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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衝從轏車的車輿中探出頭來,望向前方莽莽蒼翠的料峭山體,一旁騎在馬上的仲林波向前一指:“乾兄,此處便是龍虎山地界了。”這一路緊趕慢趕,將將十ri,總算及時趕到了龍虎山下,乾衝長籲了一口氣,轉頭看看輿廂中兀自躺臥的甘斐,微微一笑。


    甘斐身中闃水神祭和絕浪老怪兩股相混而成的妖力所創,眼看著命懸一線,多虧了覆水莊女公子苑芳菲的渾厚玄功舒緩,暫抑妖力的發作,而隻要得龍虎山張天師的控龍**將這兩股妖力吸釋而出,甘斐的傷勢才算真正化解。


    甘斐大鬧屏濤城塢,雖是功敗垂成,卻也成功脫逃而出,這可是伏魔道千年來從未有過的壯舉,被甘斐救出的仲林波感其恩義,竭力相助。利用其朝廷東陽郡司稽司馬的職位,特從臨近軍營中調遣了一輛馬車來,隻是此時節牛車盛行,馬車卻不多見,這車子便是由竹木條草草編輿而成的卷篷車,倒成了現在幾乎絕跡的轏車製式,烈馬奔馳,總比牛拉的要快捷許多,終於在十ri之內抵達。


    甘斐是在第三天上悠悠醒轉的,醒來了便是大聲喊餓,jing神倒是健旺的很。此刻,甘斐懶洋洋的躺在輿廂裏,有滋有味的啃著顏皓子去城裏專程買來的燒雞,一臉漫不經意的模樣,說來也怪,因喬裝改扮而刮去的虯髯髭須竟一直沒有長出,一眼看過去,便是個紅光滿麵的無須胖漢饕餮貪食般大嚼大咽,哪裏像個傷勢垂危的患者?分明卻是愜意悠閑的士子模樣。


    &弟,到地了,下車,這便去拜見張真人。”乾衝這一路對甘斐悉心照料,當真如體貼入微的寬慈兄長般。


    &兄,我這不是沒事嗎?我們就不上去了吧。”甘斐對於去求天師教解救的做法一直不以為然,他和天師教往來不多,又是不願求人的剛直之xing,一直哼哼唧唧的諸多推諉,乾衝隻做充耳不聞,此際臨到山前,甘斐身子一縮,嘴裏塞著未嚼盡的雞骨,咕咕噥噥的道。


    車廂門簾一動,一個瘦長身形鬼頭鬼腦的探頭進來,卻正是闃水涉塵使者無鱗,哈聲哈氣的道:“到地頭嘍,我看,我就不上去了吧。”他受闃水神祭的妖法捆縛,一度也是萎靡不振,所幸不是致命之傷,將養了幾ri,漸漸恢複了元氣,這一路倒是和乾衝甘斐同行而來,現在聽說已到了伏魔名門天師教的地盤,闃水妖魔出身的他自是心下惴惴。


    無鱗的話立刻引起甘斐的唿應:“所言極是,我們都不上去了,自尋個地方先飲酒吃肉快活再說。”


    乾衝恬淡祥和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一抬手,支起了甘斐的身子,取巾帕替他抹去了嘴邊油膩,又理了理他的衣衫,然後一拉車簾,示意無鱗避在一邊,緊接著步入車外,反手一招:“下車!”聲調不大,語氣卻堅定的無可辯駁。這番舉動分明是根本懶得搭理甘斐的無理推托,自有這股子大師兄的威嚴之氣,容不得甘斐不從。


    甘斐對大師兄一向既敬又怕,眼見建議毫無效用,說不得,隻能乖乖的跟著下了車,經過無鱗身邊時,順手將沒吃完的半爿燒雞往無鱗手上一塞。


    &嘛?”無鱗眼一翻。


    &不及吃了,賞你了。”甘斐在無鱗肩頭拍了拍,其實是把手上的油垢在無鱗的破衫上揩抹幹淨,反正妖jing自己有辦法把衣裳弄幹淨,就當抹布了。


    無鱗倒沒在意甘斐這齷齪的舉動,他的注意力全在那已經被甘斐啃的支離破碎的燒雞身上,咕噥道:“當我是豬食缸?”


    &吃還我!我給那姓時的小子吃去。”


    無鱗不搭話,一轉身,忙不迭的半爿燒雞送進嘴裏。


    乾衝由得他倆笑鬧,眼神四顧,仲林波和郭啟懷、時寔正從翻身下馬,靠攏了來,半空裏一陣撲愣愣翅膀拍動的聲響,瘦削的顏皓子猶然落地,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sè,露出長牙的嘴唇對著甘斐咧了咧:“老二,治傷去!”


