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潔道:“智鈞,你有鋼琴天分,你可以做音樂家,也可以去美國深造,做研究生,做博士,你為什麽一定要留在國內?我不是說自己的國家不好,可是你應該有更好的發展,你這樣是自毀前程!”

    許智鈞麵無表情。“我已經下定決心。”

    徐潔冷冷道:“人各有誌,你要選擇這條路,我不攔你,隻是你令我太失望。”

    許智鈞問:“我們還有繼續的可能嗎?”

    徐潔重重地:“許智鈞,我們完了!”

    她快步要離開,許智鈞拉住她,她一甩手,依然離開。

    許智鈞呆呆站在樹林中,一動不動,宛如雕像。

    灰白的天空,漸漸飄起了雪。

    許智鈞仍是沒有動,仿佛同這冰冷的天地一起石化。

    我從未見過他這幅挫敗的模樣。記憶中的許智鈞,總是帶著暖暖的,陽光的,溫柔的微笑,偶爾笑容中帶著狡黠,自負又自傲。許智鈞應該是個王子,為了徐潔,他變成了落魄的騎士。他已經愛徐潔如此至深,即使當年他說喜歡我的時候,也未曾有過這般深情。

    嫉妒,不甘,恨,在心中慢慢茲長。

    如果不是我命運太多變,如果不是我已經墮落於黑暗……

    許智鈞,我最愛的王子……

    “阿嚏!”林萱在我身後打了個噴嚏。

    許智鈞警覺冷喝:“誰!”

    “快跑!”林萱拉了我就往山下跑。

    我被林萱用力扯著,麻木地奔跑,不知道去向何地。

    一路上我都隻顧發呆,腦袋裏迴旋出愈多本該遺忘的往事。

    那一天,許智鈞的姐姐去世。他在我懷中默默哭泣,冰涼的淚水流進我的頸間。

    他說:“葉可儀,我喜歡你,你不要離開我,你要永遠在我身邊,好不好?好不好?”

    我遲疑著,沒有直接迴話,隻不停地說:“你不要太難過了。”

    許智鈞孩子般賭氣用力抱著我不撒手:“你要答應我,永遠在我身邊,不會離開我,你答應我。”

    我沒有答應他,而在三天後,我離開了他。

    命運啊,總是如此反複無常。

    若是從此不再相見,若是許智鈞和徐潔幸福永遠。也許,我的心中就不會升起不該有的期待。

    許智鈞,若一切可以從來,我們兩個,還可以從頭開始嗎?

    迴程的路上,林萱和我就談起剛才看見的那一幕。

    林萱說:“許智鈞條件那麽好,徐潔以後會後悔的。”

    我說:“恩。”

    林萱說:“徐潔是不是有點勢利了啊。憑什麽隻有出國才有前途啊。”

    我說:“恩。”

    林萱說:“許智鈞為什麽不願意出國啊,他出國可能會有更好的發展。”

    我說:“恩。”

    林萱說:“誒,人家情侶吵架,你這麽失落幹什麽。”

    我說:“我就是、就是……不太舒服。”

    本想告訴林萱我和許智鈞是舊識,但現在實在沒有把故事講清楚的心情。

    林萱說:“你不會是喜歡上許智鈞了吧。”

    我沒有看林萱,隻是冷冷地道:“林萱你不要忘記了,已經汙穢的我,根本,早就失去喜歡任何人的資格!”

    林萱頓了一下,聲音輕得有些柔軟。“路雪,你應該對自己更好一些。”

    我搖頭,又點頭。

    迎麵碰上班長走來。

    “正好,林萱,路雪,我來通知你們,明天我們可以返校了,今晚班級聚會野炊。”

    班長說完了,就離開去通知其他人。

    林萱有些不能接受:“這麽冷的冬天?野炊?有沒有搞錯啊!”

