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家。所以,自然很快就有丫頭來給梓兒道喜。但是,梓兒卻一直都沒有聽到確切的音信,對於未知的憂慮煎熬著她,可她還得努力的掩飾著。

    終於有一天,她無意中聽到桑充國滿臉不服氣的告訴桑俞楚,皇帝居然幹涉石越的婚事……在那一刻,她的心裏,實在是很絕望的,沒有人會知道,她有多想跟那個石大哥在一起,就算石越自己都不會知道,她曾經多少次偷偷的望著他的身影,然後在靜寂無人的夜晚,慢慢的迴味他的一言一行,她的心裏,總是會不由自主的記掛著他說過的話,很多時候,她都覺得自己離石大哥是很近很近的,近得看得到他的神采飛揚,近得看得到他難言的焦慮與複雜的心事,於是,就很想做那個跟他分擔這一切的人。這樣的心思,她不能跟哥哥說,也不能跟母親說,隻是自己默默地想,一想起來就臉紅。但悄悄的,她還是在做著她的努力與準備,她更加用心的學習那個時代大家閨秀應該具備的一切,她仔細的閱讀石越寫的每一篇文章,每天都看《汴京新聞》,甚至她還會認真地聽哥哥談論朝廷中的種種事,然後牢牢的記在心裏,雖然她對此從不感興趣,但她還是努力去做了這一切,因為她知道這一切都是石大哥所關注的,那麽自然而然的,也就是她所關注的,她覺得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努力的提高自己,讓自己可以離石大哥更近一些。

    所以當她知道哥哥去給自己提親的時候,心裏是那樣的歡喜,以為心底那個最隱秘最期待的願望就要成真了,卻不料,這時卻聽到了這樣的消息。對於皇帝,她忽然竟生出一種莫名的嗔怪,他身為天子,怎麽連這樣的事都要管呢?而更讓她感到悲哀無助的是,她仿佛這才第一次真正認識清楚了自己的身份。一個是金枝玉葉的郡主,一個是丞相家的千金,她們中任何一個的身份,都不是她這樣一個商人之女可以望其項背的……唯一讓她還留存著一絲隱約希望的,隻是石越並沒有答應郡主與王丞相家的千金,她不知道這究竟意味著什麽,卻隻能以此來安慰自己。而那個決定著她幸福的人,那個本來常常都來看她的人,卻在這個她最想見他的時候,突然的消失不見了,讓她更是摸不著頭腦,整日裏患得患失。

    丫環們都知道她的心事,卻沒辦法開解。她不知道殿試在即,身為考官之一的石越的確很忙,何況他還要和蘇轍忙著軍器監改革,這種事情紙麵上說來容易,可是做起來千頭萬緒,事務繁瑣。加石越也有點不太好意思見她,自然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日梓兒鋪了畫紙,一麵發呆一麵

    磨墨,卻見一個丫頭慌慌張張的闖進來,氣喘籲籲的說道:“姑娘,石公子送了個夷人女婢給你。”

    “啊?石大哥來了麽?”梓兒眼睛一亮。

    “石公子沒來,是他送了個夷人女婢過來。”

    “哦……”桑梓兒沒聽見似的,繼續磨墨。

    幾個丫頭麵麵相覷,哭笑不得,一起看著桑梓兒毫無意義的浪費著從黃山張處厚那裏買來的上等好墨。

    “阿旺見過桑姑娘。”不多時,操著並不太流利的漢語的阿旺,被丫環領著,來到了桑梓兒的閨房。

    對於這個桑家小娘子,她充滿好奇,那日跟隨清河郡主迴去後,就聽柔嘉和清河、王昉說了許多石越的故事,雖然從王家小娘子嘴裏說出來,多有不屑之意,便連白水潭學院也說成了多半是桑充國的功勞……但聽清河的語氣,她也知道石越不是尋常之輩。然後不幾天,她就被石越用幾件稀世之珍換了過去,在石府呆幾天,才發現石府是她平生見過的最窮的府邸——顯然石越不是沒錢,不過沒等她品味清楚,和石越也不過早晚見過幾麵,略略說過一些家鄉“傳說”中的風土人情,她這個可能是有史以來身價最高的奴婢,又被送到了桑府。

