雱說這些話時,絲毫不迴避自己,顯是把自己當成心腹了,更是高興得手足無措。

    潘照臨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書桌上的《汴京新聞》上麵,默不作聲。

    石越沉著臉,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桑充國連通知都不通知一聲,就來這麽一手!他卻不知道那個太原散人是王雱派去的。

    “公子,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這次桑長卿拿我們立威,幾乎是要置沈括於絕地,公子聲名也頗受損害。《汴京新聞》羽翼已成,桑充國依托白水潭學院,隱隱成為在野的清流派首領。我們再不小心,隻怕將來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對於石越不把《汴京新聞》控製在自己手中,潘照臨是很不以為然的。

    石越沉默半晌,苦笑道:“當務之急,是安慰一下沈括。他才是最慘的,隻怕在白水潭教書,見麵都會難看。孫固也會把長卿恨到骨子裏吧?隻不過這件事說起來,長卿倒也沒做錯什麽。”他的話有點言不由衷。

    潘照臨注視著石越,嘲笑似的問道:“公子真的以為桑充國沒做錯什麽?”

    石越又沉默了好一會,才說道:“這是我一直主張的理念。總不能因為事情臨到我頭上,我就說不對了吧?”

    “是嗎?那《汴京新聞》還真是公子的好學生啊。”潘照臨譏道,他與石越,向無形跡。

    石越心裏又煩又亂,這時的平靜,是幾年來磨煉出來的功夫。他不由自主地看了《汴京新聞》一眼,隻覺得那份報紙燙得刺目,連忙將目光移開,問道:“潛光兄,這些事多說無益,商量一下對策吧。”

    “凡事利弊參半。如果從大勢上來說,公子的局麵並不差。桑充國以白水潭學院和《汴京新聞》成為在野清流派的領袖,這件事已經一步步下來,不可避免了。這次的事件,對於公子來,不過是聲名受點損失,卻可以消除皇上對公子僅有的一絲顧慮,讓皇上知道公子全無私心,盡忠為國;而且還堵住了禦史們想要彈劾公子結黨的嘴。所以這件事,實際上還是得失參半,得多於失。另一方麵,公子在白水潭的影響力,不是輕易可以消除的,和桑充國依然可以爭一日之短長,桑充國和公子,各得半個白水潭,公子得實利,而無虛名引人注目,更可以大展手腳。隻不過沈括經此一事,隻怕會請求外任,公子一定要打消他的想法,隻要他挺過這件事,無論在白水潭還是兵器研究院,他都是一大助力。畢竟他在格物院的影響力,僅次於公子。”

    石越點了點頭,這件事情,

    他是明白的,現在無論是技術上還是管理上,很多事情,他都需要沈括幫助,而且沈括與欽天監的關係,更是他必須倚重的。在這個時代,欽天監有時候能起到意料不到的作用。

    潘照臨顯然和石越想到一塊去了,又說道:“隻要把沈括留在京師,利用他和邵雍的人脈,公子可以好好籠絡欽天監的諸人,王安石在私下裏說什麽‘天變不足畏’,很是得罪了欽天監,公子正好借此機會,使之為我所用。”

    石越點點頭,說道:“王安石也不是沒有想過要控製欽天監,不過力有不能而已。”

    “他做不到的事情,公子卻可以做到。一來因為白水潭學院的關係,欽天監和公子有良好的合作,二來政見上,欽天監的諸公都很厭惡王安石,而欣賞公子。因勢利導,便事半功倍。”見石越點頭表示同意,潘照臨又道:“現在王安石一派氣勢正焰,正是不可與之爭鋒之時,公子在這一段時間,要韜光養晦,免役法也好,市易法也好,保馬法也好,公子在廟堂上不必做出頭之鳥,自有文彥博去力爭。公子利用這段時間,留意人才,將來要用人之處甚多,如果盡用白水潭之人,必然招人議論,何況白水潭的學生,未必都能成大器。”

    石越默不作聲,他知道潘照臨所說有理,但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識人之明,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以諸葛之智,也有馬謖之失。

