踐行宴魏閎設在西郊的東籬山莊內,武都城內有頭有臉的人家都收到了請帖,宋家概莫除外。


    是日前去赴宴的除了宋嘉禾三姐妹,還有宋子謙和宋子諫並季恪簡。


    見到季恪簡,宋嘉禾就有些糾結,她還沒決定好到底是順其自然還是主動追求呢。索性眼不見為淨,見過禮就鑽進馬車。


    望一眼輕輕飄蕩的車簾,季恪簡笑了笑,翻身上馬。


    行了約莫一個時辰,一行人抵達東籬山莊。山莊內已經十分熱鬧了,外頭的空地上停著不少各色各樣的的駿馬和馬車。


    宋嘉禾三姐妹被丫鬟迎著去了後花園,一路走來都是姿態各異,爭奇鬥豔的菊花。東籬山莊的東籬二字正是取自采菊東籬下之意,遂這山莊內最多的就是各種菊花。


    宋嘉禾今天還特意穿了一件菊紋的裙子。


    “大表嫂。”入了花園,宋嘉禾三姐妹率先向今日的女主人世子夫人莊氏見禮。


    莊氏柳眉杏眼,麵容秀麗,笑看三姐妹:“你們來了,”細細一看,笑道,“這姐妹三一個賽一個的人比花嬌,我瞧著咱們都不用賞菊花,還是賞人吧。”


    自是有人迎合她,跟著誇宋家姐妹。


    宋嘉禾幾個應景的低了低頭,假裝害羞。


    打趣了宋氏姐妹幾句,話題便又轉移到菊花上來,莊氏間或詢問宋嘉禾幾句。


    宋嘉禾原想打過招唿就和小夥伴們去玩,這下也走不了了,一邊陪著賞花,一邊琢磨著莊氏的用意。


    她和莊氏這位表嫂差了十歲,哪能玩得到一塊,也就是點頭之交,普通親戚罷了。


    無事獻殷勤,她心裏打鼓啊!


    莊氏的用意倒是挺簡單,她奉了梁王妃的命令打探宋嘉禾的口風。可總不能一上來就開門見山問吧,自是要先拉拉關係做做鋪墊。


    說著說著有人突然問起了魏歆瑤:“怎麽不見安樂郡主?”


    莊氏道:“郡主生病了,在家休養?”


    “哎呀,那嚴重嗎?”來人關心的追問了一句。


    莊氏笑:“還好,就是病去如抽絲,得慢慢的養。”宋嘉禾瞥一眼問話的那姑娘,臉生的很,憨憨厚厚的,這姑娘消息有些閉塞啊!梁太妃壽宴結束的第二天,就傳出了魏歆瑤病重的消息,說不得是被家裏禁足了。這都是


    套路了,如宋嘉卉挨了打,然對外的說辭就是生病,畢竟家醜不可外揚嘛!大壽那天,魏歆瑤鬧了那麽一出,雖然事後魏闕把場子找了迴來,可因為魏閎輸給了王培吉,魏家到底丟了人,且魏歆瑤還把自己的婚事弄得下不來台。魏家長輩生氣也


    在情理之中。


    馬上就有人把話題轉開,這姑娘也被人拉走了。


    莊氏眉頭微微舒展開,這會兒提起魏歆瑤,難免讓人想起魏閎,進而想起魏閎輸給王培吉的事,莊氏能高興才是怪了。


    “我瞧著禾表妹一直看著這盆彩雲金光,”莊氏含笑道,“表妹要是喜歡,待會兒走的時候捎帶上。”其實宋嘉禾隻是在出神,正好這盆花在她眼前,不過她當然不會這麽說,宋嘉禾理了理鬢角笑道:“我院子裏也養了一盆,不過我那盆還沒開,我剛就在想我那盆什麽時候


    能開。”


    莊氏是愛花之人,聞言便道:“這倒是容易,你莫讓它見光太久,每天見上四五個時辰的光,其餘時候用黑布罩起來……”


