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目是有些昏黃的燈光,光線很弱,但能清晰的看清前方座椅的顏色,暮晚擰著眉活動了下肩膀,樂天歪在她大腿上連動都沒動一下。


    暮晚有些發愣,愣了幾秒才想起她這是在車裏,再一細想,又才憶起這是在顧淮南的車裏,然後她整個人都不怎麽好了。


    掃了一眼車內,並沒有看見顧淮南的影子,暮晚活動了兩下肩膀和手臂後打開了車門。車門打開的瞬間,老北風衝她兜頭就是一陣猛刮,刮得暮晚剛剪的短發在燈影下顯得有些狼狽。


    她抬手把吹到臉上的頭發夾到耳後,把車門關上後攏了攏身上的大衣,這衣服還是畢業那年買的,顏色有些偏粉,大小雖然合身便色彩感覺有些過於扮嫩了。


    看來得抽空買件羽絨服了,暮晚扣好扣子把手插進兜裏原地轉了一圈兒,在路口的馬路對麵找到了蹲在地上的顧淮南。


    暮晚疑惑的皺了皺眉,從兜兒裏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十二點十分!


    她有些驚訝,上車的時候十點半,按路程算的話也就半個小時的樣子,她居然在車上睡了一個小時!


    暮晚想了想繞過車頭往前走了兩步,這才看清顧淮南頭頂上有縷縷青煙飄過,暮晚下意識的蹙了蹙眉。


    這要換了以前,暮晚一定覺得這個人是舍不得叫醒熟睡的她所以才這樣,可現在……


    不願跟她呆在同一個空間所以寧願在外凍著抽煙?


    不是暮晚想象力豐富,是她除了這個理由再也想不出更為合適的理由來解釋他為什麽會這樣,除非之前腦子抽風這會兒還沒緩過勁兒來。


    直到暮晚走到他身後,顧淮南也沒動一下,手右食指間夾著一根燃了三分之二的煙,地上四五個煙頭。


    什麽時候居然學會抽煙了?


    在她不在的這幾年裏學會的?


    還是說他一開始就會?不過是在她麵前故意偽裝著罷了,也是,他是個天生的演員,瞞過了她的父母朋友甚至是她自己,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許,暮晚出獄第一天肯定送他一個最佳表演獎。


    “醒了?”


    略顯沙啞的聲音拌著夜風吹進暮晚耳朵裏,打散了她遊走天外的思緒,轉過眼對上顧淮南半眯著的眼睛,眼眸狹長而深邃,兩顆眼珠像會發光的玻璃球似的嵌在眼框裏,濃濃的夜色裏讓人看著有些迷醉。


    “嗯。”


    暮晚隻看了一眼就匆匆瞥開了,前麵是一片廢墟,她出獄後迴來收拾房子的時候聽鄰居說過這裏不久後要建一個特別大的購物廣場。


    她不知道這個不久是多久,放眼望過去,有的雜草都快長到她腰間了,學遠的空地上還有一座半塌不塌的磚房。


    顧淮南神奇的沒有再說話,隻悶頭抽著手裏快燃燼了的煙,這種沉默讓暮晚覺得有些尷尬。


    老實說,以前跟這人談戀愛的時候兩人之間很少會出現這樣的沉默,顧淮南花樣挺多,幾乎什麽事都順著她,再忙也會抽時間陪她一周看一場電影。後來結婚了,他終日忙著他的事業,暮晚不得不放棄自己的工作過去幫他,即便那麽忙,他也會抽出時間帶她出去走走,哪怕就去南山那個小丘陵上轉轉……


    這樣沉默的氣氛讓暮晚覺得有些尷尬,還有一絲不適,似乎隻要一沉默,空氣裏就會滋生出一股名為‘迴憶’的東西,撲天蓋地合著北風朝她麵門刮過來,讓她喘不過氣。


    “不管怎麽樣,”暮晚狠狠吸了口氣,冷風順著唿吸從喉嚨侵進胃裏,涼得她有些犯哆嗦,聲音也不自覺的有些發顫,“今晚還是謝謝你送我們迴來。”


    顧淮南狠狠抽了口煙後把煙頭放到地上摁了摁,他偏過頭掃了眼暮晚,鼻孔裏噴出的兩管白煙在半空中匯成一個微扁的圈兒。


    顧淮南起身抻了抻腰,兩手展開往後擺了兩下,做完這一切準備工作後暮晚以為他要說點兒什麽,好聽的不好聽的都無所謂,暮晚等了快有一分鍾,顧淮南卻隻是盯著前方某個點,薄唇緊抿著,沒有半點兒開口的意思。


    暮晚覺得這樣也好,她是真不知道要跟他怎麽相處了,正好時間也晚了,她轉過身朝車的方向走,準備帶著樂天迴家。


    “看到那邊的房子了嗎?”


