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遼歸降】

    聞知張遼綁縛雙臂自投營中的消息,曹操高興得一個鯉魚打挺從床榻上蹦起來,立刻把杜氏拋到一邊了。他雖愛美人,但更念江山,趕緊叫郭嘉打發杜氏速速離去,重新整理衣冠連夜升帳。

    杜氏的馬車一走,中軍營裏頓時燈火齊舉照如白晝,於禁、樂進、徐晃、朱靈、李典、呂虔、路昭等一幹大將頂盔貫甲紛紛趕來助威。曹操穩坐中軍帳,傳罪將張遼即刻來見。

    不多時隻見眾軍兵推推搡搡推進一條大漢,此人黃焦焦的麵孔,大寬腦門,闊口咧腮,大耳朝懷,下巴似個鏟子般往外撅著,一副打著卷的胡須散滿胸膛,確是一表人才。隻見他滿麵哀婉腳步踉蹌,雙手在背後綁縛著,來至帳中立而不跪。

    “跪下!”於禁當先喝道。

    “不必強人所難……”曹操心中喜愛,擺了擺手,“來者可是昔日並州從事張文遠?”

    “正是罪將。”張遼聲若洪鍾甚是威嚴。

    “我且問你,何人將你上綁?”

    “罪將身為朝廷反叛,自己上綁。”

    “何人勸你投營認罪?”

    “無人遊說,罪將自己前來。”

    曹操聞聽大悅:“既然如此,軍士為他快快鬆綁!”

    “不必了!”張遼猛一抬頭,“懇請明公速速將某斬首!”

    “啊?!”曹操愣住了,“將軍棄暗投明而來,老夫焉能屠戮?”

    張遼歎息道:“末將非是投奔乃是甘願伏法。某乃呂布麾下之人,主公已死不能輔保明公,您一聲令下斬了首級,彼此都幹淨!”

    他這一席話可把滿營將官都說愣了,這世上還真有找死的。曹操凝視良久,低聲試探道:“張文遠,你可知呂布何許人也?”

    張遼脫口而出:“胸無大誌腹無良謀,反複無常朝廷叛逆。”

    “你倒是心明眼亮!”曹操點點頭,“既知呂布那廝無才無德,為何還要為他殉葬?”

    “為臣當忠交友當義。”

    “錯錯錯……”曹操耐著性子解析道,“呂布薄情寡義,殺恩人弑義父,你跟他還講什麽忠義?”

    “明公此言差矣!”張遼梗著脖子一個勁搖頭,“呂布對別人不講恩義,卻對末將不薄,十年來共同進退並肩而戰,末將為其赴死心甘情願!”

    “豈不聞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仕?”

    張遼冷笑一聲:“哼!那都是失節之徒編出來的渾話!”此言一出眾將大為不悅,他們中朱靈本袁紹麾下、徐晃自白波而降、路昭先從王匡後跟袁紹。張遼一句話,他們全都被指成了失節之徒,個個咬牙切齒。李典放聲喊道:“主公還不殺了這廝!”他族叔李進就是被張遼刀傷致死的,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曹操知曉其中關節,任憑李典叫嚷,隻是直勾勾盯著張遼那張桀驁不馴的臉,過了半晌竟擠出一絲笑容:“你真的非死不可嗎?”

    張遼哀歎道:“在下不過是並州草民,勉強在丁原帳下充個從事,若非呂布提拔重用,如何能夠提兵疆場官居魯國相……”

    李典跨出一步厲聲打斷:“好賊子!你那魯國相乃是叛逆所封,現今兗州畢諶早已頂了那職位,你快快伏法吧!”他這話其實沒什麽道理,現在不是張遼不肯伏法,而是曹操不忍殺。

    曹操知道李典身負大仇,也不計較他隨便插話,隻是擺手示意他退後。張遼繼續往下說:“彭城兵敗之後,末將在東海請臧霸、孫觀、吳敦等人發兵,哪知遲來一步下邳被圍。也是我兵微將寡不能解圍,故而分散隊伍騷擾連營。今日下邳陷落,呂布、高順的人頭……”說到這兒禁不住一陣哽咽,“人頭懸於高杆之上,末將心灰意冷,特來投營赴死,願與我那兄弟們一並而去……”