    石越花大價錢買了自己,便是為了送給一個小女孩。她自然會對這個女子產生好奇。阿旺請過安後,好久沒有聽到迴應,隻好自己抬起頭,卻見幾個丫頭在對自己擠眉弄眼,一個穿著淡綠絲袍,一頭烏黑的秀發隨意披灑在肩上的女孩,正趴在好大一張書桌上無精打采的磨墨,顯然此人便是自己的新主人、桑家的小娘子了。

    阿旺迷惑的不知道要做什麽才好,一個丫環走到她麵前,對她輕聲地說了幾句,她這才知道這位桑姑娘此時心情欠佳,多半是沒有聽見她說話。她也不敢介意,便自顧自的打量著房間的布置,卻也頗見素雅,目光所及,隻見牆上掛著一幅畫,從背影看依稀便是石越(梓兒自然不好意思掛石越正麵的畫像),心思一轉,立即想起在石府聽到有關提親的點滴,她心領神會,馬上知道這位桑姑娘為什麽事這麽鬱鬱不樂了。

    此時正好有丫環搬著她的行李從院中經過,阿旺便招手攔住,輕輕走出去,從行李中取出一把半梨形,短頸,附五弦,上端向往彎曲的木製樂器和一根羽管,倚欄而立,便在畫廊之上彈奏起來。隻見素手撥動,悠揚而淳厚的琴聲在空氣中飄揚,阿旺彈奏的這種樂器,音量變化幅度相當的大,時而如怨如訴,時而歡欣喜悅,倒正像極了桑梓兒此刻的心情。

    果然梓兒聽到琴聲,抬起頭來,托著腮子聽了一會,忽然問道:“這便是傳說中的曲頸琵琶麽?”曲頸琵琶流行於中國南北朝之時,此時早已少有人彈奏,梓兒一眼能叫出名字,若是蘇軾在此,必然讚她博學。

    阿旺聽到這個新主人相問,微微一笑,迴道:“姑娘,這叫烏德。”

    “哦?”梓兒聽說自己弄錯了,不由有幾分奇怪,她起身走過去,細細端詳,隻見這把“烏德”琴麵板上有鏤花音孔,且用蘆薈木製成,果然不是書上記載的曲頸琵琶。這二人都不知道,其實中國南北朝的曲頸琵琶,正是這種阿拉伯樂器烏德的中國變種,它的歐洲變種就是所謂的詩琴。

    烏德琴在阿拉伯號稱“樂器之王”,在古典吉他流行之前,它的歐洲變種曾經風靡整個文藝複興時代,而烏德琴本身直到千年之後,也是阿拉伯地區的重要樂器,這種樂器無論音色音拍,都與中國傳統的音樂大異其趣,因此桑梓兒對它好奇,也不奇怪。當下兩個女孩子一邊比劃一邊彈琴,梓兒也把那些煩心事拋到了九霄雲外。

    這時候梓兒才意識到阿旺是石越送來的,便免不了問起情由,阿旺便把前因後果說了。梓兒聽到阿旺竟做過清河郡主的琴師,也見過王丞相家的小娘子,免不了又要勾起心事,忍不住便細細地詢問起這兩位姑娘的點滴,從容貌長相到性情言談,樣樣好奇。阿旺本不過是一個女奴,輾轉被賣,各種各樣的主子見得多了,也從未見過如梓兒這般毫無心機,待人誠摯的主人。投桃報李,她知道梓兒的心事,便免不了有意無意的開解,暗示她在石越府上住過幾日,知道石越對她頗有情意——實則她根本不知道這碼事,不過既然她剛剛在石府呆過幾天,說出來的話自然頗有權威,倒引得桑梓兒心裏十分高興,二人竟是說不出來的投緣。

    梓兒聽說阿旺也曾讀書識字,便拉著她去看自家的藏書。桑家本是富豪之家,而且還是大宋最大的印書坊的業主,加上石越曾做過直秘閣,而桑充國又是大宋第一大學院的山長,她家的藏書之多,自不是尋常人家能比。桑家在後花園中專門修了一座三層的藏書樓,因為在樓前有一座亭子,亭中放了一把鐵琴,大才子晏幾道題寫的樓名便叫“鐵琴樓”。

    阿旺雖然出入王府豪門,對鍾鳴鼎食之家的排場也算是習以為常,可畢竟身份卑賤,又是女子,哪裏有機會見識人家的藏書樓?此時見到鐵琴樓的規模,真是吃了一驚,歎道:“世間竟有如此多的書麽?”