    在暮晚轉身的時候,顧淮南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帶了些漫不經心。


    暮晚轉過頭掃了一眼,沒說話。


    “這裏要建購物廣場知道吧?”顧淮南問。


    暮晚覺得顧淮南今晚可能是真的抽了風了,不然就是北風把他腦部結構給吹散了,這會兒應該都不知道麵對的是誰了,不然怎麽說話都不陰陽怪氣兒了。


    暮晚看著他蹙了蹙眉,仍然沒有出聲。


    “知道為什麽遲遲沒建起來麽?”顧淮南又問,似乎耐心很好的樣子,不過這迴問的時候把目光定在了暮晚臉上,唇角輕輕勾了個弧度,似乎心情不錯。


    “你想給我講故事?”暮晚迴視著他,良久後說道,“你似乎找錯對象了,願意聽你故事的人多了去了,比如被你丟在南華街口的那位,這會兒應該還癡癡念念當望夫石呢。”


    顧淮南看著她連眼都沒眨一下,聽了暮晚的話臉上也沒有過多的變化,隻不過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抬手接著落下的細小雪花,“看來還是你最了解我。”


    “這種了解如果是建立在彼此的信任上聽的人會真以為對方是誇讚,”暮晚抿唇笑了笑,“你我之間好像並不屬於其中。”


    “那座房子,”顧淮南突然揚手往對麵一指,暮晚的視線不得不條件反射的隨著他的手指定在了斜對麵遠處破房子上,“那裏曾經死過一個女人,自己從樓上跳下來的,”顧淮南語氣沒什麽變化,臉上的笑卻很快的收了起來,“頭著地,當場斃命,流出來的血把屍體都浸透了。”


    房子上窗框那兒掛著的一方在歲月的侵蝕下已失的原有色彩的窗簾被風刮得飛來舞去的,樣子特別應景,暮晚不自覺的哆嗦了一下。


    強行將視線轉移到顧淮南那張哪怕從任何角度都透著帥氣但她卻怎麽看都想糊兩巴掌的臉上,“嚇唬我?”


    哪怕那股冷靜從內到外看不出一絲瑕疵,有些微顫的聲音還是出賣了暮晚此刻的心境。


    她不明白顧淮南為什麽要在這個時間這個點對著這些景象同她說這樣一個哪怕是他憑空捏造但卻在此時透著股莫名駭人的故事,單純的想嚇嚇她?還是想看她被他的話嚇到後的反應?


    如果換作以前的顧淮南,暮晚會毫不猶豫的搖頭,肯定的說:“他不可能那樣。”


    可如今的顧淮南變了,改頭換麵了,不,應該說連骨血都換了,她分辨不出他的話哪句真哪句假。


    蕭條的景色和唿唿的北風,黑如點墨的夜空飄著細碎如紙屑的雪花,草叢裏時不時被風吹過帶起的‘沙沙’聲,都為顧淮南那個不太美好的故事增添了帶有恐怖色彩的意境。


    “不必要麽?”顧淮南嘴角又揚起了那抹笑,不知是不是暮晚的錯覺,他這次笑得挺溫和,仿佛又迴到了三年前那個她熟悉的顧淮南。


    “那個女人嫁了個非常愛她的男人,可女人不知足,趁男人外出工作時帶著孩子跟隔壁的單身漢跑了。”顧淮南近乎低語的說完這些後抬眼看向暮晚,“你猜後來怎麽著了?”


    暮晚瞪著他沒出聲,她不明白顧淮南講這個是什麽意思。


    顧淮南似乎也沒有打算真讓她猜的意思,往前走了兩步跟她肩並肩的站著,眼睛盯著斜對麵那座破敗的樓房,“後來男人的朋友告訴了他,他當然不能忍啊,一怒之下花重金把女人和孩子追了迴來,男人受不了自己心愛的女人的這種行為,所以捉迴來後就把她暴打了一頓。”


    “可暴打一頓也改變不了女人不忠的事實,男人雖然還愛著她可卻每每看到她的時候就會想起她的背叛,女人便日日受男人的毒打,最後實在受不了跳樓死了。”


    “故事講完了,”顧淮南扭過頭看他,聲音裏透著股輕鬆,“精不精彩?”


    暮晚聽著這個不知是真是假的故事,嗓子眼兒有點兒發幹。


    老實說,故事精彩而簡練,暮晚卻聽不出顧淮南想要突出的重點,隻覺得這故事讓人後背發涼。


    顧淮南沒等到她的迴答似乎挺失望,看了她一眼徑直往車那邊走去,暮晚在原地愣了兩秒,眼神掃過那片被風吹得亂顫得窗簾時抖了抖,轉過身有些踉蹌的追著顧淮南的影子急走著。


    暮晚一直不怎麽信鬼神之說,以前母親還在的時候信佛,沒事兒就抄經,一遇到事兒也抄經,要不就掛串菩提絮絮叨叨的念。


    哪怕是那樣,暮晚還是不信,可即便如此,在這麽應景的氣氛下,暮晚還是感到了一絲害怕。


    她盯著前麵走得略顯悠哉的背影,哪怕這個故事純性虛構,後背不時吹來的冷風還是讓她緊緊跟了上去。


    那怕那個男人是她一個小時前才親口說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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