    “並州漢子好烈性,當真是士為知己者死啊!”曹操感慨不已,更加不忍殺他了,又掃視在場諸將,試想他們對自己的情義可有張遼對呂布這般深厚。

    看似抱成團的曹營諸將實際上並非鐵板一塊,私下矛盾多的是!曹操起兵本在兗州,因而於禁、樂進二將最早得誌,後來又收朱靈、徐晃、路昭、馮楷等歸降之人,更有夏侯兄弟、曹氏兄弟、卞秉等一幹近親,三派勢力波瀾不興卻暗流湧動。尤其是於禁,身負亭侯之貴,乃曹營第一大將,比之曹仁、夏侯淵還得曹操信任,自然不希望再有人鑽進來跟他爭功。故而曹操猶豫不決之際,李典身懷家仇自不必說,於禁等一幹兗州人也是暗暗喊殺。

    張遼見曹操久久不下決斷,又道:“該說的我也說了,請明公速速傳令開刀!”

    曹操並不搭茬,轉而改變話題:“文遠,你抬起頭來好好看看我,咱們也算得上是故交了,你忘了嗎?”

    “嗯?”張遼一愣,抬起頭借燈光攏目觀看,“您是……”

    曹操捋髯而笑:“整整十年以前,董卓、丁原兵進洛陽,並州部與

    涼州部瓜分城防,你麾下五個並州雜兵無法無天打家劫舍,恰逢典軍校尉騎馬路過,當場斬殺一人。後來……”

    張遼想起來了:“後來我把剩下的四人都宰了,親手把人頭送給那官,還在他家門口戳槍威嚇……您就是……”

    “不錯!”曹操手托須髯,“我就是昔日的典軍校尉!”

    張遼慚愧一笑:“那時末將不到二十,少不知事多有莽撞。”

    “我看一點兒都不莽撞,老夫縱橫征戰十載始終忘不了那件事。將軍當年就是個英豪,斬殺不法是為遵紀,戳槍立威又保全了並州部的麵子,實是忠義兩全。”曹操目帶神往,“那時我便有意與將軍結交,隻是世事舛逆輾轉沙場,直到今日咱們才得再會啊!”

    “您抬舉我了。”張遼低下了頭。

    “張將軍就給老夫個麵子,歸順到老夫帳下,以後跟隨王師建功立業,得展英雄壯誌,豈不是美事?”曹操話說到這個份上,幾乎是求著張遼歸降。

    張遼是個實心眼的人,抱著必死之心投至曹營,沒料到會遇上這種事,耳聽曹操軟語央告,即便鐵打的心也動容了。但他畢竟忠於呂布,又恐落下一個貳臣之名,左右為難無法決斷。於禁見曹操這樣縱容他,早就氣不打一處來了,放聲道:“西北賊子,真真不識抬舉,曹公問你了,願死願活放句痛快話!”

    於禁看出張遼剛硬,故意惡語相激,這是故意把他往死路上逼!哪知張遼還沒急,一旁的徐晃先不幹了:“於文則,你罵的哪一個?”徐晃河東郡人,白波賊出身,於禁這聲“西北賊子”先觸了他的黴頭。

    “公明兄弟,我可沒說你。”於禁趕緊解釋。

    “說誰也不行!”徐晃不饒,“有道是‘關東出相,關西出將’,我們西北漢子哪一個是孬種?你隨口而出也就罷了,以後再說這話我跟你拚命!”

    路昭是個省事的,趕忙解勸:“算啦算啦,都少說兩句吧。”

    曹操見他們這番舉動真是哭笑不得,正要繼續問張遼,忽聽帳外一陣大亂,有衛兵連聲叫嚷:“不得闖帳!不得闖帳!”話音未落就見許褚與一員戰將對揪脖領扯進帳來。此人身高九尺麵如重棗,臥蠶眉丹鳳眼,五綹長髯——正是關雲長。

    “都放手!”曹操嗬斥道,“怎麽迴事?”

    許褚氣哼哼道:“關羽乃劉使君麾下,無緣無故闖進中軍營,還有沒有規矩了?”

