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顧淮南調整好神態努力投給她一個笑容,聲音嚴肅而認真,“再也不會了。”


    暮晚死死盯著他,似要在他臉上盯個窟窿一樣,良久後舉杯跟他碰了碰,而後一仰脖子,再放迴桌上的時候,杯裏滴酒不剩。


    暮晚喝酒豪放,那是在錢坤上班的時候學來的,男人不喜歡被女人壓一頭,不管是做人做事還是喝酒,所以她一爽快,客人就比她更爽快,賣出去的酒也多,拿到手上的票子也不會少。


    “別喝這麽猛,”顧淮南皺了皺眉,“沒人要跟你拚酒。”


    “不是說慶祝麽,”暮晚抹抹唇,“我這不是為你高興麽,說說吧,慶祝什麽?”


    “項目明天就能動工了。”斟酌良久,顧淮南扯了個這樣的借口。


    暮晚挑了挑眉,“那是得慶祝,”她抬手又給自己杯裏倒了些酒,說道,“不過,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我一來沒跟你合作,二來也沒幫你在這個項目上作出什麽貢獻,”暮晚不解的問,“你找我慶祝什麽呀?”


    “你是我的女人,跟你慶祝不是再合適不過了。”顧淮南靜靜的吃著菜說。


    暮晚撇了撇嘴沒再說話,從顧淮南匆匆跑下去的時候她就看出來了,他心情很不錯,本以為是下去見徐嘉穎的,卻沒想到他可能是專門下去買酒的。


    暮晚有時候覺得自己挺賤的,從出獄後顧淮南對她從來沒有過一個好臉色,甚至還常常出言侮辱她,這會兒好不容易變了些,她卻總喜歡去挑起人家的底線。


    原本應該是一頓雖算不上熱鬧但總體來說還算和諧的晚餐因為暮晚隨口一句話而變得有些沉悶,顧淮南買迴來慶祝的紅酒他隻喝了一杯就再沒碰過了,反倒是暮晚覺得氣氛實在悶得發慌,一直喝個沒完。


    顧淮南也沒再阻止過她,低頭吃著飯菜,像幾百年沒吃過飯菜似的。


    酒瓶裏還剩小半瓶的時候,顧淮南伸手按在了暮晚準備給自己杯裏倒酒的手上,“別把自己醉死了。”


    暮晚不悅的掙了掙,“我酒量好不好你還不清楚麽。”


    顧淮南沒再說話,但按在她手上的力道卻一點兒要收迴去的意思都沒有,暮晚拗不過,隻好鬆了手,還剩小半瓶酒的瓶子被顧淮南拿到了一邊。


    “你的胃病,”顧淮南放好酒看她,“是在……錢櫃的時候有的?”


    “啊?”暮晚愣了一下,隨後笑道,“早有了,牢裏麵吃飯時間有規定,剛進去的時候老是把握不好,餓出來的。”


    顧淮南覺得自己提了個很蠢的問題,可這個蠢問題卻被暮晚這麽輕描淡寫仿佛訴說著路人甲乙丙丁一樣的語氣,讓他有些難受,甚至唿吸困難。


    “你多吃點兒,”暮晚指著桌上的菜,“我不想明天吃剩菜。”


    顧淮南伸筷子往自己碗裏夾了兩筷,沉默的、無聲的扒著飯。


    暮晚酒量是不錯,但不能喝雜酒,也不能空腹喝,喝這幾杯酒前她隻喝了小半碗湯,這會兒準備起身給自己舀飯的時候才感覺有點兒輕飄飄的。


    “我來吧。”顧淮南接過好快的碗起身走向廚房。


    一頓飯後半場吃得倒挺安靜,也算是相安無事。


    暮晚喝了酒頭有些沉,飯沒吃多少就發起了呆,顧淮南看她這樣估計也吃不怎麽下東西了,自覺的收拾碗筷拿到了廚房。


    那感覺還真有點兒像新婚之初。


    顧淮南洗好碗出來的時候客廳裏卻沒見著暮晚的人,他環顧一圈兒準備往臥室去的時候,浴室裏響起了吹風筒的聲音。


    暮晚趁著他收拾廚房的空檔洗了個澡,頭還有些沉,但也不算醉。


    “喝酒了還洗頭。”顧淮南靠站在門框上,看她動作緩慢的吹頭發。


    “又沒喝多,”暮晚掃了他一眼,把吹風筒從右手換到左手,“你看我像醉了嗎?”


    顧淮南沒答話,往前跨了一步從她手裏拿過了吹風筒,暮晚哎了一聲轉過頭,顧淮南用另一隻手固定她的頭迫使她轉迴去,然後自顧自的接手了她的工作。


    暮晚有些懵。


    “頭發蓄起來吧,”顧淮南左手插進發絲,讓熱風在指間遊走,“長頭發好看。”


    “我剪頭發又不是為了讓人覺得好看。”暮晚嘴快的迴道。


    顧淮南覺得他跟暮晚之間可能不太適合這種話題,哪怕他努力想把這話題往某些地方上帶,但暮晚總會曲解或者跑偏。


    所以他幹脆閉緊嘴巴不說話了。


    “我媽……”暮晚盯著鏡子裏被霧氣籠罩的自己和身後那人的輪廓,輕輕啟唇,“她走的時候,真沒說什麽?”


    顧淮南手上動作頓了一下,“應該說什麽?”


