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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布奴莎其實對以色身娛人的行止並不是很歡喜,幾百年修煉甫脫橫骨,化為人身,在妖靈一道中不過類似於始齔髫年的女童而已,心智尚未成熟,若非自己的奶奶赤目姥姥橫遭煉氣士屠戮,激起了她誓仇以報的恨意,隻怕她猶然在建康城外的鍾山之中做那無憂快活的小小兔妖呢。


    一朝慘禍,本當天真爛漫的孩童歲月盡付東流,布奴莎從此訣別了傍山蹈水,飲露餐霞的慕楓道修行,為了報仇,她發出了兔族誓語布奴莎的禁咒,煉氣士俞師桓亦成了她不共戴天的死敵。


    可是,無論是先遇見的雲泣珠,還是後來接納自己的鱺妃娘娘,她們無一例外的認為自己隻能靠修習魅術媚功才有大成之機,雲泣珠甚至還替自己再造了一具完全不符合她年歲的成熟媚體,對於此,布奴莎默默接受了;及至鱺妃娘娘一再宣稱要使自己成為闃水一族不世出的色魅精靈,布奴莎也一樣裝作歡喜無狀的接受了,並且還真的打算來到這擷芬莊,藉由眾多精擅引誘之術的前輩們提點,促成魅術修為。


    奇怪的是,布奴莎總覺得自己克服不了心裏的塹坎,每次附在那些色授魂與的男人身邊,自己總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厭惡,她不喜歡那些男人臭哄哄的嘴巴湊近自己,她更不喜歡那些男人膩乎乎的髒手碰擦自己,幸好,在擷芬莊的這些日子,她並沒有破身,那些男人總是在意亂神迷之間被姐妹們吸取了元陽血肉。隻有在屏濤塢的那麽一小會兒,布奴莎曾覺得對那虞洺瀟有些心動,如果不是那一晚鱺妃娘娘的突然到來,或許,她真的心甘情願把自己的交給了那位比女子還要美豔的絕浪神尊了。然而,虞洺瀟已經死了,死在遠征豹隱山錦屏苑的血戰之中,從樊公泰口中得知這個消息之後,鱺妃娘娘固然傷心欲絕,可自己……又何嚐不是一陣酸澀悵惘募的襲上心頭?懵懵懂懂的情竇在還未開放之時便黯然沉寂,一如無通無達的枯涸死水,再也不見波瀾漣漪。


    布奴莎對這個白狐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感,縱然白狐口口聲聲的所謂鍾情獨許,心感熾烈,可她卻隻覺得虛妄可笑,和那些臭男人有什麽不同呢?說到底,終是留戀自己的絕美身體罷了。同樣是俊美男相,絕浪神尊便是醇醇如佳釀美酒,既令她漸漸沉醉醺然,卻也不無傾慕其桀驁棱角的怦然心動;而這白狐就像是一盅色澤鮮豔的毒液,恬淡俊朗的微笑之中,分明包藏著莫以名狀的險惡禍心。


    況且,他終究也是虻山妖魔之列,虻山闃水,那就更是亙古以來勢不兩立的族群,要我一個闃水之靈卻去委身侍奉你這麽個虻山惡徒,就算是虛情假意,我也決不能容忍!


    帶著這樣的心態,布奴莎做出了決定。


    既然你想要我的身子,那便給你,我不要做你的傀儡,我不要做你的仆奴!即便你再甜言蜜語說著什麽情深意重的話兒,也休想我會甘心侍奉你!我現在固然被你錮縛,身難以動,然則我心念馳搖,卻還有一樁法術可以運用。你不是說能全然知曉他人心念所思所想麽?那麽我現在要做的事,你還能知道嗎?


    白狐手一招,裹住布奴莎的黑氣已然化作小小一團,他現在全副心思隻在西南方向突兀而至的敵人身上,卻沒有注意,那小小一團黑氣中隱隱的飄出一道幾與昏黑天色相混的朦朧氣流,徑自飄向定若木塑的甘斐幾人之中。


    “狸狸兒,小心!他們來了,調息如何?”白狐對還在盤腿安坐的狸狸兒喊道。


    狸狸兒露出白牙:“昆哢,我倒要看看來的是什麽人!”


    馬蹄聲漸近,白狐卻道:“我問你調息如何可不是要你起身迎敵!要是得便,速退為宜!”