    關羽鳳眼微緲抱拳施

    禮:“末將聽聞文遠至此,有幾句話想說,故而一時孟浪,請曹公恕罪。”

    “雲長但說無妨,仲康退出去。”明明關羽不對,曹操故意偏袒。

    “謝明公!”關羽再施一禮,環視帳中諸將,滿臉鄭重道,“我在外麵聽到公明兄的話了,我們西北漢子個個都是錚錚鐵骨,這話一點兒都不假!”說罷抽出腰間佩劍,就割張遼腕上繩索。

    “大膽!”李典登時惱怒,上去就要奪劍,他哪是關羽的對手,叫人家推了一個趔趄。於禁、樂進、呂虔全急了,都把劍拔了出來,要跟關羽玩命。徐晃、朱靈一見不好,趕緊也動了家夥護住關張二人,大帳中立時寒光閃耀劍影森森。

    曹操一拍帥案:“還有沒有體統啦?都給我放下!”

    稀裏嘩啦一陣響,大夥全都把家夥拋了。唯有關羽執拗,硬是先把張遼的繩索割斷才放下軍刃。曹操冷峻的目光掃過諸將,心裏又是氣憤又是好笑——這些大將個個都是烈性之人,有四肢沒大腦,動輒惹是生非,但話說迴來,但凡不是烈性之徒哪能衝鋒陷陣殺人不眨眼呢?氣也氣不得,惱也惱不得……

    關羽也是河東郡人,雖在劉備帳下聽用,但小沛數年沒少與張遼交往,甚是服其忠義讚其勇武。他一向以劉備部屬自居,輕易不肯在曹操麵前下跪,今日竟主動跪下了,將長髯搭在腕上,抱拳道:“張文遠乃義氣之人,關某願以性命相保,懇請明公將其收留。”又扭頭對張遼道,“文遠,英雄一世何其短暫,負氣一死豈不把滿腔壯誌都辜負了嗎?聽愚兄一句勸,投降吧!”

    “雲長啊,你這又是何必呢……”張遼不住搖頭。

    關羽與張遼是曹操腦海裏始終縈繞不去的兩員大將,可偏偏就是不讓他輕易得手。紅臉的隻從劉備不從自己,黃臉的寧死都不降,這馴服猛將可比征服美人難多了!對付女人還能霸王硬上弓,跟這幫人硬都硬不起來。他起身繞過帥案,踱至近前:“英雄惜英雄,好漢惜好漢,文遠還是執意不降嗎?你素以義氣著稱,難道隻有呂布、高順是你的朋友?雲長就不是你的朋友,老夫也不堪做你的朋友嗎?”

    論起這“朋友”二字,張遼的心當真是活了,他低聲道:“得友人益受友人累。左也是朋友,右也是義氣,倒叫張某好生為難!”

    曹操見他終於鬆了口,笑道:“老夫不否認呂布對你有恩有義,但是老夫還是當朝三公呢!大義小節皆在,文遠不難選擇吧?還有那侯成、宋憲、成廉皆在營中,若是你肯

    歸降,我就把他們以及麾下兵馬全交與你統領!你們可都是並州同鄉啊……”

    張遼咬了咬牙:“也罷!士為知己者死,叫在下歸降卻也不難,還有一事相求。”於禁等人都拿白眼珠夾他,心中愈加不滿——準你降就是天大的麵子,還敢提條件。

    曹操卻不急不惱:“但說無妨。”

    “割據沿海的臧霸、孫康兄弟、吳敦等人也是我朋友,可不可以讓末將去遊說他們歸降?”

    曹操眼睛一亮——真是求之不得啊!臧霸、孫觀、孫康、吳敦、尹禮、昌霸是割據青徐沿海一帶的小頭目,這些人都是土匪出身,趁世道混亂強占一方。張遼若能把他們招降,徐州就算徹底歸順朝廷了,大可後顧無憂全功而返,日後對付袁紹時更安心不少。曹操明知是個便宜,卻故意裝作猶豫的樣子,手撚胡須頓了半晌才道:“這個……唉!看在你的麵子上,準許臧霸等人歸降。”

    李典一直跟張遼較勁,阻攔道:“不可!臧霸等人皆是害民匪類,豈可見容於朝廷?”

    “哼!”張遼駁道,“什麽害民匪類?臧宣高乃是泰山郡獄卒出身,天下大亂流亡東海,拉起義勇打過黃巾賊,好歹是朝廷任命的騎都尉。孫氏兄弟等人雖是土匪出身,但隻殺贓官惡霸不曾欺負窮苦人,依我說當土匪的比那些貪官汙吏幹淨多了!”

