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東方剛露出了魚肚白,許彈就從睡夢中驚醒過來。他掀開了被子跳將起來,慌忙穿上官差服,胡亂地洗了一把臉,也沒有和睡夢中的夫人告別,便手提殺威棒急衝衝地趕去了杭州府衙門大牢。

    當許彈遠遠望見杭州府衙門大牢門口一片平靜,這才定下神來,心中感到一絲寬尉。

    許彈走到杭州府衙門大牢門口,見門口那兩個黑白無常照常是殺氣騰騰地站著,大牢那扇鐵皮做的牢門也緊緊地關著,這才完全放下心來。他用手中的殺威棒輕輕地敲了敲那鐵門,便立刻有兩個守門的牢子從鐵門中的小窗中探出頭來。

    兩個牢子一見是許彈,忙開了鐵門,恭敬地問候道:“許大人早安。”又補充說道:“牢中一切平安。”

    許彈朝他們點了點頭,走進了大牢。

    許彈進大牢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將那上百間牢房都巡查一遍。在巡查中他發現絕大多數犯人還處在睡夢中,整個大牢沉靜在一片鼾聲中。

    這個時候,許彈想起了睡覺時所做的夢。因為在夢中,他竟然夢見大牢的人犯私自打開牢門,一湧而出逃得一幹二盡,所以自己才急衝衝地趕到大牢。想到這裏,他不由為自己因夢而帶來的一場虛驚笑了起來。

    這時候,許彈突然想起昨晚來自己家的那位崔管家和兩位劉公子求情的情形,於是便來到了那間排號為五十的牢房。

    他仔細看了看這位餘杭縣知縣劉老爺,隻見他緊閉著雙眼沉睡在夢中。看上去睡得很好,隻不過睡覺的樣子難看了一點。因為他那張開的嘴巴流出的口水,已經到了下巴。

    許彈這才放下心來。

    他來到大牢的內門值班房,看了一眼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兩個內牢看夜的衙役,小聲地問道:“小湯、小明,夜來無事吧。”

    小湯睜開眼睛,一見是許牢頭,便強打起精神。笑著說道:“大人,沒事,沒事。一切平安。”

    這時候,小明也睜開了眼睛。他瞪了一眼小湯,口中說道:“大人,牢內雖然沒事,但是牢外還是有事情的。”

    許彈問道:“牢外發生了什麽事情?快說給我聽聽。”

    小明用手摸摸了自己的腦袋。說道:“昨天晚上,有幾個家屬來看犯人。我和小湯還有外邊的兩個值班兄弟按照大牢的規定,沒讓他們進來。”

    許彈點了點頭。說道:“你們做得很對啊。”

    小明說道:“那幾個犯人家屬見我們不讓進大牢,就開始大吵大鬧。鬧就鬧吧,到底誰怕誰?鬧到後來,他們見我們並不賣帳,於是又想出了個主意,要打聽許大人家的住址。小人就對他們說,聽說許大人早已搬家了,連小人也不知道許大人住在什麽地方,如何說得出來?”

    許彈笑了起來,說道:“你們這幾個兄弟,果然能幹得很啊。”

    小湯在邊上說道:“別說不知道大人家的住址,就是知道了也不會告訴他們。讓他們這些人知道了許大人的家,那還了得?他們到大人家中一鬧,肯定要影響大人的休息。”

    許彈說道:“很好,很好。你們做得很好。”

    小明說道:“看看什麽也撈不到,那幾個來勢兇兇的家夥隻好乖乖地走了。”

    許彈聽了這話,也笑了起來。說道:“別看你們兩個年紀青青,可辦事就是幹練。如果讓那幾個老家夥值班,常常會被那些人用官話一壓,便怕得要命。所以常偷偷將我家的住址說了出去,弄得我經常晚上睡不好覺。”

    小湯忙接口說道:“小的們也是這樣想。大人白天在衙內當差,公務繁忙,已經夠累了。到了晚上,還讓犯人的家屬或親朋好友趕到門上去鬧,又是哭啊又是笑。大人能休息好嗎?所以隻要我們當班,不管是誰來問大人家的地址,我們的答複都是三個字‘不知道’”。

    許彈點頭說道:“好,好,你們倆是我的真兄弟。記住等忙過了這幾天,我一定請你們喝酒。”

    小湯和小明忙說道:“謝過大人了。”

    許彈見天色還早,牢內也無事情,便信步走出了大牢,來到了街上找了一家幹淨的店家,坐下來吃早點。

    他要了一碗豆漿、兩根油條和一大碗餛飩,便吃了起來。

    許彈剛吃了幾口,便有幾名頭戴氈帽,用薄紗遮麵的人走進店堂。他們環顧了一下四周,不選其他的空桌,卻偏偏選許彈坐的那張桌子,擠著坐了下來。

    許彈並沒有注意這些人,隻管自己低著頭吃早點。吃著吃著,他抬頭一看,忽然發現坐在同桌的那幾個人都用眼睛看著自己,卻並沒有吃早點呀。這一發現著實讓他吃驚不小。

    許彈看了一眼那幾人,卻因為這些人都用薄紗蒙麵,所以也看不清他們的麵貌。這個時候,坐著的其中一人開口說道:“尊駕莫不是杭州大牢的許彈,許大官人?”

