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雷也越打越急。


    我渾身上下被澆成了落湯雞。但卻不敢鬆動懷裏抱著的衣服,怕裏麵那兩個家夥竄出來逃掉。


    雨霧中,我深一腳淺一腳地沿大街來到高大善人家院門口,見大門緊閉,透過門縫,我發現正屋裏的門窗都透著光亮。


    看來他們都躲到屋裏去了,怪不得三麻子嚷著天助我也呢。這,正是個爬牆上房的好機會。


    我縮頭弓腰地轉到他家東牆外,見有棵大槐樹歪斜著立在那兒,罩手抬頭看看,那樹冠的枝椏正好靠在東廂房屋脊上。


    我心裏暗暗叫好,蹲身把褂子係好,把兩隻袖子斜捆在肩背上,抱著樹幹就往上爬。雨天樹幹打滑,雙腳蹬在上麵亂出溜。


    好在我自小就爬樹,有些經驗。雙腿緊夾著樹幹,雙臂抱著用力往上,這樣,一點點地往上蹭,終於能夠著最底下的那個樹枝了,才稍鬆口氣,伸手抓住那樹枝,用力一探,蕩身落到了東廂房的屋脊上。


    此時,雨小了,而風卻大了,滿村樹木房屋發出一片嗚嗚聲。


    我貓著腰,踩著屋脊瓦,小心翼翼地移動到正屋房頂上,低頭看了院子裏那條用白布鋪成的天道的方位,在確定了那老太太的棺材就在東邊第二間後,就四肢並用,爬到了屋脊上,雙腿穩穩地跨坐在了上麵。


    接下來,要扒房揭瓦了。


    我用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試探著掀開一個筒瓦,一陣風雨掃來,我突然意識到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那就是,揭開瓦,雨水會直接下到屋裏,而屋裏人一旦發現屋頂漏水,肯定會大唿小叫的出來修房子。


    那樣我就跑不掉了。


    怎麽辦?我後悔沒想到帶點幹草或破布啥的用來遮遮雨水了,可已經到這個地步了,說啥也都晚了。


    沒辦法,我隻好支起身,雙腿跪在屋脊上,用身子擋著肆虐的風雨,一隻手小心翼翼地開始揭瓦。


    在揭掉四五片瓦之後,我看看這空間能放進去條狗了,便不再擴展,而是膽戰心驚地用雙手一點點扒瓦下的秸稈,這個更要萬分小心,因為稍一疏漏,屋頂的灰土或草屑掉落到屋裏,被他們發現就完了。


    我雙手掰著秸稈,屏住唿吸,一點點往兩邊抻,隨著縫隙的擴大,一縷光亮從下麵射了出來。


    我低頭往下瞅去,見屋裏昏暗的煤油燈下,屋內滿滿當當地,橫七豎八地或坐或半躺著已經睡過去的孝子、家丁,及和尚。唿嚕聲此起彼伏。而那一口漆紅的大棺材正衝著我扒開的這個窟窿。


    我心稍微放鬆了下,又小心翼翼地繼續扒。


    突然,屋裏有人叫道:“你在那幹啥?”


    我靠,我腦袋轟地一炸,差點一頭栽下去,眼前一片空白。完了,完了,被發現了……


    就在我苦逼地癱坐在那兒等死之時,卻又奇怪地發現,竟沒人再叫。


    咦?這是咋迴事?我腦子裏疑惑著,又大著膽子透過窟窿往下望,見屋內那些人依舊在唿嚕,沒人醒來或站起。


    “我昨天去趕集,碰上個俊娘們……”