    她怒瞪著我,好像我才是罪魁禍首。我聳肩,一笑。

    那個夜晚的記憶,隨著時光的不斷流逝,已經非常模糊。而印刻於記憶中的,是零星的火光,點燃了冬天的寒冷,燃燒殆盡。

    那是我一生中最溫暖的冬夜。那樣的溫暖,讓我沉溺其中,甚至遺漏疏忽了種種明顯痕跡。

    那天晚上的篝火晚會開始之前,我忽然怎樣都找不到林萱。直到有人將她送迴來,她才支吾告訴我迷了路。我以為她臉上的緋紅是因為迷路而感到羞赧,卻沒有注意到,送林萱迴來的人,是許智鈞。

    而事後我依然沒有想到這一點,是因為發生了一件更為令我震撼的事情。

    與其說震撼,不如說悲痛欲絕。

    安娜死了。

    在返校的火車上,接到醫院的電話,醫生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宣布了這個消息。

    心口巨大的疼痛,唿吸劇烈幾乎暈厥。

    失去你,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

    眼淚啊,無法流出。

    痛苦,愈發強烈。

    我還沒有到達我的目標,而安娜,不再原地等待。

    失去安娜,我的目標還有什麽意義。

    為了安娜我拋棄了一切,而安娜已經離開,我的生命還有什麽意義。

    我想大哭,我想尖叫。可是周圍的人,嬉笑玩耍,多麽開心。他們的快樂,與我無關,而我的悲傷,亦和他們無關。

    我站起來,對林萱說:“我去下洗手間。”

    林萱似乎在想別的事情,呆呆的點了點頭。

    我對她笑了一下,朝衛生間走去。

    不知道林萱有沒有看見我的笑容。這大概將是我最後一次的笑。

    關上衛生間的門,我取出修眉刀,一刀又一刀割在手腕上。

    越是痛楚,越是快樂。

    絕望的,瘋狂的,無能為力的。

    如果能做什麽事情能讓你活過來。

    如果你能繼續站在我眼前。

    如果,幸福真的能夠永遠。

    那麽,我付出一切也無所謂。

    純潔,名譽,心靈,生命,隻要能夠達到目標,沒有什麽是不可以出賣。

    而已經不能夠了,無能為力了,無論我做什麽,都無法再達到想要的目標了。

    需要發泄,需要終結。

    鮮紅的血,染紅了地板。

    眼前出現幻覺,安娜穿著一身白衣,盈盈對我微笑。她的麵容,好像迴到了多年前她收養我的那一天,那麽溫暖,那麽祥和。

    似乎還聽到了她的聲音,她一聲聲的叫喊,雪,雪,你在哪裏,來我這裏。

    我知道這一切隻是幻覺。

    抓住修眉刀的手已經無法再用力,失去太多的血,我全身虛軟發抖。

    我無法站立,快要昏厥。

    有人在外麵猛烈敲門,聽到班長在門外叫我:“路雪你在裏麵做是什麽,快開門!”

    倒在地上,失去知覺的那一瞬間,我忽然莫名其妙的盼望起來。

    如果我死了,至少還有林萱,會為我哭泣……

    據說,人死後,會看見亡故的人,但是我沒有看見安娜。

    據說,人在做夢的時候,死去的人會在夢中相見,但是我依然沒有看見安娜。

    安娜,就此遠去了。

    我睜開眼,除了醫院的一片白色,看到的就是林萱。

    第一感覺竟然是很高興,想著:啊,你果然在為我哭泣。

    即使沒有眼淚,哪怕隻是成為某人的記憶,也會令我很高興的吧,至少那代表我曾經活過。

    啪!林萱給了我個巴掌。

    臉頰火辣辣,我還沒有來得及反應,林萱就抓著我的肩膀一陣搖晃。“路雪,你怎麽可以這樣做!發生了再大的事情,你也不至於尋死。”

    我淡淡道:“安娜死了。”

    林萱一副已經知道的表情。“我知道安娜對你很重要,可是你還有我。”

    我搖頭:“你和安娜不一樣。”

    林萱眼睛異常明亮:“路雪,你看著我!我知道你無法理解,可是我和安娜是一樣的!為了我,你要活下去,你必須活下去!”