    &至山門,不可唐突。”乾衝計議停當,“吳老兄說的也對,你雖是棄暗投明,然畢竟身上血靈妖氣太重,在這伏魔聖宗之前還是先不入內為好,容我先對天師言明,也免生枝節。仲小哥,你和時先生不是伏魔道中人,還是先在山門相候,待我稟明天師,再來相請。”


    仲林波嗬嗬一笑:“原是此理,乾兄隻管去,我帶他們這裏等著就是。”


    時寔卻是滿臉苦sè,眼神怨衝衝往自己襠部一瞄:“哎呀,乾兄,可得速速來喚,讓天師神仙救我則個,我……我那話兒又痛了……”


    時寔話沒說完,甘斐、郭啟懷並無鱗、顏皓子幾個都噗的笑了出來,便是乾衝也不禁莞爾。時寔自從在赤空荒海的血蒼穹之境被那闃水神祭強暴,下身便一直鼓脹難消,一天十二個時辰,倒有六個時辰硬挺挺的勃然而起,用無鱗的話說,這是得了妖魔界的風月病根。時寔苦不堪言,巴巴的求乾衝帶他來,好歹也讓龍虎山神通廣大的天師治上一治。


    &先生放心,少頃便來相請。”乾衝看了看時寔襠部那突起的一塊,好不容易忍住了笑意,轉頭對郭啟懷道,“七師弟,先去叩拜山門,通報諸位師兄。”


    郭啟懷一點頭,褐衫短襟的身影幾步縱躍,矯健異常,早已進入山中。乾衝對甘斐一示意,隨於其後而入。


    甘斐才一提真氣,胸口猛的劇痛,宛如萬針攢刺,平素運轉如意的玄靈之力竟是空蕩蕩一無所存,同時肩頭一陣火辣辣的疼,卻是被那闃水神祭扯開的創口又發作了,當下腳步趔趄,幾乎站立不穩,還是顏皓子手快,急忙晃身上前,扶住了甘斐。


    &這般傷勢,怎能不救?記住,萬萬不可運用靈力,不然更加加重傷勢。多虧了苑莊主的千金用醇厚玄功替你鎮住了這兩股妖氣,減緩了妖氣激突的時ri,不然妖力在你經脈間遊走撞擊這幾ri,你早就死了。”乾衝返身,半是責備半是勸誡的說道,眼神中卻是濃濃的關懷之>


    甘斐忍住痛意,推開顏皓子好心的攙扶,自顧自一步一步前行,先不運用靈力就是,何需像個沉屙難行的病患要人攙扶而走?口中卻換了個話題:“苑莊主的千金才多大?何以能有這般渾厚的功力?”


    &家救你的時分,你一直昏迷不醒,等治好了傷,你還得去覆水莊好好謝謝人家呢。”乾衝也沒有接甘斐的話題。


    甘斐仔細迴想,前些時ri如夢如幻,依稀便是莫羽媚伴在身遭,對那個覆水莊的千金卻全無印象,不過想起莫羽媚,甘斐心中又是一熱,便速速治好了傷也好,我便去尋羽媚,太久不見了,可著實掛念,總之是要成親做夫妻了,當真恨不得夜夜廝守一處呢。想到這裏,甘斐一步步走的越發沉實起來。


    龍虎山,因漢時仙道天師張道陵在此煉丹,煉丹時有青龍白虎現形拱衛丹鼎,由是得名。張道陵羽化升仙,其後裔則世居龍虎山,將其道派一支帶的好生興旺,亦因張道陵而承名,稱為天師道教,至今已曆五世。現下的天師教天師便是張道陵的五世孫,名為張昭成,世稱道融天師,當已有百歲高齡。


    而龍虎山則是碧水丹山,獨秀江南,九十九峰二十四岩,綿延數十裏。山體如龍盤虎踞,峰巒疊嶂,樹木蔥蘢,如緞如帶的清流碧波繞山轉峰,過灘呈白,遇譚現綠,當真曠美絕世,人間仙境一般。乾衝從山道上放眼望去,綿亙的峰崖之下,可見觀宇幢立,明瓦朱簷,嫋嫋香煙泛浮而起,心知那必是天師教上清宮所在了。


    走不多時,便聽得“嘻嘻”笑聲,卻是一個身形矮小的道人快步跑來,指著乾衝的褐衫短襟便是拍手大唿,然後一路顛顛小跑,挨近乾衝身前,就手將乾衝衣襟一抓,嬉笑個不止。


    甘斐見這道人似乎是三十來歲的年紀,身上的杏黃sè道袍倒是潔淨,卻偏偏臉上汙穢不堪,眼神朦朦,口鼻生涎,呈瘋癲之狀,與清淨修身的道人形象卻是大相徑庭,不由暗暗生奇,乾衝卻絲毫不以為忤,反而像是和這道人是素識一般,微笑著抹了抹那道人麵上汙垢,柔聲問道:“德光師弟,要晚課了嗎?”