    潘照臨卻沒有想他那麽多,順著自己的思路繼續說道:“現在大家都想做好官,鄧綰其實不是最無恥的,他不過是敢大膽的說出來,別人卻隻敢在心裏想。所以各部寺的差使,甚至地方知縣,略有背景和野心的人,都不願做。公子既想做大事,卻和他們正要相反,公子選中的人才,要能夠有幹材,讓他們在部寺地方做事,將來才能於國有益。便往小處來說,倘若軍器監的屬官都是偏向公子的,呂惠卿就算能做判軍器監又如何,公子想讓軍器監一無是處,便一無是處,他還得灰溜溜的走。往館閣台諫安插人,一來公子現在實力不夠,二來引人注目,三來這些人不容易受控製,這種事讓王安石去做好了。”

    石越苦笑道:“潛光,方法是好方法,我現在檢正三房公事,安排幾個人也不成問題,可是你以為人才真的那麽好找嗎?”

    潘照臨抿了抿嘴,說道:“十步之內,必有芳草。隻要留意,怎麽會沒有人才?又不是要張良蕭何之材,不過是一些能臣幹吏而已。被埋沒的人多的是,公子多留意就是,我們也不是指望著一晚上就成功。將這些不被重視的人簡

    撥於底層,更能讓他們感恩戴德呀!所謂士為知己者死……”

    石越知道他說得有道理,便不再說什麽。

    潘照臨又道:“朝廷的事情,先隻能做這麽多,而且不是急務,表麵上風浪雖大,實際上公子並不危險。但是桑長卿的事情,卻是可能要動搖公子根本的,這種事,我以為可一不可二,若再出一個桑長卿,那就真要無法控製了,唐家,一定要牢牢控製在手中。”

    石越皺眉道:“長卿的事情,並不表示桑家脫離控製了吧?”

    “雖然這不能證明桑家和公子交惡,畢竟桑唐二家和公子實際是休戚與共的,但是公子也不能太安心,因為他們隨時可以拋棄公子的,大不了前途差一點而已,也不失為一個富家翁。桑俞楚是個聰明人,他肯定不敢得罪公子,但是桑長卿實力一日強過一日,終有一日不再是池中之物,到時候桑唐兩家是支持公子還是支持桑長卿呢?”

    石越默然不答。

    潘照臨又道:“現在公子流水似的送禮物給內侍,白水潭的財力雖然獨立了,但是還要給欽天監的官員禮物和‘津貼’,這些都是桑唐兩家的錢,西湖學院幾乎完全是唐家在支持,多少事情,都離不開桑唐兩家財力上的支持。如果桑長卿的力量足以保護桑唐兩家了,隻怕他們不會樂意出這些錢。”

    石越無可奈何的歎了口氣。對於某些人來說,“好感”這種東西,背後的實質很可能就是你送給他的錢的多少。內侍在宋代雖然大部分時間不能為惡,但是他們的影響力也是不可以低估的,以趙頊這樣的英主,也免不了讓宦官領兵。所以和這些內侍們保持良好的關係,隻要不涉及到原則問題,也是一個政治生存的策略,隻是若僅憑石越的薪水,送禮給內侍們,隻怕自己天天喝粥也送不起。石越現在每個月的薪水,不過區區三十貫錢,加上七石粟——如果比起後世來,的確是了不起的高薪,更不用說還有“增給”、“茶酒廚料”、“公用錢”等等名目繁多的津貼,皇帝時不時也有賞賜;但是如果說到送禮這件事,靠薪水的話,就實在是不可能了。一個穩定的財力支持,對現階段的石越來說,可以說是相當重要的。

    想到這些,石越也不能不麵對現實了,但是心裏卻始終有點不堅定,他沉吟道:“潛光兄,是不是說得太危言聳聽了?”

