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那人是位科長,姓付也是副職。由於臉似冬瓜加上半禿頂,背地被稱為‘付冬瓜’。他明明姓付,可最討厭別人把他的姓氏同職務連稱。這個咱不理他,誰接的案子找誰,這樣吧……”沉吟片刻,林文化又說,“明天早上我還有個會,趁休息時再過去,你在檢察院門前等我。”

    “林哥!這事全拜托了。”王珺滿麵感激。

    林文化輕描淡寫一擺手:“小意思,不足掛齒。”

    老林意味深長的說:“小王啊!早就該找人了。當初在醫院我就說要兩手準備,特別要在‘傷殘鑒定’上做文章。不是我說你,你們走的路也太直了。”

    “開始我們隻希望有個公正合理的解決就行了,誰知他們竟相互勾結沆瀣一氣。最後處理時,他們哪是在調解,分明成了對方的代理人……”王珺說的氣憤至極,換了場合肯定要罵出來。

    父子對視一笑沒言語。王珺心知事已辦妥,就識趣地起身告辭。林文化也稱自己要迴去。

    “小王啊!你不坐我不留你,不過你帶來的東西還是要帶迴去。”老林說著就要動手去拎放在旁邊的煙酒。

    老林的舉動倒讓王珺過意不去,阻止道:“大爺!您這樣還不如打我一巴掌,說什麽也不能帶迴去。”

    見他態度堅決,老林笑道:“既然這樣我破例收下,不過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到了外麵王珺又向老林打了招唿。“有空來玩!不遠送。”隨著那扇豪華防盜門關閉,林文化衝王珺擺擺手,上了一輛停在花壇旁邊的黑色奧迪。等王珺打開自行車看到那輛車屁股冒著白氣遠去了,風一吹,打了寒噤,以前對老林印象還不是很好,突然現在九十度大轉變,對人感恩戴德。“別人對我有用,我就說他好。”莫非應了這句話?是自己在蛻變,還是生活原本如此?他亦有些茫然,不知孰對孰錯……

    第二天,王珺兄弟倆早早到檢察院門前候著。許久,林文化才從裏麵出來。

    客套完,林文化說:“會還沒開完,一時半會脫不開身,我讓司機送你們過去。”

    說完掏出小巧的手機按了幾位號碼。裏麵轉瞬傳出清晰的聲音:“喂!哪位?”

    “是我!林文化。”

    “哦,是林哥!”

    “昨晚給你說的事怎樣了?”林文化問。

    王珺心說,原來昨晚就聯係了。就聽裏麵答道:“入了檔案,不好辦呀!”

    對方似乎為難。

    “檔案可以提出來重做嘛!這可是我親戚,等下他們就坐我的車過去,你可要辦好了。”林文化有些不高興。

    “那好,讓他們過來吧!”對方說完又問,“老大!哪天有時間咱聚聚?”

    “這個以後再說吧!”林文化不耐煩地掛了手機,接著衝院裏一招手,那輛奧迪瞬時駛到麵前。兄弟倆受寵若驚地上車離去。

    車子飛一般到了交警隊。路上竟連闖兩道紅燈,值勤交警不僅不加阻攔,反而意想不到的直敬禮。進了辦公室,張尋寶換了人似的握手寒暄倒水讓座,儼然一副待客之道。最後笑眯眯的為自己解嘲:“看你們走的這些彎路,早讓林哥打個招唿何至於此,怎麽也能給你弄個三萬兩萬的……”王珺一陣惡心,狗日的玩藝。沒關係不打招唿,你們就可以昧良心辦案,就可以讓公正的天平傾斜,就可讓公理蒙塵。王瑾的反應遠比王珺積極圓滑。笑談中什麽手續也沒辦,直接取出那剩餘的3000元押金。臨走張尋寶又笑容可掬送出老遠。

    原本被認為比登天還難的事情,居然被人家一個電話輕鬆搞定。王珺三複斯言迴味著張尋寶的那番話,看你們走的這些彎路……

    從大街轉到小巷。那些酒店賓館天價般的房價令人望而止步,最後王珺拖著近似於虛脫的身子在天橋旁邊的“龍居招待所”安頓下來。首次出門考慮的是安全自由性,至於其它設施他不敢奢想。

    服務小姐走開後,王珺放下行李,打量了一下這個每日30元的小單間。不足十平米的地方,一張床和一副桌椅就占去一半。壁頂有吊扇,地板上掛的釉由於日久被拖磨的失去了光澤,窗簾拉的緊緊地,總體還算清淨整潔。他把剛才在路上沒舍得喝完的礦泉水滴水不漏地全裝進肚子,來緩解口幹舌躁的煎熬。簡單一收拾,就到走廊盡頭的衝涼房去洗澡。原以為是溫水,擰開龍頭噴出的涼水把他激的一哆嗦。北方到南方溫度上的跨度一下子難以適應,但最終還是咬牙提氣將就著衝了衝粘乎乎的身子。迴到房間換衣服,發現床單上有些隱約可見讓人皺眉的圖狀痕跡,很快這種不舒服的感覺以及身上的躁熱被風扇製造的風吹的煙消雲散。