    此言一出,許彈的心中便立刻有數了。他知道這些人一定是衝著自己來的。於是點點頭說道:“不錯,鄙人正是許彈。你們是誰,找我有事嗎?”

    那問話的人朝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說道:“許大官人,這裏不便講話,你也不必多問。大人隻要知道我們是嘉興縣人,我們老爺是原來的嘉興知府羅子森就可以了。煩請大人在大牢中,一定要對羅老爺多加關照,你的大恩大德以後會得到厚報的。”說到這裏,他從袖口中摸出一小包東西放在桌上,並用手輕輕地移到許彈的麵前。

    許彈搖著頭說道:“這是什麽?莫不是銀子。如果是銀子,就煩請各位收了起來。在下要和各位說清楚,雖然不收你們的銀子,但你們的老爺我一定會照顧好的。”

    來人中的其中一人“嘿嘿”地笑了兩聲。說道:“這隻是一點見麵禮,許大人不要嫌棄。大人隻要將羅老爺照顧好了,將來羅老爺自然還要重重謝你。”

    許彈將那小包推了迴去,正色地說道:“我在衙內當差,辦得是皇上的差使,吃得是朝廷俸祿。我自然要當好差,好好照顧你們羅老爺,請各位放寬心。不過各位要送東西給我,這就太不明白道理了,也太小看我許彈了。還要請各位將東西帶迴去,也好讓在下安心把事情辦好。”

    那些來人一聽這話,突然一齊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其中一人說道:“許大人,有你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不過這點小意思,還請大人收下,我們後會有期。”此言一出,隻見他向其他幾人使了個眼色。那些人立刻都站起來對著許彈雙手抱拳說道:“謝謝大人關照。”便一齊轉身走了。

    許彈怕驚動周圍的人,忙朝四周看了一眼。就這麽一個遲疑,來人卻已經走了。於是他慌忙拿起桌上的那個小包追了出去,口中說道:“各位好朋友,請將東西帶走。”可是哪裏還來得及。

    他一步跨出店門去追那些蒙紗人。可是那些人卻突然分散而走,你走你的巷,我走我的街。弄得許彈不知道去追那個為好,隻好看著他們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許彈轉過頭來朝店內看了一眼。心中暗自慶幸,由於天氣還早,店內並無其他閑人。於是便將那個小包塞進了衣袖,衝衝地吃完早點,便迴到牢內。

    一到牢內,許彈便來到了自己的議事堂坐下。

    他命人拿來監獄犯人的登記冊,仔細地看了起來。好半天才找到了嘉興知府羅子森和餘杭縣知府劉錫彤的名字。

    看著這兩人的名字,許彈感到自己對他們的關照確實是少了點。因為在大牢關押的官員中,品級比他們高的有很多。那些品級高的自然就容易引起自己的重視和關心了。

    於是,許彈把那些當班的獄卒都叫到了議事堂。

    取議事堂的名稱其實是為了好聽,這地方本來是刑具堂。在議事堂的牆上掛著、地上放著的是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刑具。每種刑具上的顏色都是黑紅色的,因為刑具上染著的是犯人的血。刑具雖然讓犯人們害怕,但在這裏都擺放的整齊。每件刑具都寫上了名稱、用途和編號,這樣的目的是為了使用起來方便。過去每一次對犯人動用刑具,牢頭都要將獄卒們叫來叮囑一番,交代青官大老爺和自己的意圖,研究動刑的方法等。所以,這裏久而久之就成了開會的地方。自許彈擔任牢頭以後,從不主動對犯人用刑。於是他有意將這刑具堂的名稱改為議事堂,專門用來開會。

    許彈見眾獄卒都到齊了,於是神情嚴肅地說道:“楊乃武一案震動了朝野,茲事可大。估計再過個十天半月,朝廷就有了判決。但是在這個接骨眼上,杭州府衙門大牢可不能出半點差錯。這上百名官員關在這裏,如果哪一個出了一丁點的差錯,朝廷都要向我們追究責任。到那個時候,本牢頭和各位兄弟是吃不了兜著走啊。”

    說到這裏,許彈看了眾獄卒一眼。見有幾個牢子臉上露出了不以為然的表情。於是加重了口氣說道:“你們是知道的,現在關押在這裏的是犯官而不是普通犯人。他們過去都是朝廷的命官、重臣。那些普通犯人在獄中死了,大家都不會放在心上,還認為他是自己作孽死有餘辜。隻要向上麵說一聲,將名字在名冊上勾了,將屍體抬出去燒了,也就完了。可是這些在押的朝廷的官員就不一樣了,他們暫時被稽拿在案還沒有定罪。還沒有定罪是什麽意思?還沒有定罪的意思是可能有罪,也可能無罪。對有罪的,朝廷肯定要抓要殺。而對無罪的,那就可能被放出去,官複原職。如果你們現在得罪了他們,一旦他們官複原職後搞秋後算帳,到時候你們吃了苦頭,可不要找我幫你們解圍啊。”

    那些牢子聽了許彈的話後,都低下頭一聲不吭。

    許彈繼續地說道:“對於這些在押的官員,朝廷對他們總會網開一麵的,並不想讓他們死。如果因為我們做牢子的原故,而讓他們中的誰死在大牢。此事一旦被朝廷知道追究下來,搞不好我們這些人都要被砍頭。你一個人死了倒也幹淨,來去都方便。但是弄得不好,朝廷在震怒之下還要滅你的九族。到那個時候連累了家人,你說該怎麽辦啊?”