    潘照臨冷笑道:“也許是我杞人憂天,但問題是,我們現在輸不起。桑家我自有安排,但是唐家卻是鞭長莫及,唐甘南這幾年把生意從川峽順著長江一直做

    到杭州,在最富庶的兩淮路和兩浙路,唐家的生意幾乎無處不在,錢莊、棉紡、印刷、造紙、陶瓷、絲綢、刺繡、造船、車馬、酒樓,每年唐家讓人到嶺南去收購荔枝,走海路運往高麗與倭國,一年僅此一項,利潤高達十萬貫,這還根本不是唐家的大頭。有公子的支持,唐家與各地官員結交更加順利,每年用在送禮上的開支,達二十萬貫之巨,連韓琦也收過唐家的歌妓。隻不過唐甘南行事低調,懂得分寸罷了。但是這樣龐大的勢力,如果不能掌握在手中,唐甘南可是比桑俞楚更多的參與了公子的事情——萬一反噬,後果不堪設想!”

    潘照臨說的,有些是石越早就知道的,有些卻是石越不曾聽說的,他不動聲色的聽完,忽然似笑非笑地望著潘照臨,道:“唐家那裏,潛光兄也未必就是鞭長莫及吧?”顯然有些事情,如果不是在唐家安插了人,是絕不可能知道的。而且安插的人在唐家的身份,隻怕還不會太低。

    潘照臨微微一笑,算是默認,又繼續說道:“唐家有八兄弟,唐棣之父唐甘楚是長子族長,而唐甘南最精明。唐甘楚隻有一子,唐棣將來是會在仕途上發展了,所以以後唐家的生意,多半會交給唐甘南打點。唐甘南有三子一女,三個兒子中,老大唐羽一直在蜀中幫著打理生意,老二唐康有意於功名,唐甘南有意讓他去西湖學院讀書,老三唐夏拜在了蘇軾門下。幼女年紀尚小。現在唐棣已經調來京師做屯田員外郎,估計也快到了。我的想法是,唐夏在蘇軾門下,就不必說了,但是唐康,我們不如把他接到白水潭學院來,現在西湖學院都是一些小毛頭,免得誤了這孩子的學業。另外公子就收他做義弟,以後朝廷有什麽推恩蔭賞,他就可以蔭襲功名……”

    石越看了潘照臨一眼,這是恩威並用,一方麵是栽培唐康,一方麵卻也是個人質,偏偏他能說得這麽好聽。

    潘照臨繼續說道:“這是其一,其二,唐甘南的高堂尚在,唐甘楚和唐甘南都是孝子,將來有機會公子給他母親申請一個朝廷的表彰,一來可報唐棣與公子相交之情,二來唐家必定對公子感恩戴德。其三,公子有意觀兵燕雲,就不可不早做打算,不如與唐甘南商量一下,派人去契丹各城開商店,或者就與本地人合夥亦可,我們可以趁此機會,把細作分散到契丹諸地,到時候契丹內情,再也瞞不過我大宋。”

    石越聽到這裏,才讚賞的點了點頭,說道:“這的確是個好主意。現在他們過去,隻要開妓院、酒樓、茶館就可以了。收集的消息,也不過是一些商品的價格,哪個官員

    得寵之類,必然不會太引人注目,等到十餘年後,這些人都變成了當地的土著,屆時就有大用。這是長遠的好計。”

    潘照臨笑了笑,並不多作解釋,隻要給他個機會和唐甘南商量這件事,有機會涉及到人事安排,他就不怕不能把更多的唐家人變成自己的細作。卻聽石越又說道:“其實唐家並不難製,做太多事情反而會讓人寒心。你行事要謹慎一點。”

    潘照臨心中一凜,不由望了石越一眼,卻見石越臉上並無半分異色,當下便點了點頭,答道:“公子放心,我自會小心。”

    石越微微點頭,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看似漫不經意的說道:“潛光兄,我想借唐家的財力,在京師再辦一份報紙,你以為如何?”

    潘照臨一怔,果然石越表麵上雖然說得大方,可是心裏卻是介意到了骨子裏。他也不說破,隻是老老實實答道:“公子,萬萬不可。”

    石越疑惑地望了潘照臨一眼,問道:“為何?”