    那被稱作德光的道人嘻嘻應道:“才……才要晚課,看……看到大兄了,便來……便來……”看來這德光不僅癡傻瘋癲,便說話也是結結巴巴,甘斐更是驚奇,他知道天師教的二代弟子都是德字輩,也都是道術高深,玄法了得之士,卻怎麽會有這般一個德字輩的瘋道人混身其中?


    &光,貴客甫至,不可失禮。”一個清越謙和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德光雖是瘋傻,卻聽的明白,竟依言鬆開了乾衝的衣襟,還稽首施禮,臉上嬉笑的神情終是未變,看起來怪異無比。


    甘斐循聲望去,隻見前方山道開角處,郭啟懷當先而引,身邊跟著一個同樣穿著杏黃sè道袍的道人,也是三十餘歲年紀,長須飄擺,神清目朗,大見神仙氣象。


    乾衝先朝德光還禮,而後又對那新現身的道人拱手躬身,嗬嗬笑道:“乾衝冒昧來此,反勞德馨師兄親身出迎,當真慚愧。”


    那道人依舊謙和一笑,幾步迎上,深深一稽:“伏魔一脈,乾門道尊。本是五月初一才是議盟,乾師兄倒來的早,真正是意外之喜了,正好多盤桓些時ri,共待盛會。”


    甘斐聽了德馨二字,頓時知曉來人身份。天師教一脈相承,天師不禁婚娶,延得子嗣,便是天師教下一代傳人,正與乾家承繼相同。而這德馨道人卻正是天師教張道融天師的長子,本名張椒,道號德馨,不僅是天師教二代門人中的大弟子,亦是下任天師的唯一人選,身份正與乾家的大弟子乾衝相當。甘斐久聞德馨大名,深知其已盡得其父真傳,深諳諸階秘籙符術,尤擅治鬼祛妖之法,隱然便是伏魔道中二代弟子中的第一人。今ri一見,果然清顏仙貌,不比尋常。


    德光又嘻嘻的拍手大笑起來,德馨卻也隻看了他一眼,又淡淡笑道:“乾師兄與汲師弟自救了他來,他雖神智不清,卻總是對褐衫之人大有好感,念念不忘,今ri見了郭師弟前來,又聽說乾師兄便在其後,再也忍不住,直奔將來相迎,逾禮失態處,還請乾師兄見諒。”


    &光與我心生親近,何怪之有?隻是這失心為瘋之狀還不曾治好?”乾衝一邊說著,一邊頗為關切的執著德光的手,渾不以他手上的汙垢肮髒為意。


    &天師診決,心魄已斷,此生再無痊複之道,便存此身,早晚兩課,三餐飽食,無憂無慮,總也留得了xing命,不枉師徒一場。”德馨道人長歎,看著德光的眼神不無惋惜。


    便是德馨道人提起乾衝和三師弟汲勉之後,甘斐猛的想起了一樁舊事。那還是三年前,枯尾澗寒骨洞厲風老魔作惡,厲風老魔是千年黑虎成jing,卻是不從虻山闃水的自修之妖,法力著實了得。五名天師教弟子奉命前往剿除厲風老魔,不想一招不慎,五位弟子反被厲風老魔生擒,那厲風老魔生xing嗜血殘忍,將五名天師教弟子縛於洞府之中,每ri便吃一人,生吞活剝,慘不忍睹,到得第五ri上,恰是乾家斬魔士乾衝和汲勉兩人趕到,隻看到碎骨殘肉,觸目驚心,二人聯手與厲風老魔好一場惡鬥,終於將厲風老魔誅殺,救下了最後一個天師教弟子。而僅存的那名天師教弟子因riri眼看著同門師兄弟被厲風老魔活生生的啃齧食啖,再也支持不住,驚怕悸怖之下,神智錯亂,就此成了瘋人。此事一度在伏魔道流傳甚廣,聞者無不對妖魔的殘忍狠虐咬牙切齒,對慘遭荼毒的天師教弟子深表哀痛惋惜,更由此惕厲自省,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決不可放鬆了對自己的修行曆煉。


    既如此說,這位德光便是那幸存的天師教弟子了?甘斐豁然而解,看著德光那木愣愣傻癡癡的笑容,心下不由惻然。


    那裏乾衝卻又說道:“今ri此來,卻不是為了伏魔道會盟之事,實是來求張天師救我師弟xing命的。”


    德馨道人一怔:“要尋家父?我父天師才剛閉關,要待五月初一時方開關見客,如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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