    李典還欲再言,卻被曹操抬手攔住:“文遠說得對,隻要是英雄豪傑老夫來者不拒!”

    張遼由衷感動:“曹公聖明,在下所剩數百兵馬皆在下邳以東,末將迴去傳命,叫他們放下軍械過來投降……請您再給我十天時間!”

    “十天?!”

    “對,十日為期在下說服臧霸等人來至此間歸降。”

    李典又插話道:“河內戰事要緊,哪有十天等你!”

    “住口!”曹操實在忍無可忍了,“你是不懂規矩還是故意搗亂?虧你念了這麽多年書,國仇家恨哪個大難道分不清楚嗎!”李典憤於叔父之仇,又挨了訓斥,從來溫文爾雅的人竟氣得連連跺腳,把戰袍一甩,連禮都不施揚長而去,仰天大哭:“我李家的大仇啊……”

    曹操沒顧得上管他,先承諾道:“好,老夫就在此等你十日。”

    “謝曹公厚恩!”張遼一揖到地。

    曹操伸手相攙,連扳了三次都沒扳動:“你這是幹什麽,我為你安排下榻之處,早早休息,有什麽事明天再辦吧。”

    張

    遼直起身道:“事不宜遲,末將即刻去辦!”

    曹操見他目光堅毅,料是其意已決,便道:“也好,那你就放心去吧,十日之期成與不成都迴來告訴我。”

    張遼一陣慘笑:“若是十天內我勸服不了臧霸他們,在下也沒臉迴來見您了,尋處荒山自我了斷。但願事成,明公多保重吧!”說罷頭也不迴出帳去了。

    曹操盯著他的背影,心頭一陣茫然,口中喃喃道:“此真義士也!公明、雲長,你們去送送他。”

    徐晃、關羽領命而去,曹操長出一口氣,呆立了片刻,又點手喚呂虔:“子恪,你與曼成素來交好,替我安慰安慰他,天下未平不可因私仇而誤大事。再給卞秉捎個話,讓他在下邳戰利品中選幾件最好的鎧甲兵刃送給曼成。”

    “諾。”呂虔心裏也不大痛快,但還是遵命而去。

    “天不早了,你們都迴去休息吧。”曹操垂著頭迴到帥案邊,這會兒已把跟杜氏佳人的那點溫存忘了,一心期盼張遼能順利迴來。

    諸將默默無言紛紛告退,於禁腳步沉重心中不安——張遼這廝還未進曹營就這麽得寵,又是撥他兵馬,又是準他帶朋友歸順,將來豈還了得?日後跟我爭曹營第一將位置的人必定是他!

    【分封土豪】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曹操既然許諾叫張遼去遊說臧霸等人,便把戰事暫且擱置,安下心來靜候消息,又叫袁敏招募百姓安排下邳護城河的工程。一連九天未得任何消息,滿營將士議論紛紛,都猜那張遼必是難以勸降匪人,誇下海口無法兌現,沒有臉麵再迴曹營了。於禁、李典等人更是心懷芥蒂,勸曹操速速起兵往河內馳援。

    對於這些建議曹操一概充耳不聞。與血性漢子相交最重要的就是一諾千金,既然說好了等他十日,就要說到做到。更重要的是張遼此去事關徐州乃至朝廷全局,若臧霸、孫觀等人肯歸降,那許都以東就可完全平定。如果現在草草撤兵,無異於除惡未盡,將來決戰袁紹時青徐之地難免再生變數。此事成敗係張遼一身,曹操無法預料結果,隻有默默禱告上天願他馬到成功。

    提心吊膽熬到第十日申時,仍不得一點兒消息,連荀攸、郭嘉都覺此事無望了,曹操隻好默認這個事實了。徐州終不能囫圇入手,一員虎將也再無顏麵迴來了,隻得唉聲歎氣發下將令,命滿營將士收斂輜重,來日起兵趕往河內。哪知將令剛剛傳出,就有斥候來報:“自東麵馳來五騎,正奔咱聯營而來,為首之人似是張遼!

    ”曹操精神大振,也顧不得召集闔營文武,領著親兵衝出連營舉目眺望。

    少時間就見空曠的大地上恍惚閃出五騎快馬,在夕陽餘暉照耀下絕塵而來,騎乘之人連連加鞭甚是急切。曹操簡直魔障了,也不顧自己的身份,扯著脖子便喊:“來者可是張文遠?”