    “啊?”狸狸兒一怔,就見憑空裏忽然現出一條長索,轉眼間就纏繞住白狐周身。


    此一招事先全無征兆,長索之上似乎還散發著雪白色的光芒,即便相距甚遠,狸狸兒也能感覺到一股寒氣從那長索上襲來,他是炎漠酷熱之地妖靈,最受不得的就是這等寒冷之意,當下皺了皺眉,顧不得再運座調息,急忙爬起身來。


    冰寒的長索白光未消,白狐的身體卻已從長索中移形而出,麵色凝重,再沒了剛才淡然溫和的笑意,幾個瞬閃之間,便來到狸狸兒身邊,一聲催促:“走!”


    長索倏爾一抖,又向前卷來,看這情形,倒似要把白狐和狸狸兒身形盡纏於內的架勢,狸狸兒勇壯,雖是寒氣令他好生難受,卻也齜著牙有心迎上搏殺一番,白狐卻是見機明速,拉著狸狸兒便是一遁,轉眼蹤跡不見,一道白色光氣飛快的射向林中深處。


    甘斐動不了,看的倒是清楚,眼見那好生了得的書生白狐竟是連稍加抵禦的心思都沒有,而是惶惶然閃身退避三舍,卻是奇了,來者是伏魔道的什麽人?何以有這般雄渾氣勢?可看那古怪長索路數,卻又全不是自己所知道的伏魔道功法。


    長索又落了個空,啪的憑空打了個響,如有靈知般兜的翻繞而迴,緊接著現出一個魁梧高大的身形,再複將長索纏在腰間。與此同時,一股凜冽寒氣拂來,饒是甘斐動彈不得,卻也不禁打了個寒噤,哆嗦了一下,但覺冰寒刺骨,再也忍不住,阿欠一聲,響亮的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涕沫噴飛的鼻子,這才驚覺,自己已經能動了。


    好家夥,舉手投足之間便解了那書生靈氣纏縛的困身法術。甘斐覺得身上鬆解,首先便是拉過身邊洽兒,感覺她身體微微顫抖,總算平安無虞,心下頓安,再看徐猛渾身一震,手中長劍動了動,便知他也同樣解脫縛身之困,兩個妖魔遠遁逃開,他們算是轉危為安了。


    甘斐活動活動手腳,抬眼看去,倒要看看那持長索者究竟是何方神聖,卻見魁梧高大的身形也一樣怔怔的望著他,目光中疑惑之色一瞬。


    待看清來人之後,甘斐也同樣愣怔了。那人體格雄壯,**著上身,油晃晃筋肉鼓突,頭上結著發綹,頜下一蓬密如戟張的絡腮大胡,第一眼看上去便覺得有些眼熟,待那人身上寒氣稍解,便是一股濃烈的羊膻味透鼻而入,間雜著辛辣炙烤之氣,甘斐立刻想了起來,這……這不是那洽布堪鎮上阿善家烤羊鋪的炙肉庖廚麽?


    那雄壯大漢卻好像沒認出甘斐,口中帶著極重的口音說道:“你那漢,怎麽進了妖魔老巢?”


    這個胡族庖廚也是伏魔道的?阿也,那時節可走了眼。甘斐正要攀談幾句,可那雄壯大漢便已經連連衝著他們揮手:“走嗛走嗛!莫在此地,當心吃了你們!”看這樣子,前番那問話根本沒指望甘斐迴答,而是把他們當成了尋常過路旅客,碰上了妖魔之難,既是僥幸得救,便趕他們早離此兇險之地。


    得得蹄聲紛遝,一騎騎高頭大馬從山林間湧出,那雄壯大漢打了個唿哨,一騎空馬飛馳而出,雄壯大漢靈巧的一個翻身,隻一交錯之間,便已端坐馬上,轉頭對一眾同伴道:“這裏的兩個走脫了,怕是去那前哨莊院了!”


    “事不宜遲!快馬趕去,我們這一路聲勢浩大,定然是把他們驚動了,小心待敵!”這是個女人的聲音,甘斐看去時,卻不正是那個在烤羊鋪間招唿來客的胖大嬸?隻是此刻看她一身短勁胡服結束,手中提著一把閃亮的彎刀,倒是頗顯英姿颯爽,和那日所見的笑容可掬的生意人模樣判若兩人。


    不獨是這阿善家烤羊鋪的兩人,甘斐還注意到,隨他們共身同往的竟有近百人騎,都是體魄雄健,驃武精壯的胡人,好些個穿著不合當下時令的厚重皮衣,也不知是怎麽耐住這炎熱天氣的,倒是近百騎士中確實蘊含著頗為冰寒的涼氣,大異此時初夏季景,卻是頗堪為異。