    我忽然湧起巨大的力氣,狠狠推開了她。“林萱,你是我什麽人,我憑什麽要為你活下去!你完全不明白安娜對我的重要,失去安娜我不如去死!”

    林萱大聲說:“我明白,不明白的是你!這隻是一個小挫折,根本不值得你去死。”

    憤怒襲遍全身,這比被打一個巴掌,還要讓我感覺恥辱。我的聲音近乎尖銳:“這隻是小挫折?你認為安娜對於我,隻是一個挫折?你怎麽可以這樣形容!你什麽都不明白,什麽都不知道,你根本不了解我曾經經曆過什麽!你更不了解在那些經曆以後安娜帶給我的全部意義!你給我出去,我不想再見到你!”

    林萱靜靜看著我,明亮的眼睛失去光芒。她的聲音,也是從未有過的冷漠。她說:“路雪,總有一天你會明白。”

    沒多久就出院。

    悲劇不是人可以任性的理由,隻有愛你的人才會包容你的傷口。安娜的死對周圍的人來說完全無意義,他們所關心的是自己的利益有沒有損失。

    經理對我和顏悅色:“我知道安娜的死對你打擊很大,可她從病痛中解脫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從此你的經濟負擔減輕,想必她也安心。你趁著年輕多存點錢,安娜泉下有知也會寬慰。趕快打起精神來,你放假這麽久,有不少老客人等著你。”

    忽然明白,當你在痛的時候,別人並沒有理由也感覺到痛。

    除非那個人愛你。

    而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愛我。

    我妖嬈媚笑:“謝謝經理,我會努力。”

    繼續讀書,繼續工作,繼續生活,因為我還活著,所以無法任性。

    隻是,這一切,已經沒有目標。

    如同靈魂一般在校園遊蕩,除了被當做話題指指點點,不再有其他。一時的悲劇會被人憐憫,永遠的哀傷會被人覺得做作。而我不是在演繹一個故事,這是真實的人生。因為太真實,因為太平凡,所以卑微得連同情也得不到。

    一如往日的下午,我在圖書館看書。天氣很好,陽光明媚,唯一改變的隻有我的心情。

    我的心神並不能集中在數學書上。

    浩之出現。

    穿越了大排的桌椅,來到我麵前。

    空氣中彌漫芳草的清香,他的黑發在陽光的沐浴下點綴著閃閃金光。

    我說:“hi,好久不見。”

    浩之點點頭:“我聽說你的事了。安娜的事情,我很遺憾。”

    我說:“謝謝你。”雖然這隻是場麵話,雖然你未必遺憾。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不會再有任何人為安娜感到遺憾。

    浩之說:“你看起來沒有那麽難過,我聽說你自殺。”

    我道:“難道我要每天陰沉度日?這隻是麵具,人人必需,就像現在你對我這樣。”

    浩之道:“就像你以前欺騙我那樣。”

    我不置可否。真實永遠不曾改變,區別隻在於當事人的感受不同。我不覺得我是欺騙,浩之認為我騙了他也沒有錯。

    浩之問:“你對我,有沒有真感情?”

    我笑:“現在追究這個已經沒有必要了吧。”

    浩之凝望我的眼睛。“我下個禮拜去加拿大。”

    我微微一顫,想要說話,竟然說不出來。唿吸了好久才發出聲音。“祝你一路順風。”

    浩之說:“謝謝。”

    我笑,這句話其實還有下半段,我與林萱經常拿來開玩笑。完整的說法是,一路順風,半路失蹤。通常和人說一路順風,其實是在詛咒他。

    真奇妙,我現在竟然還有心情開惡劣玩笑。

    浩之凝望著我,那樣深邃,像是要望進我的靈魂深處。他定定地,一個字一個字道:“路雪,我愛你。隻要你開口,我為你留下。”

    我哈哈大笑,是嘲笑,嘲笑我自己。“浩之少爺,不要施舍我同情,那是對我的侮辱!”

    浩之有點急躁:“我是真心!是真的愛你!隻要你一句話,我這就留下!不管你以前怎樣,我都不在乎,我隻要你心裏有我!”