    為首之人高舉馬鞭在空中畫了個圓弧,應聲道:“明公……我把他們帶來了……”

    “哎呀!”一把年紀的曹操激動得都快蹦起來了,揮舞雙臂向他問好。五騎快馬輪廓漸漸清晰,為首之人雄姿英發正是張遼,後麵四人皆是一身布衣絹帕包頭,個個虎背熊腰相貌猙獰,三十上下血氣方剛。

    張遼一馬當先奔至近前,滾鞍摘鐙拜服於地:“末將來遲,還望明公恕罪!”

    曹操懸著的心此刻才算徹底踏實,這個並州大漢能這般重情重義言而有信,實在稱得起豪俠之士,比之麾下那些唯命是從的將領大大不同。見他能主動拜倒在自己腳下,曹操胸中霎時填滿了自豪,伸手便攙:“文遠一諾千金不欺我也!”

    後麵四人也已奔到,張遼連忙引薦。第一個人高馬大獰目虯髯,舉手投足威風凜凜,儼然這幫人的首腦,正是在琅邪一帶名聲赫赫的雜牌子騎都尉臧霸;第二個肥頭胖臉肚大十圍,乃是在北海諸縣作威作福的孫氏昆仲中的弟弟孫觀;第三個麵似青蟹五官醜陋,是嘯聚在利城的大賊梟吳敦;最後一人滿臉刀疤殷紅可怖,是專在東莞沿海聚眾劫掠的尹禮。這四個大漢一下馬,可把許褚等人嚇壞了,趕緊圍了個圈子把曹操護在中央。

    曹操一推許褚,嗔怪道:“都是趕來歸附之人,豈可這般怠慢?”

    許褚連連搖頭:“瞧模樣就不是安善良民。”

    “你的相貌就似好人了嗎?”曹操一句話把許褚噎住,搶出一步拱手道,“久聞列位英雄大名,幸會幸會!”

    這幫人都是沒王法慣了的,也不懂得見三公該大禮參拜,也隻是抱拳拱手,那大胖子孫觀道:“哪裏哪裏,大路朝天走半邊,山高路遠少拜望。俺們來得魯莽,曹公您就恕個罪吧!”說話甕聲甕氣的,還是拜會山寨那一套,把曹操也當成大土匪頭了。

    “不敢不敢。”曹操忍俊不禁。

    張遼笑道:“末將承諾十日為期,離開後第一個去見臧兄弟,臧兄弟立時發下帖子,眾家寨主馬上就到了。”

    曹操連忙再次施禮:“臧英雄,有勞你為老夫費心了。”

    臧

    霸相貌兇惡,話語卻比那幾人規矩得多:“歸附朝廷乃是正途,曹公征召更是給我們臉麵,在下萬萬不敢造次。再者我與文遠乃是過命之交,他絕不會害我的。”

    孫觀又道:“俺哥哥看守大寨,俺們幾個三天前就到臧大哥那裏了,耽誤了這三天就為了等昌霸。最後那小子也沒來,害得俺們快馬趕來,把兄弟們都扔在半道上了,這還差點兒耽誤!這小子連臧大哥的話都不聽了,真他娘的窩火!”此言一出臧霸臉上立顯尷尬。

    曹操心裏有數,臧霸、吳敦、尹禮都已至此,孫氏兄弟中有一個來了也可代表,但是唯獨不見昌霸,可見他們對招安之事還是有很大分歧的,這會兒見臧霸臉上不好看,忙岔開道:“不礙的不礙的,有列位做表率,怎怕那昌霸不來?”

    哪知孫觀是個什麽都敢說的直腸子,聞聽此言一擺手:“您先別說這話,這條件可還都沒談呢。您若是要俺帶著兄弟們背井離鄉出去打仗,俺還不伺候您呢!”吳敦、尹禮紛紛點頭附和,他們每人手下都有千八百嘍囉,真鬧起來也不是吃素的,在山鄉海島跟官軍纏上,十年八年也剿不幹淨。

    從來沒有人敢在曹操麵前這樣明目張膽地提條件,許褚等人眼眉都立起來了,曹操卻不往心裏去,拱手道:“列位英雄,一會兒老夫自有分教,保證叫你們滿意得沒話說。”

    張遼也覺孫觀太愣,連忙說好話:“明公切莫見怪,孫老弟其實最是熱心。聽說您愛吃鮑魚,特意準備了一大車醃好的。我們趕路先行一步,明天弟兄們就趕著車給您送來了。”

    曹操很滿意:“多謝孫英雄厚贈,戰亂以來貢品斷絕,這些鮑魚老夫正好帶迴許都奉天子享用。”

    孫觀抱著臂膀笑道:“那是給您的,不是給皇上的。若是您準俺帶著弟兄們繼續留在家鄉,以後皇上家的鮑魚俺全管了!”