    宋嘉禾配合的露出側耳傾聽的神態。


    見狀,莊氏眼底笑意加深,又與她說了不少養花的技巧。


    一些是宋嘉禾知道,一些卻是聞所未聞過,據說莊氏愛花擅長養花,果然不是虛傳,宋嘉禾表示受益匪淺。


    “聽表嫂一席話,可真是勝讀十年書了。”宋嘉禾笑盈盈道。


    “不過是熟能生巧罷了!你若有興趣,隨時可以來找我。”莊氏眼角眉梢都是融融笑意,宋嘉禾真心與否,她自然看得出來,真是個討人歡喜的小姑娘。莊氏握著她的手,隻覺得觸手柔膩溫軟,再看她的臉,眉目如畫,膚光勝雪,怪不得柯世勳一見傾心,非卿不娶了。她要是男子,也是恨不得娶迴家捧在手心裏好好寵愛


    的。


    宋嘉禾笑:“那到時候表嫂可別嫌我麻煩。”“怎麽會呢,我巴不得你這樣漂亮的小姑娘天天來找我,瞧著就高興,”莊氏突然目露感慨,“我剛嫁過來的時候,禾表妹不過這麽高一點,我當時還在想小表妹生的可真標


    致,跟玉娃娃似的!”


    宋嘉禾靦腆一笑。


    “這一眨眼,表妹都長成大姑娘了,出落的越發標致,也不知將來便宜了哪家小子?”莊氏掩嘴輕笑。


    宋嘉禾麵上薄紅,心裏想的是鋪墊了這麽久,閑雜人等都識趣的走了,戲肉終於來了。


    莊氏輕輕一拍宋嘉禾的手背:“禾表妹可有想過將來要嫁個怎樣的青年才俊?”


    宋嘉禾隻管紅著臉裝害羞,心道,莊氏莫不是要給她做媒。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表妹委實不必害臊,再說了這兒又沒什麽旁人。”


    宋嘉禾還是低頭不語。莊氏:“照我說的,這什麽家世才華容貌都是虛的,對你好,才是最實在的。”這話莊氏不由帶上了幾分真心,待你不好,家世再顯赫,才華再出色,容貌再俊俏,又有何


    用。


    宋嘉禾目光微微一閃。


    莊氏壓下多餘的情緒,笑看宋嘉禾:“表妹說,是不是這個理?”


    宋嘉禾酡紅了臉,支吾著說不出話來。腦中卻是想起祖母沉語重心長的告訴她,千萬別隻圖男人對你好。


    說了半天,宋嘉禾都是低著頭害羞的不行的模樣,一句話也不接,莊氏接下來的話都沒了用武之地,又不能強行說下去。


    正琢磨著怎麽把柯世勳引出來,就有丫鬟過來報,男賓要踢蹴鞠,魏閎請女客們過去觀賽。這對雙方而言都是求之不得的美事,姑娘們可以光明正大的欣賞美男子,男人也能堂而皇之的看美人兒啊!尤其是對參加比賽的男子們而言,姑娘們的關注可以給他們無


    窮的動力。


    禮教再嚴格的朝代也擋不住男歡女愛,何況時下這世道。


    一眾女客便興高采烈的去了蹴鞠場,宋嘉禾也逮著機會溜之大吉。


    莊氏好氣又好笑,想她到底小姑娘,臉皮薄,不過也不差這一天兩天的,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遂放下這事,專心關注起比賽來。


    說來柯世勳也是要上場的,他瞧著斯文秀氣,卻是個蹴鞠高手,正可大顯身手。


    場上的柯世勳目光不住在看台上搜尋,終於找到了宋嘉禾,她穿著一件淺綠色長裙,黛眉星目,朱唇不點既紅,姣麗無雙。


    徒然之間,柯世勳心跳加速,宋嘉禾居然看了過來,她還笑了,一雙眼彎成了月牙。柯世勳隻覺有什麽擊中了胸口,震得他頭暈目眩。


    宋子諫對看台上的宋嘉禾遙遙一頷首,又彎了彎嘴角。


    宋嘉禾心滿意足的坐了迴去,扭頭對舒惠然斬釘截鐵道:“我二哥他們那隊肯定會贏的。”就是這麽自信!