    梓兒長得這

    麽大,平時沒什麽閨中朋友,似父親桑俞楚交往的朋友家的姑娘,能識幾個字的便已不多,說到喜歡讀書且有幾分見識的,那是一個也無。至於丹青音律,更是無人懂得欣賞。號稱賢淑的,不過會針線女紅,一般的便隻會頤指氣使,喜歡聽聽戲看看熱鬧罷了。因此見到似阿旺這麽妙通音律之輩,且又頗解人意,她便迫不及待地想看看阿旺在讀書方麵的見識了。

    她拉著阿旺,徑直上了二樓,走到一個房門前,隻見門上刻了一個大大的“樂”字,她伸手推開,和阿旺一齊走了進去。

    阿旺進門第一眼,便看到兩個書架上,堆滿了書卷,她忍不住走近前去,拾起一本,翻開看時,原來是一本琴譜,放下來拿起另一本,卻是一部詞集,這才明白這個屋裏,放的全是與音樂有關的書籍。

    “阿旺,你來看,這是隴西公的《念家山》曲譜,當時號稱‘未及兩月,傳滿江南’的名曲……”梓兒自然是撿最好的東西來說。隴西公便是南唐後主李煜,“隴西公”是他降宋後的爵位,《念家山》乃是他在南唐時所寫詞曲,百年之前,曾經非常流行。

    沒想到,卻聽到阿旺一聲驚唿:“《音樂之精華》【《音樂之精華》,即《音樂的精華》。阿拉伯著名音樂論文,裏麵有一部分是專門論述各種音樂曲調和藝術風格的,披後人認為是最集中、最深胡地總結和闡述了以前備時代音樂精華的一篇音樂研究論文。作者伊本·西拿又名阿維森納,980037。伊本·西納從外國引入了很多利於改革阿拉伯音樂曲調的新論點,他按照新觀點試作大批樂曲,推動了阿拉伯音樂的發展。此人堪稱全才,是阿拉伯曆史上最傑出的人士。他發現了肺結核是一種傳染性疾病,闡述了胸膜炎和多種神經失調症,他把心理學應用於醫學治療,他還發現汙染水和土壤可以傳播疾病。他的《醫典》內容十分豐富,記載了760多種藥物的性能和豐富的臨床經驗,代表了古代阿拉伯醫學的最高成就。《醫典》在醫學文獻中占有重要地位,被歐洲各大學用為醫學教科書。從12世紀到17世紀,這部書被西方醫學界看作權威著作,它的拉丁文譯本到1500年已經重版15次,後來又一再重版,其中若幹部分已被譯成英文。伊本·西拿本人也被歐洲人視為‘醫王’。他還寫了哲學、幾何學、天文學、語言學和藝術等方麵的著作】?!《論音樂》【《論音樂》,今已失傳。或謂古波斯稱希臘為yunan,佛經中譯為‘庾那’】?!”

    桑梓兒奇怪的向阿旺望去,隻見她手裏拿著兩本書,

    封皮上寫著彎彎曲曲的文字。她這才意識到阿旺原來是個夷人,因好奇地問道:“阿旺,這是你們夷人的書嗎?”

    她心下也有點奇怪家裏為何會有夷人的書,卻不知道這本書本是和大食胡人有過交往的白水潭學院學生袁景文送給桑充國的。袁景文粗通阿拉伯語,卻是隻會說不認字,勉強知道題目的意思是什麽,便送給桑充國,桑充國更是不知所雲,隨手便丟到藏書樓中。此時卻被阿旺找到,自然相當吃驚,在異國他鄉,看到用自己家鄉的文字寫的東西,那種感覺可以讓人窒息。阿旺緊緊抱著手中的書冊,淚已盈眶。

    梓兒忙輕聲安慰道:“阿旺,別傷心了。先坐會。”

    阿旺倚著室中一張椅子坐下,輕聲說道:“奴婢本是黑衣大食【黑衣大食,即阿跋斯哈裏發王朝】人,這兩部書中,《音樂之精華》本是我族四五十年前一位賢者所著,這部《論音樂》,據扉頁上所介紹,卻其實不是我族人所寫,而是很早以前的庾那人歐幾裏得所著,在一兩百年前,這本書被譯成我族文字出版。奴婢見此家鄉之物,不免觸景生情。”

