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安明著是柳柏安撥給柳微瑕的護衛,實則是薑懷瑾的暗衛。今日穆清到後,他便隱在院中一角,暗自護主。


    此時聽著薑懷瑾的口氣,他躬身上前將今日的情形一一稟明了。


    薑懷瑾揣摩著宋修遠方才的態度,淡淡吩咐道:“今日柳娘子醉酒,你護主不利,自去領罰。”


    朱安領命走了,薑懷瑾迴身走入廂房,望著榻上柳微瑕的睡顏,神情舒展。


    柳微瑕好酒,今日她將穆清灌醉了,雖有傷大雅,但於他而言卻是一大益事。


    宋修遠是個聰明人,柳微瑕與穆清的這一層關係若是處理好了,鎮威侯府便能為他所用。


    ☆、心悅


    “打攪王爺與王妃,下官這便帶內子迴府。”


    “下官告辭。”


    穆清雖醉倒在地,但卻不像柳微瑕睡得那般深,迷糊之間尚能分辨出周遭的風吹草動。恍惚間她聽到了男人清潤的聲音,腦中殘存的直覺告訴她那應是宣王薑懷瑾。


    宗室子侄……


    近年來養出的近乎本能的多慮習慣令她一時不寒而慄,竟在剎那害怕自己失禮於這位新晉的小王爺會拖拖累鎮威侯府與蜀國王庭,白白讓人留下話柄。


    所幸這個時候宋修遠亦來了。穆清方才激靈清醒的意識因宋修遠低沉微啞的嗓音一下又被醉意消弭得了無蹤跡。


    然而飲酒太過,周身乏力,直到感到宋修遠抱著自己出了酒鋪子,方才拚盡力氣睜開雙眼。


    “醒了?”宋修遠看著穆清迷離的眸子,輕聲問道。


    穆清腦中一片虛無,無力開口,便將腦袋倚在宋修遠肩頭,用手圈過宋修遠的脖頸。


    這個時候林儼亦駕著馬車到了泉茂酒肆,看見宋修遠抱著穆清出來,當即躍下馬車將車簾掀開。


    宋修遠行軍打仗得久了,不慣於坐馬車。將穆清在車廂內安頓好後,便欲躬身下車。


    卻在轉身的一個瞬間被穆清扯住了袖角:“阿遠去哪兒?”


    平日裏清麗的嗓音因飲酒了的緣故,帶著絲絲的甜膩與嬌柔。宋修遠心中一凜,看著穆清麵上迷離的酒色,又坐迴到車內,摟住穆清:“哪兒也不去,我們迴府吧。”


