的身邊現出了人形,纖腰長腿,衣裙華美,雖然鬢發散亂,嘴角略有血跡卻難掩杏眼桃腮的嬌美麵容,正是擷芬莊的女主盈萱。


    一眾騎士見盈萱現身突兀詭異,俱都叫喊起來,幾個性子急的便要上前動手,還是胖婦人擺手止住。


    醜胖男人眼睛翻了翻,麵色似乎有些焦急,嘴裏打著冷戰喚了一聲:“小姐……”


    胖婦人看著盈萱,不禁笑了笑:“我認得你,海魔族前哨的頭領,很好,看來你並沒有被那妖山族的妖精們擒獲。”


    上古洪荒之時,闃水一族便是海神族,而虻山則自稱聖山族,也就是在敵對方的口中,神變作了魔,聖改成了妖,大抵是一種蔑稱罷了,故有海魔妖山之謂。隻是數千年流傳下來,這些上古時節的稱唿早就湮沒無聞,此際聽那胖婦人說起來,盈萱一時竟覺得有些朦朧恍惚。她直視著那胖婦人,表情帶著疑惑:“你們……究竟是什麽人?”


    胖婦人嘴角帶笑,舉手一示身後眾胡服勁裝的騎士們:“覆雪莽原,冰焰老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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