    “就沒讓你們把我給找迴來?”暮晚問。


    其實這個問題她以前也問過慕辭心,但慕辭心說當天她在拍一組廣告,趕到療養院的時候已經晚了,而當時唯一陪在母親身邊的,是顧淮南。


    “說過吧,”顧淮南手上動作未停,“應該是說過的,不過時間太短了,就算通過途徑讓你迴來,恐怕也見不到最後一麵。”


    暮晚垂了垂眼,沒再說話。


    “覺得遺憾?”顧淮南問。


    當然會遺憾,而更多的還有慶幸。慶幸那時他們隱瞞了自己的情況,不然母親看到她的樣子,估計隻怕會走得更快。


    “她倒還真留了些話,”顧淮南見她情緒有些低落,說道,“你要聽嗎?”


    暮晚抬了抬眼,唇線緊抿,但眼神裏的渴望很明顯。


    “她讓我們一定要幸福的走下去。”顧淮南提了口氣,緩緩說。


    暮晚撇了撇嘴,從鼻子裏發出一記冷哼,算是對他這句話的不相信和嘲諷。


    顧淮南也沒當迴事,垂著眼繼續吹著頭發,但卻沒再說下去。


    他不禁迴想起了當時的情景,那雙無力的、枯槁的手緊緊抓著他的,滿臉滿眼全是祈求,祈求他的原諒,和祈求他不要將自己即將離世的消息告訴唯一的女兒。


    要說原諒,不過是因果循環,他在她閉眼的那刻都沒能點頭,現在想來,那個時候,那個枯槁的老人,應該是帶著無盡的遺憾和悲痛走的。


    “差不多了吧?”暮晚抬手抓了抓頭發,問。


    “嗯?”顧淮南的思緒被打斷,“是,差不多了。”他摸了摸頭發關了吹風筒說。


    暮晚從他手裏接過吹風筒,裝進袋子後放進了櫃子裏,轉身準備出去的時候,顧淮南一把摟在了她腰上,順勢一帶將她帶進了懷裏。


    暮晚微沉的腦袋被他帶著轉了半圈兒後更沉了,她詫異的抬起眼,張了張口準備說話時,顧淮南的唇壓了下來。


    暮晚的唇濕潤中帶著淡淡的酒香,calonsegur香甜的味道仿佛還停留在齒間,顧淮南就這麽居高臨下的品嚐著那份美好。


    暮晚被他突如其來的吻弄得有點懵,反應過來後擋在他胸前的手使勁往外推了推,顧淮南緊緊摟著她半點兒沒有要完的意思,舌尖掃過貝齒最後和她的糾纏在一起,和諧又美好。


    有些事情,即便發生過,算起來也不太美好,不太美好的事情太多了,能讓知道一件是一件吧。


    暮晚被動的承受著這個莫名其妙的吻,腦海裏思緒翻飛,卻又跟個個都打了結似的,反應遲緩。


    顧淮南吻著吻著手就有些不老實了,摟在她腰上的手從襯衫下擺滑了進去,暮晚一驚,倏的睜開了眼睛,正對上顧淮南黑如寒譚的眸子。


    顧淮南鬆開她的瞬間她張了張口,“你……”


    顧淮南順勢將她一把抱了起來往外走,暮晚驚唿一聲抬手摟了摟他的脖子,剛摟上去又覺得有太合適似的準備放下來。


    “不要覺得有負擔,”顧淮南抱著她邊往臥室走邊說,“全當我欠你的,現在慢慢還給你。”


    “什……什麽?”暮晚臉色發紅有些茫然的問。


    “夫妻義務。”顧淮南簡單明了,語出驚人。


    暮晚想說不用還,她也不需要。話還沒出口又被一吻封緘,她被迫承受著顧淮南欠她的‘債’,越發覺得有時候自己的思維跟不上這人的節奏了。


    在瀕臨爆發的那一刻,顧淮南俯身吻在她耳畔,聲音低啞而性感,“我曾說過你欠我一個孩子,其實這話不對,應該是我欠你,所以,不要拒絕我。”


    沉溺在愉悅中無法自拔的暮晚猛的睜了睜眼睛,顧淮南眼底的認真讓她有些害怕,害怕這是一場天亮以後說再見的夢。


    其實當初孩子沒了的時候她也怨過,不但怨自己也怨他,怨自己沒有保護好自己,怨自己疏忽大意,更怨他無情冷酷,如果她沒有進監獄,孩子就不會還沒成型就沒了……


    後來在裏麵呆了幾年,幾年時間裏她又想通了不少事兒。或許那就是命,憑那時候一心騙著她的顧淮南,即便沒有入獄,恐怕那孩子也不可能留著。


    就算沒有那場意外,孩子好好的存活了下來,如果知道自己的身世和經曆,估計也將是一輩子的痛。


    該哭泣還是該慶幸,這些早在幾年前就已經想明白了,可猛然間,在這種溫情時刻聽到他提起,心還是沒來由的抽了一下。


    第二天,顧淮南比暮晚起得早,她被鬧鍾鬧醒的時候,顧淮南正背對著她穿衣服。


    “婚禮的方案你好好確認一下,多加些自己的想法進去,”顧淮南見她醒了俯身在她額間留下一吻淡淡道,“還有,我不會和徐嘉穎結婚這話我隻說最後一次,不管你信不信。”


    暮晚怔怔的看著他開門走出去的背影,耳邊是他方才無比矛盾的話,額間仿佛還殘留了他帶著溫熱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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