    阿旺雖然幼小被賣,卻也因此受過良好的教育,對於阿拉伯曆史,也能略知一二。她口中所說的《論音樂》被譯成阿拉伯文一事,便是世界曆史上著名的“百年翻譯運動”,阿拉伯人用了超過一百年的時間,把古希臘作品轉譯成阿拉伯文字,這件事對於歐洲影響至深。

    梓兒這時聽阿旺敘說,心中其實不知所雲。當時中國人對西域以西完全沒有清晰的概念,石越的《地理初步》也不曾敘及當時各國的狀況,不過是略言其要,因此在桑梓兒這樣的宋人心中,所謂的大食夷人,隻怕和契丹黨項人並無多大分別,反正不是漢人便是了。不過她天性善良,為了安慰阿旺,便指著《論音樂》,說道:“阿旺,你翻譯幾頁這本書給我聽吧?”

    阿旺微微點頭,翻開書頁。一邊翻看一邊輕聲用漢語讀出,不料歐幾裏得的《論音樂》,竟和數學也關係密切,雖已譯成阿拉伯文,可真要轉譯成漢語,對阿旺來說,還是十分的困難,她拗口晦澀的譯著,梓兒不知其味的聽著,竟然慢慢趴在她身上睡著了。

    數日之後。

    趙頊一麵瀏覽手中的卷子,一麵對呂惠卿笑道:“呂卿,這個佘中,幾篇策論做得花團錦簇,倒真是個狀元之才。”趙頊抱著一股年輕的銳氣想要勵精圖治,對於人才的選擇頗為留意。

    呂惠卿聽皇帝提到佘中,眼角不由一跳,幸好馮京、石越

    等人不在,否則的話,馮京和石越不趁機落井下石才叫怪事。他心裏轉了幾個念頭,試探著說道:“佘中是白水潭學院有名的才子,桑充國的高足。”

    “桑充國……”笑容突然僵在了趙頊的臉上。

    這個年輕的皇帝,對桑充國,雖然惡感已經消除不少,但是說好感卻遠遠談不上。所以雖然迫於石越的請求,欽賜他白水潭學院的山長,卻始終不肯賜一個功名給他。而桑充國雖然名滿天下,但是朝中大臣也沒有人願意推薦他……這件事固然是政治現實使然,但還是顯得相當的吊詭。對於趙頊來說,這次他反對石越和桑梓兒的婚姻,也未必全然是因為他希望石越和王安石聯姻。

    呂惠卿察言觀色,知道“桑充國”這三個字讓皇帝聽起來心裏不舒服。便趁勢說道:“此次白水潭學院考中的進士有一百多名,五十名院貢生竟然考中四十二名,若說培育人才,白水潭學院的確是天下無出其右。”

    已經做到內西頭供奉官的李向安偷偷用眼睛瞄了呂惠卿一眼,且不說他和石越交好,內頭自李憲以下能說上幾句話的那麽十來個宦官,哪個沒有收過桑俞楚的禮物?呂惠卿這句話,明裏是誇白水潭,實際上還是想把皇帝向“朋黨”兩個字引。李向安心裏雪亮,不由得暗罵呂惠卿陰險狠毒。

    呂惠卿見皇帝沉吟不語,又繼續說道:“陛下,臣以為這件事情,有喜有憂……”

    趙頊眉頭一皺,搖了搖手,說道:“卿過慮了。桑充國一介書生,能有多少作為?白水潭多出人才,是國家之幸事。”

    “陛下不見宣德門叩闕之事?書生未必不能沒有作為。”呂惠卿這是存心把桑充國往滅門的方向引,他心知真要搗了白水潭學院,石越便不足為懼。

    不料趙頊臉一沉,厲聲說道:“肯在宣德門前叩闕,說到底還是忠臣所為。依朕看來,白水潭的學生見事明白,頗有才俊之士,此是國家之幸事。朝廷若老是懷疑他們,以後如何勸天下人讀書?那隻會讓士子寒心。”

    優待讀書人,那是宋室的祖訓,加上趙頊自知若在這件事上鬆一點口風,朝堂之上,隻怕不知道要亂成什麽樣子,石越也難以善處。總算他這件事還算果斷,打斷了呂惠卿的想頭。一邊的李向安也暗暗鬆了口氣。