    出了招待所,在巷弄裏尋到一處設施簡單的快餐店。說它簡單是因為裏麵除了桌椅和用來吃飯的東西外,沒有其他任何輔助設施。前來就餐的大多是些來去匆匆衣衫簡樸的打工族,生意居然火爆的幾乎找不到空閑的位置。盯了一會,王珺也隨別人要了一份2 元的炒粉。炒粉的做法對他講還有些新奇,這些拌了少許鴨雜的東西放嘴裏一嚐,竟別有一番風味。狼吞虎咽地扒完,覺得沒飽,又塞了兩杯免費的茶水肚子才有充實感。2 元錢能在這樣的城市中吃頓飯簡直是奇跡,他把快餐店的位置牢記於心,打算以後再來。

    外麵熱的可怕,迴頭又是一身汗。長途跋涉的疲倦使他一下倒在床上,可躺下來卻又難以入夢。初見大海的驚奇,處在熱帶風光的興奮怎麽也揮之不去。閃迴在腦海裏的還有王媽那布滿淚水的臉以及與王瑾在車站別離的場景,當時強留了很久的淚水奪眶而出,強烈希望親人再送他一程,但又不能,他知道以後的路還很長,還要一個人走。

    躺了一下午,王珺滿腦子走馬燈似的全是畫麵。霓虹閃爍的時候,這座被烤曬了一天的城市總算恢複活力,似乎這才是一天的起始。路上涼風習習,行人不再腳步匆匆,而變得悠然自得。光怪陸離的霓虹燈爭相變幻著色彩和圖案,各酒店食府門前排放的車輛足可以開個車展,就連露天排檔也是熱鬧非凡人滿為患。

    走在街上無論是蓄著怪發的男人,還是袒胸露乳的女人,腰包裏似乎有用不完的錢。人群中隻要有尋唿機的聲音叫起,就引得一些人不約而同的向腰間探望。

    盡管手機不再完全是身份的象征,可大凡有無論是磚塊般的大哥大還是小巧超薄手機的人,總怕它飛跑似的,千篇一律熱衷於放手裏拿著。在王珺看來別人盡是得意和成功,隻有他自己一人是個無助寂寥的瓢泊者。

    王珺是懷著及其複雜的心情再次迴到小單間的。重新躺下,忽而奇怪地覺得這個裏外兩重天的空間比白日大了許多。詳盡作著明天的計劃,身上帶的錢是不允許他在這樣的空間裏久住的,當務之急是找到工作。在舉目無親的異地他鄉該如何生存發展,心裏著實沒底。繼而又想到幾天沒寫日記了,忙翻出日記本……

    白天起床後,王珺小心細致地把身上的錢分成兩份,分別放到內褲上的暗兜裏和單間的衣箱裏。縱有閃失,還會剩下另一份,不致於傾家蕩產。

    到昨日去過的快餐店吃過飯,又就近找到一家職業介紹所。門前用紅紙裱糊的廣告牌前早已圍了一群人在注目,有人指點著不時發出議論,有人默然用筆記錄。王珺擠進去發現項目挺多,但大都注明隻招女性,縱有招男性的可條件又相當苛刻,與自己根本不沾邊。轉至另一麵,才對號入座,普工,底薪300 ,包吃住。工資雖不高,但有個落腳生存的地方正是他迫切需要的。

    進去一問,用工單位是家送菜公司,每天隨車在市區送菜。王珺在交上60元的介紹費拿了用工單位的地址和聯係電話正要走,接待他的那位少婦摸樣的小姐又叫住他:“小弟!你長的不錯,做‘少爺’挺合適。”

    “少爺是做什麽的?”王珺話剛出口,即招來詫異的目光和放肆的嘻笑。

    小姐忍住笑:“現在這麽開放,看你怎麽理解了。外麵那麽多靚妹都選擇去做‘公主’,你一個大男人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最主要的是‘少爺’薪水高,還有小費拿。如果你同意,馬上有人帶你去開工。”

    結合他人的異常舉動,王珺似懂非懂,又不便細問。紅著臉敷衍:“我還是先去試試送貨工吧!”

