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蘇揚等人憂心忡忡的上路了,王孝傑的來信之中除了告訴他細作報告欽陵已死的消息,還說了蘇揚最為關心的事情,前些天鄯州西征軍大營的確失蹤了三十二名官兵,帶隊的是一個隊正,他們沒有向上司告假,也不知道是怎麽拿到的通關文牒,隊正名叫劉衝,其相貌與蘇揚在信中描述基本一致。


    事情已經很明顯了,這三十二人應該就是從征西軍中出來的,很可能是賀蘭歸的幕後主使者暗中指派,但蘇揚等人想不明白,他們是如何在那麽短的時間之內把消息傳到長安,才使得長安派人到大來穀與劉衝等人匯合後設下埋伏的?


    這一路上,魏真宰聽蘇揚等人討論這個事情,他也聽了一個大概,在蘇揚等人苦思不得其解的時候,他說道:“按理說在短短六天的時間之內他們不可能在大來穀完成匯合,畢竟消息信件傳遞需要時間,但有一種可能是可以做到的,那就是他們把消息夾帶在緊急軍情戰報之中使用八百裏加急快馬傳遞,那麽這就需要有一個前提,他們在李相公和聖人身邊都有人!”


    “嘶——”蘇揚和其他幾人都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這······怎麽可能?這幫人竟然有如此龐大的勢力嗎?”


    使用八百裏加急快馬傳遞緊急軍情隻有前方主帥和皇帝才有資格委派,也必須由他們親自下達指令,這種傳遞消息的方式太損耗資源,不能輕易動用。


    蘇揚一時間感覺身上的壓力陡增,這可如何是好?暗中敵人隱藏得太深,勢力又龐大得超出想象,怎麽鬥得過?


    在這種擔憂之中,蘇揚等人又耗費了近八天的時間終於抵達了長安,這期間沒有再遭遇刺殺和伏擊,而在六天前,秦大石與他們分別之後返迴了秦州折衝府。


    有了這一世的記憶的蘇揚對長安並不陌生,他的前身是在這裏摸爬滾打長大的,對長安城的大街小巷、每一寸土地都摸得十分清楚。


    一行人從便橋過渭水,從西郊來到開遠門,城門外兩隊百姓正排隊準備右側城門洞進城,靠左側是車馬通行通道。


    開遠門外早已有一些朝廷官員和身穿華服的官宦人家正在等待,還不等蘇揚等人走進,就看見那些官員們身後的家眷們拿著麻布穿在身上,又拿出孝布戴在頭頂,一些樂器師開始演奏出悲傷哀鳴的樂曲。


    幾個官員們快步向蘇揚等人迎上來,其中一人大喊:“來者可是蘇鎮遠校尉?”


    蘇揚一看,他不認識這官員,但這些官員身後有幾個人的相貌和身影實在太熟悉了,正是大伯母黃氏、堂姐翠蓮、堂妹奴奴,還有他名義上的童養媳,美貌與智慧並重的淳於仙仙!


    蘇揚連忙跳下馬大聲應答:“正是在下,敢問是哪位上官在此?”


    帶頭的官員立即拱手:“禮部尚書王徽奉天皇、天後旨意在此迎候劉將軍、蘇將軍英靈、遺骨歸來!”


    朝廷六部的地位並非是平等的,此時的唐朝,六部的地位由高到低是按照這個順序排列:吏部、禮部、兵部、戶部、刑部、工部,因此各部尚書在朝廷中的地位也按照這個順序排列。


    六部尚書都是劉審理是工部尚書,在六部尚書中的地位最低,蘇慶傑的左武衛將軍職銜是從三品,


    蘇揚抱拳見禮:“見過王尚書和諸位上官,勞煩王尚書和諸上官再此久候了!”


    王徽打量蘇揚一番,頗為讚賞的說:“李相公和王將軍給朝廷送來了新的消息,欽陵被蘇校尉射成重傷之後,於十幾天前死去,天皇天後得知消息之後十分喜悅,讚同了李相公和王將軍的提議派婁師德前往吐蕃國議和,天皇天後對蘇校尉很是讚賞,傳下口諭讓你先料理完蘇將軍喪事,再去相關衙門報道”。


    一般情況下一個小小的九品校尉根本就沒有資格得到皇帝特別關注的,隻是蘇揚是蘇定方的後人,這次又射殺了欽陵,逼退了吐蕃大軍,挽救了征西大軍,如此大的功勞才得以進入皇帝的視線。


    蘇揚臉色嚴肅向皇宮方向報了抱拳:“臣遵旨!”