    尹禮湊趣道:“明公聽見沒有,這小子就是臭嘴不臭心,您別跟他一般見識。”

    孫觀一撇嘴:“你他娘的別胡說!俺心是好心,但嘴也不臭!”

    眾人聽他們鬥嘴無不大笑,張遼道:“時候也不早了,我看咱們還是進營說話吧。”

    “且慢!”曹操攔住五人,“可不能這麽隨隨便便叫你們進去。仲康替我傳令,叫滿營眾將列隊兩廂,鼓樂手都給我準備好,吹三通打三通,把幾位英雄風風光光迎進去!”

    軍令傳下,連營裏立時熱鬧起來,各部將校乃至祭酒掾屬紛紛整裝趕來。軍樂手

    擂鼓手吹的吹打的打,真好似迎接貴賓一般。大家分列左右攏目觀瞧,但見曹操與張遼攜手攬腕昂首闊步而來;再往後看,大胡子、大胖子、青麵頦、刀疤臉,灰布長衣絹帕罩頭,腰裏掖著大刀片子,這神頭鬼臉的都是什麽人啊?官軍迎土匪,眾將想笑不敢笑,都瞧著曹操的麵子作揖行禮。孫觀等人卻是大開眼界,紛紛抱拳還禮,眼瞅著“大小頭目”數都數不過來,心中暗暗佩服——老曹這座山頭勢力可比自己大多啦!

    曹操直把他們引到中軍大帳,吩咐庖人擺下最好的酒宴,又怕這幫人懷疑自己有加害之心,命全體將校就地解散,隻把與他們熟稔的張遼、陳登留下來。一時間美酒佳肴水陸畢陳,上好的鮑魚燉好了,還專門給陳登預備了新鮮生魚片,七人主客分明各自入席。

    曹操深知這幫草莽人物的性子,銅尊酒盞一概不用,就拿大碗盛酒。自己慢慢斟上,當先端了起來:“英雄至此老夫先幹為敬!”說罷強自忍耐把一大碗烈酒喝了下去。

    “痛快!痛快!”臧霸等人見他飲酒甚投脾氣也都喝幹了。

    曹操從來沒這麽喝過,為了逞豪氣強灌一大碗,直覺滿眼昏花五彩繽紛,好半天才穩住心神,緩口氣道:“唉……列位真是英雄好漢,不帶隨從就敢進老夫的連營,你們既然推心置腹,老夫自然將心比心以誠相待!”

    吳敦這半天一句話都沒有,可這悶葫蘆見到酒話匣子就打開了:“這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義氣!您跟文遠是朋友,文遠跟臧大哥是朋友,可我們跟臧大哥更是朋友,拐了個彎大家都是朋友!”

    一介土匪跟當朝三公攀交情,這話說得實在放肆。曹操也不計較,隻道:“說得好啊,都是朋友。朋友們請!”又敬了諸人一碗,不過自己卻不敢再灌了。

    這兩碗酒一下肚,孫觀又扯著嗓門嚷道:“俗話說得好,為朋友兩肋插刀!文遠和奴寇叫俺們來,俺們哪能不來?”

    “奴寇?!”曹操一愣。

    臧霸兇巴巴的臉上露出一絲羞澀:“慚愧慚愧,是在下的諢號。”

    曹操微然一笑:“奴寇奴寇,世間疾苦逼奴為寇,這名字倒還算妥帖……那你們幾個的諢號叫什麽呢?”

    孫觀見他愛聽,越發放開手腳了,放聲道:“俺的諢號叫嬰子、吳敦諢號黯奴、尹禮的叫盧兒。”臧奴寇、孫嬰子、吳黯奴、尹盧兒,這名字一聽就是草莽土匪叫的,將他們的出身事跡徹底暴露。

    “有趣有趣。”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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