    “小弟!送貨工要是不成的話,你再考慮一下我剛才的意見。覺得可以,隨時來找我。”小姐的臉始終溢著職業微笑。

    王珺點頭笑著與小姐招唿過出了職介所。按圖索驥頗費周折才找到用工單位。

    門前赫然掛著“海南業勤實業有限公司”的牌子。在一樓的客戶接待室已經有不少人在填履曆表。王珺認真如實的填好,交給負責這次招聘的朱經理。朱經理讓他們先迴去,接通知再來麵試。從朱經理的胸卡上知道他叫朱曉民,配送部經理。

    他感到朱曉民的笑像從臃腫的臉上硬擠出來的,而且也就是二十多歲的樣子,卻腆著格外別扭的大肚子。

    出了這家公司,王珺漫無目的地遊走。路兩旁除了鱗次櫛比的酒店和食府,就是發廊美容院。走了一程,已是饑腸轆轆,舔舔幹裂的雙唇咽了口唾沫。這還不是最糟糕的,要命的是怎麽也找不到來時的路線,而且愈走愈覺得腿酸頭昏。

    迫於無奈,隻好招了“的士”。“師傅!到龍居招待所多少錢?”“10塊錢。”

    的士司機答道。“能不能少點?”王珺又問。司機這次不耐煩地嘲諷:“10塊錢的起步價還他媽講價,以前人家給50塊也不讓找錢,現在給你算的最便宜啦。”

    說著就要驅動車子離開。王珺咬牙跺腳上了車,心裏無地自容地窩囊。下車後,司機似乎覺得王珺占到大便宜自己吃了大虧似的自語:“這10塊錢掙他媽太不劃算啦!”王珺歉意的衝司機揮手致謝,看看腕上時間是午後一點多了。為把剛才坐車的損失找迴來,索性買了一大包方便麵迴到小單間。

    吃過泡麵,王珺接受上午的教訓,買了張市區地圖帶在身上。大概是因為自己走的匆忙又參照地圖四處觀察或者是自己違反了晝伏夜出的規律,總覺得那些喝茶納涼的當地人向他投來異樣的目光。翻過兩座天橋又走了一段路,來到南湖勞務市場。這個勞務市場處在人工湖的旁邊,是民間自發形成的勞工市場。來這裏求工的大都是些無文憑無一技之長的民工和一些落魄潦倒早期來海南而生活無著落的人。到這裏招工的大多隻招些諸如幹粗活髒活累活的廉價鍾點工。王珺無心留戀湖光山色,隻潛跡於人群,留意貼在樹上的廣告和招工者帶來的信息。他發現有三三倆倆濃裝豔抹穿戴的讓自己幾乎不敢正眼觀瞧的女人在人堆裏遊來蕩去。一些膽大的粗漢竟然湊上去擰擰捏捏,惹來肆無忌憚的嘻笑。還有人懶散的躺在樹蔭下的草坪上少憩。不遠處有幾個戴鬥笠的海南人在兜售著切段去皮的甘蔗。

    在這裏沒有得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王珺又繼續尋找。街頭巷尾貼滿了內容真假難辯且隻招收女性的各色廣告,似乎這座城市中的招聘方都是些女權主義者。

    和這些廣告混雜一起的還有一些令人倒胃的江湖遊醫張貼的小報……

    接下來的幾天,王珺早出暮歸四處奔走,希望能找到一份驚喜,可最終還是失望疲憊而歸。今天的午飯就是一瓶低廉的純淨水,饑餓讓他覺得前胸後背即將粘連一起,兩包方便麵被溫水泡的剛發軟便風卷殘雲般掃進肚裏。三餐不濟,身陷困境,可能還會流落街頭,伴隨苦澀悲楚和無奈的滋味在心頭翻滾,不由得頓感淒涼,愴然淚下。自己曆經艱難和屈辱不就是想混出個人樣子嗎?拋開這些不說,至少年少時應該闖蕩拚搏,就算不成功也沒什麽,畢竟自己努力爭取過,況且成功也沒有確切的定義和標準。自己沒來之前還不是這樣想的嗎?心念轉此,又興致勃發,提筆在日記中寫到:

    繁花飄零落海角,

    心比蓬蒿理還糟。

    秋燕南飛又北歸,

    家書易投難複迴。

    天涯淪落影未傾,

    隻因我是天地人。

    數日後的一個早上,終於有了一個讓王珺為之一振的消息。那家送菜公司把電話打到招待所,通知中午去麵試。從不刻意打扮的他,破例渾身收拾一番,自作聰明地胡亂預測著麵試內容。在這之前他還做好了去建築工地做工的準備。一路不斷的告誡自己要沉著應對,無論如何都必須珍惜和抓住這稍縱即逝的生機。

    自己已經沒有選擇和後退的餘地,隻有生存才可能有發展。

    麵試地點還是設在客戶接待室。在那個大腹便便的朱曉民旁邊,還坐著一位豐滿漂亮三十上下的女人,妝化的似乎不盡人意,老遠能聞到脂粉香。從朱曉民口中得知女人是公司老板,叫崔業勤,今天麵試由她主持。知道老板親自操刀上陣,王珺頗感意外,繼而又緊張。特別是聽說這次麵試要在入試的五十人中淘汰一半下來,心更是七上八下,定數難料。容不得多想,他第一個被叫進去麵試。

    崔業勤看著他的履曆不經意的問:“你有什麽缺點?”