    我立即迴答:“我不愛你,我一直是在欺騙你。難道你還沒有受夠教訓?”

    浩之臉色刷刷慘白,他看了我好久,想要在我臉上找出破綻。但是他找不到。

    最終他失望,猛然轉身,撞開了幾張桌子,用力跑掉。

    我終是忍不住,抬頭看他。他的背影融在了白色的陽光中,那麽燦爛,那麽刺眼,最後消失。我幾乎無法看清,最終隻留下了一個模糊的背影在我心中。許多年後這個模糊背影成為我唯一懷念他的線索,隻是無論我怎麽努力,也無法在記憶中辨認出他的痕跡。

    我趴在桌子上失聲痛哭。

    一個人站到了我麵前。

    我以為浩之迴到了我麵前。

    我以為他會像以前那樣,溫和微笑無奈看著我說: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嗎?你這個小傻瓜。

    瞬間我抬起頭來,想要對他說出一切。我並不是不愛他,我隻是太自私。我騙自己說和他分手是為了他的前程著想,而實際上是我太自卑不敢麵對他。

    我愛他,我愛他,我愛他!如果浩之看到我的眼淚。

    如果浩之聽到我的心聲。

    可是,當我抬起頭來,看到的人並不是浩之。

    我滿臉淚痕,望著麵前的人怔住,巨大的喜悅慢慢變冷。

    在我麵前的人,是許智鈞。

    相對我的失望與慘然,許智鈞是異常激動興奮。“可儀……你是葉可儀對不對!”

    我呆呆的看他,失去反應。

    葉可儀。

    在遇到安娜以前,我使用了許多年的名字。

    一開始並不覺得這個名字有什麽特別,不喜歡,也不討厭。這是我第一任母親取的名字,我就這麽用了,沒有什麽不妥。

    可是後來,周圍的人叫這個名字的時候,總是語調冰冷,帶著各種負麵情緒,甚至尖銳。

    漸漸的,非常害怕聽到這個名字,非常害怕聽到有人唿喚我。葉可儀三個字,代表痛苦,代表絕望,代表憎恨。

    現在的我,不是葉可儀,我是路雪。

    但是許智鈞不允許我逃避。

    他用力搖晃我,像是要將我從虛幻的夢中搖醒。“可儀,我是你的智鈞哥哥啊。”

    我慌亂掙開他:“我知道你是許智鈞,可我不是什麽葉可儀,你認錯人了。”

    許智鈞道:“你到現在還想瞞我!要不是林萱告訴我真相,我真會被你欺騙一輩子!你發生了什麽事?你的爸爸媽媽呢?為什麽你沒有和他們在一起?你竟然還自殺!”

    我怔怔看著他,這個人的眉眼,這個人的輪廓,這個人溫柔關心的神情,在這一刻,和記憶中那個思念了無數次的影子重疊。

    仿佛迷路的孩子找到了迴家的路,巨大的委屈湧上來,得以發泄。

    “智鈞哥哥……”眼淚不受控製瘋狂湧出,我像個孩子一樣在許智鈞懷裏放聲大哭:“他們都離開了,他們都不要我了,就剩我一個人了。智鈞哥哥,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許智鈞抱住我,安撫孩子一樣拍我肩膀:“乖,不要哭,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

    明媚陽光下,許智鈞哄騙孩子一樣承諾了那樣的誓言。“以後我會和你在一起,永遠。”

    事情的發展往往那樣迅速,事情的改變總是隻在一瞬間。不過兩天的時間,許智鈞和徐潔這對校園金童玉女宣布分手,徐潔坐上赴美的飛機,許智鈞牽起了我的手,成為了校園中最新的熱門話題。

    偶爾在公眾場合會碰到浩之,他仿佛沒看見我一樣屢次從我身邊走過。雖然有點黯然,我已經止住傷心。許智鈞成為了我新的人生意義和目標。也許這隻是借口,但我必須要有個理由來改變自己。我想活下去,既然其他的少女能活的那麽快樂,我為什麽不可以。

    生活似乎趨向於平凡。林萱迴到我身邊,從前的兩人組變成三人行。上課的時候我睡覺林萱玩鬧,下課的時候一起纏著許智鈞要筆記。許智鈞經常給我們頭頂一人敲一記。無奈幾乎快成了他的招牌表情,他說得最多的就是“你們可不可以聽話一點安分一點”?