    從西市的陌柳巷到城東百寧坊的鎮威侯府,駕車需行小半個時辰。許是得了宋修遠的應承,穆清心下安定,在馬車內倚著宋修遠昏睡了過去。


    到了侯府,又是宋修遠將穆清抱下馬車的。


    守在府門耳房內的小廝僕役見侯爺帶著夫人迴來了,紛紛出來見禮,亦有幾個先前得了令,手忙腳亂地跑去內院通傳。一時之間,倒比適才酒鋪子外頭更吵嚷些。


    穆清正在夢中迴味著白日裏與柳微瑕交心的情境,明明是兩人的私語,卻不斷有嘈雜之聲入耳,不禁蹙眉。


    宋修遠看她這個模樣,對這些沒有眼力見的僕役心有不悅,又恐嗬斥聲擾了穆清清夢,遂冷眼示意麵前的小廝。


    小廝會意,灰溜溜地跑迴了門房。


    但是穆清到底還是醒了。不僅醒了,且精神頭還比先前在酒鋪子前的時候好上許多。


    睜眼,映入眸中的是府門兩側垂掛著的燈籠,天已這樣黑了啊。


    穆清的眼簾漸漸往下流轉,宋修遠掩映在燈影下的麵龐就這樣措不及防地撞入她的眸中。眉目硬挺,容貌端良。他的眉眼亦是極好看的,配以挺拔的身姿,稱之玉樹臨風亦不為過。


    從她的角度看去,正好能夠將宋修遠右頰的疤盡收眼底。


    若無那道疤,他定然也是夏國數一數二的俊俏郎君。


    可是……世上哪有人是靠皮相討生活的?何況他是二品輔國將軍。


    即便世人皆嫌棄他麵上的痕跡,她都不會嫌棄。她曾見到過的,比之麵上的疤,他身上那些累累傷痕才是真真正正的可怖。


    眼下的安逸日子,皆是這個男人用性命換來的。


    穆清圈著宋修遠脖頸的雙手微微借力,向前傾去,恰逢此時宋修遠亦感受到了穆清的折騰,側過頭來瞧她。一個抬首,一個側頭,穆清的雙唇不經意地拂過宋修遠麵上的疤,帶了絲絲沁人的果香與酒醇。


    宋修遠心底又是一凜。


    借著燈影,穆清看見了宋修遠迅速泛紅的耳根。


    穆清忽而心想,大抵這個世上,除了她,在無人會知曉鎮威侯害羞時的這個習慣了吧?


    她是真的喜歡他啊,為了這一丁點兒的小事,心底竟微微竊喜。


    “宋修遠,我心悅於你。”穆清將腦袋倚迴宋修遠肩頭,在他耳際輕聲說道。


    宋修遠渾身一頓,倏地迴頭,怔怔看著穆清,漆黑的雙眸裏仿若掀起滔天的巨浪,那是他隱藏不住的欣喜與激動。


    近一年的朝夕相對,他知曉穆清是個極易羞怯的小女子,哪怕是當初與他確定心意,都要假託軟肋之詞。如今她說出這樣的話,即便是借著酒意,但所謂酒後吐真言,卻又如何教他不欣喜?


    穆清仍枕在她肩頭,輕輕吻過他的麵頰,繼而對著他的耳朵吹氣:“你呢?是否亦心悅我?”


    宋修遠默默不言,雙手圈緊了穆清,跨入府門快步迴了東苑。


    守在東苑裏的海棠等人早已得了通報,備下了熱湯手巾。一見穆清這個模樣,海棠正想上前伺候穆清淨麵更衣,卻被宋修遠喚住:“不必,此處有我。你們去膳房備些醒酒的東西。”


    宋修遠將穆清安置到床榻上,抬首卸了她頭頂的寶樹花釵,又一一取下盤發的簪子搔頭。


    髮髻盡散,穆清頓覺頭頂輕鬆了不少,覺得自己腦中更清醒了些,想到自己先前的問題還曾得到迴應,心中一時不甘,雙手死死揪著宋修遠的衣袍不讓他起身:“阿遠方才還未迴答我。”


    這個模樣,倒像個向長輩討好話的女娃娃。但因為那姣好的容貌,生生又多出了一絲嬌媚之態來。如此姿容,如何不心動?宋修遠滿手的珠釵首飾無處安放,心底卻十分歡喜,笑道:“我亦心悅夫人。”


    穆清盯著他,眸色亮亮,用手指戳著他的心窩嬌俏道:“那你此生便隻得有我一個,若你此處有了別人,我便離得遠遠的,教你餘生再找尋不到我。”


    她選擇留下來,不過是因為一個他。若有朝一日,他真的不認她,那麽她便迴到蜀國,跑到華鎣深山,離這座侯府遠遠的。天大地大,沒了一個宋修遠,她一樣能在靈山秀水間活得恣意妄為。


    宋修遠攬過穆清,失笑。穆清醉了不喜昏睡,卻喜歡粘著他討好聽話。對著喜歡的女子,好聽的情話簡直信手拈來,可是他卻不想哄她,因為無論醉了醒著,她都是她。


    “鎮威侯府的主母,永遠都是夫人。我心底的人,亦永遠都是夫人。”宋修遠正色道。


    穆清聞言,微微勾起唇角。


    心滿意足。


    “阿謠。”良久,穆清輕聲道。


    “嗯?”宋修遠未聽清,從唇齒間溢出一個聲音。


    “喚我阿謠,這才是我的名字。”


    “阿謠……”心底疑惑,但宋修遠還是喚了出來,短短兩個字,卻低沉綿長,鉤得穆清心癢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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