    王徽又向蘇揚引薦禮部、兵部的其他官員,蘇揚一一迴禮。


    寒暄之事總算告一段落,蘇慶傑和劉審禮二人的家眷總算能走上前來與蘇揚見麵。


    蘇揚一見伯母蘇黃氏、堂姐堂妹,他當即悲從心起,撲通一聲跪在了舒黃氏腳下,“大娘,侄兒沒能保護好大伯,侄兒無能,對不起您老人家!”


    蘇黃氏眼淚直往下掉,她渾身發抖、臉色發白,把蘇揚扶起來,“孩子,快起來!”


    蘇揚含著淚起身,從背後取下裝著蘇慶傑的包袱,“大娘,伯父在這裏!”


    蘇黃氏看見蘇揚手上的包袱,當場昏倒過去,蘇揚和堂姐翠蓮、堂妹奴奴大驚失色,蘇揚對翠蓮和淳於仙仙叫道:“兩位阿姊快扶住大娘!”


    翠蓮和淳於仙仙立即把蘇黃氏扶住,幾個奴婢迅速跑過來幫忙把她扶到了馬車上休息,蘇揚跟過去,等奴婢們蘇黃氏攙扶到馬車上,他把骨灰壇交給七歲的堂妹:“奴奴,這是阿耶,抱緊了好嗎,阿兄還有事要做,待會兒再過來”。


    奴奴雖然年紀小,卻似乎很懂事了,她一雙漂亮的小臉上流著兩行清淚,抽泣著,她把骨灰壇抱在懷中神情認真的點點頭。


    蘇揚轉過身來擦幹眼淚,快步向人群走過去。


    “蘇校尉······”一個四十多歲的官員帶著幾個年輕人披麻戴孝的快步迎上來。


    蘇揚抱拳詢問:“敢問可是陝州劉刺史?”


    這劉姓官員連忙答應:“正是劉延景!此乃某侄兒殆庶、易從!”


    兩個年輕人立即對蘇揚拱手躬身見禮:“見過蘇兄!”


    “不敢、不敢!”蘇揚連聲擺手,轉身對耿長生招了招手,耿長生快步上前取下背上的包裹。


    蘇揚從耿長生手上接過包裹轉身送到劉殆庶麵前,劉殆庶和劉易從兩兄弟當場淚如雨下,撲通撲通跪在地上對蘇揚手上的包裹磕頭,“兒不孝,兒不孝······”


    劉延景也是老淚縱橫,眼淚怎麽也止不住,想起年幼之時兄長總是讓著他,把最好吃的、最好玩的都給他,等做了官有了薪俸之後全部拿迴家交給阿娘,自己一文不留;又想起自己被人欺負了,兄長知道後立即去討公道,反而被人打得鼻青臉腫,他不由悲從心來,四十多歲的人了,哭得比兩個侄兒還兇。


    蘇揚手上拿著骨灰壇不知如何是好,等這叔侄三人哭了一陣子,他隻好向王徽等官員打眼色,總不能讓這叔侄三人一直哭下去,這麽多人看著了,還有許多百姓等著進城。


    王徽等幾個官員立即上前來勸慰,好說歹說總算把劉延景叔侄三人給拉了起來。


    長子劉殆庶從蘇揚手上接過了骨灰壇,劉延景擦了眼淚對蘇揚拱手:“多謝蘇郎不辭辛勞、不畏艱險從戰場上把某兄長遺骸帶迴來,如此天大的恩情,我劉家沒齒難忘,以後蘇郎若有用得上我劉家的時候,隻管招唿一聲!”


    蘇揚抱拳迴禮:“舉手之勞,劉刺史言重了!”


    劉家人表示改日必登門拜訪,於是帶著劉審禮的骨灰壇先行告辭離去。


    官員們的差事到這裏也算是完結了,他們紛紛告辭,改天還要代表皇帝上劉、蘇兩家祭奠。


    蘇揚隨即帶著彭九斤、霍撼山、耿長生、月輪公主來到馬車旁,此時蘇黃氏已經被救醒過來,正抱著蘇慶傑的骨灰壇哭泣。


    蘇揚壓抑著悲傷對蘇黃氏說:“大娘,咱們還是先帶大伯迴家吧!”


    章武郡公府沒有男丁,蘇慶傑出征期間,裏外事務都是大娘蘇黃氏一人做主,阿姊翠蓮已出嫁,夫婿高運乾畢竟是外人,站在一旁不好插手,堂妹奴奴的年紀又太小,所有事情都隻能由蘇黃氏拿主意。


    蘇黃氏已亂了方寸,腦子裏一團亂麻,似乎沒有聽見蘇揚的話。


    蘇揚看了看堂姐翠蓮,又看了看自己的童養媳淳於仙仙,當即對車夫喊道:“啟程、迴家!”


    “諾!”車夫答應一聲,趕著馬車走進城去,其他奴婢走路跟在馬車後,蘇揚等人騎馬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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