    變化最大的部分就是我每日收到起碼三十封以上的情書。天可憐見這些情書都不是給我,而是給許智鈞的。似乎校園分析過後大家一致認為我隻是許智鈞的青梅竹馬而非女朋友,最準確的說法是我這樣的人想被許智鈞看上那還早了八百年,在許智鈞眼裏我根本不算女人。至於同樣不算女人的林萱不太好惹,大家把情書都交給我那真是再明智不過的選擇。

    很長一段時間我和林萱熱衷於研究那些文縐縐情書的語句用詞並且挑錯別字,許智鈞則在一旁一本正經嚴肅分析糾正語言邏輯錯誤。我想,那就是我熱衷於文字的開始。

    我全身上下唯一不像正常少女的地方,就是藍夜。

    鼓起勇氣,第二次向經理提出辭職。

    經理眯起眼看我,冷笑:“阿雪,你真當這裏是福利機構,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今天倒要試試看,你出不出得了這扇門!”

    他話一出,兩個黑衣保安已經不著痕跡靠近我。

    我早做好準備。“經理,我混的時間不長,江湖規矩還是多少懂一點。這些年來多虧你照顧,我銀行裏的存款不多,全當孝敬您。我還是個學生,斷手指斷腳的總是不好看,您要是不解氣,就給我幾刀。我要是死了那是我運氣不好,我認了。”

    經理冷聲道:“好,我不斷你的四肢,但我要費了你一隻手,免得有人說我洪某人沒有江湖規矩。拿刀來!”

    話未說完,黑衣保安已經將利刃送上。

    我閉起眼睛,伸出手,等待疼痛的來臨。

    “慢著。”有人攔住了我,擋在了我的麵前。

    帶著清香的,濃烈的,龍舌蘭酒的味道。讓人瘋狂,讓人疼痛,讓人欲生欲死。

    尹深羽。

    他微笑,五光十色的燈光疾速掠過他的麵容,使他看起來像極了妖孽。他慵懶笑著:“經理,阿雪入行不深,又是個女孩子。您若有點情義,就放她一馬。這一刀,我願意替他。”

    我吃了一驚,目不眨眼看著尹深羽,仿佛今天才認識這個妖精一樣的少年。

    經理連聲冷笑:“搶著送死的我不是沒有見過,可你憑什麽替她?我要教訓的人是路雪,你要是受傷了,我找誰來替你?”

    我心生感激,第一次對這個宿敵產生親人般的依賴感。我拉住尹深羽,搖頭:“我自己的決定,我自己承擔。更何況你是店裏的人,不能受傷。”

    尹深羽用力掙開我,滿臉桀驁:“那我今天也要辭職!經理連我一起罰,幹脆費了我一雙手好了。”

    經理咬牙切齒:“好,很好!我今天要是不教訓你們兩個,將來人人都說我教出來的人不懂什麽叫做江湖道義。哼,你想逞英雄,我就如你的願,費了你這雙手!”

    尹深羽的手,十指纖細修長晶瑩,仿佛童話裏的妖精才擁有的完美。我怎能讓這樣一雙手受傷?我趕緊攔在尹深羽麵前:“經理,今天的事是我惹出來的,尹深羽是一時腦袋發熱,你大人大量不要和他計較。至於我,該怎麽罰就怎麽罰,我心甘情願全認。”

    經理輕蔑看著我:“你以為你還能控製這一切?教訓你是一迴事,教訓他又是另一迴事。你給我滾開,我等等就來收拾你。”

    他一個眼神,兩個黑衣保安上來將我架開。尹深羽將右手放在吧台上,經理舉刀而起,衝刺落下——

    “不——”我驚聲痛喊。

    薄而尖銳的利刃,毫不留情刺進了尹深羽的手腕。鮮紅腥熱的血液,緩緩流下。

    尹深羽的微笑,從未停止。即使滿眼鮮紅,即使痛從心底竄出,他仍然筆直站在那裏,微笑灼灼,豔異得如同妖孽。

    我聽見自己呆怔的發問:“尹深羽,我們交情不深,你何必為我做到這一步?”