    舒惠然無奈一笑,附和:“我也這麽覺得。”


    “有眼光!”宋嘉禾拍了拍舒惠然的肩膀,給予肯定。


    舒惠然搖了搖頭,拉著宋嘉禾坐下:“比賽快開始了。”


    一聲哨響之後,比賽正式開始,場麵頗為精彩,看的宋嘉禾緊張不已,話說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宋子諫踢蹴鞠,宋子諫自幼習武,生的也高大英武,向來技術不差。


    隨著比賽的進行,一群少年兒郎大搖大擺的來到女客看台上尋姐姐找妹妹,其實醉翁之意不在酒。


    這姑娘是花,男人就是那圍著花打轉的狂蜂浪蝶。男未婚女未嫁的,旁人看見了也是心照不宣一笑,誰還不是這麽過來的。


    這情形落在了不少人眼裏,有的會心一笑,有的拈酸吃醋,還有的幸災樂禍。


    婁金瞥一眼魏闕又瞄一眼宋嘉禾那個方向,那一塊就是重災區,誰讓全場最標致的幾個姑娘都坐在那兒。春心蕩漾的少年兒郎豈能不趨之若鶩。


    婁金嘴角微動,聲音清晰的傳入魏闕耳中:“這好姑娘,從來都不缺人追。”


    魏闕涼涼的看他一眼。


    “手快有,手慢無!”婁金輕輕嘖了一聲,十分識趣地將矛頭調轉到賽場上,“現在真是什麽人都能上場了,這個是開後門上去的吧!”


    場上柯世勳傳了一個烏龍球,他尷尬的朝隊友笑了笑。


    對方也沒計較,笑臉迴應。


    柯世勳擦了擦汗,目光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溜到看台上,看起來挺熱鬧。


    柯世勳的頻頻閃神,弄得一幹隊友十分無奈。恨不得把他換下場,可他是魏閎塞進來的,到底要給魏閎麵子。


    殊不知魏閎也頭疼,聽聞這表弟蹴鞠不錯,讓他上場就是讓他露臉的,一開始表現也還差強人意,可後麵完全是丟人現眼了。


    最後魏閎實在看不下去了,讓人傳話,把柯世勳換了下來。


    看他下場,宋嘉禾倒挺高興的,這個拖後腿的終於走了,宋子諫和柯世勳同在綠隊。


    比賽最終以綠隊獲勝告終,宋嘉禾心情大好,連帶著下午的打獵也是興致勃勃,收獲滿滿。難得手氣這麽順,宋嘉禾正想再接再厲。


    冷不丁一抬頭,正見季恪簡騎著馬朝這邊走來。


    季恪簡也發現了宋嘉禾,可真是巧了,他對宋嘉禾略一頷首,然後調轉馬頭徑直離開。


    宋嘉禾漂亮的臉蛋扭曲了下,還真是拒絕的幹脆徹底,一點都不給人幻想的餘地。此時此刻,宋嘉禾心裏有兩個小人在打架。


    一個說,保持距離不玩曖昧這是君子之風。


    另一個小人就說,他既然不喜歡你,幹脆放棄吧,要不難受的時候還多著呢。


    那個小人又說,可她舍不得放棄啊!


    不放棄又能怎麽樣,時移世易,這輩子人家未必會再喜歡你。


    宋嘉禾遭遇會心一擊,挫敗的垂下腦袋。


    “宋姑娘。”乍然出現的聲音把宋嘉禾嚇了一跳,迴頭,就見難掩激動的柯世勳驅馬過來。


    宋嘉禾對他還有印象,因為上午的比賽,進而又迴想起梁太妃六十大壽的那一幕,神情頓時變得有些微妙。


    柯世勳停在宋嘉禾麵前,突然覺得手腳都不知改往哪兒放才好,吭吭哧哧才憋出一句:“這一會兒功夫,宋姑娘就有此收獲,果然箭法如神。”誇人總是沒有錯的。


    瞧著滿臉通紅的柯世勳,宋嘉禾突然就想到了自己,那一點微妙的感同身受讓她笑了笑:當不得柯公子謬讚。”


    “我是真心的,你真的很厲害!”柯世勳忙不迭道。宋嘉禾笑了下:“謝謝!”她拉著韁繩,對柯世勳道,“柯公子自便,我的同伴還在等我,先走一步。”她追一隻兔子和王博雅她們分開了,當然這是借口,她隻是不想和柯


    世勳待在一塊。


    “等一下,宋姑娘!”眼見她又要走,柯世勳大急,想也不想的喊出口,見宋嘉禾望過來又卡了殼,手足無措的拉著韁繩。


    宋嘉禾:“柯公子有何指教?”