    潘照臨站了起來,踱了幾步,緩緩說道:“此事有四不可:其一,公子讓唐家辦報紙,是把自己卷入風浪之中,讓禦史們多一個地方盯著你,讓皇上懷疑公子;其二,這樣做,是示人以小氣,而且白水潭學院到時候就會有分裂之虞,學生們不得不在桑長卿與公子之間選邊,說到底這是內鬥,會大大損害公子的聲望;其三,桑長卿這件事做得大公無私,公子若是讓人覺得你很計較此事,並且和桑長卿因此而不合,士林一定會鄙薄公子。因此公子反而要顯得光明磊落,如果有機會,要公開讚揚桑長卿與《汴京新聞》的風骨——我建議公子去白水潭學院發表一場演講,公開支持《汴京新聞》的行為,避免白水潭學生的分裂;其四,這樣子是把桑家逼到對立麵,桑家即便變成盟友,也好過變成敵人,若公開顯示公子的不信任態度,是非常不智的。”

    石越搖了搖頭,不再說話。他其實隻是心裏有點不舒服,說到很怨恨桑充國,那是談不上的,這件事從理智上來說,桑充國也不見得錯了,隻是沒有先和自己商量一下,讓他心裏總是覺得有根刺。他知道潘照臨誤會他的意思了——他提出辦一份報紙,隻是想有一個自己可以控製的輿論平台罷了——但這也沒有必要解釋,有時候作為一個首領,是沒有必要讓屬下知道自己真實想法的,潘照臨讓他處處防著桑唐兩家,在他看來,雖然未必不對,但是讓自己控製的各種力量保持一個平衡,才是他首先應當考慮的。他不可能事必躬親,一個不信任自己屬下的人,是不能成大事

    的,而且有些見不得光的事情,他也不宜親自過問,但是如果因此讓自己的某一個屬下勢力過大,他也不會願意看見。

    想到這些,石越似有意似無意地看潘照臨一眼,說道:“方略差不多定好了。唐家的事情,拜托潛光兄去安排。另外,把沈歸田調到兵器研究院去,軍器監從這件事看來,人員相當複雜,沈歸田到兵器研究院去會有比較有用。另外,我會抽空去白水潭學院做一次講演。”

    潘照臨微微一笑,點頭答應。

    石越站起身來,喊道:“侍劍,備馬。”

    沈括的情緒相當低落,石越走進沈府的客廳時,發現一張桌子上還放著一份《汴京新聞》,報紙的一角有被狠狠捏過的痕跡,皺巴巴的。

    “多謝你來看我,子明。”沈括看到石越後,勉強笑了笑,情緒依然低沉。

    石越擠出一絲笑容,說道:“存中兄,不必如此沮喪。”

    沈括嘴角抽搐了一下,目光卻不由自主的落到了那張報紙上。他重重地歎了口氣,說道:“子明,多謝你看重我。這次我行事不慎,也是咎由自取,無話可說。方才孫和父來過了,他想請外郡,如果皇上不肯恩準,就此致仕也罷了。我也想去延州軍前效力,離開這是非之地。”孫和父即是孫固。

    石越向沈括深深一揖,斂容道:“存中兄,是我連累了你。”

    沈括搖了搖頭,苦笑道:“不要這麽說,子明,你前途無量,多多保重。我不能幫你做一番事業,反而牽累於你,心裏已是過意不去。”

    石越歎了口氣,“存中兄,以兄之材,去外郡,終是屈就。是非黑白,自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何不暫時犧身白水潭,等待這一天的到來?”

    “本來我也是這麽想的,但是這份報道一出來,我無顏麵對我的學生。”

    “你又沒做錯什麽!”

    “人言可畏,子明,人言可畏呀!”