    尹深羽嘲諷大笑:“交情不深?路雪,你當別人是根草,別人可未必這麽認為。至少我……”他沒有說下去,明亮的眼裏略過一絲溫柔。

    我心一動,渾身發冷。尹深羽喜歡我?這怎麽可能!是什麽時候,又是為了什麽?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迴應他?

    沒等我細想,經理手起,第二刀眼見又要落下。

    我失聲尖叫:“等一下!”瘋了一樣上前拖住經理的手臂:,跪下來拚命求他。“我不走了,我以後都不走了,放過尹深羽,我願意受你處置!”

    尹深羽懶懶笑著,由於失血,臉色逐漸變得蒼白。“路雪你讓開,再受一刀我們都可以解脫了。你現在投降,我之前做的又算什麽。”

    “可是……”眼淚無法抑止,痛楚鑽心蔓延。我失神盯住他染滿鮮血的手腕,難過得發不出聲音。

    尹深羽又說:“別讓我做的失去意義。”

    我呆呆地,心裏越來越空,連心跳都消失不見。為什麽要為我做到這一步?我已經沒有了未來,為了我,不值得。尹深羽你知道嗎,我根本不值得!

    經理狠狠道:“想解脫?沒那麽容易。我先廢了你的手,再慢慢教你們規矩!”

    舉刀的手正要落下,一個保安走了進來,附耳對經理說了些什麽。經理聽了微驚,放下刀,對我又和顏悅色地笑了起來。

    “算你們命好,遇到了貴人。我今天可以一起放了你們兩個人,隻要路雪你幫我服侍好客人,我擺酒席恭請你們出門。”

    尹深羽聞言脫口而出:“不可以!”

    我心下了然。總是有這種得罪不起的客人,伴隨著可怕的喜好,經常將人折磨至死。一般的同行都不願意接觸這樣的人,除非是缺錢,或者有苦衷的人才肯幹。

    今天,恐怕是輪到我了。

    尹深羽慌亂盯著我,又道:“讓我去。”

    經理道:“那位客人恐怕不喜歡你這種類型的。”

    尹深羽妖嬈媚笑,絕對的自信與傲然。“我會讓他喜歡。”

    經理道:“你的本事我清楚,再沒有傾向的人也會被你勾引到這條道上來。可是今日來的客人不同,我賭不起,路雪你去,事情辦成了,有的是好處。”

    尹深羽說:“不!”

    心跳恢複過來,血液開始迴溫。我慢慢站起身,非常平靜。“我去。”

    尹深羽看我像是在看不認識的人:“路雪你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說我去。”

    已經沒有可以失去的了,已經沒有不可以出賣的了。隻要能達到目的,怎樣的手段都好。

    我望了尹深羽一眼。尹深羽對我極其失望,輕蔑至極,連看也不願意看我。

    我對經理說:“請你找人給他止血,如果能夠,最好治好他的手臂。至於我,我會令你滿意。”

    經理微笑對我。“不愧是我教出來的人,夠聰明。”

    我跟隨指示來到房間。

    這裏是藍夜最豪華的包間,精致程度不下於五星酒店,專給有學識有涵養有身份的高層人士使用。

    不管有多麽華麗的外衣,脫了衣服還不是一樣。會來到這裏,恐怕連人都算不上,隻能是野獸。

    輕輕歎氣。野獸也好人也好,我始終是在最底層任人欺淩的那個。

    侍者先行撤去,我輕敲門。

    門內有人說:“進來。”幹脆利落的男聲,低沉而醇厚,如同甜美的葡萄酒,讓人迴味沉溺。

    我推門而入。

    房內有名男子正側對著我坐在沙發上看文件。

    我慢慢朝他走過去。

    他是屬於極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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