    呂惠卿見皇帝作色,心裏歎了口氣,裝模作樣的叩頭謝罪。他認為這完全是因為皇帝對石越的寵信一時間無法動搖,呂惠卿並沒有看到,京師的官員在白水潭做兼職做教授的有一百多人,而且

    個個都是名流。因此白水潭就算沒有石越,皇帝也不會輕易去動。

    趙頊見呂惠卿謝罪,便把語氣緩和下來,道:“呂卿須知朝廷要勵精圖治,便要天下讀書人齊心協力,這一層見識,你比不上石越,朕決定就讓佘中做今科狀元,並且要好好獎勵白水潭學院。”

    呂惠卿萬萬料不到偷雞不成蝕把米,他心裏悻悻,臉上卻是一副認為皇帝無比英明的樣子,高聲說道:“陛下聖明。”

    趙頊笑著點點頭,又道:“說到石越,倒讓朕想起一樁事來。朕想把王丞相家小娘子賜婚給石越,石越卻說蘇轍、程顥為媒,先說了桑充國的妹妹。這本鴛鴦譜竟是還沒有寫好。”

    呂惠卿大吃一驚。他第一個念頭就是:石越如果和王安石和好,以後還有自己的立足之地麽?好不容易穩定情緒下來,呂惠卿在心裏尋思了一會,不禁啞然失笑,暗道:“我這是杞人憂天。石越和王安石,到了今天這個地步,豈是一樁婚姻可以和好的?他們雙方誰又肯讓步?況且一門兩相,是本朝的忌諱,隻要王安石在位,石越身為他的女婿,連個正式的職務隻怕都不能擔任;石越若真成為王安石的女婿,那就得拒絕桑充國的妹妹,正好離間二人關係,舊黨一向欣賞石越,若石越變成王安石的女婿,他們對石越隻怕平白便要多了一層疑慮……”

    他心思轉得極快,主意拿定,便笑道:“臣以為王家小娘子才貌淑德,無一不備,王丞相與石越又都是朝中重臣,二人門當戶對,實在是天造地設之合。臣聽說桑充國之父,是一個商人,而桑充國雖然名滿天下,畢竟也沒有功名,與石越門戶不對,並非石越的佳偶。”

    趙頊笑道:“卿家所見,正合朕意。奈何石越這個人重情重義,桑家當初對他有收留之恩,他就念念不忘,一直把桑充國當成兄弟看待。現在桑家提婚在先,隻怕很難說服他改變主意。朕的意思便是想讓卿給朕推薦一個好的媒人。”

    “媒人?”呂惠卿怔住了,想了好一會,才說道:“陛下,王丞相同意了麽?丞相的脾氣……”

    “朕已經提過了,以石越這樣的佳婿,王丞相自然不會反對。”趙頊說話全然不顧事實,其實王安石也相當矛盾,站在父親的角度,他當然希望自己的愛女有一個好的歸宿,石越前途無量,堪稱本朝現在第一金龜婿,他也提不出反對的理由來。而且他心裏也未必不希望石越能成為自己的一個臂助。但是另一方麵,從政治現實來說,如果石越和自己一直是政敵,那麽嫁在吳充家的大女兒

    就是前車之鑒,那樣子完全是害了自己的女兒。這樣的情況,王安石怎麽可能不猶豫?不料皇帝竟然一廂情願的認為王安石那一點點遲疑,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呂惠卿並不知道這些情況,想了半天,終於說道:“有兩個人去做媒,或者有用。”

    “哦,快快說來。”趙頊有點急不可耐了。

    “一個是曾布,他和石越交好,而且口才亦不錯;一個是蘇軾,他去說媒,比他弟弟蘇子由要強。就是遠了一點。”呂惠卿倒頗有知人之明。

    趙頊本是希望呂惠卿毛遂自薦,不過想想終不可能,便笑道:“便讓曾布去吧。為此事把蘇軾調迴來,也太過分了,到時禦史又有的說了。殿試一完,便讓曾布領了這樁差使。”

    熙寧六年的殿試,在曆經風波之後,最終以白水潭學院的高材生佘中高中狀元,皇帝親賜白水潭學院“英才薈萃”牌坊,另賜白水潭學院良田二十頃,所有教授每人絹三匹這樣的歡喜結局結束。可以說這次殿試正式鞏固了白水潭學院在大宋的曆史地位,隨著白水潭學院的學生一批批成為大宋的精英,學院對大宋的影響隻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加深。