    “未知何方高士?還請……”徐猛看來援者聲勢頗大,更兼自家靈力微探之下,便覺得彼廂玄神靈力翻湧,皆為高明人物,又自覺得總也算是半個伏魔道中人,這便以江湖禮節拱手致詢,尋思著攀談結交,自己也好從旁略盡綿薄之力。


    騎士們風風火火,倒是根本沒在意徐猛說的什麽,在那雄壯大漢和胡服胖女的頭前引領下,早騰騰去得遠了,徐猛話說了半句,便被空落落撂在一旁,不禁甚感尷尬。


    “人家瞧我們不上,我們就別湊熱鬧了。”甘斐訕訕的道。


    徐猛頗有些無奈的收迴了拱起的雙手,自己有心伏魔,卻先被甘斐說成學藝不精;後又被那陳嵩將岸謝絕了相助之意,還明言以告,是自己力有未逮,恐為拖累之故;現下倒好,這一彪氣勢非凡的人馬更是對自己視若無睹,難道自己自修自煉的靈氣便當真如此不堪麽?


    “甘兄認出來他們是什麽來頭?”徐猛隻能問甘斐這個對伏魔道看似頗為熟稔的無用斬魔士。


    甘斐遠遠張望了半晌,搜腸刮肚,卻怎麽也想不起來伏魔道各大門派有哪一派是這般門道的,再迴想他們俱各胡人衣裝的情形,暗道莫非是胡人自家裏的什麽會降妖除魔的部族一向不為中土知曉,倒也在情理之中。隻不知這幫人對上了前麵那數以百計的虻山妖魔,卻將是如何一場大戰?


    甘斐作不了答,自然隻能搖了搖頭,若依他往日性情,有這麽一個不知路數的伏魔部族出現,那是定必要跟去看看的,可前番危難重重,便是自己也差點被那昆侖奴一般的妖魔生吃了當果腹的點心,就算自己爛命一條,可認作自己女兒的洽兒何辜?一身正氣又古道熱腸的徐猛何辜?再多逗留下去,隻怕當真盡陷在了這裏。


    天幸胡族騎士前往廝戰,自己維持原先計劃不變,這一夜諸事紛遝,眼看著天將破曉,宜當速速離去,甘斐再不遲疑,管你那裏鬥成如何?總之自己今番再不去攪這趟渾水了,當下催促徐猛,反手又抱起洽兒:“走!不能再逗留了。”忽而一怔,想起那絕色美豔的金發女妖來,自己定身時親見她被那書生白狐擒縛而去,這般看來,今日此間的闃水之眾怕是全軍覆沒了。


    甘斐也隻是心中一動,或多或少還有些對那美貌尤物的不忍,卻也顧不上嗟歎,氣籲籲踏上奔脫之程。


    徐猛一旁相隨,洽兒埋首伏在甘斐肩頭,一行三眾在破曉微明的天色中漸去漸遠。


    ……


    當甘斐和徐猛再複來到先前升起篝火,夜憩暫歇的地方,天光已然大亮,許是走的急切,竟是沒聽聞到前方那場人與妖的交鋒接火究竟有何異狀,山野闃靜,夾雜著夏蟲雎雎低鳴,分明一派初夏破曉的寧謐景象,篝火焦黑之燼積於翠綠樹間,那匹瘦小的褐馬還被栓在樹前,見到甘斐,瘦馬頭一昂,噅溜溜一聲,倒是頗見親切。


    一切如常,迴想這一夜恍若隔世,甘斐滿頭大汗,肩頭傷口又開始一陣陣火辣辣的疼,總算夜來驚變迭起,原先鬧肚子的腹腸倒是痊愈,轉手把洽兒放在瘦馬鞍前,一邊解脫韁繩,一邊對徐猛道:“徐兄弟,我聽聞你也待前往大司馬處投軍,便作一路同行如何?”


    徐猛似是還有心事,略一沉吟,才對甘斐正色拱手道:“既是甘兄和令媛無事,這便請速速上路,徐某本待同行,隻是先前那陳寨主之事一直放心不下,且容我去尋那陳寨主一問詳情。再說,甘兄隻得一騎,徐某跟著卻是不甚方便,這便別過,來日相見,後會有期!”


    “好!”甘斐也爽快,“昨夜幸賴徐兄弟相助,甘某才算脫卻大難,大恩不言謝,他日再會,告辭!”


    兩下行禮作別,甘斐上了瘦馬,轉向而行,洽兒在身前一直低著頭,小嘴歪向一邊不住抽搐,雙眼木怔怔望著地麵,甘斐打馬疾行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洽兒忽然渾身一震,目中現出一抹蔚藍如海的晶芒,而抽搐的嘴角也奇異的停止,變作了微微上揚的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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