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可能,此時在東苑裏的這一個,根本不是穆清?


    宋修遠一下為自己的這個想法嚇到了。但是轉瞬,他的腦中又迴想起了無數片段。眼下還好好待在東苑裏伺候的丫頭隻剩青衣。若現在的這一位真的是假的,那麽數月前青衣向他獻忠的行徑便說得通了。因她從不忠於從前的那個穆清。


    至於麵對陸離的歇斯底裏……陸離從前整治過穆清,隻要搭脈,便能夠通過脈象辨別現在的穆清與從前的穆清是兩個人。


    宋修遠閉眸,深吸口氣,緩緩唿出。


    他迴到了東苑正房。


    穆清正坐在窗下繡著帕子,桌案上是攤開的《江海凝光曲》舞譜。聽聞響聲,她迴過身來,起身比著夫妻相見之禮對著宋修遠躬身一福。


    宋修遠心底一跳。他還記著,去歲凱旋歸府的那個晚上,穆清欲對他行禮,被他出手製止了。自那以後,穆清私下對著他時,再也沒有行過禮。


    掀袍坐下,捏起桌案上的舞譜,宋修遠隨意地翻了翻,開口問道:“五月離京的前夜,夫人應承了我,待我歸府後便為我跳一曲,不知夫人何時兌現此言?”


    穆清垂眸看向宋修遠手中的舞譜,眼眸略有些閃爍,糯糯應道:“妾身子尚未大好……日後定隻為夫君一人跳一曲江海凝光。”


    “啪!”宋修遠重重放下舞譜,抬眸盯著麵前的女子。


    “我記著夫人不喜刺繡,平日裏的消遣隻是編纂舞譜。數月不見,夫人竟改了性?”


    女子腳底微微踉蹌。


    “你下的功夫不淺,隻可惜小瞧了我與夫人的牽絆,露出的破綻太多。”宋修遠將女子的反應看在眼底,冷哼道。


    麵前的女子聞言,提裙下跪,躬身道:“妾不知夫君此言何意。”


    宋修遠側頭,看了眼女子不慎露在衣裙之外的雲靴,心下瞭然。


    他忽然傾身,在女子身前輕聲道:“離京前夜,夫人醉了,從不曾與我說過獻舞之言。”


    女子訝異抬首,正對上宋修遠一對探究的漆黑眸子,被他的戾氣所攝,她一時怔愣。


    “如何?可還需我將青衣喚進來與你認一認?”見女子默默不言,宋修遠厲聲問道:“說!你究竟是何人?冒充夫人有何用意?夫人又在何處?”


    那女子見身份暴露,卻收起適才慌亂的神情,緩緩躬身行禮,淡淡道:“我乃蜀國琅王之女莫詞,侯爺口中的夫人,是我同父同母的胞妹莫謠。”


    ***************


    自七夕夜裏與太子妃周墨抖了一場再被黑麵郎君一記手刀打暈後,穆清再醒時已置身於一間暗室之中。身上的衣物已幹了,但仍帶著潮氣與寒意,涼得穆清不禁打了個寒顫。她四下摸索了下,許是位置隱蔽,自己靴邊的匕首竟未被搜走。


    穆清緩緩起身,發覺暗室中間的一角幽幽地點著一盞燈。暗室簡陋。除了她身下鋪著的幹草與那一盞燈,再無其他。


    這個時候,外頭忽然響起了腳步聲。


    穆清心底一凜。


    未幾,暗室門上的窗格被打開,不知何人扔進了隻饅頭。窗格很快又被關上了。


    聽著那腳步聲漸行漸遠,穆清走過去將那冷硬饅頭撿起。


    隻是周墨當真厭極了她,留著她的命卻不讓她好過,拘在暗室裏,拿一個冷硬饅頭打發她。


    穆清啃了兩口饅頭,了無胃口,遂又走至門前細細觀看,企圖找尋破解之法。


    這道石門分明就是銅牆鐵壁!若是這個時候有了厲承的奇門遁甲之術,憑藉著腳邊的匕首,她應能破門而出。


    穆清內心紛紛,抬腳踢了門一記,又坐迴幹草堆上,思考著自己眼下的境地。靜了頗久,她這才覺得惶恐。


    正如周墨所言,宋修遠即便發覺如今在府裏的夫人不是她,也不會大張旗鼓地來尋她救她。他若是那般做了,替嫁一事大白於天下,便是宣告蜀國無信無義,出爾反爾。令兩國朝堂關係僵化,這樣的事,宋修遠做不出來。