    在殿試之後,宋廷也正式公布了對熙河陣亡以及有功將士的褒賞,田烈武因為族父田瓊戰死被追贈為禮賓使,朝廷錄其子侄四名,他也沾光受封為從九品的“殿侍”、“陪戎副衛”,成為大宋朝最低一價的武官。雖然官職低微,每個月的工資隻有區區四貫,外加每年春冬絹六匹、錢四貫的年終獎,但對田烈武而言,總算朝著自己的目標邁出了可憐的第一步。

    然而拋開這些不說,這一年三月春風之中的殿試與獎賞,卻似乎都帶著一點桃花的色彩。那些頭上戴著金花紅花的進士們,私下裏議論紛紛的,是各種各樣關於石越婚事的傳言。新科進士們出於種種原因,大部分在內心都傾向於希望石越娶桑充國的妹妹為妻,但也有不少人堅定的認為,皇帝指定的婚姻,對於大宋的前途更有利。

    實際上這件事自從悄悄的傳開之後,上到文武百官,下到市民百姓,都對“石學士”的婚姻大事充滿了興趣。官員們各有各的打算,有些人悄悄的揣測皇帝讓石越與王家結親的目的,有些人暗地裏評估著這件事情的後果,雖然傳說中石越婉拒了這樁婚事,但是大部分都認為石越最終並不會為了一個女子抗拒皇命。

    碧月軒。

    秦觀和段子介這兩個莫名其妙湊到一起的人你一杯我一杯一邊喝酒,一邊聽女孩子

    唱著曲子。這兩個人,秦觀基本上是個窮人,段子介家裏有錢一點,卻也不是喜歡亂花錢的人,何況二人身份也低微得很,自然是請不動楚雲兒那樣的當家姑娘。不過話說迴來,沒錢的秦觀在碧月軒,比有錢的段子介,更受歡迎。

    “漠漠輕寒上小樓,曉陰無奈似窮秋,淡煙流水畫屏幽……少遊,這是你的大作吧?”段子介一邊學著一個歌女的曲子哼唱,一邊笑著對秦觀說道。

    秦觀輕輕斟了一杯酒,端起來在嘴邊啜了一口,笑道:“段兄見笑了。”

    “似少遊這樣的才氣,愚兄自歎不如,假以時日,必成大器。”段子介脖子一揚,自顧自地幹了一杯,這幾日看到人家進士及第遊街賜宴的風光,他心裏更是不好受。

    秦觀自然知道他的心事,笑道:“段兄不必灰心。小弟倒覺得考不上進士,也沒甚關係,在白水潭學院做個教書先生,每個月的薪水比七品官要高,還能受人敬重。以段兄的才能,這一點完全不成問題。若一心想建功立業,依小弟看,當今官家銳意進取,頗有光複漢唐故土之誌,加上有石學士佐輔,必能成功。段兄文武全才,考個武舉,如同探囊取物,到時建功立業,強過一腐儒。若二者皆不願意,再等三年,亦非大事。”

    段子介把杯子一放,長歎了口氣,道:“少遊,你可知橫渠書院山長張載張先生的故事?”

    “我是東方人,去不曾聽過。”

    “張先生年輕時喜歡讀兵書、練劍術,後來見到範仲淹大人,範大人自己文武全才,為國家守邊,頗立功勞,卻勸說張先生棄武學文,所以張先生才有今日之令名。可見文重於武,不僅僅是朝廷的意見,連範大人那樣的人物也是這般看法。”段子介對這些故事知之甚詳。

    不料秦觀冷笑道:“小弟不才,也喜歡讀兵書。漢人投筆從戎,遂有西域,今人棄武從文,昔日關中腹地,今日竟成邊塞。孰是孰非,不是一眼即明麽?因此小弟覺得,這文武之道,不可偏廢。”

    段子介想不到秦觀能說出這番話來,倒是吃了一驚。道:“少遊見識不凡!”

    秦觀笑道:“這倒稱不上見識不凡。不過小弟之所以喜歡石學士府上的那個田烈武,實在就是喜歡他這一點。他可是一心想讀兵書,考武舉,將來邊疆立功的。”

    段子介歎道:“想不到我見識還比不上一個捕快。”

    “今日之事,段兄可曾看清,朝廷四處用兵,那是因為中國對胡夷低聲下氣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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