    此言一出,那些獄卒個個臉露驚恐,不安了起來。那腦子比較活絡的小湯用顫抖的聲音說道:“大——,大人,你老人家不要隻管嚇——嚇唬我們。有什麽事你就吩咐小人們做好了,小的們一定照辦就是了。”

    許彈見自己的話效果已經達到,於是臉色暖和了一點。說道:“我的話大夥記住就行了。現在我要宣布幾件事情。一件事情,就是把犯人的夥食盡量搞得好一點。其中有幾個犯人身體比較差,對他們要格外開恩。當然要把夥食搞好需要的銀子,不過銀子的事情本大人自然會向上麵要的。”

    說到這裏,許彈看了大家一眼。然後又說道:“另一件事情,就是把大牢搞得幹淨一點。要加派人手每天打掃牢房,別讓那些官員出去後把杭州府大牢說成是人間地獄。再一件事情,就是對凡是生病的犯人要及時通知他們的家屬和親朋找大夫給他們看病。記住凡是有我令牌的,你們不得加以阻攔。要讓患病犯人的家屬請大夫直接進牢房給犯人看病、拿藥和送藥。哪個不聽招唿的,因貽誤了看病而造成死人的,以後就用自己的命去頂好了。到時候我自然會對上麵述清其中道理的。”

    說到這裏,許彈瞪大眼睛盯著那些牢子,問道:“我的話,大夥都明白嗎?”

    那些獄卒齊聲說道:“大人,明白了。”

    許彈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笑容。說道:“明白了就好。說實話,大夥都是為皇上和朝廷辦差,當然要把差事辦好。辦差辦好了就有獎,辦得不好的就該罰。所以還請大夥努力辦差,辦好差。”

    那些獄卒忙答道:“遵許大人命,一定辦好差。”說著便各自迴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見獄卒都走了,許彈叫住了那個管牢飯的老馬,從衣袖中抽出一張名單交給他。說道:“老馬,這名單上的幾個人一進大牢身體就不好,現在又生病了。所以從今天起,你要給他們安排特別的夥食,馬虎不得。明白嗎?”

    夥夫老馬接過名單看了一眼。連連點著頭說道:“好,好。大人之命,我馬上去辦。但,但是銀子卻從何而來?如果上麵不撥銀子,我該怎麽辦?”

    許彈笑了起來,從袖口中抽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遞給了老馬。說道:“急事需得急辦,這些銀子你先用著。等上麵的銀子撥了下來,再扣還給我就是了。”

    老馬接過銀票仔細地看了看,露著笑臉說道:“大人將自己的銀兩墊出改善犯人的夥食,真是個大好人、大善人啊。難怪有傳聞說大人不久要遷升了。在小人看來這是肯定的,因為隻有做大官的人,才有許大人這樣的氣度啊。”

    許彈搖著頭說道:“還說這些幹什麽?我隻知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這個道理你老馬也是懂的。你如果處在我的位置上,就是拿出全部家當也不會皺眉頭的。”說到這裏,他揮了揮手,老馬便拿著銀票趕緊辦事去了。

    果然從那天開始,大牢中的衛生幹淨了,犯人的夥食改善了。特別是那個餘杭縣的劉老太爺和嘉興縣的羅老爺等人,都被允許請大夫到獄中看病、抓藥。再加上有特別的夥食侍侯著,所以身體也就慢慢地好起來。

    這些日子,那些平時在牢內霸氣十足的獄卒突然間都變得乖巧了,聽話了。這一變化讓那些犯官們著實感到滿意,他們覺得自己有希望有盼頭了。因為如果沒有希望,那些虎狼一般的獄卒又如何會如此地低聲下氣呢。

    又是一個多月過去了,杭州府衙門大牢治理有方的消息傳到了當時新到任的杭州巡撫張大人的耳朵裏。

    張大人聽了非常高興,叫人傳下話來,說:“許彈是個幹才,能辦事。”

    雖然是非常簡單的一句話,但傳到了許彈的耳朵中卻是天大的喜事一件。因為他知道,一個監獄的牢頭要得到巡撫大人的誇獎,那是有史以來的破天荒啊。而那些大牢中的獄卒聽了這個消息更是高興無比。巡撫大人對許大人的誇獎無疑也是對他們的獎勵,他們至少可以不必擔心係在脖子上的腦袋會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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