    石越沉默半晌,才說道:“存中兄,西北不是能展現兄台才華的地方。我希望你能留在京師,助我一臂之力。”

    沈括似乎有點意外,“我還能幫你什麽嗎?子明。”

    石越用力的點了點頭,“不僅是幫我,也是你幫你自己。兵器研究院的諸多項目,都需要存中兄來主持,另外,皇上既有旨意讓你迴白水潭,你依然是格物院的院長。隻在兵器研究院能取得成績,那麽皇上必然會重新重用你的,你能留在京師,一切的陰謀

    與流言,慢慢也會煙消雲散,所有的事情,都是查無實據的。”

    沈括本是名利中人,石越所說的確有理,他也不由不動心。但是轉念想想要去白水潭麵對學生的懷疑,還有和桑充國見麵時的尷尬,以及被老百姓的痛罵,什麽樣的想法都立即煙消雲散了。他遲疑地說道:“子明,隻怕我不能幫你。”

    石越知道他在顧忌什麽,畢竟有些時候,麵子問題比什麽都重要。他誠摯的說道:“存中兄,我知道你顧忌什麽。這樣,我在白水潭給你建一間專門的研究所,你可以挑自己最得意的學生幫助你。你依然是格物院的院長,什麽時候你願意上課,就去上課,短時間內,你可以專心做你的學問與研究。再給兵器研究院的一些指導就可以了。兵器研究院的諸位與你共事這麽久,他們是深知這件事的內幕的。”

    沈括開始有點動搖,石越又繼續說道:“到時候若有所成績,亦是為國立一大功,皇命必有嘉獎,今日之事,自然煙消雲散。這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

    沈括望著石越誠懇的眼睛,不由有幾分感動,道:“子明,承你如此看重,士為知己者死,愚兄豈敢再推辭。隻是不瞞你說,你所說的研究院的鋼鐵高爐、平爐煉法試驗過數十次了,從焦炭到鼓風機的改進,都一步步積累著,雖然什麽時候成功還很難說,但是成功已是必然之事。震天雷的改進,火藥顆粒化的試驗,還有你說的硝化甘油,火槍這些設想,沒有我,那些學生們一樣有能力試驗,他們需要的是時間和經驗,不斷的試驗,總結經驗,就會成功。我能幫的忙實在有限。”

    石越見他已經答應,心放了下來,笑道:“存中兄不必過謙,能有今日之成績,你功不可沒。這是別人抹殺不了的。兵器研究院的事情,你隻需做做指導就可以了,我想請你做另幾個課題的試驗。”

    沈括疑惑地望了石越一眼。

    石越微微一笑,走到屋角的一個沙漏上,隻見細沙從微小口子中慢慢漏下,外麵則是表示時辰的刻度。他凝視良久,迴頭望著一臉不解的沈括,笑著從袖子裏掏了一個東西來。

    這是一個穿了一根繩子的圓球。

    石越把繩子的一端拴在一個架子上,輕輕的撥動圓球,圓球開始做左右的擺動……沈括迷惑地看著左右擺動的圓球,腦子裏一個念頭一閃而過,他似乎發現了什麽,卻又把握不住,不明白是什麽東西。

    圓球漸漸停止擺動,靜止的垂了下來。

    石越走了過去,

    再次輕輕撥了一下,圓球又開始左右擺動……“存中兄,注意看這個圓球左右擺動的時間與幅度。”石越輕輕的提醒道。

    沈括集中精力觀察著圓球的左右擺動,發現左右擺動的幅度和時間,幾乎是一樣的。

    “左右擺動的時間與幅度,幾乎相等。”沈括喃喃說道。

    “不錯,是相等的,但不是第一次都一樣。”石越肯定了沈括的判斷。

    石越又從袖子裏抽出一張雪白的紙來,打開放到沈括麵前,紙上麵畫了一個擒縱器,這個沈括並不陌生,當時欽天監已經掌握了這種東西,並且用來製造天文鍾。擒縱器上是兩塊掣片連著一根主軸,主軸做九十度的彎轉,就是一根繩子吊著的擺捶了,繩子上方是擺線夾板。這實際上是一張老式擺鍾的原理圖,石越家裏就曾有一架,他對這個東西很感興趣,因此記得相當的清楚。

    在圖的上方,是一個刻度圖,以及擺鍾的外形圖。

    沈括捧著圖了看了半天,不敢置信的問道:“子明,這是什麽?”

