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地酒館裏吹進一陣清風,稍稍緩解了一些這糟糕地天氣帶來的悶熱感,荷東看著瓦利特放下琥珀吊墜,沉默地走到櫃台,像失了魂一樣,他在櫃子底翻索了一陣,翻出了一杆黃銅煙鬥,在找煙草時他不小心撞到了放在櫃台上的鐵罐子,劈裏啪啦的聲音響徹在酒館裏,瓦利特卻好像沒聽見一樣,給煙鬥填上煙草,坐在櫃台邊吧唧吧唧地抽起來,他額頭上陷著數條溝壑,兩眼直視前方卻又像在看向他處。


    更遠一些的地方,嵐月正趴在一張空桌子上撥弄瓦利特給她的糖果,星河坐在她的旁邊,盯著桌子上的糖果一動不動,看樣子是在呆。


    出於保護自己孩子的目的,荷東在星河和嵐月身上都布下了印記,當然這一點兩個孩子並不知情。事當晚,荷東一察覺到星河的異常就立刻和暮雨趕赴現場,但是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雖然隻是匆匆一瞥,但他還是在酒館被他和聖摧毀之前看見了裏麵的場景,雖然沒有問星河,但他已經大致猜到了裏麵到底生了什麽。


    他很早就知道星河會擁有很好地魔法天賦,但是他沒有料到星河從自己父輩們那裏繼承來的天賦會強大到讓他成為了天生的施法者,就像把鋒利的劍交給一個年幼的孩童,不會控製自己能力的星河在特定環境下生了暴走,原本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阻止星河接近魔法,荷東深知魔法在帶來強大力量的同時也是會傷害自己和自己身邊的人的,他已經嚐過了惡果,他不希望自己的兒子重蹈自己的覆轍,如果可以的話,他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封印星河的天賦,讓他去過一個普通人的生活,但是…這個世界沒有如果……


    和在戰火中長大的自己不一樣,星河一直在他和暮雨的保護下過著平靜地生活,他深知對於星河來說,他現在所經曆的事情是多麽的艱難,即便是自己當初也是花了很長時間才適應穴居者的鮮血在手上流淌的感覺,更何況星河還隻是一個孩子,但他不打算幫他忘掉這段不堪地記憶,因為他沒有別的選擇了,他沒辦法放過這個可以讓星河成長的契機,他告訴星河,“過去的事情是無法改變的,就像你看見的那樣,我們一家的安逸生活已經結束了,我們接下來的會遇上很多危險,你覺得你現在這個樣子能保護你妹妹和你的家人嗎?”,那天晚上生的事情將會變成厚厚地繭包裹住星河,他已經做了自己能做的,剩下的就看星河自己是破繭成蝶還是就此沉(這兩個字居然都屏蔽)淪,他相信自己的兒子,他現在隻是希望自己剩下的時間足夠撐到星河找到那個破繭的契機。


    看著坐在櫃台邊抽悶煙的瓦利特,荷東投以感激的目光,不過明顯在呆的對方沒有做出任何迴應,荷東知道瓦利特為什麽那麽生氣,因為他看出了自己已經命不久矣,和聖的那場戰鬥打得很艱難,他或許的確是這個世上目前最接近“王”的人,但當麵對真正的“王”時,彼此之間還是有著不可跨越的鴻溝,雖然在戰鬥中聖不知為何有所顧忌,明顯沒有使出全力,但自己還是被迫向那道坎邁出了一步才勉強與之抗衡,如果給他足夠的時間,他或許真的可以登上王座成為新生的王者,但是……,到現在這一切都不重要了,從那天晚上開始自己的頭頂的天氣就變得極端異常,時而烏雲密布,時而狂風大作,雖然他已經極力壓製,但異常天氣出現的越來越頻繁,持續時間越來越長,他們一家人已經兩周(十天,伊利爾丹曆五天一周)沒有見過太陽了,想必等到頭頂的烏雲開始落雨的時候,就是自己生命走向終結的時候吧。他很感激瓦利特沒有道破這一點,這件事他還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這個坐在他身邊的女人。


    他伸手握住了暮雨搭在他胳膊上的手,感受來自上麵的溫度,他們的手緊緊握在一起,暮雨看著他,溫柔地微笑,清澈地雙眸中滿是對他的信任和鼓勵。他還沒有想到底好該怎樣向她開口,不過他想她一定會微笑著鼓勵他不要放棄,即便眼角帶著淚水,就像她一貫所做的那樣。


    荷東還記得自己帶著星河剛剛來到這個時代的時候,那是一段很艱難的時期,他不敢想象如果不是暮雨,現在的自己會是什麽樣子。


    他和聖之間有著錯綜複雜的關係,聖有有恨他的理由,因為他犯下了一個愚蠢地錯誤害死了蒂娜,同樣他也有恨聖的理由,因為聖策劃了同盟議會的分裂,聯合諸王,襲擊了他的父親,兩人彼此都有殺掉對方的理由。


    剛剛來到這裏的時候,他一心想著的隻有怎樣向聖複仇,那是唯一支撐起他千瘡百孔地心靈的東西,但是結果他卻被告知,銀月與魔法之王在帝國建立沒多久就和他建造的通天塔一起沉到了小星海海底,而聖的後裔也已經在三百多年前的霧月事變中絕跡,失去了複仇對象的他一下子失去了精神的支柱,陷入了絕望的深淵,無所適從,終日借酒消愁,連對還在繈褓裏的星河都不管不顧,就是在這個時候,葉暮雨走進了他的世界,阻止了他繼續**,把他從深淵裏拉出,不顧葉知秋的反對和他走到了一起,在他身後鼓勵他,給了他活下去的方向。