    這種提問完全出乎王珺的想像,一時不知所措,就一退為進的的試著問:“這個非得迴答嗎?”

    崔業勤平淡如水:“你可以不說,但我希望你能認真對待。”

    沉吟一下,王珺抬起頭說:“我的缺點是我喜歡錢和自卑。”

    “你對公司有什麽建議和要求?”崔業勤又問。

    “我不是貴公司員工,不了解公司的情況。如果我成為公司一員,一定會圓滿的迴答這個問題。”答完這兩道題,麵試就算結束。接著下一個又被叫進來。

    對於這種別開生麵的麵試,王珺聞所未聞,更是初次經曆。剛到外麵,等待麵試的人唧唧喳喳圍過來探聽虛實,王珺如實相告。很快錄取名單公布了,王珺在發現了自己的名字的那一瞬,驚喜的幾乎要跳起來。緊接著朱曉民讓他們取行李,下午搬過來。

    有了安身之處,這些時日的奔苦勞累算是得到迴報,這也是王珺自離家最最興奮的一天。取來行李,原以為會住到樓上的宿舍區,萬沒料到卻讓他們住進一處閑置的庫房中。怨氣沸騰的打掃完衛生又各自把床鋪收拾妥當,天已暝時。這時朱曉民同另一位四十多歲國字臉上架一副眼鏡的中年男子過來叫他們去餐廳用餐,朱曉民還作了簡短介紹,自己負責配送工作,另一位叫金超,是公司的倉管主任,負責公司的倉管及後勤。大家有什麽問題盡可以找他倆反映。金超客氣的稱叫他老金就行了,王珺一夥人也圍過來相互介紹。

    吃罷晚飯,五方之人齊聚倉庫。庫房裏猶如架在火上的蒸籠,把人蒸得汗水淋漓翻來覆去誰也睡不著。更要命的是眾人皆成了蚊子的美餐,而且大特區的蚊子還大的極不容易滿足。有人不滿的發著牢騷,操!這他媽是人呆的地方嗎?還有的說做一天試試,實在不行就走人的蠱惑話。最後有幾個實在招架不住,竟卷起鋪蓋到外麵露宿,可下半夜又被凍的縮迴來。王珺與其他大多數人一樣用血肉之軀跟嗡嗡作響的蚊子轟炸機鬥了一夜。

    距天亮尚早,眾人被叫起來到另一處倉庫配菜。朱曉民分派每個老員工帶兩個新員工,在對配菜程序作了裝模做樣的示範後就抽著煙來迴檢查。王珺分到幾張酒店定單,按上麵需要的品名、數量、規格逐一配齊放到與之對應編號的筐裏。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緊張奮戰才完成配菜程序,分批裝車,他們又跟著去送貨。

    按照分工,王珺負責的五家酒店離公司最近,而且幸運的相鄰著。車上有人幫著把菜卸到各客戶門前,交代幾句又去別處送菜。王珺從就近一家開始,先把菜一件件搬到廚房,然後請大師傅一件件的按配貨單驗貨簽字。為做到萬無一失,他還小心負責的提醒大師傅有沒有遺漏的程序和需要補充的問題,然後帶著明天的定單到其餘幾家去送菜。就這樣挨家送菜拿定單到全部完成後,王珺才算鬆口氣,剛才連貫性的動作使之揮汗如雨。在清新的空氣中粗略瀏覽了這條酒店林立的街道,行人不多,路旁的椰樹招手似的輕舒嫚展著寬大的枝葉,按這裏的生活規律,一天還沒開始。等送貨車迴來,他把剛才送菜收迴的筐子裝好,又隨車返迴。

    很快那些配菜送貨的員工陸續跟車迴來,有心猾腳快者溜到餐廳吃早點。王珺交上迴執單與定單則被安排到倉庫幫金超整驗庫存,經過短暫接觸,明顯感到金超眼鏡背後藏著深不可測的精明。下午,有消息傳出昨天新來的員工累跑了兩個。有人偷偷嘀咕,也有人公開質疑公司的實力與合法性。在風言風語麵前,王珺縱有疑惑和動搖,可別無選擇隻能在免費的一日三餐中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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