    “這是我設計的擺鍾原理圖。”石越淡淡地說道。

    “擺鍾原理圖,你是說利用這個擺的原理,來製造計時的儀器嗎?”沈括不愧是悟性極高的人。

    “我以為相當的可行,但是需要你製作儀器的經驗。”石越微笑點了點道,“你看這,單擺在短弧線上擺動比長弧線上更快,用這個擺線夾板可以解決這個問題,當擺線擺動,被這個東西擋住,它就不再走弧線,而走擺線了……”

    沈括看著這張圖紙,一邊聽石越解說,一邊眼睛都直了。

    “我能造出來這東西!”沈括捏著拳頭說道。被軍器監一案打擊的銳氣,突然又迴到了身上。

    石越抓住沈括的肩膀,說道:“我不僅僅需要你造出來,以存中你製造天文儀器的經驗,有足夠的支持,製成這個擺鍾自然不成問題。但是我要你從白水潭學院格物院三年級的學生中,挑出優秀者來,共同製作這個擺鍾。要把時鍾做得精密,就要做大量的觀察與測量,你帶著這些學生,讓他們也學會實驗與觀察,學會記錄與製作,我希望白水潭格物院的學生,是真正的英才。”

    “子明,你放心,我必不負你所托。”

    在石越在沈府做鍾擺試驗的同時,集英殿裏,文彥博和王安石幾乎是針鋒相對。

    文彥博恨聲說道:“陛下,桑充國實在是小人,前者因他而有學生聚眾叩闕,無視

    皇法,現在竟然敢以下議上,根本不把朝廷放在眼裏!臣以為實在應當封了這種無上下尊卑之分的報館。”孫固和他私交甚洽,而且政見相合,是誌同道合的同誌,這次文彥博把桑充國恨到了骨子裏。

    王安石卻不緊不慢的說道:“陛下,桑充國不過公正的報道事情,雖然在私誼上,自然有不義之嫌,但是在公義上,卻也沒什麽不對。《皇宋出版敕令》既在,朝廷行事,還當依法而來。”

    文彥博高聲爭道:“介甫,難道凡事都要依法嗎?聖人有為尊者諱、為賢者諱、為親者諱之說,難道聖人的教誨比不上那個所謂的法嗎?”

    王安石冷笑道:“聖人之義,還有大義滅親呢。陛下,臣與桑充國並不認識,亦無交情,不過臣知道朝廷法度不輕立,既然訂下,就要遵守。桑充國這次被文大人指責,難道真是因為桑充國議論了尊者嗎?之前《汴京新聞》議論的朝廷官員多的是,怎麽沒聽見文大人有半句指摘呢?”

    剛剛來到京師的張商英,站在一旁,見王安石說話如此不留情麵,心裏也暗自感歎。章惇經撫地方,所過之處,不可一世,結果幾個地方官員把他給推了出來,一席話折服章惇,結果竟被章惇推薦給了皇帝,剛來麵聖,就碰上這樣火暴的場景……文彥博說不過王安石,便跪了下來,頓首說道:“陛下,臣的確沒什麽才學見識,一把老骨頭,不合時宜,就請陛下放臣外郡。”

    趙頊皺眉道:“文公,現在西北用兵,樞府豈可無人。桑充國這是小事,不可逞意氣。你是國家重臣,豈可輕易棄朕而去?”

    文彥博朗聲說道:“老臣留在朝中,也沒什麽用處,而且不合時宜。朝廷說變法、變法,可以不顧祖宗家法;朝廷說立法、立法,卻連聖人的教誨都可以不聽。上下失常,陰陽失度,這是禮崩樂壞之際。老臣不忍見此,陛下念著老臣忠心為國,就請放臣外郡吧。”

    趙頊見他這個樣子,也隻好溫言安慰道:“文公,樞府非卿不可,卿當勉為其難。朝廷委卿之任,不可謂不重。卿欲請外,朕是不準的。這樣,今日就議到這裏,卿等都先告退吧,丞相和張商英留下。”

    待一眾臣工都退下後,趙頊打量了張商英一眼,這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人,長得甚是俊逸,星目如點,炯炯有神。趙頊不由生出幾分好感,說道:“張卿,章惇很是稱讚卿的學問。”

    “不敢,那是章大人謬讚。”張商英謙虛道。

    “章惇豈是喜歡說別人好話的人?”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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