    “跟我出來一下。”瓦利特神色凝重的看著荷東,手裏煙鬥已經熄滅。


    “師兄?”暮雨擔憂地看了一眼荷東,又看了眼瓦利特。


    “放心,沒事的。”荷東拍了拍她的手,給她一個安慰的微笑,然後跟著瓦利特走出酒館。


    瓦利特在酒館的門檻上把煙鬥裏的煙灰敲落,“就快要下雨了。”他抬起頭看著荷東,銳利地目光直刺荷東的靈魂,手上拿著一塊手帕擦拭煙嘴,“你還能撐多久?”


    荷東看著天上的烏雲,“我不知道,或許十天,或許明天。”說實話,他一點把握都沒有。


    瓦利特歎了口氣,“你打算什麽時候告訴她。”


    “我……我……。”荷東的目光移到了酒館裏已經坐到兩個孩子身邊的暮雨身上,眼睛裏帶著迷惘已經不舍,“我不知道,我不想她難過。”


    瓦利特微微搖頭,有些嘲弄地笑了,“年輕人啊!”


    荷東沒有因為他的嘲弄而生氣,他在瓦利特的眼中看到了更多東西,那是擔憂以及心痛,他看的出來,這個飽經風霜的男人真的很關心暮雨。


    瓦利特臉上的表情慢慢變得嚴肅起來,他盯著荷東,“你是怎麽知道我知道那座塔在哪裏的?這件事我沒告訴過任何人。”


    “你身上帶有穀川城的痕跡,隻有被通天塔邀請的人才能進入穀川城。”荷東迴答。


    “你是古師。”瓦利特麵露詫色。


    荷東點點頭表示承認。


    瓦利特的臉色很快迴複了嚴肅,他接著問,“那座塔裏有什麽?我記得穀川古城隻剩下一片廢墟。


    “有我的最後一線希望”荷東其實並不知道那座塔裏到底有什麽,父親在送他和星河來這個時代之前告訴他當遇到解決不了的困難的時候,就去穀川的通天塔。在失去所有人生目標的那段低穀期裏,他曾經想過去穀川城尋求答案,結果在天工學院的圖書館裏,他從曆史文獻上得知新曆43年,穀川城從帝國的版圖中失蹤了,舊址上隻剩下鐵幕山脈的巨峰,幾百年間隻有寥寥數人聲稱見到過穀川城,但他們給出的城市方位卻大不相同,就好像穀川城長了腳一樣,荷東認為,導致這個異常現象的隻有可能是穀川城裏的那座通天塔,是塔的力量把穀川城帶到了別處。不過就算這樣,荷東心裏也沒有底,畢竟穀川城已經被廢棄了七百多年,他不覺得塔裏還有什麽東西留下,不過就像他說的那樣,父親的那個囑咐是他最後的希望,他必須緊緊抓住。


    荷東已經到了不會寄希望於奇跡的年紀了,過往的經曆告訴他永遠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他很真誠地看著瓦利特,“我死以後,能幫我把他們送迴都城嗎?如果隻是他們三個的話,我想葉知秋還是有辦法的。”


    熟知荷東的人都知道他從來不會去求別人,這個男人向來喜歡把所有東西都背負在自己身上,但瓦利特和荷東素昧平生,所以他大概並不了解這個請求對荷東來說意味著什麽,他迴答地很平靜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你放心,就算你不說,我也會照顧他們的。”


    荷東不知道該怎麽迴答,兩人陷入了尷尬地沉默之中,瓦利特掃了眼暮雨和兩個孩子,又看了看荷東,最終歎了口氣,用他粗糙地大手拍了拍荷東的肩膀,“先進去吧,多陪陪他們,趁你還有時間。”然後走進了酒館,荷東跟在他後麵也走了進去。


    葉暮雨抬起頭,看著兩人,麵帶憂色,“怎麽了?”


    瓦利特沒有迴答她,徑直走向吧台。荷東蹲到她的邊上,摸了摸兩個孩子的腦袋,然後握住她已經汗濕的手,“別擔心,我們隻是商討一下行程。”


    “這是地下室鑰匙和大門鑰匙。”瓦利特提著一串鑰匙迴來了,他把鑰匙交給暮雨,“臥室在樓上,備用被褥在地下室,你們自己拿上去鋪一下,廚房裏燒了開水,趕了這麽多天路,先洗個熱水澡,然後好好休息一晚,我這邊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我們明天再出。”


    “師兄…你同意幫我們了!”暮雨接過鑰匙,吃了一驚。


    瓦利特瞪了她一眼,“難道我還能真丟下你們不管嗎!”


    暮雨臉頰微紅,低下了頭。


    瓦利特翻了個白眼,“廚房裏有吃的,要是餓了就自己熱一熱,我今晚可能迴來的會很晚,你們自己早點休息吧。”他說完就離開了酒館,臨走時還沒忘捏了一把嵐月的小臉蛋。


    荷東看著暮雨手裏的鑰匙,心裏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他站起來對暮雨說,“先帶孩子們去洗個澡吧,我去熱點吃的。”


    不管怎樣,他們一家人姑且是在這裏先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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