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才到那位官員的府邸,便看見褒衣博帶的小官在門口弓腰候著。


    “見過王爺與王妃。”


    臨思言尷尬得很,清麗的麵上難得有些慌張,連連擺手道:


    “我不是……”


    慕無淵握住了她的手,在她耳邊低語:


    “沒必要解釋。”


    說罷,他提高了些聲音:


    “多謝大人高義,得以滅叛賊於北地,沒有使北地名聲被辱沒。”


    “不敢不敢,還是王爺英明。”官員客氣地笑著拱手。


    三人步入了府中。


    可以看出這位官員的確是對慕無淵的提攜心懷感念之恩,這頓宴席準備得極為豐盛。


    一入席,慕無淵和那位官員倒是沒有急著動筷子,反而在一旁談論起這次將王大人一夥人一網打盡的事。


    官員慶幸道:“還好有文小姐這些年在北地召集起來了王爺曾經的舊部,不然這次我們也不可能這麽快就把他們控製住。”


    慕無淵點點頭,低聲道:“文傾顏的確是個可造之才……”


    二人還在談論些什麽,臨思言沒有心思去聽了,反而直接衝向了桌上的食物,她一進來就聞見這撲鼻的香氣了。


    這菜為什麽這麽好吃……臨思言原本不太愛吃北地的食物,此刻都吃了不少,還悄悄地打了個嗝。


    “好吃就多吃些。”慕無淵仿佛聽見了她的心聲,又夾了一筷子給她。


    “侯爺和夫人真是恩愛啊。”一旁的官員笑吟吟地看著他們。


    臨思言剛要說話,卻想起慕無淵剛剛那句“沒必要解釋”,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其他的計劃在裏麵,猶豫了一下,沒有說話。


    慕無淵卻以為臨思言剛剛是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眼下的行為便是默認了,心裏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甜意。


    他清了清喉嚨,對臨思言道:“過幾日我和這位大人去巡視礦山,不久便是年關,我們就在北地過年守歲,可好?”


    說出來這句話時,慕無淵心裏還有些難得的緊張,生怕得到一個拒絕的答案。


    臨思言耳朵裏卻隻聽得那一句“巡視礦山”,頓時眼睛一亮,忙不迭地點頭:“好啊,我正好還沒見過北地過年是什麽樣子呢!”


    臨思言慣來不愛等人,今日卻披上厚重的狐裘,提著燈籠,在北郡府大門前縮成一個雪白的團子。


    府裏的下人生怕凍壞了她,要幫臨思言打著燈,反被她硬塞了一錠銀子打發去吃年夜飯。


    其實剛忙活完一整天,北郡府清早就開始張羅晚上的團圓飯,臨思言不擅長做吃食,就幫著掃除、貼楹聯、掛燈籠。


    今歲不同往年,海彥未央兩人在忙著不知什麽要務,神龍見首不見尾,於是團年的隻有自在門的一眾小輩,好在文傾顏專程趕來了北地,同輩的年輕人聚了一堂,慕祉年拎了三壇子上好的烈酒拍開封泥,嚷嚷著不醉不歸。


    時和歲豐,千裏故人,少年少女們盡興地喝醉了不少,連文傾顏也喝紅了臉頰,被拉著去劃拳。


    但臨思言惦記著答應了慕無淵守歲,喝酒時推三阻四,到底是沒醉。


    臨思言站在屋簷下麵,唿出一口氣,嗬成厚厚一團白霧。


    北地的冬天實在是冷,臨思言將燈籠換到左手,凍得發紅的右手忙不迭地縮進懷裏去捂那隻暖爐。


    遠處有金枝玉葉的小公子指使著仆從放煙火,臨思言眯著眼睛瞧,手中暖爐的溫度隔著一層絹布熨燙到心底裏,一股倦懶的困意就卷上來,攪得眼前有些模糊。


    忽而聽得有聲音在喚自己的名字,有人打馬而來,駿馬停在臨思言麵前乖順地打了個響鼻,上頭的人翻身落地,伸手就奪了臨思言拿著的燈籠。


    “把自己的手凍得這樣涼,是想整個冬天都賴在本王府裏烤火?”


    臨思言不理會這人突如其來的俏皮話,伸著腦袋往他身後張望了一下:“你怎麽一個人迴來?我還想看看除夕夜從礦山迴來的王爺有多大陣仗呢。”


    慕無淵笑了,抖落了身上的雪花:“看完幾處礦山守礦人多留了我一會兒,他們勞苦一年無法歸家也是辛苦。隻是我還掛念著今晚和人約了守歲,怕再來晚些,那個人能蹲在門口凍成個雪人兒,所以甩了車馬自己先來了。”


    說罷晃了晃臨思言帶來的燈籠:“果然教我猜中了。北郡府門是沒有燈籠嗎?還需得你打了燈守在門前,把自己的手凍成這模樣。”


    臨思言乏乏地打了一個哈欠地對他說:“今日是除夕,我這不是擔心王爺夜晚一個人迴來,夜深路滑的,找不到路或是出些什麽差錯,我怎麽擔待得起。”


    慕無淵一愣,握著燈籠的手收得更緊了些,眉眼間是化不開的溫柔:“我哪裏能找不到路?北地這條條小道大路我都不知道走過多少遍了……”


    隻是從來沒有人站在他迴來的路上等他罷了。


    “走罷。”他突然攬住臨思言的腰飛身上馬,天地突地在臨思言眼中顛來倒去一番,待視野平穩時,已經被慕無淵握著韁繩的兩隻手臂圈在中央,背後是他溫熱的懷抱。


    “你喝酒了?身上有北地陳酒的味道。”


    “嗯,慕址年和文姑娘的年夜飯置辦的酒。不是要守歲嗎,你不在府中守歲?”臨思言仰頭問,腦袋撞到了他的下巴。


    “往年也是在北郡府守歲,不過今年同你一起,若還留在侯府裏……”慕無淵的聲音和著胸腔的振動一同傳達給你,“未免還是太沒有新意。”


    臨思言噎住,反應了片刻,臉上倒是有了些興味,她倒要看看慕無淵能有什麽新花樣來。


    慕無淵一幅的泰然模樣,引著馬踱到府門的飛簷下麵,伸手把中央懸著的紅燈籠摘了下來,將臨思言方才提的燈籠掛上去。


    臨思言的燈籠是離開北郡府時從府中人置辦的年貨裏隨手拿的,是最簡單結實的紅布燈籠。


    而被慕無淵摘掉的燈籠,卻花枝招展地用金線繡了華美的年畫兒,琉璃珠光華流轉地綴在下麵,端的是奢侈,現在卻被主人親手用臨思言的便宜燈籠鳩占鵲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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