    柯世勳心一橫,突然翻身下馬,對著馬背上的宋嘉禾作了一揖。


    宋嘉禾不得不也下了馬避開。


    麵紅耳赤的柯世勳抬頭看著宋嘉禾,目光炯炯:“在下,在下心悅姑娘,若是姑娘願意,在下便請冰人上門提親。”


    還真是簡單粗暴,正兒八經話都沒說過幾句就要提親,這也太草率了。不過倒是看不出來他還有此勇氣,宋嘉禾突然有點羨慕他了。


    宋嘉禾端正了神色:“柯公子的厚愛,恕我不能接受。”


    柯世勳一愣,急切追問:“為什麽,是我哪兒不好嗎?”


    這話問的,她對他這人一無所知,她哪知道他哪兒好,哪兒又不好,當然這也和她無關。話說迴來,柯世勳又對她了解多少。


    他喜歡她,不過是為了這幅皮囊罷了,頂多就是從別人口中打探過她幾分,對她這個人又了解多少。


    宋嘉禾不反感別人因為她的容貌而喜歡她,畢竟她自己也是看臉的,長得好看的確占優勢。


    但是柯世勳這樣的,就衝著她長得好,連了解都不了解她就想娶她。這種人,她是萬萬不會嫁的,眼下他為她神魂顛倒是真,可也不過是一時意亂罷了。


    柯世勳忐忑不安的看著宋嘉禾,就像是等待著判決的犯人。


    “人各有好,”宋嘉禾認真道,“你非我所好,所以柯公子以後莫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我們是不可能的。”


    “你喜歡什麽樣的,我願意為你改。”柯世勳想也不想道,似乎隻要宋嘉禾答應,他為她上刀山下油鍋都是可以的。


    那他要改的可就太多了,並且有些再努力也改不了,比如說臉。


    宋嘉禾搖了搖頭:“改了之後還是你自己嗎?我覺得喜歡一個人並不是為他改變,而是做最好的自己。”


    柯世勳嘴唇輕顫,雙眼又酸又澀。他長這麽大,頭一次這麽喜歡一個女孩,並且鼓足了勇氣表白,可卻被毫不留情的拒絕,甚至一絲迴旋的餘地都沒有。


    言盡於此,宋嘉禾轉身就要翻身上馬。


    “你有喜歡的人了,是不是?”柯世勳突然問道。


    踩在馬鐙上的宋嘉禾身形一頓,複又若無其事的上了馬。


    柯世勳神情一變:“他是誰?”


    宋嘉禾不喜他這種質問的語氣,他沒這資格:“這是我的私事,無可奉告,”又淡淡道了一句,“告辭。”說著就要駕馬離開。


    不妨柯世勳突然擋在馬前,執拗的看著她,像是不達目的不罷休:“那人是誰?”


    宋嘉禾黛眉緊皺。


    柯世勳臉色緊繃,像是期待從她嘴裏知道那個名字,又怕她說出來似的。


    宋嘉禾眉頭皺的更緊:“這不是柯公子該過問的!”她拉了拉韁繩,“煩請柯公子讓一讓。”


    柯世勳麵色漲紅,卻是站在那兒一動不動。


    宋嘉禾冷了臉,瞧著斯斯文文,哪想他會這樣蠻不講理,她朝自家護衛使了一個眼色,示意把人拉開。


    柯世勳倏爾抓住了宋嘉禾那馬的韁繩,磕磕巴巴道:“我隻是想知道姑娘,姑娘喜歡的是什麽樣的人?”


    這樣的不依不饒,宋嘉禾也惱了,俏臉一沉,正要開口,就聽見一道低沉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傳來:“禾表妹,淇表妹正在四處找你。”


    宋嘉禾扭頭,仿佛看見了救星:“三表哥!”你要不來,我保不準就要抽你表弟了,簡直聽不懂人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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