    至於杜衡,或有可能從鎮威侯府中探得一二消息。隻是可惜杜衡雖已有自己的勢力與消息路子,但培植的時限太短,根本不能與東宮相提並論。


    為今之計,隻剩下她自己了。


    穆清向後靠去,思索著自救之法。


    周墨顯然不知曉她郡王之女的身份,她為了保命雖搬出了自己的身份,可琅王府在她三歲走失找尋無果後便宣稱謠郡主夭折,世人隻知曉琅王府唯有一個風流媚骨的郡主。周墨大抵是不會信的。周墨那麽討厭她,卻不殺她,她留著她的命定然還有其他緣由。


    這即意味著當周墨需要她的時候,她會將她帶出暗室。


    可天曉得周墨什麽時候用得著她呢?


    穆清心裏有些戚戚,將頭深深地埋在膝中。


    萬一周墨隻想留著她的命盡情地戲弄侮辱她呢?該不會她這輩子都要被困在這狹小漆黑的暗室裏了吧?


    ……


    暗室外的腳步聲每隔約莫三個時辰便會響起,穆清每日能得到三個饅頭。


    有時她會趁腳步聲走近之時蹲在窗格下,企圖看清來人的麵目,然而外頭的人來去匆匆,無論穆清如何努力都毫無辦法。


    起初幾日,她還僥倖地想,宋修遠對她並非無情,或許會想個法子暗地裏尋她出來?可隨著時間的流逝,她見不到一個活物,這樣的心思也越來越淡。


    約莫十幾日後,牆角的油燈有了耗盡的趨勢。僅靠饅頭維持生計,穆清越來越虛弱,暗室的寒氣和衣裳的潮氣侵入體內,她渾身滾燙,漸漸無力起身。躺在黑暗中的時候,她昏昏沉沉地想,大抵她這條命就這樣交待在這個暗室裏了。


    就這樣在黑暗中躺了幾日,終於有一日,腳步聲漸進,卻不是送饅頭。那道銅牆鐵壁一般的門“嘩啦——”一聲掀開,穆清躺在幹草堆上,眯著眼,借著外頭的微光終於看到了這十幾日裏的第一個活人。


    ——是那日將她打昏的黑麵郎君。


    ☆、迴生


    不見天日小半月後,穆清被那黑麵郎君扛在肩頭,終於出了暗室。眯著眼適應了會兒外頭刺眼的天光,她睜開雙眸四下打量。這時她才知曉拘著她的暗室原來是周墨命人特意在崇明山腳鑿出來的。


    “你……要帶我去何處?”穆清有氣無力地問道。終於等到周墨用到她的性命的這一日,她想知曉周墨的目的何在,再藉此尋思著逃跑的法子。


    黑麵郎君不發一言,扛著穆清快步拐出了偃月行宮的角門。角門外頭,早有一位著了石青短褐的魁梧郎君,坐在馬車上候著。


    見到黑麵郎君,那人從馬車上一躍而下,上下打量著黑麵郎君肩上的穆清,因穆清此刻乃趴在黑麵郎君的肩頭,是以他無法看清她的眉眼,隻大致瞧了個身形。魁梧郎君開口笑道:“這小娘子的身段當真不錯!等到了涪州,應能賣個好價錢。”


    穆清心底一驚。


    黑麵郎君看到了那人眼中的急色之意,冷著臉道:“嫁過人的婦人,你也想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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