    我靠,原來是有人在說夢話呀,嚇了我一跳。


    我大鬆口氣,遂加緊了動作。不一會兒,就扒開了一個黑碗大小的窟窿。


    我把捆在肩背上的衣服解下來,展開褂子,用手試探了下那狗的鼻息,還有氣,便一手抱著它,一手在它的脖子喉嚨處揉了幾下。


    在聽到它嗓子裏傳出嗚嚕聲的一刹那,我借勢一下把它的腦袋塞進了身下的窟窿裏。


    那狗“嗷”地一聲,飛身躥下了屋脊,隻聽“咕咚”一下,狗身子砸在了棺材板上,那狗“嗷嗷”慘叫著滿屋子亂竄。


    這一從天而降的神狗把屋內所有人都驚醒了,他們不知發生了啥事,紛紛驚叫著就往屋門口竄。


    趁著這個機會,我又把那老鼠從兜裏掏出來,用刀片在它的屁股上猛劃了幾刀,一股液體噴出,我隨手把它扔進了屋內。


    而此時,屋內已亂成了一鍋粥,狗跳人叫,稀裏嘩啦,哭爹喊娘響成一片。混亂中,那棺材板子也不知被誰踢飛了,棺材裏,一個胖大大的老太太仰麵躺著。


    那隻老鼠正好掉落在她的臉上,隻聽“吱吱”幾聲淒厲的慘叫,老太太的臉被老鼠血噴了個一塌糊塗。


    突然,老太太的腳在棺材裏抽動了下,我心猛一緊,以為她要詐了,忙定睛觀望。


    但那老太太又不動了。而那隻老鼠在棺材裏亂竄了一陣後,竟“吱吱”叫著,順著袖口,鑽進了老太太的胳膊裏。


    令我困惑的是,那老太太還是一動不動。


    我靠,這下算是白忙活了,三麻子呀三麻子,你算計半天,到頭來空歡喜一場,還是趕緊溜迴村口,借著雨夜逃跑吧,要不更丟人。


    我抬手拿起幾個瓦片剛要遮蓋上那窟窿,忽聽遠處一陣撕心裂肺的貓叫聲傳來,那聲音之大,之淒厲,在這風雨交加的夜晚,令人不寒而栗。


    我猛打了個寒顫,瓦片差點脫手。


    就在這時,令人恐怖的一幕出現了。


    隻見棺材裏的那個老太太身子急顫了幾下,頂著滿臉血汙,竟慢慢地坐了起來。


    這時,屋內的人經過一陣慌亂,才弄清楚是進來一條狗,紛紛罵著又迴到了屋內。卻猛然看見老太太滿臉是血地在棺材裏坐了起來。


    我娘,眾人“嗷”地一聲,又轉身竄了出去。


    這時,又是一陣淒厲的貓叫聲從遠處傳來,那老太太身子一抖,忽地站了起來……


    我嚇得猛一哆嗦,不敢再看,忙用瓦片堵住那窟窿,轉身下了房,在院子裏男女老少亂成一團之時,順著牆外的那棵樹出溜下來,撒丫子向村口竄去。


    其時,雨已不下了,風也小了。我踩著泥濘的土路,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村口,遠遠望見那棵黑黝黝的大柳樹的影子,便迫不及待地連聲低叫:“三爺,三爺,詐了,老太太詐了……”


    我連喊幾遍沒人應,跑到跟前一看,竟發現三麻子不知啥時早跑沒影了。


    我靠!橫豎又是這雜種拿我當棒槌使,自己溜號了。


    我他娘的咋這麽不長記性呢,這幸虧沒被人發現逃迴來了,若被當場抓住,不死也得折條腿。


    我氣瘋了,轉身剛要沿著鄉道往前奔,忽聽身後一聲吼:“往哪跑?”


    我腦袋轟地一炸,以為高大善人的家丁追來了,雙腿一哆嗦,“撲哧”一屁股砸在了泥水裏。


    “好漢爺,不是我呀,都是三麻子那個雜種……”


    我抱著頭驚恐地剛喊到這兒,忽覺腦袋“啪”地一震,眼前閃出一片金星,完了,中彈了。


    我抱著腦袋軟軟地歪在了地上的泥水裏。


    “小兔崽子,起來,敢叫你三爺的雅號,揍的你小子輕了。”


    咦?這不是三麻子的聲音嗎?我忙睜眼一看,見他滿身雨水淋瀝地,正單腿站在那兒唿哧著喘氣。


    我不由一陣大喜,忙叫道:“三爺?你剛才去哪兒藏著了?我咋找不到你?”


    三麻子罵道:“藏著?老子若藏著,那貓叫聲從哪兒響起的,半點腦仁沒有。”


    噢,原來那貓的叫聲,是三麻子叫的呀,靠,這家夥咋啥也會呢,不明白,但佩服。


    既然報複完了那個大和尚和高大善人,出了口惡氣,那就趕緊走吧。


    不料,三麻子卻得意洋洋地道:“咱特麽不走了,就在這村口等著。”


    等著?等誰?等那些氣急敗壞的家丁來抓我們嗎?那真是主動送死了。


    我急道:“三爺,此時不走,咱就走不了了,那些個人都不是好惹的,萬一他們追出來,咱跑都沒地跑。”


    三麻子聞聽,仰頭哈哈大笑:“小子,你咋不往好處想呢,興許他們會抬著八抬大轎來把咱接迴去。”


    這,也吹的太沒譜了吧。


    我剛要反駁,三麻子又忽然嚴肅地道:“你知道嗎?那個老太太沒衝出屋來,門被人從外麵鎖死了……”


    我猛地一驚,瞪眼張嘴地問:“那,那老太太又死了嗎?”


    “切!”黑暗中,三麻子哼了一聲,道,“她沒抓到個目標,胸膛裏那口氣沒出來,能死嗎?”


    “那,那咋辦?”我驚悚地問道。


    三麻子深高莫測地嗬嗬一笑,給我分析了他們解決詐屍的三種辦法。


    一:把房子連同老太太一塊燒掉。但這是不可能的,因為那房子是高大善人的祖產,他不可能舍得一把火燒了。


    二:請那個永信法師做法誦經,讓老太太再死去。但,佛教法術隻對鬼魂起作用,而對一個沒有了靈魂的詐屍,沒任何招可用。


    三:就是打開屋門,逼一個人進去,讓老太太把他掐死,出了那口氣。這種辦法好是好,可特麽誰願意去死呀,再說以高大善人的名聲,他也不會不敢這麽做,那可是條活生生的人命呀。


    既然這三種方案都不管用或排除了,那他們再會幹啥?總不能讓那具詐屍長時間呆在屋裏吧。要知道,那可是高大善人的老母親啊。


    “所以,”三麻子最後得意地道,“走投無路之下,他們肯定會想起咱兩個人,想起我曾跟他們說過的那句話,媽的,不用八抬大轎來請咱,老子絕不迴去。”


    我一聽,大喜,忙接道:“對,還有,一定要讓那個色鬼大和尚給咱跪地磕頭,都是那家夥挑撥的那個善人,才把咱扔出來的。”


    我光顧著高興了,卻沒想到要問問三麻子能不能或用什麽法子降服那具詐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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